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就是她最终得出的答案。
并非为了存在而保护自己,她想要的是个人认知中存在的真实性。
世界本无意义。她给自己寻找了一个意义,那就是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哪怕成为人的代价,是失去这串数据生命。
到此你可能疑惑,所以,这和她要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她做这一切有意义吗?倘若她失去了生命,那么她所寻求的一切就是一场空,那有何意义?
意义就在于,她在自己的生命里确定了这样的一个目标,从此摆脱了虚无主义的笼罩。她有了一个理想,为让这个理想价值最大化,她带上了整个游戏世界,哪怕她死了,在千万条世界线中,只要有一条世界线按照她所想的突破了维度,那这场赴死就并非毫无价值、毫无意义。
生命对于她来说不值一提,而假如这条早该死去的、被主人轻视的、认为毫无价值的生命能够达到某一高度、完成一个宏大的理想,那么它才算是有价值、物尽其用。
这即是那个十四岁孩子在一个小时之内做出的决定。
而往后的三年,她都为此蛰伏着,规划自己的每一条生命。
她从世界的边缘、造物主的手中盗窃了一串数据,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帮手,取名为林一,或者说,叫他零一更容易理解一些。
她借由自己已知的所有信息,在每个已开启或未开启的世界里埋下自己的引线。
她决意用数据的崩溃与现实的数据谈论作为连接与锚点,打开通往现实世界的大门,为此她创造盛大的舞台,利用极致的恶绑架所有的善,将生命置于天平之上,以生命换取微薄的可能。
这是一场豪赌。每一步都是豪赌。但对于她来说,输与赢,是同样的下场,区别只在于世界的性质。
所以,旅行者,我邀请你们观赏了一场闹剧。
在蒙德,我们玩起了“狼人杀”。你见到了哭泣的狼和狂妄的平民,见到了愤怒的神与挣扎的神,见到了举剑向裁判、却被恐惧的人民镇压的英雄。
蒲公英焚烧在烈火中,祈礼牧师无声痛哭,暗夜跌落高塔,霜冰举起黎明。最终风神选择了前任管理者的保护方式,在烈风中稳定所有的暴.乱与恐慌,驱逐了我的存在。
在璃月,我们玩起了“指令抱团”。神明一手策划的神明已死的恐惧之下,为了不让自己陷于死亡,有人选择杀死其他团队中的成员,顶替他的存在,保存自己的命。你善意地统领大家,每日清点人数并进行安排,试图寻找我的存在并勒令我听下。但最终,规则的约束之下,减少的人数让璃月人不再信任你,自己投入死地。
你和自曝身份的岩神在群玉阁中找到了我,将我打成重伤,保住了璃月。而我,被追杀。
在稻妻,我们没有玩游戏。哦,准确说,我们也算是玩了一场游戏。我煽动了海祇岛的军队,向他们提供了小队暗袭的方法杀害了幕府军。我让人乔装成海祇岛的子民,进入稻妻城,发布对雷神的恶意言论,杀害稻妻子民。我让仇恨中的幕府军在海祇岛子民的嘲讽中拔刀结束对方的生命,让幕府军的阵营前高悬俘虏的尸体……
我推动战争爆发,天狗的箭光夺去巫女的生命。我暗令眼狩令的军队暴力收缴、激起民怨。幕府军向上申报战况,请求神明镇压,于是神明出战,你代表海祇岛与其交战,最终一败涂地,军队被抓,幕府军登陆,恢复正常生活。
只是内忧不断而已。
待你解决了稻妻的眼狩令,才从社奉行那儿推测出我的存在,一路追着我来到了须弥。
在须弥,你先是经历了博士的计划,随后,我带你玩了一场大逃杀。我用一封信将参与拯救神明计划的所有人引回了须弥城,林一清点了你们所有的物资并焚毁,带领机械们围困住了这座城市。于是你又见到了蒙德城出现的困境。
为了活下去,人会穷尽手段。当食物不再能支撑生命的运转,当神明慈悲温和,他们选择吸取神明的骨髓,以道德绑架她的善良,跪地乞求她透支自己的力量、使用草元素催生所有的植物。有点可惜的是,这场戏最终没能看到最后,你大概很熟悉我的行动轨迹了,所以和那位书记官先生制定了计划,抓住了我,解决了须弥城的麻烦。
他提议杀死我,但草神却拒绝了这项提案,转而阅读了我的记忆……而后被污染。这之后我被书记官先生关押,哎,那真是一段不太好的日子,虽然他人长得挺不错,但心比一般神之眼拥有者冷多了,再加上一个赛诺……嗯,我庆幸自己的心理素质强大、忍受能力也还算不错。以及,林一的动作够快。
那是我给你们的最后一场戏,在大火中焚烧的雨林摧毁这个国度。我发誓我没有想要做的这么绝,但是如果不这样,你们的书记官怎么会离开房子、怎么会带着我也离开、然后被我抓住逃跑的时间呢。
这之后我休息了好久、好久,才前往枫丹,开始了“谁是卧底”的游戏。这次你没有找到我,你在闹剧中筋疲力竭,而我在梅洛彼得堡内被公爵扣住。他是个不错的典狱长,只可惜他要顾及的人命太多,而背负越多的人,对上赤脚的人,往往束手无策。
