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旨的时候,不出意料,孟榕果然惊愕至极。
他一脸怨念地走马上任了。
第65章
孟知爻处理水患, 遭到了群臣反对,虽然有谢若玄一力支持,但想真正掌权, 将新策推行下去,依旧千难万难。
南方多地发生水患, 其中最严重的地方是莲登州,若想城镇不被淹没,需要将河水改道。
而改道的地方, 正好流经溪连陂。溪连陂在庆王的封地, 在那里有一座马场,是庆王的私产。听闻要将河水改道,需要淹没马场,庆王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
勤政殿。
数名大臣面带忧愁,站在丹墀之下, 脸上皆是对谢若玄的不满。庆王面上虽不露山水,但那紧抿的唇角暴露了内心,“皇上怎可让后宫妃嫔治理水患?一介妇人,见识短浅,根本处理不好政事,皇上切莫效仿商纣周幽,拿万千黎民百姓的性命开玩笑。”
溪连马场是庆王的命脉之一, 里面养了三万匹战马, 是他个人军队的主要战力资源。也就是靠这个马场,他有了觊觎皇位的底气。
若失去了马场,他将直接失去了一支战力顶尖的军队, 退出逐鹿中原的赛道。
谢若玄坐在书案后,随手翻了翻这些臣子递上来的弹劾奏章, 竟毫不客气道:“朕如何行事,需要庆王来指点?”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说得理所当然,与往常形象大相迳庭,简直就像是突然被附身了一样,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此言一出,全场蓦地一静。
众臣心脏颤了颤,没想到谢若玄竟然当众驳斥了庆王。
这个态度十分值得琢磨,首先,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谢若玄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其次,现在正是谢若玄刚得胜归来、正风光的时候。谢若玄如此对庆王说话,难不成是想对庆王动手了?
没错,他们猜测谢若玄要搞事,针对庆王了。
虽然谢若玄一开始立谢嘉行为储君,但众臣从未觉得,谢若玄真的会把储君之位传给谢嘉行。
即使他对谢嘉行十分“器重”,众臣依旧觉得,谢嘉行更像是个工具人,任人攻讦的靶子。
毕竟王朝末代,局势混乱,谁先露头谁就是出头鸟,众矢之的,这个时候把谢嘉行推到风口浪尖,众臣并不认为这是对谢嘉行“爱的关怀”。
若是这是要磨砺谢嘉行,骗骗三岁小孩吧。
就连庆王本人也一颤,差点摆出防御的姿势,大闹勤政殿。
他咬了咬,单膝跪了下来,“臣言行无状,冒犯天颜,还请皇上降罪。”
识时务者为俊杰,庆王果断选择了滑轨。
此刻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谢若玄正得势,大有天下归心的意思。他如果在这个时候撕破脸面,只会与大众风向舆论背道而驰,失道寡助。且能不能活着走出宫门都不一定!
他态度前倨后恭,与之前形成了鲜明对比。
没办法,谢若玄不是谢子羲,不可能任人拿捏。
只能是庆王一时“失态”了。
谢若玄没有计较,“你起来吧,朕心意已决,望尔等以天下黎民百姓为重,优先治理水患,倾力配合孟妃,不得耽搁。”
庆王面皮抽了抽,硬着头皮,没有退让,“治理水患是十分重要,可皇上如何确定改道便能让水势减缓,莲登州百姓得到解救?倘若改道不成,只会徒增一处受灾的地方吧。”
更更更更何况,谢若玄说着让他以天下大局为重,鼎力支持孟知爻改河道,却不提出一点补偿。
这不就是明明白白要淹没他的马场吗?
庆王怀疑谢若玄就是故意的。
他甚至猜测谢若玄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或许猜到了那批刺客是他派去的,所以要对他动手了。
庆王心里直打鼓,却又不肯舍弃手中的利益,只能梗着脖子与谢若玄辩论。
谢若玄淡淡道:“孟妃的计策朕看过了,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庆王大可放心。”
庆王:“……”
这是打定主意要毁了他的马场啊!
不过区区一州百姓,如何能与他的马场相提并论,庆王觉得,谢若玄故意本末倒置,就是为了削弱他的势力。
庆王忍不住道:“皇上既然看过了孟妃的计策,何不亲自理政,而是令一介妇人指点江山?”
谢若玄毫不在意地说:“自然是能者居之。”
“现今大渊江山风雨飘摇,能臣良将稀少,稳住国祚才是当务之急,庆王就不要纠结是何人指点江山了吧?”
庆王:“……”
这就是大渊礼崩乐坏的下场,谢氏皇族荒唐,上行下效,整个社会风气自然十分“开放”。别说律法礼仪,不颠倒黑白以恶为美就不错了。
放别的朝代,让后宫干政,或许能弹劾帝王,让帝王下罪己诏。但放大渊,只是毛毛雨,根本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只要大渊国祚能继续延续就行了。
更何况,谢若玄打定了主意要一条路走到黑,即使撕破脸,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庆王强自忍下涌上胸腔的恶气,告辞离开。
其他朝臣见谢若玄一副死扛到底的模样,心知劝不动,也陆陆续续告退,最后只剩下游望之一党。游望之没走,凉州党不敢走。
游望之问道:“皇上当真要让孟妃处理政务?”
