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个念头的时候我有点惊讶,可能是因为人在生病,所以思念肆意地生长,所以变得很脆弱,大脑循环播放着我们的最后一面,回顾着那个时候我的心情。
那个时候我是心情平静的,还在想着离开须弥的路上会不会出现意外。往前推两天,我的心情是压抑的暴躁,那种暴躁并非来源于艾尔海森,而是来源于我重新踏上命运的愤怒。
我不想和艾尔海森分手的最大的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不愿意回到原来的那条命运上。可是他把我推了回去,于是我多少有些怨愤。
他明白的,他清楚的。他很清楚自己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很清楚命运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但还是那样做了。
白日里我不愿去思考这个问题,到了黑夜、到了这种时候,情绪无法控制地上涌时,我冷漠地注视着自己对艾尔海森的抛弃行为产生怨恨。
这其实没有必要,我对自己说,艾尔海森明白一些事情,但是他不明白所有的事情。人看其他人都是片面的,虽然我会在日记本里写下自己的想法,但那终究只是一个写给他看的日记本,很多事情我并不会说明。
比如我的观测者身份,比如迪卢克和愚人众,比如纳西妲,比如凯亚和坎瑞亚。他与我之间有信息差,这是他聪明也无法弥补的差距,我不能怪罪他。
我意识得多么透彻,可情绪的我还在怨恨他,怨恨他把我推回了这道注定的命途,重新踏上被安排好的命运,重新让我一眼望到了我余生的尽头。
都是发烧惹得祸。
我迷迷糊糊地想,睡觉就好了。
然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睡也不太安稳,梦里来来回回的都是旋转的星空,突然之间压下来,像是天塌了一样,穿过我的身体。
穿过星空,我看见很久之前的我。那是还很稚嫩的我,穿着教令院的衣服,被一群蕈兽追得四处逃窜,跑得脸色苍白,朝着远处的一个人拼命挥手呼喊着。远处那个人投过来冷淡的一眼,略略皱了皱眉,手中草元素绽放,光芒穿过我的身侧,精准地打在那群蕈兽身上。
那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我跑过去,撑着腿休息了好一会儿,仰起头来看着他,画面便突然一转,变成我蹲在花坛边,艾尔海森在我旁边拿着纸和笔,他在纸上写写画画,我伸手在他的纸上指指点点,他有些不耐烦地用笔推开我的手指,落下一个略有些潦草但劲道十足的字。
那是第三次见面,那个时候教令院在举办学院争霸赛。生论派的小摊上有个组队任务,要调查须弥城内的植物,寻找到一株符合标准的植物。我对他们的奖品非常感兴趣,但是因为提纳里已经有了队友,所以找不到人组队,瞧见路过的他,就拽着他请他帮我这个忙。
他本来是不愿意的,我说我教你看星星。他这才同意。
于是我得寸进尺,拉着他把所有需要组队的活动都参与了一遍,行动时他总拽着我的思想,让我不至于跑得无边无际,托他的福,我包下了很多很多的奖品。我想和他平分,最终他只拿走了几本书,然后剩下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都留给了我,并且提醒了我一句不要忘了我的承诺,随后便离开了。
我当时心想,和这个人相处起来真是舒服极了。
我抱着奖品往临时住宿里走,踏进门的那一瞬,我浑身发冷,湿哒哒地站在大雨里,手里握着一个幽幽发亮的星盘。
我看着这个星盘,茫然地分辨着四周的方向,直到有人把伞放到了我头顶,隔离了所有的暴雨,站在我身边,问了一句我在做什么。
我把星盘举起来给那个人看,暴雨雷电里他的神色冷冽漠然,我却感受得到他身上传来的热意。
“我的钥匙被偷走了。”我试图让他相信这并不是我的错,认真地给他指星盘上推演出来的结果,“有个人偷了我的东西,现在我的钥匙在一条河里。”
“所以?”他淡淡地问,“你是准备现在去找吗?”
我说:“那我能去哪里?找个盗宝团的帮我开门?”
他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没脾气地说:“跟上。”
他往前迈了两步,步子不快,我很轻易就跟上了他,一直走到那扇我很熟悉的门前。
“这是你家?”我站在门口问。
他收了伞,拿出钥匙打开门,并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而是径直走了进去。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进去了,站在玄关里继续问:“我要脱鞋吗?”
他走到茶几边上倒水:“随意。”
我站在玄关的地毯上看着他,有点拿不准是不是该走进来,进去之后,我又要站在哪里。
他垂着眉眼,一副恹恹的神色,把装了热水的水杯递给我,然后指了一下某扇门:“浴室在那里,湿衣服扔在脏衣篓,我会给你拿毛巾。至于干燥的衣服,将就一下,先穿我的。你可以在客房里睡一晚,等明天再回去。”
他给我指了客房的位置。我说好,喝完水把杯子还给他,然后走进浴室。
洗澡的时候热水氤氲着,模糊了视线和记忆。只有门上轻巧的两声尤为明显。他隔着门说:“衣服给你放在门口。我先回房了。”
我还是说好。
等我洗完澡,洗完衣服,出来的时候果然没有看见他。我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找到晾衣服的地方晾起自己的衣服,然后擦着头发去客房睡觉。
客厅里的星盘上,幽幽蓝光显示的哪里是什么钥匙所在地。那是艾尔海森的行动路线。
我在命运看不见的地方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眼,有人在说话,身边人在看书,我昏昏沉沉地眨着眼睛,念出他的名字:“艾尔海森?”
