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走多久,咱们家就要出个姑子了?”
顾书柳不好意思地拉她去花厅,自己动手倒茶,“三姐姐取笑我,这次下江南如何?一路上可还顺利?”
那会儿领旨时她们匆匆一见,话都没说上。
顾晚枝抿了口茶,“我审美都好,就是你整日被关在院子里,实在无趣。先前说好让你去宋家找我婆母说说话,我听阿桃说,你也没去过?”
“嗯。”顾书柳安静坐下,“我到底是守孝之人,母亲和大姐姐又……不,她都不是顾家人了,也不是我大姐姐了。总之想到这些,我便觉得没脸见宋伯母。”
这孩子果然还是心病重了。
顾晚枝想了想,拉起她的手,极为认真道:“她们是她们,你是你,她们做的恶并不是你的错,更何况你忘了,险些你也被害?”
想起母亲方氏竟拿她试药,顾书柳清丽的小脸上有些恍惚。
顾晚枝又道:“姐姐不想骗你,今日高姨娘恢复身份,恐怕接下来伯爷他……”
“我知道的,以父亲的性子,恐怕会趁着这个时候,向圣上表明态度,扶姨娘为正室。”
高姨娘不但恢复身份,还得了入宫面见皇后的殊荣,又有许多赏赐,高飞尘还要入朝为官,想必接下来一段时间高家在京城都要炙手可热。
顾书柳又释然道:“不过这样也好,府里乱了这么久,早该有个人名正言顺的管着了。二姐姐出了孝肯定要加紧时间议亲,她也管不了,高姨娘来管最合适不过。”
顾晚枝心里有些欣慰,难为她自己想通了。
不过,这是必然的,毕竟方氏已经被休弃,偌大伯府不可能让正妻之位空悬,哪怕顾道堂只是个空头爵位。
“若是你在伯府闷,我送你去我的庄子上住段时间?”
她还是想看到曾经那个活泼顽皮的四妹妹。
一回宋家,顾晚枝便仔细交代着冬至,别院的置办一概让冬至与寒山兄妹俩去负责,需要什么只管去她铺子里支取。
至于防卫,她唤来阿满,让她照原先自家宅子寻护卫的要求,去孟延武那里寻一队人。
安排好一切已近黄昏,门房派人来送信,是顾书芮送来的。
她拆开一看,果然,顾道堂对着高老夫人十分热情,很快就许下了要扶正高姨娘的话,碍于现在不好办宴席,只说上折子给隆昌帝,待批复过后去祠堂告知列祖列宗,等出了孝再大办。
至于方氏,他早忘到脑后去了。
顾晚枝也提笔修书一封,告知顾书芮自己与四妹妹商量的事,若是她和大哥哥想去也可以一道。
母亲陪嫁的庄子又大又阔,宅院也建的宽广,她们想住绰绰有余。
送了信,顾晚枝看着书桌上宋闻峥的笔墨,开始沉思。
下午在伯府,她跟定国公进屋时,还想着就算自己与韩嘉宜关系渐近,也不至于有什么话要私下聊吧?难不成是韩嘉宜在府中表达了对大表哥的心思,而定国公想借此让她传信?
谁知定国公找她说的,却是让她观察观察宋闻峥身上可有什么痕迹,伤口,或是暗痕。
他说,在杭州的时候,宋闻峥为护驾与恶人搏斗受了伤,表面看着无事,就怕有内伤或隐毒,圣上特意嘱咐他私下看顾些,有了情况记得与圣上回复一声。
不过却要悄悄地看,免得扰了宋闻峥查案的心思,让他分神,也免得引起什么波澜。
所以……
“大人回来了!”
还没思考出结果,丫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第282章 我又不是醋坛子
顾晚枝顿时一阵惊慌,不是去查案吗,怎么回来这么早?她收起方才发呆的模样迎了出去。
宋闻峥已经在外院书房处换下了官服,换了一身月牙白长袍,风度翩翩,面色淡然,映衬着黄昏日光,俊美的不像样子。
“这就查完了?”
“自然不是,今日我去是询问了些在场之人,又去陈家府邸转了一圈,找找线索,大概已确定不是府内人的原因,明日还要去查查学子们。”
顾晚枝点点头,看他表面什么事也没有,不由得把定国公的话在心里又过了几番,若非定国公告知,她同床共枕这些时日还真没看出来他先前受了伤。
又或者是他为了不让自己担心便没有提过呢?
