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枝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有些心虚。
再朝宋闻峥看去时,他却退到了另一边,不再理她。
“父亲!父亲您信我!”顾书榆又膝行到顾道堂面前,不停地求着他。
顾道堂终于忍无可忍,“住嘴!有宋侍郎作证,你还敢狡辩!生了你真是我顾家家门不幸!”
梅夫人面色铁青地走过,“顾老夫人,出了这样的事,我看咱们两家的婚事还是算了吧,我儿消受不起这等女子。”
说完便径直离开了。
这下,名声尽毁,清白不再,婚事也告吹。
出了这样的荒唐事,人人的脸上都挂不住,有些幸灾乐祸,有些连连叹息。
顾书榆向来可是有才情双绝的名头,谁知道今日竟然……
“够了!别再胡闹了!”顾老夫人终于点点头,眼中有了些许计较,而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诸位,今日之事就当给老身一个面子,还望不要传扬出去!”
众人纷纷应是。
看见韩老夫人拄着拐要走,顾老夫人立即叫住她,“老姐姐,实在对不住,今日让您见笑了。还有一件事想麻烦您,您见识多,替我出个主意吧!您看如今这局面?”
韩老夫人顿了顿,高门宅斗她见得多了去了,看人也看得准,谁害谁,谁好谁坏,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本是不想参与这类腌臜事的,就连今日来做客也不过是受人之托。
但顾老夫人都开口了,她也不好拒绝。
“还能有什么主意?为今之计,唯有尽快将大姑娘的婚事定下了!”
说完,便走了。
顾老夫人点点头,她也只是找个人替自己下决定罢了,“那也只好如此了。”
顾书榆心一惊,“祖母,您的意思是?”
“别叫我祖母!接下来几月,你便给我安心待嫁,管对方什么身份地位,没你挑的份了!”
顾书榆脸色惨白,跌倒在地。
顾老夫人气的头发昏,直接被抬回了延寿堂,众人也不好再停留,纷纷离去。
过了小半刻钟,荒院里的人总算是差不多走干净了。
陈氏去帮着料理会务,顾晚枝便和齐若婵、阿满留在了最后。
“还愣着干什么?”顾道堂脸色铁青,招呼着小厮们,“去将人请出来!”
说是请,其实是捆。
靳远书被捆出来时,低垂着头,仍穿着那身皱巴巴的袍子,发冠未束,脸上还有明显隆起的五指印。
与同日里那般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形象大相径庭。
他嘴里塞着破布,经过顾晚枝时还瞪大了眼,却浑身不得动弹也不得说话。
顾晚枝一丝眼神都没分给他。
“榆姐儿!娘的榆姐儿!”方氏也终于醒了,跑到院子里抱着顾书榆大哭。
母女情深的戏码,顾晚枝并不想看。
“等等。”
顾书榆推开方氏,站到顾晚枝身前,这才发现她已经可以和自己平视了。
“不知不觉间,三妹妹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都会算计人了。
算计得她如此狼狈不堪!
袖子里,顾书榆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手心。
顾晚枝回头,毫不退让地与她对视:“大姐姐博学多才,应该知道,再小的兔子,也有长大的时候,自然,也会有咬人的时候。”
又恭敬地朝方氏行了个礼:“大伯母,今日是您的寿宴,侄女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完,拉着齐若婵一起走了。
顾书榆定定地看了她的背影一会,直到袖子被扯动,方才回神。
“大姐姐,你还好吗?”顾书柳到底年纪还小,第一次见这种……事,在旁边呆愣了许久。
顾书榆垂首,轻抚她的手,露出个粲然的笑,“好妹妹,我问你,连你也不信我么?”
不知为何,顾书柳竟觉得这笑有些恐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我……我没有,大姐姐,我送你回院子里吧。”
无人看到,顾书榆笑意吟吟的眼眸中,恨意翻涌。
顾晚枝,我与你不共戴天!
*
见识了这样一番丑事,客人们哪还坐得住,纷纷告辞了。
准备好的宴席才上桌,一筷未动便都凉在了原地。
大房出事,只能陈氏一个接一个的送客。
顾晚枝也拉着齐若婵的手送到了门口,语气歉然:“若婵姐姐,今日叫你见识了这一番腌臜事,实在抱歉。”
齐若婵摇头,“后宅阴私本就常见,你若不反击,指不定哪天便被人吃了。”
两人相视一笑,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彼此活在内宅的不易。
“婵儿,走了。”
宣平侯府马车停在门口,齐啸云骑着前头的高头大马催促道。
“你哥哥对你真好。”顾晚枝有些羡慕。
“许是想将先前的几年补回来吧。”齐若婵轻笑,拍拍她的手:“但是晚枝,我说句实话,我们内宅女子这一生都是靠着旁人的庇佑而活,在家靠父兄,出嫁靠夫君,我虽有幸得了这样一位好兄长,却没有一个好父亲,往后还不知道要嫁给怎样的夫君……”
顾晚枝险些就要脱口而出,你嫁的是太子!
