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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层靠近引渡塔的一个泊位内，伪装成修理工的白庄同样捏紧了手中的扳手。他背对着连廊上赶着上工的人流，犹豫了片刻又低声问道：“确定？”
“确定。”
伴随着电流声的电子女声简短地吐出两个字，竟莫名透出一股决绝。
“那就好。有任何情况，随时汇报。”
李清雅是一组，在贵宾层茶楼；九清清是二组，在商务层观光驮船；他是三组，在经济层中部连廊。
三名临时枪手已上阵，接下来就看黄金的了。
白庄想着，抬头望向百米高空的引渡塔。第一缕朝阳恰好落在他的脸上，映入他的眼中，那双阴郁暗沉的眼睛里，头一次出现了跳跃的火光。
第92章
柳期和无色是半夜两点出发的, 比三人暗杀组要早得多。他们先去了转运区，偷偷藏在一艘给梁安城运送物资的驮船上。随船穿过梁安主城后，在一处相对靠近边境山林的支渠下了船, 随后在林中一路飞奔, 时而爬上树梢校正一下方向。
之所以如此费时费力, 一是因为即使源科技电池带得再多，飞行器也无法支持长时间远距离飞行。引擎一旦运转超过半个小时, 便会因为过热而自动熄火。二是因为卯泰的领空时常会有空勤巡逻队，若是被拦下盘问, 以柳期的年纪, 极易引起怀疑。
好在两人在体术上都有异能加成, 奔跑在山林中也如履平地，没多久便到了计划好的地点——一座边防哨塔的背后。
之所以叫背后，是因为边防哨塔上的士兵, 大多数情况下都把注意力放在死涧对岸。而对面的晋安船队进入卯泰, 经过哨塔检查后, 哨塔边防兵也好, 晋安船队也罢，短时间内都会放松一些警惕。
那时便是两人出手的时机。
他们藏在一棵树的斜杈上, 这条斜杈延伸向十几米外的边防所, 而树的前方空空荡荡，是一条沿着围墙铲出来的空地。
无色瞥了眼前方四五米高的青石围墙, 不屑地撇撇嘴, 说道：“看来哪儿的边防所都一个德性, 净做些无用功, 这么点距离, 老子一冲就过去了。”
“不是谁都是中高级进化者, 不是所有中高级进化者都有超常的体能。”
柳期淡淡说着，打量着那堵爬满青苔的围墙。对比起很多地方，边防所的围墙已然很高，可依然高不过周围充沛雨水滋养的大树。从她的视角，可以清楚地看到围墙里，操练场上守卫和巡逻的士兵。
无色掏出手表看了看，又扒开树叶打量了一下天色，笑道：“小丫头，离换班还早，跟我找个地儿去练练？难得有这么宽敞的地儿，又清静，没人拦着。”
会拦着他的人自然是九清清，好在她现在不在。
不得不说，此刻提起她，无色心里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心里空落落的，有些不安。
事实上，不只是他，远在空港的白庄和九清清也有这种感觉。毕竟这两年来每次行动都是三人同进共退，形影不离，猝然分开，难免隐隐担心对方会落入什么险境。
无色不是深究自身情绪的性格，正好身边就有着肉搏起来十分刺激的对手，正好用来转移注意力。
柳期观察着边防所内，头都没回。
“别这样嘛，柳期。上次就在这附近的那一架，太短，没意思，正好老子现在异能更上一层楼，就当测试测试我的上限？”
见柳期还是不搭理，无色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呵，你都不知道，那会儿就在这片林子里，你差点儿死在老子手里。要知道，老子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变异种，向来都是见一个，杀一……”
“不，我知道。”柳期转过头，瞥来一个漠然的眼神，“那时要不是白庄拦着，你们晨曦基地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你知道？”无色笑容一滞，回想起柳期当时异常高的体温，还有脚踝处大片鲜红的皮肤，“难道……当时你处在狂化边缘？”
柳期没有说话。按照这个世界的理论，当时的她通过变身杀了齐化进，确实像是冲破了某种无形的界限，以至于完全无法压制躁动的遗迹。所以她才趁着对身体还有最后一点掌控力，疯狂逃离了华丽和黄金，而后将全部的意志用于压制遗迹之上，直到晨曦小队离开，华丽和黄金赶来，意识才陷入昏睡。
然而，以无色近乎狂妄的自信，压根不会认为自己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笑意的脸上居然涌现出几分痛恨：“这些天来九清清反复说你肯定不是变异种，老子还真信了她的鬼话！老子说过，但凡是变异种，见一个，老子杀一个！”
迅速扑散开的浓烈杀意对上了柳期依旧漠然的眼神。
“这些天她也一直跟我说，你不会掉链子。看来，我也不该信？”
黄金一宿未睡。
在左岚的坚持下，他任由左岚用那些不知名目的瓶瓶罐罐修饰了疲惫的面色，又第一次主动喝下一大杯酸不拉几的黑咖啡。