他翻过一页书以作回答。
我爬起来,缓了一秒钟,扭头朝他伸出手:“我觉得,我需要去健康之家……”随后一头栽倒了下去,被他拽着胳膊重新坐好。他好像在思考,很快思考得出了结论,把书收起来,然后在我跟前蹲下身。
“上来。”他说。
我摇摇晃晃地趴上去。
闭眼、再睁眼。时间跳到黑夜,我还是趴在他的背上,只是这一次伤痕累累。那是因为和我一起租房子的学者搞研究走火入魔,在家里藏了一只无法动弹的遗迹龙兽·地巡,但那日核心模块突然启动,直接把我打了个措手不及,九死一生逃出去,幸好被艾尔海森给捡到了。
“我无家可归了。”我抵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和他打商量:“我给你付房租的话,你能不能让我在你家住一段时间?就一会儿,很快就搬走。”
他问我:“你打算用什么来付房租?你有钱吗?”
我道:“开课题就有钱了,我很快就会开一个课题,最短两个月就能给你钱。”
“也就是说你得在我家呆两个月?”
“我很乖的……”
“没看出来。”他嘲讽了一句,随后说,“第三个月你要是没交上钱,就自觉搬出去。”
我松了口气,笑着说:“好。”
之后他不再说话,可踏下的每一步,我都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色。那是不同时段的我,或是因为低血糖昏倒,或是因为生病,或是单纯崴了脚,或是被猛兽追得跑不动路……都被他背着一步一步走向我所熟悉的地方,穿过过去,朝现在的我走来。
我看日升,看月起,看时间流转变化,万事万物都在变,不变的是背着我的这个人。
那些怨与恨在这一刻陡然消散了。
第30章 游历
生日那天我是睡过去的,晚上起来的时候吃了点东西。钟离先生和克里普斯喝着酒聊着天,我坐在树枝上想兽化药剂该怎么进行改变。
突然远远地看到海洋腿上缠着什么东西朝我飞了过来,他逐渐靠近我,落在我身边,我去解他脚上缠着的油纸包,打开来一看,竟然是一份枣椰糖,高甜度,是我爱吃的口味。
我扔了颗糖进嘴里,其余的收起来。抬头望着月光的时候,忽然觉得月光凉如水。
大抵是衣服穿少了。
生日过后,我挥手告别了父母,叮嘱他们照顾好身体,注意安全,随后便启程前往枫丹。
枫丹和蒙德、璃月、稻妻是不一样的科技等级,而且和我想的也不一样。这里的街头有歌手放声唱着歌,行人神色匆匆,穿着大裙摆的贵妇人从马车上下来,绅士们拐弯抹角地对话。河流穿过城市,船上身着劲服的船夫沿途兜售,卖花的姑娘旋转着舞裙,花瓣零落地飘向水面,被船撵着压入水里。
在颜色冷淡而建筑恢宏的城市以外,层叠渐变的树林影影绰绰,它不像须弥那般有着遮天蔽日的雨林,草木都呈现出一种阳光的色彩,仿若秋季和夏季的交杂。
我站在一大片水池旁注视着正中央的圆台,那是一出人偶戏,无人操控,但丝线清楚地牵动着人偶的关节,让它跳着欢快的舞蹈。
它在头与身分离的瞬间转向了我,清亮的眸子空洞洞的。只有宝石的光辉。
“下午好,美丽的女士~”有个年轻人朝我行脱帽礼,动作夸张又滑稽,“您是第一次来枫丹吗?”
海洋扑腾着翅膀落在海参身上,我回看着这位年轻人,露出一个不冷不热的笑容:“是的。”
“那么,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机会,能够带您这般美人认识一下枫丹呢?”
