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易变,一时的承诺和情谊都当不得什么。
她不信他,于她而言,才是最好的结果。
邰谙窈听出了什么,她忍不住地呼吸一轻。
李太医按住心底的惊骇,惯来明哲保身的人,都忍不住地看了皇上和仪昭容一眼,遂顿,他埋下头,只当听不见殿内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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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瑾初带着邰谙窈走了,但坤宁宫内却没有结束。
皇后的哭喊没能唤回皇上,众人就知道今日的结局已定。
敬修容死死地盯着皇后,在众人惊愕中,她上前狠狠地扇了皇后一巴掌,皇后捂住火辣辣的脸颊不敢置信,众人皆是哗然,被吓得一跳。
皇后虽是被贬,但余威尚在,谁都没想到敬修容敢这么做。
但一想到皇后害得大皇子不能生育,她们只要带入敬修容一想,就觉得这一巴掌根本不能解恨!
皇后捂住脸,她抬头望向敬修容,头一次觉得敬修容令人害怕,她想斥责,却发现自己如今没了身份,敬修容阴冷地望着她,她一字一句道:
“废后乔氏,我不会放、过、你、的。”
话落,她转身就走,脚步踉跄也匆忙。
她要回去,请太医替她的皓儿诊脉,万一呢?万一她的皓儿尚存希望。
那一声废后,让殿内沉默下来。
废后?
乔氏瘫倒在地上,眼神空洞,半晌都没有爬起来,也没有人在乎。
只是敬修容一走,这满殿狼藉就只能由杜修容接手了,杜修容眼神稍闪,她皱了皱眉,像是有些头疼。
余留的宫人不安地问她:
“娘娘,废后该怎么办?”
有了圣旨在,没人敢再称呼乔氏为皇后,地位一瞬骤变,令人有些回不过神。
杜修容头疼地按了按额间:
“皇上说了,让她安置冷宫,带过去吧。”
她瞥了眼地上的姚嫔,轻叹了一声:“将她们都带回去吧。”
宫人立刻按着她的吩咐办事,姚嫔被拖走,离门口一步之遥时,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见了周贵嫔,周贵嫔也沉默地回望她。
她视线下移,周贵嫔手腕上果然没了那条玛瑙手链。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她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周贵嫔看出了她想要说话。
或许她是想要道歉。
但周贵嫔已经不在乎了,她从不是以德报怨的性子,她会因往日情谊而觉得难过,却不会再对姚嫔心软。
让她在意的是,姚嫔下意识地往她手腕上看的那一眼。
周贵嫔的猜测成真,一颗心不由得沉了沉。
坤宁宫的人都处理完,但杜修容没有忘记,当时罪证上还有一位赵美人。
对于赵美人,杜修容其实是觉得有点棘手的,她这个人尚好,叫人觉得难办的是她背后的赵家。
不过也仅此而已,再棘手,难道有皇后棘手么?
杜修容平静地吩咐:
“派人去合颐宫一趟,求问皇上,赵美人该如何处置?”
仪昭容在替自己的生产做打算,皇后倒了,敬修容一心都是大皇子,即使回过神,针对的也是废后,时至今日,仪昭容总算能安心待产。
杜修容在踏出坤宁宫时,心底清楚,明日早朝必然不得安宁。
邰谙窈被血腥味刺激到,到底还是喝了一碗安胎药。
药有安神作用,她情绪绷了一日,现在松懈下来,困意就席卷而来。
时瑾初等她睡下后,才出了合颐宫。
他望向魏嬷嬷:“照顾好她。”
彼时恰是午后,哪怕是腊月寒冬,也难免有烈阳,树荫婆娑,时瑾初一出来,寒风呼啸而来,立时吹散了从殿内带出来的暖意。
张德恭恭敬地候在一旁,待他出来,才低声问:
“皇上,杜修容派人来问,赵美人该怎么处理?”
张德恭心底不由得叹气。
他觉得赵美人一手好牌被打得稀烂,凭借赵美人的家世和祖父蒙阴,她什么都不需要做,等上几年,她起码也会落得一个妃位。
待日后,她再诞下一位皇嗣,不论皇子公主,她往后余生也都有了依靠。
可惜,她一而再地糊涂。
就如同二皇子不能一直保住皇后一样,赵家也不可能一直保住赵美人。
时瑾初回头看了一眼殿内,他淡淡道: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张德恭没有意外这个结果,没人能够一直拿着免死金牌。
消息传到钟粹宫,杜修容没有过多犹豫,就下了命令,将其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同废后作伴。
时瑾初没再过问这件事。
倒是邰谙窈醒来时,觉得有点惊讶。
秋鸣纳闷:“她谋害皇嗣,不处死她都是便宜了,娘娘惊讶什么?”
