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不去睡?”顾景琛后退了一步,返身走向浴室旁的柜子。
许是喝了很多酒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如果客房的床不舒服,让人给你换一下。”
从后背肩胛一直到腰际的狰狞伤疤,突然呈现在眼前,瞬间刺了乔凝的眼。
这疤,是因为宁浅留下的。
她几步上前,一把环抱住了从柜子里拿出睡袍正要穿上的顾景琛。
“景琛~”
乔凝音色柔婉,沁着丝丝娇媚。
顾景琛停住手里的动作,酒精上了头,脑袋有些发晕。
望着近在咫尺的伤疤,乔凝的眼底徒现疯狂的恨意。
她染着冰透般嫩粉甲色的指尖自他的腰部,划过肌肤,欲一路向下。
魅着柔音,喘声道:“景琛,要我吧。”
倏地,指尖猛地被握住,拥着的人一个转身,脱离了被她抱住的腰身。
顾景琛将睡袍穿了起来。
阳台的窗没关,有风袭来,翻飞了她精心打理散落胸前的墨色长发,以及,身上着的桃红色真丝睡裙。
随风,薄如蝉翼的睡裙完美的贴合在身上,勾画出凹凸有致的旖旎身段。缕缕墨丝,在低领口处露出的大片莹白沟渠中肆意抚触。
明眸流转,粉唇水泽,正楚楚可怜的凝着眼前人。
此刻的乔凝,任哪个男人看了,怕是皆要不负苦短良宵,鸳鸯被里成双夜了。
可……
“乔凝,回到你该去的房间。”顾景琛薄唇冷峭,眸子里无半丝情欲。
他看着她,如同平日里,一般无二。
沁着绯的面颊骤然间失色,乔凝无法接受的寻向顾景琛,“为什么?”
见乔凝的目光瞬也不瞬的捉着他,顾景琛目光微敛,想起在普宁寺时奶奶说过的话。
他心里放不下宁浅,却也不该困住乔凝。
这些年,她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竭尽所能照顾他母亲。
他不爱她,却也不想伤害她。
“乔凝,你应该有更好的归宿。”
这是宁浅消失的五年来,第一次,顾景琛软着语气同她说话。
乔凝忍不住发笑,亲自送上身体,被拒绝的难堪,让她抑制不住的歇斯底里,“又是因为宁浅吗?她结婚了,她结婚了啊,顾景琛!”
泪水自眼角滑落,她单薄的身躯颤抖着,“在医院的时候,你答应了的。你妈妈和奶奶,也向我们家提了亲。”
乔凝伸出手,想要触摸面前那张冷绝的脸,却被顾景琛再次避开,“这一次,是我对不住你。除了婚姻,我都可以补偿你。”
乔凝苦笑着凝神,“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与你的婚约!”
“抱歉。”
顾景琛低沉的吐出两个字,脚步带着些许虚浮地走向阳台处,将玻璃门关好,“乔凝,回去吧。”
乔凝不动,凄然问他,“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就等来你的抱歉?”
顾景琛唇角紧抿,犹豫了一瞬,坦然说道:“你该知道,我从没给过你等我的机会。”
刹那间,她整个人似站在悬崖边,被他一剑穿胸,仰身跌入万丈深渊,转而又落入极寒之地。
忍受全身血液寸寸崩裂之痛。
失了全身的力气,乔凝跌坐到地上,视线停顿在摆在床头柜上的,一张令她想要上去撕烂的照片。
照片里顾景琛偏头亲吻着宁浅的脸颊,而宁浅正对着自己展颜欢笑。
恨意如滔天浪涌。
诚然,如他所说,这五年来,他确实从未与自己过多亲近,每一次两人单独的相处,都是他母亲创造的。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过半分对她的心动,想要接受她的举动。
可她以为,就算他没有与自己有着情侣间的亲密,可至少,她是唯一一个能站在他身旁的女人啊!
是肖阿姨已经认可的儿媳,是外界传言里,未来的顾氏女主人啊!
她当真了!全部当真了啊!
所以,她端着自己的骄傲,也是他向来看重的地方,进退有度,从不过份的对他索求。
以为这样,她就能陪他一辈子!
可是宁浅,她又出现了!
宁浅!
她为什么不去死!!!
“答应跟你结婚,的确是我一时冲动,你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顾景琛垂眸看向地上的乔凝,心里止不住后悔自己当初轻易答应的承诺。
她结婚了。
表面上的纠缠不会再有,可心里的纠缠,他始终未放下。
乔凝扬起头,哀痛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幽幽说道:“你今日喝了酒,早点休息吧。”
起身走出他的房间,在二楼悬空回廊处站定,她看着顾景琛的家。
入目皆是宁浅喜欢的烟灰色。
第一次,她踏进这里。
还是借着他母亲的名义,强留了下来。
如果没有宁浅,她何至于今日这么悲惨?
