“是我。”崔夷玉沉默了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再一次意识到林元瑾这堪称恐怖的判断力,看着林元瑾揉了揉眼睛,轻声问,“可是困了?”
“还好。”林元瑾弯起眼笑,手上用了用力,将崔夷玉拉着坐到了床上坐着,放轻声音,“今日难得有机会,我们不用担心太子来打扰。”
往日里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暴露。
今天太子纳妾,哪怕有暗卫也是围着太子转,肯定都是在崔辛夷的房里去了。
他们这下终于能好好说些话。
哪怕不知道说什么也好,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起也没关系。
崔夷玉的眼眸微垂,哪怕除去悬崖下的依偎,他们在皇宫中也同床共枕过,但如今仍难免拘谨。
林元瑾里面穿着单薄的裙衫,外面披着件绒毛大氅,衬得她身形格外纤瘦,挨得近了还能嗅到她身上的浅香。
她已没有熏香,但还是与崔夷玉不同,虽还是少女青涩,对于崔夷玉而言,无论是她的发丝间还是手上都透着股勾人的气息。
崔夷玉又习惯性地试图用一些正儿八经的话题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仿佛这样就能将这股异样的念想压下去:“秋狩之时逃走的刺客来京了。”
林元瑾拉着他手指的手一停,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你看到了?”
“前些日子夜里看到他们在太子府周围刺探,但实在愚笨。”崔夷玉解释,平淡地说,“今日有一个趁乱混入了太子府,我稍稍给他们指了点路。”
一个人混进太子府是没有用的,知道了暗道的方向,他们才能一起进来。
判断出崔夷玉不是太子的刺客已经在悬崖下被他杀了,剩余的这些只知他们与太子血海深仇。
崔夷玉已经给了他们机会。
他想看看,这些刺客能做到什么。
若是刺客们能杀了太子,皇后必然会隐瞒下事实,将其伪装成太子重伤卧病在床,然后让崔夷玉暂时顶替。
若太子没死,他也有些好奇太子会是什么反应。
反正崔夷玉还有别的办法。
“危险吗?”林元瑾思忖了下,想起悬崖下两人的狼狈,指尖不禁发冷。
“不会。”崔夷玉迅速察觉到她的不安,轻声道,当即反手握住了林元瑾的手。
他脸上透着从容不迫,平静的眼眸里下隐藏着其下因为强势,难以窥见的、堪称傲慢的理所当然。
“刺杀一事向来拖不得,他们找不到下一个更好的机会,必然会在这两日动手。”崔夷玉上扬的眼尾透着些许锋利,认真地看着林元瑾,“太子如今自顾不暇,我的事已提前做完,这几日我都会守在你身边。”
无论太子死不死,林元瑾都不会受伤。
“好。”林元瑾眨了眨眼,毫不犹豫地笑着应下,仿佛从未怀疑过他如同誓言般的承诺,空着的手按在他的膝上,撑住上半身后仰起头,快速又轻盈地在他的唇角亲吻了下。
这吻不似那夜的冲动与缠绵,却如蝴蝶振翅而后落在了花心上。
崔夷玉呼吸一促,握着林元瑾的手一下子用了些力,鸦睫一颤,手又立刻松开,生怕不小心捏痛了她。
他的力气不同于常人,又长期锻炼,之前在秋狩演戏的那日夜里,虽在命令驱使下有刻意在林元瑾的身上留下印记,但也有少许因他的失控而导致的。
只是那时崔夷玉尚且在掩耳盗铃,试图掐灭一切不该有的心思和欲念。
如今已不同了。
崔夷玉望着林元瑾仰起头笑容明媚,好似在为方才的亲吻而高兴,像是尝到了蜜糖般连笑容都透着甘甜,不禁也勾起了嘴角。
他为了设计太子,这些时日难免在花坊见耳濡了些欢愉把戏,又翻阅了些皇宫野史,不管是不是真的,但确实足以震撼眼目。
在长辈眼中他们的年岁其实已不小了,多得是男子十五六岁孩子都能在地上爬了。
崔夷玉一直觉得,林元瑾愿意以太子妃的尊贵之身为他一个微不足道的暗卫付出性命,谈及恩爱与未来,他若不以此身的一切作为交换,便是践踏了林元瑾的真心。
两人若能有未来,到十年后几十年后,他依然希望林元瑾能在他面前露出和此时一样真切的笑容。
这亲昵的轻吻让空间乍然变得有些暧昧,仿佛融化的糖,隐约都能看见拉起的丝。
崔夷玉稍稍靠近林元瑾,嘴唇轻启,放轻呼吸。
林元瑾自己主动的时候不觉得,看见面前的少年盯着她慢慢靠近,呼吸交错,连睫毛都好像要贴到一起,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紧张得不得了,小手攒着裙摆好像要抓出两朵褶花。
林元瑾一只手还被崔夷玉紧紧握着,已然分辨不出耳畔的“咚咚”声究竟是自己的心跳还是他的心跳。
就在唇瓣要贴上的一刹那。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敲门声。
有人?!
