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的闺房,容卿敢来吗?”
一句“逾矩”卡在咽喉,容谙知道小姑娘在故意激他,他没好气地掐上赵徽鸾的面颊。
“疼。”
赵徽鸾眉心一微蹙,容谙指尖力道稍撤,就见赵徽鸾笑意吟吟的眼中闪过一抹得逞。
“骗你的,容卿,哈哈!”
说着,她便头也不回地拉着容谙往内院走,一路行来竟不见一个护卫奴仆,甚至连惜春几人都不在。
进入主院时,容谙留意到院门牌匾上落着“念奴娇”三字。
“殿下的院落亭台不会都是按词牌名取的吧?”
赵徽鸾回眸递给他一记得意的眼神:“要不怎么说容卿最懂本宫呢?”
她顿步,望向满天绚烂的烟火。
“不是说本宫的生辰宴一应从简吗?”
“未曾动用宫中的。”
“那是——容卿送本宫的生辰礼?”赵徽鸾斜睨向容谙,见他唇边弧度微微扬起却不说话,又问,“会放到几时?”
“殿下曾说要在十七岁的生辰宴上放一整晚烟火。”
赵徽鸾惊得张大了嘴巴,眼睛眨了又眨:“容卿的家底怕是比本宫想象得要丰厚啊!只是这会不会太扰民啦?”
容谙失笑:“殿下的十七岁生辰只有一次,只好对不住这些邻里街坊了。”
但他没说的是,早前他已让长庚、长右给俩街坊的百姓挨家挨户送了份薄礼。
赵徽鸾此刻想的也是改日让萧青阑带人给街坊送点东西。
“那等会再看烟火也不迟。”
赵徽鸾将人拉进房内,反手将门合上。容谙便也很不客气地坐在窗边矮榻上,窗子大开着,穿过枝杈疏叶仍能看到夜空中的烟火。
“容卿可是踏足此地的第一个外男呢!”赵徽鸾与他隔着小几相对而坐,两手撑在下巴上,笑盈盈将人望着。
容谙收回视线,凉凉开口:“萧青阑也不曾来过?”
“他不一样,他是内侍。”
容谙未语,只再度转开了视线,留给赵徽鸾一个淡漠的侧脸。
赵徽鸾无语住了。
“容卿,你真的醋到没边了,竟然连净之的醋你也吃!”
如果只是内侍,只守着内侍的本份……可是容谙太清楚,萧青阑看赵徽鸾的眼神远不是一个内侍看主子该有的神情。
然而,他回眸,瞧见的却是赵徽鸾歪着脑袋,满眼的不理解。
他忽而有些恼,又有些无力。
赵徽鸾探出手指去戳他胳膊,只是她戳到第三下时,她的指尖就被容谙捏住了。紧接着她就被拽过去坐到了人怀里。
“容卿,你……”
心跳骤然加速,赵徽鸾又惊又羞赧,却见容谙墨玉似的眼眸紧紧盯着自己,好似在无声反问“如何”。
真是过分!
瞅见容谙耳尖微红,赵徽鸾唇角一勾,不客气地捏了上去,揉了又揉,果然,柔软的耳朵在她的蹂躏下红得好似要滴血。
“嗯?”
揽在她腰间的手刻意紧了几分,报复似的,带来的酥麻感让她指尖一颤。
“傅侍郎送殿下的那两个面首,殿下以为如何?”
“甚好!”
“怎么个好法?”
容谙眉眼轻抬,唇边逐渐含着笑,赵徽鸾却故意对他的眼中的晦暗状若未闻,继续嘴硬。
“长得好,特别是那个南吕,颇有几分容卿的味道,难为傅侍郎特地给本宫寻来这样的宝贝。”
“宝贝?”
容谙呢喃反问,得到的是赵徽鸾挑衅的两声哼哼,他轻笑:“殿下真的很喜欢欺负臣。”
闻言,赵徽鸾看了眼扣在她腰上的大手,撅嘴冷哼:“容卿现在难道不也是在欺负本宫吗?”
容谙顺着她视线落在女子盈盈一握的腰上,不自觉加重手中力道,指腹轻轻摩挲。
他笑:“这不算。”
“这还不算?”
小姑娘瞪大了眼,气鼓鼓的,近在咫尺的红唇娇艳欲滴。
看得容谙有些心神荡漾,掌心阵阵发烫,那热度惊到了赵徽鸾。未等她反应,容谙另一只手捧上她面颊。
“这才算欺负。”
随即,赵徽鸾唇畔覆上一片温软。
便只是唇畔相贴,也引得两人心脏狂跳,耳边全是扑通扑通的声响。
赵徽鸾几乎觉得心脏要从口中跳出来,她微微后撤,容谙却不容她躲,原先捧在她面颊的手顺势滑到她颈后,不再满足于蜻蜓点水,而是勾着她深吻了上去。
……
“殿下。”
“嗯?”