唇角勾起一抹阴凉,眼底蕴着不死不休的决绝。
……
飘然回到客房,从包里拿出手机,乔凝拨出了一串陌生的号码。
响了很久,对面没人接,她眸子里执着疯狂,一遍遍拨打着。
许久后,话筒的另一端,传来一道调侃的淫笑,“乔女神?找我什么事?”
乔凝眼中满是嫌恶,“我要你马上回国。”
“怎么?想我了?”对方刻意将“想”字加上了不同意味的音调。
乔凝立即压制着音量狠戾道:“你闭嘴!”
对面笑的酣畅,出口的话粗暴,“我给你做舒服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让我闭嘴呢?”
乔凝唇瓣泛白,颤抖着指尖紧紧握着电话,装作对他的话无视,“我给你订票。”
“不行!我还有事,暂时回不去。”话筒另一端的男人拒绝道。
语气坚定。
“什么时候可以?”她沉声问。
对面沉默了片刻,回她,“下个月。”
好,那就下个月。
她等得起。
*
莫家老宅。
东厢房里。
洗漱完毕后,莫戈自然地抱着床褥铺在了地上,冬日里地暖,两人之前也如此应付过,因而宁浅也并未说什么。
只窝在床上睁着双水汽朦胧的黑眸子,瞧着他的动作。
“有事问?”莫戈铺完,盘腿坐好,笑看她。
宁浅点头,犹豫问他,“你在英国见过顾景琛?”
莫戈唇角的笑微微一定,换了个美人卧榻的姿势,扬眉瞧她,“对。那时候他到英国出差,我们在一个饭局上遇到,席上有人问他怎么总是世界各地跑,他说为了找人。”
宁浅心里一跳,凝神看他。
莫戈勾起一侧唇角,“没等他们问他找谁,他说找一个叫宁浅的姑娘。”
那天,他第一次看到了将她伤的险些失了命的人。
于是,不愿再跟他同席。
宁浅一张鹅蛋脸上,杏眸清亮,他看不出她的眼底的情绪。
“浅浅,”他唤她,“如果……你会回到他身边吗?”他声渐轻。
第49章 后来我遇见了她呀
宁浅默了一瞬,淡声说,“不会。”
身体忽然就觉得有些累了,起身熄了灯后,她躺到了床上,可脑子里却清醒的出奇。
控制不住地一遍遍过着莫戈问的话,还会回到他身边吗?
如果,当年的事与他无关。
如果,他从未骗过他,抛弃过她。
如果,他爱她。始终。
自回到平津与他相遇,这半年来的种种,她承认,不是没有过动摇。尤其,在渠水县城的医院里。
她看到他的那一刻。
心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在说:宁浅,你看,他还爱着的呀,忘记从前的一切,原谅他吧。
可是,理智还是告诉她,他们永远都没有可能了。
从前没有,今后亦没有。
屋子里极静。
能听到窗外的风声。
莫戈躺在地铺上,偏过头。
月光莹白,从雕花窗户处投进来,在宁浅的侧颜和鼻梁上打了光似的,如月下美人,刹那芳华,一瞬永恒。
她对他来说,就是永恒。
“浅浅。”他郑重叫她。
“嗯?”她从光影里看向他。
却见那张俊魅桀骜的脸上,凤眸微眯着,阴阳怪气却又阴恻恻的问她,“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有没有随便跟小男生聊天?”
噗——
宁浅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人能不能每次不要这么跳脱?!
就像当初,她问他,为什么要救她?
他磨着牙齿,义愤填膺的说:大师跟他讲,今年必须行一善,否则一辈子娶不到媳妇儿。
他本来寻思过马路扶扶老太太,出门帮邻居老大爷倒倒垃圾,也是行善。谁知道,那大师说不行,必须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那种善。
所以,他就勉为其难把她捡回去了。
她没想信,可他说的极虔诚,听着他为了娶个媳妇儿也是豁出去了,竟还觉得有些感动起来。
后来才知道,他哪是娶不到,是根本娶不完!