林元瑾像是被拎住了耳朵的兔子,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涨红了脸,慌张地从床上踉跄着跳下来。
一连串的动作下,她还不小心把被她嫌弃地丢到床角的玉枕连带着扯了下来,摔在地毯上。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焦急而恭敬的请安声。
“妾身参见太子妃。”赫然就是崔辛夷的声音。
林元瑾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死活没想清楚这大半夜的崔辛夷不找太子来找她干什么,但显然她已经没时间去理清思绪,只能一边急一边装作若无其事:“你稍等。”
崔夷玉就这么安静地看着林元瑾将东西摆回去,接着无比强硬地将他整个人按进了床的里侧,用厚实的被子按住他,然后匆匆忙忙地将床帏扯下来。
气喘吁吁地,活像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崔夷玉被林元瑾压在被子下,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披好外套,整理好易容朝门口走去。
崔夷玉其实想说,他在林元瑾听到声之前,他就已经从脚步声判断出了外面的人是谁,不需要慌张。
更重要的是,藏人至少不应该往床上藏。
把他放着,他能自己躲。
但崔夷玉最终还是按照林元瑾的动作,听话的没有动,身子再往床角缩,试图将自己掩埋在被褥下面。
他眼眸一颤,默默地垂下眼,精致如画的面容上,两颊到眼尾都隐隐染上绯色。
有点闷。
更重要的是,被子里全是林元瑾身上的气息。
从未曾设想过的场景蓦然出现在面前,带着微妙的气息,房间里又多出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实在抱歉,深夜搅扰了您休息。”崔辛夷也有些气喘吁吁的,像是急忙跑过来找林元瑾的,脚步都有些凌乱,“只是我心中有惑,我如今在府中也只敢偷偷来问您了。”
崔夷玉眉头一蹙,眸光困惑中又透着些许凉意。
仿佛实在不懂这个一心钦慕太子的崔家女为什么这般亲近林元瑾。
还半夜来找人。
第59章 难眠
“所以你夜半来寻我,是想问什么呢?”
林元瑾引着崔辛夷坐到木桌边,让她背对着屏风的方向坐,倒起茶,“我不习惯晚上有人守着,茶凉了,你若不介意可以解解渴。”
崔辛夷摇了摇头,捧起茶杯没有喝,似是有些恍惚,似大脑一片混沌,不知如何是好。
她好像有许多话想问,但最终一个都没想好怎么说出口,只是凭藉着一腔冲动来找了林元瑾。
就像当初在皇宫中初见林元瑾时一样,崔辛夷也是急急忙忙冲了过去质问她,就为了得到一个心理上的慰藉。
若是长辈知晓了定会罚她不知礼数,不成体统。
“今夜太子殿下来临幸我。”崔辛夷手指蜷起,踌躇着,迷惘地抬起头望向林元瑾,想求证些,“我们没有成事,他没有碰到我,还流了血……”
她的说法直白中仿佛又有些委婉。
林元瑾却瞬间会到了意,如预料之中般翻译了一遍:“你是说殿下雄风尽失,阳虚体弱还遗了血,你如今还是处子之身。”
崔辛夷一哽,看着林元瑾,半晌没说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今日他们没成事就不是她的问题,她的心中暗暗松了好大一口气。
更重要的是,果然太子妃也知晓此事。
崔辛夷挪了挪凳子,几乎是挨到林元瑾身侧,拉住了她的手,希冀地看着她:“所以,您是因为太子有此症,当初才劝我不要嫁给太子的吗?”
“嗯…也算吧?”林元瑾思索了下,接着摇了摇头,“不过我知晓,不管是你还是我,实则都没有选择的权力,我说那些话除了自我安慰以外并没有别的用。”
事实也确实如此。
“怎么会没用呢?”崔辛夷拉着林元瑾的手,笑容里透着无尽的无奈,眼眸中隐隐若有泪意,“我知道您待我宽容,这便足够了。”
她祈求过皇后,皇后二话不说就否定了她。
送她出嫁的家里人千般嘱咐她为崔氏和太子孕育子嗣。
曾经待她温和又亲切的太子在床上燥怒,转头撇下她的神色是那么陌生。
崔辛夷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嫁给了太子,却在第一夜如遭雷击,深夜只能来寻少有的对她抱有善意的太子妃。
也正是在崔辛夷拉住林元瑾手的瞬间,她突然有几分如芒刺背感,下意识困惑地朝周围看。
可安静的房间里赫然只有她们两人。
“你有想过今后吗?”林元瑾眼看崔辛夷就要往屏风后看,咳嗽了声喝了口茶,状似随意地问道。
女人的第六感真可怕。
林元瑾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要防着太子的女人。
崔辛夷顿了顿,摇了摇头,迷茫地说:“我不知道。”
她虽然感觉身上好像有其他目光,但也不敢往太子妃房里藏人的方向想。
“我没有选择,不管是皇后还是父母,他们都不可能任由我妄为。”
崔辛夷这一夜冒大不韪深夜来找太子妃,也是察觉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所以便什么都不顾了。
“倒也不必钻死胡同。”林元瑾“嗯”地思索了下,轻笑着提议,“你不妨改日回门去问问你的家人。”
“回门?”崔辛夷怔然,犹豫着问,“此事…我能同父母说吗?”