他沉沉地注视着谢若玄,一双瞳孔漆黑如墨,折射不出任何光彩。
谢若玄说:“当真。”
游望之怒道:“皇上为何要让妃嫔插手政务?难道您不能亲自处理吗?”
“臣不相信能者居之这四个字,可以用在孟妃身上。”
谢若玄闻言,反倒是有些疑惑不解,“以前朕为傀儡时,尔等看朕不顺眼,现在朕找了一个贤才来治理国家,尔等还是看不顺眼,你们到底想如何?”
不会是觉得他没有把政权全权交给他们,生气了吧?
游望之:“……”
众臣:“……”
游望之深吸一口气,“皇上身为一国之君,理应亲自处理政务,为国效力。皇权不可旁落,乱法而生变,若放任后妃干政,恐外戚当道,祸乱朝纲。”
谢若玄抬头,让其余臣子都退了下去,独留游望之一个人。
一时间勤政殿内安静至极。
谢若玄也不坐着看弹劾奏章了,而是站在窗边,负手看着外面的春芽,问道:“在你心里,大渊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游望之一愣,然后回答道:“千疮百孔,危如累卵。”
谢若玄又问:“那你当政这么多年,这个情况可有改善?”
游望之默了默,如实回答,“没有。”
谢若玄仰头看了看被殿檐切割的天空,轻轻说:“那你如何笃定朕能一定改变这乱局?”
游望之说:“您已经改变过一次了。”
大渊在元封帝时期,也濒临灭国,是谢若玄上位后,一扫颓势,挽狂澜既倒。
谢若玄说:“可是人心变了。”
“朕当初上位时,大渊虽国祚不稳,但未有亡国之实。而谢子羲上位后,大渊确确实实经历过一次亡国,上下心都乱了,再如何施政,也无法扭转乾坤。”
游望之不说话。
谢若玄说:“我们来打个赌,赌你当政这么些年,究竟是国泰民安,令人怀念,还是空中楼阁,积怨已久。人心虽难测,但只需一个由头,便可露出真实面目。”
“届时,大渊会国泰民安,还是摧拉枯朽般崩溃,自会见分晓。”
游望之直直地盯着他,薄唇紧抿,垂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另一边,众臣从勤政殿出来,脚步浮虚,几乎站立不稳。
有人忍不住道:“真是苍天薄于大渊,令吾皇受到蒙蔽,行止昏聩!”
“定是那孟阔野心勃勃心怀不轨,送女入宫,魅惑君主,蒙蔽帝心,以图上位!”
“对,皇上和明昭皇后伉俪情深,若不是受那孟妃蛊惑,怎能做出如此昏聩之事?”
“皇上重生在谢子羲身上,谢子羲行事荒唐,昏庸无能,而他生母静姝皇后也是出自孟家……皇上定是受谢子羲这具身体影响,因此行智失常。”
“一定是孟家的阴谋……”
……
各种言论喧嚣尘上,宫道上热闹非凡,几乎都是在讨论谢若玄神志是否正常。
幸好孟阔本人正在修养,不在这里,不然闻言又要晕过去一次。并且醒来的时候,大喊“还我清白”。
庆王铁青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周围空了一大片地方,无人敢靠近。
穆浦和与符鸿雪并肩而行,他们之间气氛和谐,但是说的话却暗藏机锋。穆浦和说:“现在皇上这个样子,侍读学士怎么看?”
符鸿雪脸上温和笑意不变,“皇上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
穆浦和也笑得一脸假,“侍读学士还是如此体察上意。”
符鸿雪弯了弯眼眸,“皇上并非刚愎自用之君,能选贤任能,是吾等之幸。”
穆浦和嘴角狠狠一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闭上了。
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能听到他骂的很脏。
恰在此时,两人路过庆王,穆浦和佯装不经意间提起过往,“想当年,皇上对小女一往情深,甚至不介意小女曾有婚约,仍坚持立小女为后。后来哪怕他们天人永隔,皇上也没有续弦。我原以为皇上会终生不娶……没想到,重生一世,孟阔之女竟入了他的眼,当真是世事无常,令人惊愕。”
符鸿雪说:“皇上身边有了新人陪伴,我等做臣子的,应该开心才对,穆公怎么如此感慨?”
穆浦和说:“只是感慨皇上难得动心而已。愿皇上得一知心人,早日诞下皇嗣,为大渊开枝散叶,避免重蹈上一世覆辙。”
符鸿雪说:“看情况应该是可以的,毕竟孟妃很活泼嘛。”
两人有说有笑,言笑晏晏,从庆王身边路过。声音随风送进庆王耳中,庆王脚步蓦地一顿,心底冒起凉气。
皇嗣……
庆王突然意识到出问题了,谢若玄态度不对!
