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谙窈看得目瞪口呆。
张德恭也察觉到不对了,他忙忙带着一众宫人退下,绥锦临走前,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娘娘。
等人走后,邰谙窈只能亲自替时瑾初倒了杯茶水,她有着身孕,不能喝茶,这茶壶
中的其实都是花茶。
时瑾初往日不喜这口,但花茶清甜,倒是很快褪去了口中的那股酸味。
但他依旧有点脸黑。
邰谙窈不解,觉得他没理由不高兴,她呐声:“不是臣妾让您吃的。”
时瑾初才缓过来,就被她的话噎住。
他没忍住,掐了掐她的脸,邰谙窈纳闷地望向他,话音含糊不清:
“您……干嘛……”
时瑾初挺冷淡地问:“你和陈远川关系很好?”
他甚至都不愿称陈远川是她表哥。
邰谙窈眨了眨眼,她再愚钝,这个时候也意识到时瑾初在为什么不高兴了。
她脑子这个时候转得也挺快:
“今日是表哥送来的酸枣?”
时瑾初意味不明地轻哼了声,听不出情绪,但到底没否认。
得了答案,邰谙窈沉默了下,她斟酌着语气:
“他的确对臣妾很好。”
捏着她脸的手紧了紧,但还是没让她疼,邰谙窈眨了眨眼:“但臣妾和表哥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感觉某人有松动,她再接再厉,话音软得腻人:
“臣妾只喜欢您。”
时瑾初轻啧了声,他松了手,半点不信邰谙窈的话。
他勾着唇,问:“还骗过谁?”
邰谙窈被噎住,她恼得脸都染了红,瞪了他一眼:
“您真不解风情。”
什么叫她还骗过谁?
这不是摆明了说他不信她么!
邰谙窈有点气闷,也有点羞恼。
时瑾初捻了一颗酸枣喂到女子嘴边,他垂眸望了女子一眼。
他瞧得清女子当真对陈远川没有男女之情,所以,这件事轻飘飘地揭过去。
相较而言,其余事的确也没那么重要。
他也不是很在乎女子是否真的喜欢她,毕竟,她注定会一直留在宫中陪他。
谎言如果能持续一辈子,便和真的没什么区别。
时瑾初这样想着。
他觉得他也真心这样想着。
翌日,时瑾初离开合颐宫时,顺了一碗酸枣离开。
众人不解,张德恭也纳闷:
“您不是不能吃么。”
张德恭还记得皇上昨晚被呛到的情景。
然后,那碗酸枣被塞到他手中,张德恭闻着味都觉得酸了,下一刻,他就听见时瑾初的命令声:
“给太医院和御膳房各送去一些,让他们研出配方,在仪昭容那坛子酸枣吃完前,朕要看见成果。”
想到什么,他倏地冷呵一声:
“什么都靠别人,朕养着他们是吃白饭的么?”
第118章
杜修容和敬修容掌权后,宫中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但所谓安静都只是表面上的掩饰太平,哪怕没有请安,众人也能察觉得到杜修容和敬修容之间的微妙。
合颐宫迎来过一次杜修容。
邰谙窈和杜修容颇为交好一事在宫中不是秘密,藏着掖着反而会让人心生猜忌,邰谙窈也是和杜修容见面后,才得知了她和敬修容的微妙来源。
皇后是养病,而不是被罚,至少明面上不是。
她交出的权利,重点有三,一是敬事房,二是中省殿,三是御膳房。
相较而言,尚衣局和花房等处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最得后宫妃嫔关注也是这三点,毕竟,这涉及到她们最关心的侍寝和吃喝用度等方面。
敬修容和杜修容都是协理六宫,坤宁宫将权利交出来的时候,将敬事房交给了敬修容,而杜修容管的就是中省殿。
邰谙窈得知这件事时,不由得挑了挑眉。
敬事房瞧着重要,但谁都清楚,时瑾初想去哪里岂由得别人安排?
就算能动手脚,重点还是得看时瑾初是否点头。
而管着中省殿后,能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这宫中不论是妃嫔还是宫人的份例都是中省殿发放的。
甚至,在邰谙窈看来,御膳房都比敬事房来得重要,毕竟是入口的东西,稍不留神,就会中套。
邰谙窈只能说皇后的确善于挑拨离间。
偏偏你知道她在挑拨离间,但你能舍得放弃这里利益么?