怪不得能和江淮做朋友,可以一起手拉手去见绕地球一圈的女友。
“有没有呀,问你呢?”宁浅的胳膊忽然被戳了戳。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地铺上一端骨碌到了她床边下的。
“没~有。”宁浅撇了撇嘴,应付他。
尔后又认真建议道:“其实你要是困了,可以睡觉。不困,可以挠墙。”
莫戈哼哼的嗤笑了两声,安静了好一会儿,还是睡不着,“浅浅,我忘了跟你说了,华莎那边有了消息,那家人连夜失踪了。”
宁浅乍的一听,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琢磨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韩阿姨那家人。
想起接到Nicole电话说十二偷跑回来时,莫戈最先接到的那通电话,应该就是此事了。
其实说与不说,如今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也都是他在帮她找。
她在平津,够不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是外祖父那边的人找到他们了吗?”问完,她又自顾自的否定了,是的话,早就告诉莫戈了。
“夜里失踪的,要么被别人捷足先登了,要么就是收到消息,自己跑了。”
宁浅回道:“应该是自己跑了。肖鸣给我的地址是他们早些年住过的房子,你让人找过去的时候,他们应该收到了风声,怕被找到,才又跑了。”
“我和柳老爷子那边,会继续找的。”他音色里有些冷。
宁浅点了点头,忘了他的视线看不到她,幽幽道:“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
屋子里第二次安静下来。
她还是有些睡不着,总是忍不住回忆在庙会上,顾景琛看她的眼神,怨恨、悲凉。
和让她感到畅快的伤痛。
她不再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看不出情深几许了。
他还爱着她,她笃定。
也确定了他当年接近自己,想要报复,最后作茧自缚的事实。
可是,她就是想看他疼,这样才能把自己在他身上所受到的全部伤害,一点一点消磨。
宁浅有些恍惚,不禁暗忖自己是不是有点变态?
床下莫戈翻来覆去的动静,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听见他的呼吸缓急不定。
伸下挨着他那侧床边的右手,宁浅够到了莫戈平躺着的胸口处,安抚的拍了拍。
“虽然我不能说自己与十二有着完全一模一样的思想,但是我觉得,在他的心里,只有你一个爸爸。”
“他只认你。”她又再次强调。
机场里,十二主动抱向顾景琛的一幕,不仅扎进了她的脑海里,还有莫戈的。
她反复安抚他,只想磨平他心底的惧。
他不想再做任何人的替身。
清清凉凉的音色,缓慢而蕴着力量,丝丝缕缕传进他的耳畔。
心头忽地一窒。
莫戈抬起手,相偎般地握住了胸前微寒的指尖。
胸腔震动,“嗯”了一声。
“那你就别偷偷抹眼泪儿了。”宁浅学他那一套,调侃他。
半明半暗中,他终是扬起了眉眼。
“这间屋子,原本是我那个无缘见面的哥哥,莫衍的房间。”他突然跟她说起了有关于莫衍的事。
手还被他握着,宁浅静静等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母亲见不得这里面清冷空荡,就在我三岁的时候,让我住进了这个屋子里来。那时候没什么记忆,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无意识的,莫戈摆弄着她的指尖,像是要汲取她的力量,让他确定有人陪。
“再大一些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有个哥哥,死在了他一岁那年。第二年的时候,他们生下了我。”
“每次午夜惊醒,我都能看到母亲坐在床边,仔仔细细描摹着我的眉眼,有时候,她还会抱着我,叫小衍。我那时年少,性格倔,母亲每叫错一次,我都强硬的矫正她,告诉她,我是莫戈。”
不是莫衍。
“我看着她哭着离开,边看着她的背影跟着她一起流泪,边又忍不住的笑。再长大一些,我听说莫衍小时候总是一脸严肃,性子偏沉,不闹不哭。于是,我就偏要做个不省心的,喝酒打架,吃喝玩乐,整日里给他们找麻烦。”
“所以江淮那一次说,你在平津的名声并不好。”宁浅轻笑着问。
“何止是不好?”莫戈沉吟一瞬,“我那时专喜欢抢人家的女朋友,抢来了,就不稀罕了。所以,就成了那些个公子哥想要群殴的对象。他们纯属嫉妒我的美貌。”
“你还挺自豪?”宁浅唏嘘。
“好歹也是年轻时候的战绩。”
莫戈又说了好一会儿他年少时的辉煌,她像听故事般。
眼睫慢慢压下,困意上涌。
似睡非睡间,她朦胧听他说着,“那女孩跟我说,我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医生。”
迷糊中,她又听到了他说了什么“出国”的字眼。
“后来呢?”她困顿的厉害呢喃问。
尾音落,垂在床下的手,彻底失了力道,柔若无骨。
莫戈眸子里融着笑,慢慢将握着的纤手放到唇边,落下一个清浅且珍视的吻,随即,他起身,将她的手搭回去,为她盖好了被子。
月光下,他凝着睡梦中的宁浅,素着一张小脸,仿若变回到了当年,那个奋不顾身救他时的少女模样。
“后来我遇见了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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