终究还是忍住了。
“父兄和家世是你我无法选择的,也是无法伴随一生的,但夫君可以,趁着还有自己选择的机会,你得好好物色起来,万不可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再者,有你这个大姐姐的名声影响,想必你们一家姐妹出嫁多少都会受些桎梏,你更要仔细斟酌考量。”
第33章 将她打个半死丢回家吧
这番话发自心底,听得顾晚枝心头一暖。
“多谢姐姐,我知晓了。”
很快齐若婵便登车离去。
“姑娘,齐大姑娘说的真好。”阿满听完了,感叹道。
顾晚枝颔首,“是啊。”
她上一世可不就是没选好夫君吗?
落得方氏和顾书榆这样的家人,她认了,这是无法选择的。
可若是今生再选个靳远书那样的狼心狗肺之徒做夫君,她可真就白白多活一世了!
还有二姐姐,四妹妹。
今日之事一出,她们的婚事也会受牵连。
这是她不想看到的,却又无法避免。
若是能帮她们就好了。
经历了这样一场闹剧,顾府下人们都屏气凝神,走动间不敢发出任何响动,生怕又惹了主子不快。
尤其是大房。
方氏清醒后,立刻吩咐黄嬷嬷去熬了碗避子汤来,亲自端去给顾书榆。
等顾书榆沐浴过后,她递了药过去。
“榆姐儿,喝了吧,母亲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事已至此……”
顾书榆一脸淡然地接过瓷碗,几口便将汤药喝下。
看着她动作粗鲁,方氏有些难受,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讲究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
“母亲说什么呢,女儿没有难受。女儿如今又有了新的姻缘,母亲合该为我高兴才是。”
方氏心中大骇,莫不是刺激过度,中邪了?
“乖女儿,你放心,那个靳公子家中没什么权势,母亲先送你去庄子上住几日,等京城的风言风语一过,咱们再找靳家商量商量退婚,到时候再帮你找门别的好亲事,此事便算过了。”
顾书榆盯着空瓷碗半晌,忽然笑道:“过了?”
“母亲真觉得,我被那么多人看尽了身子,还当众失了清白,这事能过?若是不嫁靳远书,我还能嫁谁?”
她猛然提高了声音,“我还能嫁谁?!”
“啪”地一声,瓷碗应声而裂,脆片飞了一地。
方氏终于也忍不住了,“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半点规矩都没有。”
“规矩?”顾书榆毫不在意地踩在瓷片上,“母亲,您若是这么爱守规矩,便该将我逐出家门。”
方氏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什么,只叫人进来打扫。
“榆姐儿,你好生休息,母亲明日再来看你。”
“画屏呢?”
方氏道:“我吩咐黄嬷嬷将她关在后院里,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呢。”
“母亲,将她打个半死丢回家吧,别说是我吩咐的。”
一个丫鬟,怎配与她同享一个男人?
但这个人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画屏,所以,只消打个半死便好了。
方氏心一惊,半晌才颔首应下。
次日一早,摇芳苑。
一听顾晚枝起了,冬至便来禀报,说是靳远书被扔去柴房冻了一宿,今早上又装模作样地用马车给送回靳家了。
“姑娘你是不知道,奴婢跟着几个姐姐一起去看热闹了,靳公子从柴房出来的时候,脸上肿的呀,跟个猪头似的!腿脚也不利索,跟瘸了一条腿一样!”
阿满给顾晚枝梳着头,笑道:“你就好凑热闹,小心哪天把自己搭进去!”
“才不会呢!”
顾晚枝吩咐道:“冬至,你再去打听下画屏的情况。”
“姑娘,奴婢正要说呢,莺儿说画屏昨晚被大夫人的人打了个半死后,送回了家里。”
阿满道,“想不到大夫人会手下留情了。”
顾晚枝听着却蹙起了眉头,画屏也是从外头买来的,却是和阿满一样,自幼入府。
出了这样大的丑事,保住顾书榆所剩无几的名声是最要紧的。
方氏若要处置她,多的是法子,发卖或是打死是最有效的,不可能打半死还丢回家。
除非……还想让画屏回来?
她忽的想到了什么,“冬至,画屏家住何处你可能打听出来?”