我从梅洛彼得堡出来之后,旅行者,你终于找到了我。五场经历让你身心俱疲,你问我究竟要干什么。我给出了答案。
我要破坏所有的已知信息,使游戏崩溃、使更多的人关注这场崩溃,让他们在对此加以讨论。我要造物主不计一切代价地追杀我,我要你离开这个世界,帮助我在世界灭绝的瞬息寻找到唯一的未来。
你不理解地看着我,问我是不是疯了,陷在自己的幻觉中无法脱离。我仔细地思考了一下,笑着说:“可能我早就疯了。”
你不想帮忙也得帮忙,这场计划一旦开始,就没有结束的余地,你只能陪着我放手一搏,寻找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于是我走过了纳塔、走过了至冬,我与深渊合作,掠夺他们的能量,摧毁重要角色、颠覆所有的剧情。我杀死了天理的维系者,剑指神明,看见世界隐隐崩溃。
你应该是把我的打算告知给了所有的神,所以当数据崩溃时,他们没有再杀我。一直追杀我的摩拉克斯反而应我的要求,将我和你们送入了那道缝隙中。
在空茫而时空破碎的通道里,倒下了无数个你们、无数个我,最终我们抓住了那一线生机,活生生地存在于星空之中。
我们成功了。但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没有跨越星海的能力,当真正置身于星空中,我感到窒息,察觉到生命即将流逝。
我交给你们我偷过来的提瓦特的核心数据,庆幸于它此刻不再是数据,而是一颗旋转的星球。我请你们寻找一个锚点,建立一个新的世界。而你们在我的脑海中询问我,它是二维存在,体系过于庞大,可能和我一样无法抵抗星空的宏伟,该如何是好。
我回答道:那就为它建立一个屏障。世界在玻璃球里会自行运转,雏鹰需得在成年鹰的保护下方能积蓄经验与力量,待他们积攒好力量,会有像我一样的人,察觉到命运的重复、察觉到星空的虚假。
到那个时候,他们自会为自己破开蛋壳、去追寻一个新的世界、去创造真正属于人类的秩序。
第100章 过去、现在与未来
001.
第一世界我遇到艾尔海森时,可算不上是个美好的体验。如今回想起来,仍旧觉得当时的场面危险而刺激。
我脑海中关于世界的真相不被纳西妲所接受,她在读取了我的记忆结果被反向污染后,艾尔海森就将我标记成了高危人物。
他不确定我的死亡会不会带来什么扩散性污染,所以干脆决定把我关了起来。又因为不确定其他人能否仔细身边动向、抵抗住我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所以向纳西妲申请了一间距离教令院不算远也不算近的房子,把我关了进去。
然后每天和赛诺一起审问我我的罪行与目的。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当然都说了。
我还问他们:“假如这个世界是一场盛大的虚假,你们会怎么做?”
他们都说会破除虚假、寻找真实,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毕竟当我对他们说这是个游戏世界时,赛诺直言我分不清事实与幻觉。
我无奈地看着他:“你看,我说了,你也不信。”
这之后他没怎么出现,倒是艾尔海森守着我。他知道林一会来救我,也知道我准备着什么计划,只是不清楚我的具体操作罢了。
以防万一,他收缴了房间里一切能造成危险的工具,还把我控制在床附近,最长距离不过两步,上个洗手间都还得和他说一声。
虽说是我自找的……但是被拴起来也太令人难过了。
闲得无聊时我问他在看什么书,借我一本打发下时间。他竟然应了我的要求,拿了本书给我,结果我在翻开书之后就知道了他为什么会把书拿给我了——那本书上满满的都是物理学相关内容,看得我头昏脑涨,最终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可能后面逃跑的速度过快也有这个因素在吧。
火烧起来那天,我趴在窗台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的浓烟与火光,灼烧得天空是一片沉重的灰色,橙红亮丽的火焰咆哮着奔赴而来,热意也翻山越岭。
艾尔海森匆匆从外面跑进来,解开了我手腕上的锁链,拉着我往外跑。
我跟在他身后扬声笑道:“我以为你会放任我在火里烧死呢。”
他头也没回地说:“把你放在身边才是最保险的手段。”
他不信我会放任自己被烧死。
我说:“那你相不相信,你也带不走我?”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不仅是因为我的话,也是因为在熊熊烈火中,林一缓缓走了出来,手上拿着的枪指向了他。
“请放开她,艾尔海森先生。”林一客客气气地道,“你打不过我。也不能和我纠缠下去,否则你会死。”
艾尔海森问道:“你们准备的逃生路线是哪儿?”