看目前这个架势,谢若玄将政事交给孟知爻处理,就十分不对劲。这在前世可是没有发生过的事!上一世,即使明昭皇后穆有仪深得圣宠,谢若玄也没有让她处理过政务。而孟知爻不一样,她竟得到了比穆有仪还好的优待……这让庆王如同被迎面浇了一盆凉水,瞬间清醒过来。
谢若玄喜欢孟知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两人有可能诞下后嗣。
倘若诞下皇子,那谢嘉行的储君之位就不保了!
毕竟没人会放着亲生子不管,把皇位传给一个血脉已远的宗室。
庆王倒吸了一口凉气,加快了离开的步伐。他现在越发肯定谢若玄就是在针对他了!
从他进京为谢嘉佑“讨公道”时起,他就落进了谢若玄的圈套。
不能坐以待毙。
第66章
回去后, 庆王立即召来谢嘉行和闵锡,商议这件事。
“谢若玄已经盯上了我们,什么河水改道, 拯救万千黎民百姓……呵呵,不过是为了水淹溪连马场, 他这是要藉机削藩啊!”
谢嘉行有些懵,“父王,治理水患怎么扯到削藩上了?”
庆王冷笑一声, “什么河水改道, 需要淹没马场?自古以来从未听说过这种荒唐事,谢若玄此举,不是为了针对我们,进行削藩是什么?区区一城百姓,哪有马场重要。”
谢嘉行反应过来了, 皱起眉,“马场绝不能被淹没……父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庆王说:“谢若玄一心‘治理水患’,既然如此,我们不如顺势而为……他想淹了马场,就让他淹,传令下去, 转移那些战马, 战马绝不能有损。”
闵锡说:“王爷勿急,转移战马耗时耗力,又浪费人力, 且无处安置,不如趁这个机会, 直接起事吧。”
此言一出,全场蓦地一惊,直接起事,闵锡是要让他们直接造反吗?
庆王说:“直接起事?”
闵锡说:“没错,眼下这个情况,谢若玄已经起了对付王爷的心思,即使王爷能躲过这一次,也躲不过十五。与其慢慢被消耗,不如趁此机会,集中力量,一举成事。”
庆王闻言,深深皱眉,“直接起事……现在谢若玄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我们此刻起事,会不会不占大势?”
目前谢若玄刚抵御外患,为国立功,正是深得民心、深得臣心的时候,就算谋反,也要站在大义上。谢若玄不是谢子羲,可以直接讨伐。
闵锡说:“不占大义……我们可以制造大义。”
庆王说:“此话何意?”
闵锡说:“王爷筹谋多年,只差一个由头。谢若玄出身不正,当年元封帝和谢涵光都与他的生母乔宛心有染,所以至今不知道他究竟是元封帝的种,还是谢涵光的种。上一世,他上位的时候,宗室玉牒将他记在了元封帝名下,所以这一世,我们可以拿此做文章。”
庆王神色一凛,“你是说……”
闵锡眉眼沉沉,整个人犹如暗中的蛇,阴冷无情,“如果说,谢若玄的生父,其实是废太子谢涵光,如何?”
庆王和谢嘉行闻言,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计可真毒。
要知道混淆皇室血脉可是逆天而行的重罪,即使在荒唐无道的大渊,也是倒行逆施,受人唾弃。
这种流言一出,谢若玄就要背上一辈子的污名,受万世唾骂。
简直剖人心干。
闵锡说:“血脉混淆,有悖人伦,上天震怒,降下惩罚,以至大渊灾祸四起。王爷为国为民,除孽种,正皇室血脉,挽救天下苍生。”
这句话犹如重锤狠狠砸在庆王心里。
庆王问:“依闵卿之见,本王如何起事比较好?”
闵锡说:“此次改河道,王爷不如主动请缨,以‘协助’孟榕之名,回到封地。届时登高一呼,谢若玄天高皇帝远,自然管不到王爷头上了。”
庆王眼睛一亮,“好主意。”
谢嘉行问:“那我怎么办?”
闵锡说:“储君还是留在京城比较好,如果储君也离京,会引起谢若玄的怀疑。”
谢嘉行说:“那我不就成了人质?”
闵锡说:“储君放心,臣一定会保您平安的。”
翌日,庆王主动请缨,请求谢若玄允许他协助孟榕改河道,“臣想明白了,百姓面前无私产,臣愿意河水改道。莲登州在臣封地,臣请求一起去莲登州,尽臣绵薄之力,救助万民。”
不仅如此,闵锡也上书让庆王去。
这件事传开,游望之第一个反对,“不行,不能让庆王去,莲登州在庆王封地,若他有不臣之心,将起兵祸。”
穆浦和则表态,“臣以为,可以派庆王去,莲登州在庆王封地,庆王熟悉当地事务,可以更好救济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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