想起宋闻峥之前也在她面前强忍过伤,心里的疼惜又多了几分。
宋闻峥招呼身后跟着的东玉过来。
他被派出去找骟匠,一下午时间跑了不少地方询问,终于找到一个有多年经验的老骟匠,这会儿跑到前面来道:“回夫人,小的问过了,老师傅说红豆年岁还小,等着今年冬日天气冷的时候再骟也不迟。”
“那还要等大半年?”顾晚枝诧异,会不会太晚了啊。不过也好,让红豆多开开心心玩些日子。
话音刚落,宋闻峥就微微回眸看了一眼。
东玉一个愣神,连忙改口道:“也、也不是非得等冬日,等过了夏日炎热那段时候,秋日便可动手了,对,是我记差了。”
顾晚枝收起心里的几分窃喜,点点头,“你辛苦了。”
夫妻俩去主院陪李氏用过晚饭,回来后宋闻峥要去净房沐浴。
热水才兑好,他衣衫半落,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和关门声。
宋闻峥侧耳一听心知是谁,动作未停,“盈盈可是有事?”
脚步声一停,屏风外的人顿了顿才道:“相公,我、我想帮你洗。”
说话间人已经踱着小步凑了进来,面上一片羞赧。
宋闻峥已经迈步进了浴桶,闻言愣了少顷,道:“这里水多湿气重,你身子不好先回去。”
顾晚枝想着要看他身上的痕迹,一手抓着屏风不依不饶地说:“我帮你擦擦后背好不好?”
她的要求向来很难被拒绝,宋闻峥犹豫着,到底还是同意了,只不过……
“盈盈,你……”被她拿着布巾前后擦了一会儿,宋闻峥的俊脸上不知何时泛起一片淡红,忍不住抓了她一只手,“你要不先回去歇着?”
他被她作乱地起起落落,全然不能好好洗。
顾晚枝正看得仔细,除了他身上的陈年旧疤,还有没有新添的,此时眼眸一转,另一只手便抚上他后背那道最长的疤痕,斜着几乎贯穿了整个后背。
还记得第一次在孟家武馆见到他,就是被他这道疤吓着了。
原本她是想转移注意的,但摸上去之后感受到疤痕的斑驳刺手,顾晚枝忍不住问:“这道疤痕是怎么来的?”
“还是之前路过当涂县的时候,与山匪搏斗所留下的。”
当涂县……
那便是帮助苏缈那次,她父亲苏正方的遗体被山匪纵马拖行面目全非,是他出手相救的。
宋闻峥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顾晚枝的脸色,见她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心里说不上是慰藉还是安心。
顾晚枝自然不会再为了苏缈的事吃醋,她看了回去:“这般看我作何?我又不是醋坛子,相公一腔正直之心,便是换做任何一人都会赞同你的做法的。
不过……“说起来,苏姑娘她还跟着三殿下留在聊城,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了。”
宋闻峥眉头微拧,“他们再有一两日便要回京了,圣上再惩罚他,到底也是自己的儿子,不可能冷落太久。”
所以,想扳倒萧临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和破绽……
*
定国公府。
马儿嘶鸣停在门口,定国公韩成山微冷着脸下了马,径直走进老夫人的院子里。
“母亲安好。”
韩老夫人看着书,头也未抬,“回来了。”
“是,”韩成山坐到下首,“母亲,儿子先前给您写的信……”
“我看了,此事,我早已知晓。”韩老夫人终于把目光从书上移开看向他。
韩成山立刻站起来,“什么?您知道?那您为何——”
“重峦!”韩老夫人喝住他,又叹口气:“乔氏是有错,可你也该想想,她已经做了二十年的定国公夫人了,她为何背着你这么做,你难道不知原因吗?”
当年乔氏是有过错,可这么多年在内养儿育女操持家务,在外风风光光,谁见了不尊称一句国公夫人?
可惜韩成山一直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两个孩子的出生也都是被迫,除了平日对韩嘉宜宠爱之外,对韩钰都没什么好脸色。
她轻阖双眸,满脸倦色,她老了,也不想再管这两口子了,但好歹不能让这个家再出好歹。
可韩成山不答应,“母亲,这不是一码事,你可知乔氏她背着我要给嘉宜找的那夫婿是谁?儿子这次南下与他同行,才发现……才发现他可能就是铮儿!”
韩老夫人猛然睁眼,苍老的眼中闪过震惊与诧异。
“你是说……你确定?”
韩成山自然不敢确定,“不能完全确定,可我发现我们二人之血能溶于水中,难怪我初见那孩子便觉得不同。母亲,再等些时日,我已派人去边关查探,也用了些别的法子求证,若他真是铮儿,儿子定能查到。”
韩老夫人颔首,似是欣慰似是感叹,“还好,还好没有与嘉宜成对……”
*
两日后,文忠伯府一辆马车缓缓驶出,把顾书柳送到了城外庄子上。
顾晚枝亲自带着人过去查看了庄子布置,确认无误后方才回来。
路上,瞧见阿满神色不明,她叫进来问道:“那日从孟家武馆回来后,你便心不在焉的,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冬至也在一旁凑热闹地问,“是孟馆主又说了什么?”
阿满脸一红,犹疑道:“他说,他要跟着堂兄孟指挥使去往边关,入伍行军,若拼得战功活着回来,就请我再考虑考虑他,若没回来,就让我只当没认识过他。”
马车内主仆三人皆是沉默。
顾晚枝拍拍阿满的肩,“你自己决定便是,想等他或是想配人家,我都随你。”
阿满眼眶一红,刚想说些什么,马车忽然一晃。
“怎么赶的车!会不会看路!”