邰谙窈组织着语言,和她解释:
“对于别人来说,保住一条性命或许是恩典,但对赵氏来说,未必如此。”
往日人人都说良妃清高,但邰谙窈觉得,这宫中最清高的人莫过于赵美人了。
良妃死前,和她说过赵修容。
赵家显赫,让她的恩宠来得轻而易举,她暗中挑拨良妃和冯妃,坐山观虎斗,从她被贬美人那日就瞧得出,赵美人是自觉和时瑾初的情谊是不同的,否则不会将情爱二字挂在嘴边。
她觉得自己只图情爱,不沾名利,于是认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再是做出狠毒之事,也是情有可原。
邰谙窈很难评价。
秋鸣皱了皱脸,嘀咕道:“管她作甚,她不乐意,想死难道还不简单?”
谁都没想到秋鸣会一语成谶。
傍晚传出消息,宫人将赵美人迁入冷宫时,赵美人抵死不从,以死相逼,要求见皇上。
邰谙窈目瞪口呆,她挪开视线望向秋鸣,秋鸣讪笑:
“奴婢就是胡说,哪里想得到她真能这么闹腾。”
邰谙窈其实有点好奇赵美人见时瑾初是要做什么。
但她意外的是,一炷香后,她在合颐宫见到了时瑾初。
邰谙窈惊愕,甘泉宫和合颐宫离得可不近,时瑾初要是去甘泉宫,不可能这么快地赶到合颐宫。
所以,时瑾初没去?
邰谙窈不解,也就问了出来:“您没去甘泉宫么?”
时瑾初眉眼情绪都冷淡了些许,他平静道:
“她以死相逼,朕就得去见她?”
他最厌烦有人逼迫他。
邰谙窈眨了眨眼,她迟疑了一下,问:“您就不担心她真的会自裁?”
时瑾初一顿,他垂眸和她对视:
“人都是会得寸进尺的。”
“今日她要求朕去见她,来日会不会再提别的要求?”
邰谙窈咽下声音。
的确,如果今日时瑾初去见了赵美人,会不会让赵美人觉得时瑾初舍不得她死,从而变本加厉?
邰谙窈皱住鼻子,闷声咕哝:“您还没回答臣妾的问题。”
时瑾初的语气平静:
“她想死,谁拦得住。”
又不是他逼着赵美人死,难道还要他给赵家一个交代不成?
说到底,赵美人敢如此行事,她的底气还是来自赵家。
邰谙窈没忍住朝时瑾初望了眼,往日赵美人也得宠非常,如今以死相逼也不能让他另眼相待。
如此薄凉,加上临近待产,她难免胡思乱想,邰谙窈不由得想起当初云修容难产一事。
她下意识地扯住手帕,她垂眸问:
“如果今日换作是臣妾呢?”
时瑾初沉默一会儿,他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垂眸轻描淡写道:
“你要见朕时,朕何时没来?”
第126章
圣驾没去甘泉宫,而是去了合颐宫。
消息传来后,宫中众人觉得震惊,却也不是那么意外。
唯一肝肠寸断的只有甘泉宫的赵美人,她脖颈上有一道划痕,有点殷红干涸在上面,也是她动了真格的威胁宫人,宫人才敢拿这件事去打扰圣上。
赵美人早搬到了甘泉宫偏殿,偏殿萧瑟冷清,得知消息后,她一怔,整个人又哭又笑:
“到如今,他都不肯来见我一面?”
玲霜被她吓得眼泪都要哭干了,她跪在地上抱着赵美人的腿:“主子,您不要这样!”
宫人趁赵美人失神之际,直接夺下她手中的簪子,几个宫人控制住她。
中省殿来的是小旗子,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心底叫骂了声晦气,但依旧恭敬:
“奴才等人奉命行事,您别为难奴才们。”
等到冷宫,她是死是活,谁乐意管她?别牵扯到他们就行。
赵美人被按住,她也没有挣扎,仿佛在得知时瑾初不肯来见她时,就彻底心死如灰了。
小旗子看得咂舌,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凑得近了,他还能听见赵美人在低声呢喃:
“他不见我……”
小旗子简直麻了,只当做听不见,他直接吩咐人把赵美人带下去,拖了这么久,他们也得赶紧办完差事回去了。
赵美人任由他们摆布,一路被宫人半拖半拽地带出甘泉宫。
见她这么老
实,小旗子等人也松了口气,只要不折腾就行。
谁知,他们刚放松警惕,赵美人倏然就挣脱开他们,一个没注意,居然真的让她跑掉了。
瞧见她跑的方向,小旗子吓得魂飞魄散:
“都给我追,要是让她跑到合颐宫,就全部等死吧!”