因为左岚说过，这玩意儿很提神。
左岚亲自帮着他穿戴完毕，最后用一顶黑色军帽扣在了轮廓立体的脑袋上，军帽正中，绣着一朵纯白的蔷薇，卯泰的国徽。
“我有点后悔了。”黄金突然抓住左岚的手，“我应该和他们保持通讯。”
“等到事发再切割就晚了，这点道理你比我明白。”左岚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直挺的鼻尖，“射出去的子弹有没有击中目标，谁都控制不了。不要担心了，从现在开始，你，我，卯泰，和他们几人没有任何关系。”
百忙中抽出空帮他拾掇完，左岚又风风火火赶去了迎宾厅，最后确认一遍各项准备。
黄金望向窗外的朝阳，凝起的眉头没有丝毫放松。
他很清楚，柳期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而无色，偏偏凡事都喜欢来硬的，靠异能解决。两人的组合在战力上也许是最强，但也最像一颗不稳定的炸弹。
而李清雅……
把李清雅安排在贵宾层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只是包括左岚在内的所有人都赞成，李清雅自己意愿也十分坚决，他没有什么反对的立场。
就事论事的话，贵宾层人流稀疏，驮船浮艇数量比下面两层少了许多，射杀成功率确实较高。再加上他担心李清雅不会使用手枪，特意花了大笔煤晶从黑市买来一套瞄准配件，还有一只效果极佳的消音器。
只要联盟特使进入到射程范围，中间没有障碍物遮挡，射中他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而茶楼上午生意极好，有人声掩盖，李清雅事后全身而退的难度并不大。
可是即便如此，黄金心中依然感到不安。
他回过头，看向镜中一身崭新黑色礼服的自己，摸了摸军帽上的白色蔷薇。
开弓没有回头箭，为了延续父亲的意志，他已然走到了这一步。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最后一脚，什么都不去想，大步踏出去即可。
黄金乘坐电梯去到上面的贵宾厅，刚出电梯门，便看到左岚在和一名军装的中年男人说着话。那是卯泰治安处的副处长，分管空港所有治安所。
见到黄金过来，左岚和副处长告了别，走了过来。
黄金想起来她提过一嘴的近来频发的失踪案件，问道：“又是哪里出事了，我听你说加强布防？”
“没事，先顾着你这边。”
左岚和他并肩而行，嘴上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垂下的眸色却有些暗沉。刚才听黄金说起心中的担忧，她突然心中一动，急匆匆上来，果然找到了亲自来此布防的治安处副处长。借由失踪案件的理由，不着痕迹地让副处长增派了茶楼附近的巡逻人手。
不全是为了我自己。左岚悄然瞥了一眼打量着周围布置的黄金，心中想着。成功也好，失败也罢，只要李清雅敢开枪，终归需要对联盟有一个交代。
而联盟的死对头无名，便是最好的交代。
浓烈的杀意弥漫在林间，幸好边防所附近的鸟兽被清理得十分干净，不然此刻恐怕都会被无色的杀意惊吓得四处逃窜。
柳期早已不看他，兀自转过身观察着围墙内的边防所，丝毫不担心背后敞开的破绽。
杀意而已。她相信无色此刻特别想杀了自己这个变异种，可她并没有感受到异能气息，这说明无色还是理智的，知道任务在先。
毕竟九清清也反复和她说过，无色不是单纯的莽夫。
然而九清清忘了告诉柳期，无色不畏强敌，不惧流血死亡，但最怕被人无视。
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一只无能的蝼蚁。
树杈蓦然间颤动了一下，一阵短促而剧烈的风刮落几片青翠的树叶。柳期左臂横起，反应已然很快，但依旧没有拦住无色。
心中预设的几个假设，竟然没有一个是对的。
她没料到无色竟然会撇下她擅自行动。
越过她窜向前方围墙的是一团空气，不见形状。柳期用力分辨着操练场上的任何异动，但除了迅速远去的异能气息，她根本看不见无色的身影。
操练场上的地面是水泥浇筑的，不会留下脚印。
按照计划，他们两人要趁早上七点整，所内巡逻士兵和哨塔执勤哨兵换班的时候潜入，爬上哨塔的最顶端，静待晋安船队到来。
整个过程中，操练场也好，哨塔也罢，不会出现无人的时刻，只是在场的士兵会被交班转移一下注意力。故而，无色的变色异能至关重要。
然而这家伙发神经自己先跑了。
柳期按下泛起的情绪，冷静地盯住场上的士兵。万一其中有精神敏感的进化者，能够感知到无色的异能气息，她可以迅速采取行动，为无色掩护。
要么声东击西，要么干脆杀进去，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留下一个清静的行动地点。
她的手摸上腰间的小黑包，里面装着四颗源科技电池，无色同样带了四颗。
