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素嗯了声,“你说得有一定道理,和离案子是不能太多。”
瘦猴子得意冲许梨花摇头晃脑,“你看,我没说错吧?梨花,我劝你以后别乱管闲事,老大都没主动出面管过。老大不是不管,她是让许里正方老太爷他们去管。我们离开了村子,她们还要继续过日子,里正族长的话才管用。你心里有气,这气啊,得早些撒完。”
许梨花怔楞在那里,神色黯然垂下了头,“你说得是,我心里是有气,不平。瘦猴子,你是男人,你占了男人的便宜,你体会不到我心里的气。”
瘦猴子叹道:“我是体会不到。但你看老大,她以前的日子,过得比你还要凄惨,老大可没成天气鼓鼓,抱怨连天。”
许梨花神情一震,朝安静听他们说话的文素素看去。
文素素对着她道:“你我究竟谁惨,不该拿出来比较,苦难都不是好事。人与人一样,不该拿来做比较,你做你自己。”
以前文素素对她说过相似的话,许梨花长长呼出口气,喃喃道:“谁都不该吃苦。”
瘦猴子话锋一转,道:“我们且说贵子的亲事吧。你不愿意嫁给贵子,贵子要娶妻,你又不乐意。天底下就是有这般霸道的道理,也不该你来讲。贵子跟着老大,以后肯定有大造化。你跟着老大,以后也有大造化。贵子你能降得住,其他有出息的男人,你可能降得住?”
许梨花被说得哑口无言,她气不过,懊恼地道:“我不要降住谁,不嫁人就是!嫁人有什么好,我自己过还自由自在些!”
“你嫁不嫁,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总不能拦着贵子不娶妻啊!”
瘦猴子斜撇着许梨花,抚摸着下巴,笑得猥琐又向往。
“贵子可是难得一见的痴情汉,哎哟,我要是女人,他是我第二想嫁之人!”
“滚!”许梨花淬了他一口,紧跟着好奇问道:“你第一想嫁之人是谁?”
瘦猴子仰头望天,道:“王爷。”
许梨花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一时都忘了说话。
瘦猴子吸着鼻子,道:“哪怕不做王妃,侧妃,做个侍妾也好。那可是亲王啊,大齐的皇家,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家!”
许梨花终于忍不住,怒骂道:“瘦猴子,你也不瞧瞧你那张丑脸,我看你是用药多了,毒坏了脑子!”
瘦猴子浑然不顾,脸上的笑容猥琐又向往。
文素素好笑地问道:“瘦猴子,你可想娶妻?”
瘦猴子的眼里闪过一丝哀伤,摇摇头,“不娶,不娶了。”
文素素将瘦猴子的反应看在眼里,默然了下,没再追问下去。
待瘦猴子离开,许梨花烦恼地道:“老大,小的真是为难得很。瘦猴子说话虽不着调,小的知道他有些事情说得对。小的不能霸占着贵子不放,唉,现在成亲,小的真不乐意。”
文素素沉吟了下,道:“贵子的亲事,要经过我的同意。”
现在她背靠齐重渊殷知晦的势力,稍微行差踏错,就是姜行首的下场。
底下几人的亲事,肯定要她看过,得到她的同意。坚持嫁娶也可以,除非不再跟着她。
文素素没阻拦何三贵,一是相信他不会这般蠢,二是顺便借机看看他会如何处理此事。
“至于你如何考虑,我还是那句话,要看你如何想。至于你要如何去考量,我可以替你理一理方向。先解有答案的问题,没答案的问题,比如感情,你先放到一边。将你觉着最重要的事情,例如吃穿,银两等,一一列举出来,再看贵子可能符合你的条件。”
许梨花觉着这个法子好,“小的等下就去好生想。”
不过,她不理解地道:“为何感情没有答案?”
文素素道:“因为感情没办法讲道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许梨花听得懵懵懂懂,心却酸酸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要是真这样,我就不用考量了。”
文素素看到何三贵走了过来,对许梨花道:“贵子回来了。”
许梨花朝何三贵看去,起身告退,迎着他走了过去。
两人说了几句话,许梨花紧张地朝文素素看,神情紧张。
何三贵脸色也不大好,同她说了句,两人一起朝文素素走来。
文素素抬眉,问道:“怎地了?”
何三贵小声道:“老大,你娘家大哥大嫂来了。”
瘦猴子见他们在说话,忙着奔了过来,听罢眉头皱成了一条线,觑着文素素平静的神情,他也就没做声。
何三贵声音更低了:“他们还带了个约莫三四岁的幼童来,说是老大的亲生儿子。”
第三十四章
“老大的大哥大嫂, 肯定是见老大得了势,想要来捞好处了!”