杜修容皱了皱眉:
“敬修容资历比臣妾深,臣妾也没有想到皇后会这么安排。”
话落,杜修容往仪昭容望了眼,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能越过仪昭容协理六宫。
与其说皇后在挑拨她和敬修容,不如说是皇后想让敬修容和仪昭容斗起来。
邰谙窈也懂得这个道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再说,她和敬修容之间也不需要别人挑拨。
敬修容曾向太后揭露她假孕一事,本身就是奔着要她命去的,她和敬修容之间早有龃龉。
也不怕再深一点。
杜修容了然她的态度,心里有了底,她说:
“敬修容如今的意图很明显,她想要御膳房。”
这次协理六宫,她已经占了大头,对于敬修容想要御膳房一事,其实也能接受良好,但她不清楚仪昭容是怎么想的,难免有点迟疑。
瞧着杜修容的忧心忡忡,邰谙窈忽然觉得皇后也许不止是在挑拨离间,掩住眸中的若有所思,她捻了颗酸枣在口中:
“现在宫中刚安静下来,你和她要是争得乌烟瘴气,想来也是会趁了皇后的意。”
杜修容一怔,很快明白过来她话中的意思。
她和敬修容到时候闹得场面难堪,岂不正是在告诉皇上和太后,她们没有管权的能耐,远不如皇后娘娘?
到时候,皇后病也养好,重新接过六宫之权也是理所当然。
杜修容心底一紧,她不由得苦笑,这一环扣一环的,哪怕皇后退居宫中,也不能对她有一点松懈。
邰谙窈咬着口中的酸枣,她颔首:
“她要御膳房,你让给她就是。”
杜修容有点犹豫:“可是……”
邰谙窈知道她在顾虑什么,摇了摇头:“有时候摆在明面上的危险,反而不足为惧。”
都知道敬修容掌管御膳房了,谁还敢对饮食掉以轻心?
再说,御膳房和御前也息息相关,敬修容只是暂时协理罢了,她当真想害人,也得瞧瞧御膳房的人敢不敢冒险。
邰谙窈和杜修容对视一眼,她弯眸:
“衣食住行,她挑了御膳房去,总不能再和你争尚衣局。”
敬修容该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一昧强势只会让人觉得她贪得无厌。
杜修容望向仪昭容干净的眼眸,她没忍住地握了握杯盏,轻声道:“臣妾知道了。”
重华宫。
敬修容瞧着敬事房和御膳房送来的卷宗,脸色平静,让人瞧不出心情。
柳愫也沉默。
她之前觉得娘娘盯着皇后,不让皇后在仪昭容一事上做手脚,就已经是便宜仪昭容了。
在圣旨没下来前,她们就清楚,仪昭容有孕,皇上应当不会舍得让她操劳,剩下和仪昭容交好的人,不论是杜修容还是周贵嫔,位份都比不得娘娘。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所有协理六宫会是这种结果。
娘娘瞧着明面上占了赢面,但谁都清楚中省殿意味着什么。
柳愫皱眉,咬声不忿道:“她都闭宫养病了,还这么不安分!”
敬修容瞥了她一眼:
“慎言。”
听上去是警告,语气中却没什么怒意,显然她心底也不是很平静。
柳愫觉得气闷:“那娘娘,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敬修容垂眸,道:
“不论如何,本宫如今协理六宫,他们都不敢怠慢皓儿,这就够了。”
柳愫还想说什么,被敬修容打断,她语气平静道:“等着吧,这宫中从没有真正平静的时候。”
敬修容说得没错。
宫中所谓的安静只维持短短一段时间,将近年底,朝堂中传来选秀的声音,直接打破了宫中的平静。
寒风素裹,邰谙窈早早地披上了鹤氅,对于明年选秀一事,她早有预料,倒也没有什么心情起伏。
她只是低头望了眼渐渐隆起的腹部。
她在中秋查出的身孕,彼时就有了月余,如今将要年底,她的孕期也有六月,等新妃入宫时,她早诞下皇嗣。
绥锦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低叹了声:
“小主子心疼娘娘,是挑着时候来的。”
邰谙窈轻垂眸,她抚了下腹部,蓦然,腹部轻轻动了一下,邰谙窈一惊,她僵硬在原
处,动都不敢动。
时瑾初一进来,就见她怔愣的模样,他皱眉上前:
“怎么了?”