如若真按黄金所言，每个会谈参与方都只能额外带十个随行人员，按照一艘浮艇至少五个人的配置，晋安船队最多三艘浮艇。一艘浮艇一颗电爆弹足以，顺利的话，无色一个人便能完成任务。
就怕那家伙还想节外生枝。
思忖间，柳期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带表。而远处哨塔的下方，几个黑衣士兵先后爬上了浮艇，缓缓向上方飞去。
换班时间到了。
第93章
哨塔极高, 足有三四十米。若从高空远远望去，好似一根从绿色海洋中探出的黑针。塔端是一整圈黑黢黢的窗口，每个窗口边沿都刮着一盏硕大的强力探灯。再往上是圆形斜顶, 刷着蔚蓝的防水涂料。
直到浮艇飞上塔端, 四名哨兵交接完, 无色的身影才忽然出现在蔚蓝塔顶。以柳期斜斜向上的视角，之所以能看见他, 纯粹是因为那家伙炫耀似的探下半身，从塔顶倒挂下来。
不过柳期认为并不纯粹如此。
果然, 换班的浮艇迅速下坠, 速度明显比上去时快了许多。塔端隐约能看到几个哨兵不约而同面朝边境方向, 无色也悠然缩回了上身。
变色近乎于隐身的异能虽然便于刺杀，但前提是目标是低等级异能者。但凡是中高级进化者，或多或少都能感知到无色身上释放出来的异能气息, 只是距离远近和感知强度有所差别。
如这个边防所上的士兵, 即便无色藏身在浮艇上, 近在咫尺, 也无法感知到任何异能气息。显然都是初级进化者。
无色之所以显露身形，除了跟柳期炫耀似的秀肌肉外, 恐怕是看到了晋安船队靠近, 不敢再释放出异能气息。
正如柳期所想，很快就有两艘浮艇从厚密的树冠上空显出身形, 逐渐减速, 最终缓缓悬停在塔端前方。
她看不见上面的情况, 想来是在办理出入境手续。短暂停留后, 浮艇稍稍偏离船头, 飞入卯泰境内。
黑衣的无色再次探出半身, 如同房檐上蓄势待发的猎豹，锐利的目光判断着目标飞离哨塔的距离。
柳期眯起眼，只见高空中的他猛然俯冲，身形悠忽消失在空中。而后，骚动从两艘浮艇中传来，上面的驾驶员甚至还没来得及改变飞行模式，两蓬炽白的光蓦然绽开。
做到这一步，只要无色再露一下脸，任务就算完成了。
然而柳期蹙起了眉头。
无色显然不想就此罢手。两艘浮艇，十几个人，在他看来，只要有一个人能活着抵达空港便已足够。若能活下两个人，那是他无色仁慈。
爆炸的余晖中，一点微蓝光芒冲向剧烈摇晃的浮艇。那是无色飞行器喷射出来的火焰，此刻好似大白天里的萤火虫一样不起眼。
两艘浮艇在电爆弹的爆炸中各有损毁，其中一艘船尾引擎都被炸坏了，头重脚轻，前后颠簸。看它的样子也跑不了多远，无色干脆放弃了它，直接奔向前方只有船板船舷受损的浮艇。
塔顶一蹬之力用尽后，仅靠飞行器的带动，他的速度不快，看看能够追上那艘惯性前飞的浮艇。
他的手已然握上贴胯的刀柄，然而在抓住船舷的一刻，那只手蓦然改成了光剑。
光剑是出发前趁着九清清不注意从她身上顺的，反正她做的是偷鸡摸狗的暗杀勾当，用不上这个。这种破坏力极强的源科技武器，只有在他这种体术异能的进化者手里，才能彻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譬如一剑捅穿浮艇操作台中外壳极为坚硬的储能仓。
足以支撑浮艇这种庞大的船只连续飞行一天一夜的储能仓，爆炸起来的威力，和小小的电爆弹比，简直天壤之别。
无色手扣船舷，轻轻一跃便跳上了甲板。感受到船身轻轻一震，操作台上的驾驶员惊慌地望过来。
但他什么都没看见。
而无色，却完完整整看清了，这个陷阱。
分散在浮艇各个方向的，穿着黑红军服的晋安士兵，竟然都是一动不动的假人！
陷阱，居然又是个陷阱！晋安这帮人，又一次设了圈套，竟套住了埋伏他们的自己！
刹那间，无色感受到了强烈的侮辱。他猛然拔出光剑，向操作台扑去。然而比他速度更快的，是一颗带着无形涡流的高热气弹。
砰！
气弹精准地打在飞行器的推进器上，将外层护罩硬生生崩飞出去。意识到踩进陷阱的无色已有准备，瞬间矮身，躲过紧随而来的第二颗弹。
然而敌人舍得拿量艘浮艇两个驾驶员当诱饵，又怎会吝啬区区几个弹夹？
成片的高热气弹如同狂风暴雨般向他袭来，他一抬眼，只见大片的天空都被气弹涡流扭曲了形状，避无可避。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黑影蓦然窜上浮艇侧方，抓住船舷使劲全身力气用力下压。本就摇晃不已的浮艇眨眼间被翻转过来，大片的气弹砸在船底黑色外壳上，叮当乱响，连绵不绝。
浮艇正下方的推进器被气弹集中，轰然的爆炸声后，整艘船向下坠去，恰好拦腰掉到在边防所围墙之上，将厚实的围墙硬生生砸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整个边防所都骚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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