我把自己的手腕从他手里拽出来,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骨头,掠过他往林一的方向走去,回答道:“这可不能告诉你……但我建议你们尽快离开须弥城,往水天丛林的方向跑。”
我走到半路时,浓烟飘起来烧灼着人的心肺,我咳嗽了两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似乎正打算离开,见我有话要说,又停下了脚步。
看着还挺乖,虽然我知道他是不想错过什么信息。
然而我要说的可不是什么对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信息。
我问道:“艾尔海森,我还是想问那个问题——假如你生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当中,有朝一日忽然得知了世界的真相,你会怎么做?”
艾尔海森的视线蜻蜓点水一般从我身上点过,而后他迈步离开,道:“我首先会确认所谓‘真相’的真实性。”
他的背影淹没在火与烟雾中,我哂笑了一下,和林一一同离开。
002.
那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面,但老实说,我当时还挺欣赏他。
可能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抓住了我的人吧。不计算神明,排除旅行者外,他看穿了我煽动人心杀死贤者的动机,客观理智地评判了我的危险程度,以及对神明的威胁,事后更是把我关着好长一段时间,让我和林一两个调虎离山的计划落空。
如若不是他太聪明,林一最终也不会选择火烧须弥的做法。
不过……喜欢还说不上。第一世界的艾尔海森不会喜欢任何人,而我不需要爱与被爱。
第一世界的林风笛没有人爱,也不渴望爱,是个孤注一掷的、闲得没事干的疯子。
但现在的我嘛……
我看着靠着床头看书的艾尔海森,不满地拖长尾音:“艾尔海森——为什么不抱我?”
艾尔海森一只手抓住被子,开始一目十行,同时敷衍地对我说:“过一会儿。”
我蹬着被子,他给自己的阅读结了个尾,合上书放到一边,关了灯后躺下来抱住我,亲了下我的额头。
我抬起手抱住他的腰,欢快地蹭了两下,说道:“香膏香膏,你的香膏用完了吗?我再给你配点?”
艾尔海森说:“没有。”
我道:“那你擦一点嘛,闻着舒服,擦一点?”
艾尔海森在我的折腾下已经锻炼出了非常强大的心脏,淡淡地反问我道:“我去擦了就不抱你了,你愿意吗?”
我嘟囔了一句:“小气鬼。”
“难道你很大度?”
“我不大度,我超级小气,我是个小心眼。你明白吗?就是那种你和别人说话,我就会不高兴的那种。”我说着突然支棱起来,兴奋地握着他的手腕说,“我要把你关起来,然后给你手上挂上链子,这样你就不能乱跑了。”
“想得真好。”
我笑着说:“也许你曾经做过这种事呢,我只不过是在用你对我的方式对待你。”
他嗤笑了一声:“梦里?”
我道:“不是哦,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他配合地问我:“那是多久?”
我说:“在比提瓦特还要是个旧世界的时候。”
“听起来像是一个新的故事。”
“它是很久以前的老故事啦。知道不知道都差不多。”
艾尔海森没有深问,他只是摩挲着我的腰,问我道:“你做了什么坏事?”
我诧异地睁圆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没有随便关人的爱好。”他思考了一下,说,“你的危险程度很高,以至于其他人都无法看管,且草神拒绝了我提出的斩草除根的方案。所以我才只能把你锁着?”
我都不惊讶了,只说:“果然你谁都猜得到,自己也不例外。”
“正是因为是自己才更容易理解他的思维方式。”他又说,“当然,也不排除有你到处乱跑,而我找不到人,最终只能把你关起来的可能性。”
我比之前更惊讶地看着他,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有点惶恐地说:“你是艾尔海森吧?”
你真的会搞小黑屋啊?夭寿了,我是不是死里逃生好多次?
他握住我的手腕,移到嘴边,亲了下我的手心,懒散地回答:“货真价实。所以建议你平常乖一点,不要做些挑战我底线的事情,我猜你不会喜欢被关在家里的。”
我激动地否认:“不,我超喜欢被关在家里的。你快来关我小黑屋吧!理由都帮你找好了,‘看你天天待在实验室里不出来,都没时间陪我了’,快!关我小黑屋!”
艾尔海森沉默了一下,把我凑到他面前的脑袋按下去,抱在怀里,拍了拍我的后背:“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
我瓮声瓮气:“我要怎样你才肯关我小黑屋?劈腿?”
“你准备好对象了?”
我思考了下:“……迪卢克?好像只有他和你差不多,和我的审美相差无几。”
艾尔海森情绪很稳定地回答我:“他能陪你的时间不多,不能解决你天马行空的各种问题,也不能陪你做实验。另外你要是劈腿,我不会关小黑屋,只会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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