邰谙窈呆呆地望着他,呐声:“他、他……动了……”
时瑾初呼吸一轻,半晌,才理解了她的话。
细论起来,他其实不是个负责的父亲,妃嫔有孕后,绿头牌被撤下,他只在偶尔想起来时,才会去有孕的妃嫔宫殿用膳。
敬修容有孕时,他初登基,忙于朝务,看望敬修容的次数一手都能数得过来。
那是他的长子,都是如此待遇,遑论其余人?
后来皇后有孕,是他的嫡子,太后耳提面授,加上嫡庶有别,他承认,他对皇后的皇嗣是看重的。
但皇后有孕那一年,他恰时南巡,圣驾出行,再是奔波,一来一回也都耗费了半年时间,他回宫时,皇后都已经是待产时候,他会赶回来也是朝中出事,皇后临产时,他都在忙于地区水患。
彼时,朝堂上气氛凝重压抑,哪怕嫡子诞生也不曾淡去一丝阴霾。
他承认,他待后宫女子的确薄情。
他亲眼见过邰谙窈孕期时的艰难,难免常来陪她,相处得久了,哪怕她腹中皇嗣还未出生,他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期待。
时瑾初下意识地垂眸看去。
她依旧单薄,唯独腹部隆起,宽松的衣裙将腹部掩盖住,她一手搭在腹部,这忽如其来的胎动让她整个人都有点傻。
意识到这一点,时瑾初不得不恢复理智。
他去握女子的手,刚碰到,就察觉到他指尖被踢了一下。
很明显的幅度,从肚皮上凸出,哪怕她穿着衣裙。
时瑾初脸色微变。
邰谙窈也从胎动中回神,她想起这段时间因为有孕受的折磨,在感受到胎动的那一刻倏然觉得什么都值了,很奇妙的感觉,让她没忍住地吸了吸泛酸的鼻子。
她一抬头就见到时瑾初的神情,她抿唇,不解:
“您在不高兴嘛?”
然而,时瑾初没回答她,只是皱眉望着她的腹部:
“疼不疼?”
邰谙窈慢半拍才意识到时瑾初在问什么,敛下些许情绪,她哭笑不得:“当然不疼。”
时瑾初沉默了一下,才低声应道:
“好。”
他应着好,但望向邰谙窈腹部时紧皱的眉心却是未松。
夜色来临后,邰谙窈穿着一身单薄的亵衣从净室内出来,她在梳妆台上挑挑拣拣,拿出太医院送来的精油,女子有孕后不止是食欲上的难受。
腹部生出的妊辰纹,腰肢从曼妙纤细逐渐变得粗壮,都是外人很难理解的摧残。
邰谙窈见过表姐有孕后的模样,一道道的妊辰纹遍布腹部,让人头皮发麻,她也见过表姐冲舅母低声的崩溃哭诉。
她一点点地将精油擦布整个腹部,顺着腿根往下,她肌肤很白,指尖擦过时难免变得绯红,透骨生香,她能察觉到某人视线落在她身上,殿内气氛渐渐有点燥热。
明明是腊月寒天。
直到她再一次擦过腹部时,许是腹中胎儿觉得她在和他玩闹,于是他也动了动。
白日中还未看得真切,如今,肚皮上清晰地凸出一块,小小的一团,分不清是手还是脚,这一幕其实是有点令人触目惊心的。
邰谙窈低呼了一声。
殿内那点暧昧的范围立时烟消云散。
时瑾初扣住了女子的手,他眉头紧锁,他今日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真的不疼?”
或许是觉得邰谙窈没说实话,他语气中有点恼意。
他转头喊了张德恭,就要传太医,邰谙窈睁大了眼,忙不迭地拦住了他。
邰谙窈埋怨:“您干嘛不信臣妾。”
邰谙窈拿着他的手覆在小腹上,让他清晰地感觉那点动静,时瑾初有点僵硬,她低头道:
“他在和您打招呼呢。”
她垂眸时溢出些许温柔,时瑾初望着这一幕,不得不相信她是真的不疼。
掌心中传来些许触感,他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他心底泛起些许情绪,却是一时间很难说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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