“奴婢去找莺儿问问。”
“去问出来,越快越好。”
冬至领命离开,顾晚枝淡然地等着回音。
如今顾书榆算是彻底与靳远书绑在了一起,他们现在应该对她恨之入骨了吧。
恨又如何,不过是自作孽罢了。
虽然顾老夫人昨日已经请众位权贵勿要将此事传扬,可这么大的丑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的。
短短一夜加半日的时间,顾大姑娘私会外男,携丫鬟一起白日偷欢的消息就已在京城各处传开。
茶楼,酒馆,客栈,一切能扎堆聊天的地方几乎都传着这件事。
权贵们津津乐道,文忠伯不仅无才无用,连女儿都格外不一般,真是浪费一副好皮囊。
平民百姓们虽没见过顾书榆的模样,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聊得起劲,这顾大姑娘放着好好的梅尚书嫡子不要,竟选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书生,难不成有什么特殊癖好?
一时间各种谣传甚嚣尘上,传的各种版本五花八门。
“这说的也忒难听了……”
茶馆里,黄嬷嬷满脸菜色。
反观她对面,乔装打扮出门的顾书榆听着这些传言,面色冷淡。
仿佛被讨论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喝完茶重新登上马车,很快她就和黄嬷嬷到了一处小巷口。
这里所居的大多是吃不上饭的贫民。
小巷第三家,是个稍微好些的两间小瓦房。
顾书榆敲了两声。
一个年迈的妇人打开门,惊讶道:“大姑娘,您来了!”
“画屏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好多了,二丫就盼着您来呢!”
老妇人将她们引到靠东的屋子里,画屏正趴在床上。
一见她来,眼里立刻溢出泪花,“姑娘!”
屋子很小,地上又漏了水,脏的很,顾书榆几不可见地蹙了眉。
终究还是走过去,拉着画屏的手:“你辛苦了,我也不知道母亲会这样对你。”
画屏摇摇头,“夫人能留我一条命,已是万幸!”
“你好好养伤,过几日回我身边来伺候,”说到这里,顾书榆又笑了起来,“好画屏,等我出嫁的时候,我带着你,到了靳家就让你做唯一的姨娘。”
画屏一愣,感激道:“姑娘,画屏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待了没多久,顾书榆就起身告辞了。
临走时让黄嬷嬷留了几两银子。
她们走后,画屏擦掉眼泪,轻声道:“三姑娘,您出来吧。”
第34章 上咱们家提亲去的
隔壁屋子的门打开,同样乔装打扮的顾晚枝和冬至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拢拢衣袖走到画屏面前。
画屏垂眸,“三姑娘,您怎么知道姑娘她会说这番话?”
半个时辰前,顾晚枝找到这里时,她还以为三姑娘是来兴师问罪的。
毕竟昨日那番作闹,她上上下下跟着大姑娘忙了许久。
若论起来,她也算得上半个凶手。
可谁知顾晚枝压根没提起那件事,只是问候了一番,还拿了银钱给她母亲,然后又告诉她,顾书榆定会再叫她回去伺候,说不定还会许诺她一个姨娘之位。
当时画屏不信,谁知道顾书榆方才来说的话竟真的一字不差。
“因为我了解大姐姐,”顾晚枝淡淡道,“你跟了她这么多年,她打的什么主意你应当一清二楚。”
画屏咬唇,是了,大姑娘是什么人,她不是一直以来都清楚的吗?
“旁的不说,便说咱们府里的高姨娘,你觉得她日子过得好吗?”
高姨娘虽也称作半个主子,却处处受大夫人桎梏,儿子不能养在身边,女儿处处低人一等……
想了想,画屏眼底也充满了愁绪。
她原想着,到了年龄就求姑娘给个恩典,将自己放出来成家。
再不济,嫁个府里的管事也好。
谁知道竟会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言尽至此,顾晚枝也再没什么好劝的,“你好好休养吧,再过几日便又能在家中看见你了。”
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却听得画屏又在背后叫住她,
“三姑娘!奴婢,奴婢跟了大姑娘多年,背主之事奴婢做不出来,更何况奴婢还有母亲要照顾,还请您往后也别再提这种事了……”
顾晚枝回头就看到,画屏年迈的母亲正局促地攥着手站在一旁。
她笑道:“我知道,我今日不过是来看看你的伤,别的只字未提,你可记住了?”
画屏点点头:“画屏知晓,您慢走吧。”
从画屏家那座窄小的院子出来,冬至就憋不住了。
“姑娘,您早就知道画屏对大姑娘很忠心,为何非要来这一趟?”
顾晚枝摇摇头,“我来又不是为了一下子就将她拉拢过来。”
画屏的忠心她前世就知道,但今生既然有破坏画屏和顾书榆关系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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