她不傻,太子的阳虚之症恐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当然。”林元瑾倒并不在意,手指点在杯壁上,“难道你父母知道了,崔氏还能转投二皇子党不成?”
确实。
崔辛夷很快意识到,哪怕太子有不治之症,皇后还是崔家都会想尽办法来隐瞒,并且拚命找治疗的办法。
之前太子将事隐瞒了下来,说不定等她回家说明此事之后,崔家遍寻医师,之后就有办法了。
崔辛夷刚刚还是被吓到之后太慌了。
“太子如今尚要倚仗崔氏,你也不必担心他会做些什么。”林元瑾平静的声音不知不觉安抚下来崔辛夷的慌乱,思维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
崔辛夷看到林元瑾扬起明媚的笑容,分明看着比她小,但却出奇的大胆。
林元瑾似在安慰她:“日后若是实在走投无路了,你改头换面再回家也不是不行。”
她顾忌崔辛夷的家教,说法委婉许多。
但这几个字落到崔辛夷耳里也如同掀起了风暴,相当于让她背叛她赖以生存的家族。
崔氏要她当皇后。
多年以来的教导和训诫让崔辛夷下意识升起抗拒,但她也明白林元瑾这不过是用言语在宽慰她,让她莫要下意识钻牛角尖。
崔辛夷想,林元瑾好意安慰她,甚至不惜说些不合礼节的话,也是真心替她着想。
崔辛夷绝想不到林元瑾是真的这样想。
“那你呢?”崔辛夷转而问她,“你没有想过吗?”
一直藏匿在床帏间的另一个人听得也愈发专注。
“心情不愉时也幻想过。”林元瑾轻快地说,“但最近不想了。”
她无比耐心地说:“毕竟我在这太子府中还有未竟之事。”
“我明白了。”崔辛夷定下神,认真地看着林元瑾,“我会回门同家中询问此事,我承诺,今日你与我说的话我也不会说出去。”
她注意到林元瑾脸上的困色,羞赧地道了声歉,告辞后匆匆离开了。
虽还惦记着事,但崔辛夷离去时的步伐已然轻松了许多。
林元瑾看着人彻底离开,才大松了一口气,将门锁上。
她快步走回屏风后床的方向,就看到崔夷玉抬起手撩起床帏,静静地看着她,问:“走了?”
虽是问句,他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太子彻底不行了?”林元瑾匆匆跑到他身边坐下,与刚刚在崔辛夷面前的从容不迫截然不同,语气中满着惊喜。
“嗯,让人给他下了些药。”崔夷玉见林元瑾压抑不住喜悦,也不由得浅笑起来,“药不是什么毒药,但他之前饮了烈药,身子骨弱又有伤在身,所以起效快。”
只是崔夷玉具体不知道太子到底喝了多少,才会连今天晚上都没撑过去。
“此事不小,改日进宫我会禀报皇后。”崔夷玉思及方才林元瑾说与那崔氏女的话,若有所思之下,心中起了些波澜。
皇后虽也是崔氏女,但她是太子亲母,自然会有偏向性,想要太子亲子,所以万般无奈之下也指望着林琟音肚子里的孩子。
可崔氏不会。
崔氏想要的,是皇室与崔家的孩子。
林元瑾近些日子都没出门,也不知晓林琟音肚子里的孩子如今怎么了:“算上日子,如今也三四个月了。”
不知怎的,她莫名有风雨欲来的感觉。
“时候不早了,睡吧。”崔夷玉见她忧心忡忡的时候眼底竟透出了几分兴奋,将她的腿扶上床强硬地让她躺下。
林元瑾拉着他的手:“你又要走了?”
这个“又”字似乎藏了数不尽的低落。
“……”崔夷玉见她捏着他的手指往回拉,心中也也不由得被勾起了不舍。
今日是个他们难得说话的机会,却没成想东窗事发。
崔夷玉哪怕猜到了今夜会出事,也实在没想到崔氏女竟真的会半夜来找林元瑾,还真没人拦住她。
“再不走天亮了,张嬷嬷就来唤你起床了。”崔夷玉轻声说,明灭的烛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如同一盏浅浅的灯。
林元瑾拉着他修长的手,让手心贴着她的脸颊:“没事,再等等就好了。”
等来日,他们不必在如今夜这般风声鹤唳,有人来了便战战兢兢,百般掩饰。
“晚安。”林元瑾先一步闭上眼,和崔夷玉道了别。
崔夷玉看着她的睡颜,又看了看紧闭的窗,手撑在软厚的被子边沿,俯身靠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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