外头驾车的寒山忍不住怼了两句,对方似乎自知理亏,慌忙认下错就拐路离开了。
冬至出去问了声,回来道:“姑娘,是靳家的马车。”
靳家?
出城去庄子的方向……
顾晚枝只能想到一个人。
第283章 这就是你的报应
傍晚,京郊。
方家庄子上的环境并不算好,佃农们住的都是低矮陈旧的土坯房,一排排接在一起,门口空地上还堆着不少尚未处理的草料,周围一堆穿开裆裤的小孩正在玩泥巴。
马车从狭窄的路上走过来,到了这堆房子前便要下车步行。
顾书榆一下车就抬袖捂住了脸,眉头紧蹙,使了个眼色。这地方也太脏臭了些!还有这些闹哄哄的小孩盯着她看!
画屏会意,叫住前面领路的男人,“庄头怎么办的事?我们夫人来了,怎不先打点打点?”
庄头矮矮瘦瘦的,却是一脸精明,闻言眼中闪过鄙夷,如今满京城谁不知道顾大姑娘出嫁后与娘家断了关系,还闹出不少丑闻来,跟她那个发疯的娘一样叫人看笑话。
他能看在往日方家和伯府的面上好声好气带她进来就不错了!
“姑娘说笑了,你二位来的急,我哪里有时间打点呢?再说了,庄户人家就这样,这些孩子平日也玩惯了,我的话他们是不听的。姑娘还是快些随我来吧。”
庄头说完就走,朝着最后面单独的一处小院而去。
“你——”
顾书榆心头窝着火,此时也不好发作,无奈只能扶着画屏的手,加快了脚步。
庄头先一步等在院门口,除了他之外,门口还有两个婆子立在一边,像是负责看管的人。
“姑奶奶就在里头,您进去自己看吧。”
顾书榆深吸一口气,让画屏守在门口,自己缓步进去。
这里说起来是院子,其实也就是当中一排三间房,前面一小块空地被篱笆围住了而已,好在这房子比佃农们住的要好些。
堂屋只有一张方桌,右侧貌似是个净房,左侧是卧房,房门上着锁,唯有一个小窗。
即便这房子条件比其他的好了不少,但因为一直关着,还是隐约有难闻的污臭味顺着小窗口飘散出来。
听见说话声,里头关着的人,也就是方氏,眼眸逐渐明亮。
“谁?谁来了!你是外面来的,你是谁?”
庄子上的人不可能照顾那么惊喜,她这衣服还是一月前换的,袖口领口都被穿出了痕迹。头发也是自己胡乱扎的,乱糟糟一团。
顾书榆难以相信自己的母亲竟然成了这副模样,一边靠近一边难掩嫌恶的又一次捂住鼻子,“娘,是我。”
方氏蹭地从旧褥子铺成的床上站起来,扑到门口努力地把头伸到窗口,“柳姐儿!柳姐儿是你吗?是不是柳姐儿?是不是你来救娘了!”
“什么柳姐儿?你被关糊涂了是吧?”顾书榆对上方氏期盼欣喜的眼神,声音都拔高不少,“你的柳姐儿这会儿恐怕正准备着捧新夫人的欢心呢!”
方氏先是一愣,惊喜道:“榆姐儿!你总算来看娘了!这么久了你怎得才来!他们都说我疯了,非关着我,榆姐儿你知道的,我没疯啊!我怎么会疯!”
说着说着又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新夫人!榆姐儿,你莫要吓我,还是先救我出去为好。”
顾书榆冷笑一声,“说新也不新,正是从前的高姨娘,在你眼皮子底下放了十几年,你竟是没发现人家的身份……”
她将高姨娘如今翻身变了个身份的事细细讲了一遍。
方氏一听,两眉倒竖:“榆姐儿你是胡说的吧?”
“我胡说?高家这事如今几乎满京城都知道了,她要被扶正也是板上钉钉的,唯独你被关在这里,什么也不知道罢了。”
顺便还把宋闻峥和顾晚枝夫妻俩随圣南下的事也传了一遭。
靳远书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她也找不到别人说。
心里又实在气闷,思来想去就来了方氏这里。
“你……不是在骗娘吧?”
“骗你做什么?只不过碍于老太太孝期还不能大办,待出了孝,恐怕要办的风风光光。”
方氏这才信了,愣神许久,手扒在门上一动不动,两颗因长久关押而灰暗的眼眸仿佛被钉在原处,直直的落下两行清泪。
被她压了十几年的高氏,竟有这样的一层身份?
顾道堂才休了她多久,这就要扶正了?
她这个先头的夫人,已然被所有人都忘在脑后了?
还有……她的女儿头一回来看望她,就为了告诉她这件事?
曾经的她多风光多明媚啊,如今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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