女子唇畔是被蹂躏后的红,赵徽鸾喘息着,听见容谙唤她,抬起的眸子里弥漫着水雾,瞧得人心口发烫。
容谙伸手拭去她眼角湿意,手却不舍得离开,反复摩挲着小姑娘湿红的眼尾。
良久,赵徽鸾才将心跳平复。
看到容谙,她失笑:“你这副样子,待会怎么回去?”
容谙红着耳尖未语,任由赵徽鸾将他唇上的胭脂擦拭干净。
“本宫同你说啊,本宫可以养面首,但容卿不许养美妾!”
“殿下霸道!”
“哼!”
赵徽鸾冲他皱了皱鼻子。
“那殿下也答应臣,不许单独召见那二人!”
见赵徽鸾转着眼珠不答话,容谙眯起眼,手指尖恶作剧似的在她腰上动了动。赵徽鸾怕痒,一边躲一边满口答应。
不知容谙按到她何处,她忽然腿软将容谙扑倒在矮榻上。
她的惊慌失措对上容谙的墨色翻涌,忽而一阵天旋地转,容谙已反过来将她压于身下。
想起日前云嵩问他的“你俩的婚事要拖到何时去”,容谙不由得加重了力道。
“殿下,臣想……”
又想起赵徽鸾一路行来多不易,容谙只得将话生生忍下。
“什么?”
赵徽鸾听他说到一半又顿住,顺势问了一句。不想容谙幽深的眸光下移,落到了她唇上。
然而赵徽鸾躲开了,嗔道:“刚给你擦干净的!”
容谙的手指再度抚上她面颊。
“不怕,殿下唇上已经没有胭脂了。”
……
第150章 违制
东厂里,萧青阑负手立于庭院,望着未曾歇过一刻的满天烟火,神情冷峻。
不时,番子进来同他禀报:“厂督,这烟火是时雍坊容府放的。”
果然。
萧青阑面上浮起一抹冷笑,刚要屏退番子,却见番子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说。”
“容首辅刚去了长公主府。”
话音落,萧青阑周身霎时涌上一股凛冽煞气,望向番子的目光又冰又狠。
“当真?”
“属、属下亲眼所见。”
萧青阑“活阎罗”的名头从来不是浪得虚名,莫说朝臣百姓,就是东厂上下也无一人不惧骇他。
眼前这个番子就吓得连连倒退,弯腰拱着手,把头低到不能再低。
似乎只有长公主在时,他们的厂督才会收敛戾气,好似换了一个人。
他们私底下隐约有一个猜测,但那猜测太耸人骇闻,他们也只敢打着眼风沟通交流,从未敢宣之于口。
番子战战兢兢等厂督吩咐,却等了许久没听到声音,他忍不住悄悄抬起眼想看一看萧青阑,不料他心思刚起,头顶上就响起萧青阑冷若寒霜的声音。
“你去盯着,看他什么时候离开。”
“是!”
与此同时,傅府。
“侍郎大人果然神机妙算啊!容首辅在听到下官几人的话后,还真就不去长公主府了。”
说话的是礼部郎中万湫,不同于他的满面春风,厅堂里的另一人傅旭初则显得平静寻常。
面对下属的夸赞,傅旭初只拾起杯盏喝茶,不时,他的侍卫白榆进来同他耳语,他听着,脸色仍然没有变,唇边却逐渐含上了讥诮。
神机妙算吗?
可是眼下,容谙就在长公主府里。
子时已过,赵徽鸾脑袋搭在容谙肩头,竟在喧闹的烟火声中沉沉睡去。
望着赵徽鸾恬静的睡颜,容谙弯了弯唇,视线微微下落,他指尖已怜惜地抚上女子微肿的唇畔。
睡梦中的赵徽鸾因他的触碰蹙眉嘟囔:“容卿,你别闹了,本宫困。”
“好,臣不闹殿下了。”
容谙将人抱回屋中,再出来时,原先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恭敬立着惜春与连秋,容谙朝她二人微微颔首,毫无半点愧色地离开了长公主府。
只是当他翻下高墙时,他很警觉地顿步,侧目望向一处阴暗的长巷。
须臾,容谙冷嗤一声,走进夜色中。
翌日,赵徽鸾醒来,怔怔望着帐顶发了会呆,想起某些让人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画面,她转过身,不好意思地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殿下?”
帷幔外,惜春听到几声闷笑,但不见人有别的动静,她小心撩起帷幔,只见她家殿下抱着被子扭啊扭的,不知在乐些什么。
“啊?”
突然听到惜春的声音,赵徽鸾立马僵住不动了,她稍稍扯下一角被子看惜春。惜春被她这副样子逗乐了。
赵徽鸾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她脸皮厚。
“净之来了吗?”
“厂督一早便候在院子里了。”
赵徽鸾点点头,起床洗漱更衣。
用早膳时,念夏苦着一张脸进来:“昨夜不知是哪个疯子,居然放一晚上烟火,真是壕无人性啊!”