我的向导名字叫做华勒斯,暂且不论是真名还是假名,总之他的专业能力不错,把枫丹介绍的很透彻,还带着我去了几个好玩的地方,当然其中我最感兴趣的是那个所谓的最高法庭。
神明旁观的法庭,我抬眼看过去,似乎就能隐约洞察到他们的未来。但是枫丹与我并没有直接关系,所以我并不在意。
我在枫丹住着的时候,把枫丹的医疗机构逛了个遍,华勒斯还以为我是来求医的人,于是把枫丹有名的几位医生都告诉给了我,我按照他的想法一位一位地拜访过了,虽然短期内可能不会用到他们,但是未来会。
我还记录下了我在枫丹看到的所有不认识的植物,打算什么时候回道成林时把这东西交给提纳里,让他给我看看这到底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有没有治病的功效。
在枫丹时,我住着的旅馆边上是一条河流,行商要道,每天早晨都能听到有人在河流中招呼客人,声音明朗或者清甜。我其实不太喜欢被人吵醒的感觉,艾尔海森起床的动静几近于无,所以我向来睡得安稳,在家里时房子的隔音效果好,我也不会被吵到。但是在这边,真是吵得我起床气都犯了。
旅馆的老板是一对老年夫妇,夫人喜欢看着报纸吃东西,摇着椅子吱嘎吱嘎的,先生一边收拾杂乱的台面一边让她不要边吃东西边看报纸,会掉得一地都是,我看着他们便觉得熟悉,想来想去,哎呀,这不是我和艾尔海森的相处吗?艾尔海森老是认为看书吃东西会沾在书上,所以特别喜欢饼这类食物。
人和人之间是有理解障碍的,我就不喜欢吃饼,干巴巴的,没有带汤汤水水的东西好吃,这一点卡维和我观念相同,所以我说我们两个很适合一起生活。
在旅馆住了大概一个月后,我把枫丹混熟了。有天华勒斯上门来说想带我去一个地方,我有点好奇他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体验,便跟了过去。
没想到他直接带我去了赌场,请我玩一把,不管输赢都不要紧。
我笑眯眯地说不要吧,这不好。他对我说,反正不亏,不花我的钱赢了还把钱给我。
我不好推脱他的“好意”,于是上手玩了一把猜大小,第一局理所当然地赢了。他把钱给我,问我要不要再来一局。我说再来对别人不太好,他说怎么会呢,和别人又没有关系,我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钱少不好打理生活。而且我今天运气这么好,赌一把,谁知道会不会直接变成莱艮芬德呢。
我听了面色古怪,多少有点想笑。好不容易控制住了,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你确定吗?”
他笑着说:“当然啦!我还能骗你不成!”
我也露出一个笑容。你要知道,我是个观测者,是个占星人,同时,脑子还算是比较灵活。
这天我赚的钱大概够买下一个晨曦酒庄或者北国银行了,我心满意足地离开时,华勒斯脸上的那种戾气可真是让人开心。
当然看乐子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不想被人谋害,于是当天下午我就收拾东西退了房跑路了,从枫丹东部去了西部,住在了地下水城里头。
水域里的动物都十分神奇,我兴致上来了,像是临摹植物一般把动物画了下来,标注好了它的特点。
有一天下午我画着一条粉红色的水母时,看见阳光穿过粼粼的水面落在它半透明的身体上,像是一条轻柔的丝带在水中飘摇。
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我能在行走旅游的路上,把所有我见到的动植物、地区特产都记下来,这样我就有了一本粗糙的地理书,事后如果拿到提纳里那边,他就可以帮我一起写、一起编撰。等到什么时候,有冒险家愿意为我四处跑、四处搜集资料时,我就能把这本书慢慢地丰厚起来。
然后我又想到我的那本星相书,它写了一半还没结束,于是我又把它拿了出来,和那本地理书一并写着。
在海底世界住了一个月,我便回到了地上。海底的生活我住不习惯,我还是喜欢看着星空。于是找了个沿海的屋子住着,在这里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编写完了《星相简论》,然后干脆在枫丹出版了。
出版前编辑问我这本书的前言与后序要写些什么,我想了半天,在前言洋洋洒洒地对整本书做了个概括,后序里我说,这是我给过去生活的结束语,这本书写完了,我的学生时代也终于结束了。
书本出版后我离开枫丹,在去纳塔还是至冬时纠结了一下,不过没有纠结多久,因为认识的一位冒险家对我说纳塔的温泉非常不错,而且他在纳塔有认识的人,可以保护我。
我就跟着他走了。
纳塔和枫丹就是两个极端。如果说枫丹是高度精密的机器,纳塔就是豪放原始的沙粒,恕我这么说,我实在只能用沙漠来形容他们,因为我的知识面只有这么点,我的语言能力表达也不太好。
而且纳塔处于风暴的中心,这里的气候炎热、人民天生热情而富有攻击性,我们在半路上就被打劫,幸好得了本地人的救助。
救我们的人有火红色的头发和健硕的身材,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非常健康,他们的女孩子平均比我高了一个头,男孩子更是强壮。
我们进入那个把我们救下来的人的部落,这个部落是当前区域实力最强的一个部落,首领是个比我壮了几倍的年轻男性。好早以前我认为艾尔海森算是我见过的人里肌肉最扎实的人,毕竟他比我大了一圈,直到我去沙漠被镀金旅团的人打劫,发现他们中武力值高的那些男性比艾尔海森还壮实,然后我现在又发现和镀金旅团不相上下的人。
我站在首领面前时感觉他就像一堵墙。
虽然首领人长得挺凶,看起来打人也很疼的样子,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个心细而且温柔的人。想想也是,毕竟他可是个首领,带领全部落的果断要有,照顾全部落的仔细也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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