底下宫人一个个都是好手,赵美人当然跑不过他们。
赵美人眼见合颐宫的大门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她终于顾不得形象,冲着合颐宫大喊:
“皇上!您见见嫔妾!”
赵美人哭得泪流满面,她从未这么狼狈过,哪怕是被贬为美人的时候,因她家世,宫中人也不敢怠慢她,而现在,她趴在地上,裙裾染上污垢,手指缝都是泥土,但她依旧向往前挣扎。
小旗子眼底一狠:“把她的嘴捂住!直接把她拖去冷宫,死也得死在冷宫!”
宫人照做,直到赵美人被拖走,合颐宫的大门也不曾打开过一次。
赵美人眼睁睁地见合颐宫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中,等将近冷宫,小旗子不由得冷哼一声:
“人要认清自己的身份,您还当自己是当初的赵修容么?扰仪昭容清梦,万一惊吓到仪昭容,你有几条命够赔的?!”
到时候也会害得他们跟着一起倒霉!
他言语间仿佛赵美人根本不能和仪昭容相提并论,狠狠地刺疼赵美人,让她下意识地想起了皇上,她倏然抬头看向小旗子。
小旗子压根不怵她,等进了冷宫,她也没有再出来的机会。
将人带到冷宫,小旗子交代:
“她涉及谋害皇嗣,罪大恶极,将她和废后关得近一点,看好了人,不要让人跑出去!”
看守冷宫的人战战兢兢地应下。
邰谙窈有孕后,夜间睡得早,时瑾初宿在合颐宫时,也会陪她一起休息。
直到翌日,时瑾初才得知这件事,他冷淡道:
“不必来报,交由杜修容处理即是。”
他不提敬修容,是因他知道敬修容的心思必然都放在了大皇子身上。
昨日他离开合颐宫后,也去了重华宫一趟,太医也确诊了大皇子的身体情况,正如那份证词所言,大皇子日后会于子嗣一事上艰难。
时瑾初抬头望天。
今日有早朝,如今天色未亮,宫中一片暗色,只有宫人提着的灯笼照亮了些许路。
许久,时瑾初收回视线,他踏下游廊,整个人仿佛被暗色彻底吞没。
邰谙窈醒来后,也听说赵美人一事,她可有可无地应了声,压根没怎么在意。
赵美人如果在被贬位后能够重新复宠,那么她还能重视一番赵美人。
但如今赵美人都进冷宫了,她还要在关注赵美人,岂不是自找事做?
邰谙窈被绥锦扶起来,她肚子很大,独自起身这件事都有点艰难,待坐起来后,她也没有着急洗漱。
她望了眼床榻的另一侧,那处早就凉了。
昨晚的时瑾初异常有点沉默,睡觉时,他轻抚她的小腹,邰谙窈入睡前,都能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
其实邰谙窈知道原因。
他对大皇子的遭遇不是无动于衷。
邰谙窈眨了眨眼,她又想起昨晚时瑾初的那句话,没忍住地在被褥埋了埋头。
她有点烦躁和难言的情绪,但又说不清楚。
她醒得不早,都要吃午膳了,而这时秋鸣匆匆进来:
“娘娘,周贵嫔来了。”
邰谙窈轻呼出了一口气,不再去想时瑾初,转移注意:“请她进来。”
二重帘被掀开,周贵嫔从外面进来,邰谙窈没有拘束,她用锦帛擦净了脸,才转头看向周贵嫔。
待瞧见周贵嫔神情时,邰谙窈立时一顿,今日的周贵嫔有些沉默,望向她的视线也晦涩难辨。
邰谙窈意识到什么,那点好心情立刻散了,她轻垂了下眼眸,整理好情绪,才问: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邰谙窈不经意间瞥了眼周贵嫔的手腕,那处的手链已经被摘下去了。
她刚收回视线,就听周贵嫔问她:“你是在看那条手链?”
邰谙窈神情不变,但心底的烦躁越发盛了,周贵嫔的语气明显是知道了什么,她唇角幅度抹平了些许:
“你想说什么?”
周贵嫔没忍住地有点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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