说完,便见惜春与连秋给她使眼色,奈何她没看懂。
反而是正在给赵徽鸾添粥的萧青阑接在她话后,淡淡补了一句:“确实没人性。”
“嗯嗯!”念夏顶着眼底乌青,连连点头。
赵徽鸾接过粥,有些不好意思:“昨夜都吵到东厂了吗?”
“奴才一夜未睡。”
赵徽鸾默默喝粥,不再说话。
坊间开始流传长公主豢养面首一事,各种说她荒唐、好男色,赵徽鸾未曾受声名所累,反过来叮嘱萧青阑不许私下揍人。
萧青阑面色不大好看,但还是闷声闷气地应下了。
赵徽鸾难得同他解释:“监政的长公主若无半点叫人拿捏的把柄瑕疵,老家伙们如何能放心得下?”
“奴才明白了。”
赵徽鸾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走,随本宫去瑶光殿,今日可有重头戏呢!”
这重头戏便是,长公主要在此番登极恩科之际,首开“女子恩科”。
这一提议自然引起轩然大波。
朝臣们的第一反应是,荒唐!女子就该好好安于内宅,相夫教子,考什么科举?这世间哪有牝鸡司晨的道理?
然而,坐在最上边的长公主正是以女子之身立于朝堂,执掌监政大权,关键这局面还是当日他们在烈日下苦跪求来的,如今只得小心想着措辞。
礼部尚书季环州道:“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女子恩科之先例,殿下所提有违祖制。”
对啊!史上多得是太后代幼子执掌朝政,如今长公主所行也是因为陛下生母早亡,但从未有过女子恩科。
如此想着,众人纷纷应和。
赵徽鸾却道:“既无先例,那便从本宫这开先例,如何?滔滔历史长河,难道所有事都是一开始就有定制的?想来,本宫已开过不止一个先例了。”
她笑吟吟,言外之意说的是她开女子入国子监的先例。
“众卿不同意本宫的提议,本宫也能理解,毕竟本宫是女子嘛。监政这数月来,本宫未能替大胤做出些许功绩,委实惭愧。”
“罢了,萧厂督,送诸位大人出去吧。”
待朝臣散后,殿内响起一声嗤笑。
“殿下这招以退为进,用的不错。”
赵徽鸾看向首座喝茶的容谙,不高兴地哼哼:“只许他们利用本宫,就不许本宫有自己的想法吗?那本宫哪里算得上监政,不过是他们的手中傀儡罢了。”
用来掣肘内阁和容谙的傀儡。
“容卿也觉得本宫荒唐、离经叛道吗?”
容谙放下茶盏,正色道:“臣更想听听,殿下缘何会有此意?”
“容卿可还记得当年在国子监,婉婉与谢芷瑶就女扮男装科举同监生们争论一事?”
容谙眉尖一挑,果然是因为那次。
“女子立世艰难,纵是本宫,一路行来亦多荆棘坎坷。本宫想让世间女子能同男子一样有诸多选择的自由。”
“喜欢相夫教子的,可安于内宅;喜欢闯荡游历的,可行商出仕。”
“她们有能力,有底气,不必为谁轻易放弃自己,亦不会轻易成为他人的弃子。”
第151章 叛道
赵徽鸾走下来,坐到了容谙对面。
她高扬起唇角,一字一句说得坚定且认真。
“本宫想让天下女子不必守着从父、从夫、从子的教条苛责自己,本宫想让她们先成自己,后为妻女母亲。”
“殿下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容谙的眉峰高高隆起。
前边的话,容谙尚能去理解认可,甚至觉得有一定道理。当今世道,确实女子处境比男子更艰难。但最后一句“不必守着从父、从夫、从子的教条”……
容谙自认他自幼生长的容府很开明,但他自小接触的四书五经,儒学经典无不在讲纲理伦常。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是刻在千万人血液里的祖宗旧制,殿下是要挑衅千古传承吗?
“容卿难道不觉得,生而为人,这对女子很不公平吗?”
容谙静静看着面前巧笑倩兮的容颜,良久,他伸出手摘下赵徽鸾一只琉璃耳坠,在小姑娘错愕的目光中,将耳坠投入茶盏里。
“若将世道比作茶盏,殿下就好比这只琉璃耳坠,是很独特的存在。”
容谙推过茶盏,清透的茶液里,琉璃耳坠落在舒展的茶叶间,盈盈闪闪,非常耀眼。
“但再独特,你我依然沉浸在这茶汤之中,逃不开这四面八方的水。”
赵徽鸾听明白过来,面上的不明所以一扫而空,她甚至笑了。
容谙不责怪她的言论惊世骇俗、离经叛道,而是告诉她,现世之中,纵使她再特立独行,她再有身份地位,她所行亦要受到现世的掣肘。
容谙的意思是,她的前路很难。
赵徽鸾摘下另一只琉璃耳坠,二话不说也扔进茶盏里。
“规矩与旧制,不是一朝一夕一个人就能轻易打破的。然,不破不立,本宫愿为万万人之先。”
她说着,指尖敲了两记茶盏,抬眼看容谙:“本宫相信,以后这茶盏里不止有琉璃耳坠,还会有珍珠、玉石、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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