何三贵看了眼愤愤不平的许梨花,低声道:“你少说两句。”
许梨花忙去偷瞄文素素, 下雨天色昏暗, 文素素带着斗笠,看不太清她的表情。
瘦猴子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改道:“李达将儿子卖了, 买主生怕被找到, 到时候掰扯不清,定会瞒得严严实实。老大兄嫂如何能这么快找到外甥?再说,主家买人回去, 肯定是要拿来养老,有钱有势的人家买下人,也要能跑腿做事, 断不会买个幼童。养了几年的儿子,肯定是遇到惹不起的人,不得不舍出来。”
何三贵与许梨花面面相觑,变得紧张起来。
文素素只嗯了声,“前去看看再说。”
几人来到村口, 好几个村民围在堆放干粪的茅草棚边看热闹,许大郎许二郎也在,见到许梨花,正要说几句酸话, 文素素一过来,他们眼里闪过看好戏的神色, 缩头塌肩躲到了一边去。
文父当年读过书,给儿子苦心孤诣取名叫文展功。可惜文展功文不成武不就, 书没读出个名堂,地也不会种。种地辛苦,文展功以读书人自居,不屑与泥腿子为伍。
妻子曹氏与他夫唱妇随,夫妻相和,日子过得可想而知,否则,当年也不会将原身嫁给李达。
文展功穿着到小腿肚,袖子短了一截的灰扑扑长衫,露出一截同样灰扑扑的裤腿,露脚趾的破布鞋上裹满了泥,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负手立在那里,拿眼角斜瞥走过来的文素素,昂着胸等她前来见礼。
曹氏穿着打着桃红,翠绿补丁的粗布灰衫裙,头发在脑后挽起个牛屎团。她看上去镇定,眼珠却不断翻动,左右乱瞟,紧抿着薄唇,高耸的颧骨都快戳破了脸皮,手上拽着一个眼角挂着泪,头一点一点打瞌睡,白白胖胖的幼童。
文素素走近了,朝幼童看去,他年纪虽小,长相却极为肖似李达。
不管他是谁,文素素都无动于衷,略微看了一眼就掠了过去。
文展功挺了挺胸膛,没等到文素素见礼,鼻孔喷出了一道粗气,拿捏着道:“阿囡,见到兄嫂,你连礼数都忘了?”
原来原身名叫阿囡。
文素素在牛头村经常听到囡囡,阿囡,世人对女童的称呼,大多都叫阿囡,与花儿草儿差不多。
“谁让你们来的?”文素素收回视线,盯着文展功冷冷问道。
文展功明显心虚了,眼神飘向一边,“你是我妹妹,丧夫守寡,一个妇人无依无靠,我来接你回娘家。不然你一个妇道人家,在外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我文氏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阿囡,你大哥将小郎替你找回来了。以前你天天哭,思念小郎。你大哥一心念着你,对你多好。”
曹氏忙拉起幼童上前,推了他一把,“快,这是你亲生的阿娘,叫阿娘。”
幼童被惊醒,他茫然看着文素素,惶惶然张开嘴,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曹氏脸上浮起不耐,用力将幼童拉到身边,使劲掐了一下他的胳膊,幼童痛得大哭不止,被她一把捂住了嘴。
曹氏厉声道:“不许哭!这可是你嫡嫡亲的生母!见到阿娘要磕头,先前舅母教过你,你都忘了?”
文展功一甩衣袖,不悦地对文素素道:“小郎是你怀胎十月所生,当年因生活所逼卖与他人,母子分离实为无奈。如今小郎已经找回,你们母子得以团聚,以后你且好生将小郎抚养大,盼着他有出息,好给你养老送终。”
许梨花听得怒火直冒,上前一步准备开骂。
瘦猴子赶紧拽住了她的衣袖,何三贵低声劝道:“老大没说话,花儿别自作主张。”
许大郎许二郎探着脖子,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就是,妇道人家在外冲能干,还牙尖嘴利,真是成何体统!”
许梨花顿时将怒意转向了许氏兄弟,冲他们扬了扬拳头。瘦猴子就不顾了,推了一把何三贵,“揍他们!”
许氏兄弟在他们手下吃过亏,见何三贵铁青着脸,开始挽衣袖,赶忙骂骂咧咧,脚底抹油逃得飞快。
余下的汉子,神色复杂看着他们,瘦猴子跳起来,挥手驱赶:“看什么看,走走走!”
大家忌惮文素素,转身结伴往一旁走去,不时回头偷看,嘀嘀咕咕议论起来。
“我早就听说,文娘子是寡妇,听说嫁了个杀猪匠。”
“杀猪匠不成器,卖了儿子不说,还把她典给了大户人家生儿子延续香火。”
“嘘,小声些,人家现在不同以往,背靠着京城来的达官贵人呢。”
“文娘子也算苦尽甘来,寡妇有个儿子傍身,以后待儿子长大,贵人再拉一把,当个老封君,有享不尽的福。”
“可不是,这人的造化,还真是说不准。”
“什么造化,谁叫人生得美,男人都爱美人儿。”
“你生声音小些,要是被那丑猴子听见,仔细他发疯撕烂你的嘴。”
说话之人立刻心有余悸朝瘦猴子看去,瘦猴子张牙舞爪不可怕,文素素始终平和的模样,才令人心悸。
那晚,听说匪徒都死在了她的刀下!
寄居在秦娘子家中时,文展功他们来过一次,秦娘子几句话,就将他们打发了,他们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生怕摊上她这个累赘。
既然他不说,她也懒得多问。文素素冷冷道:“你们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孩子送回原来买他的人家。”
文展功顿时怒了,不过他是读书人,读书人要讲究斯文脸面,只是再一甩衣袖,厉声训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何时轮得到你说话。从父从兄,礼数规矩你都忘得一干二净。罢了,待回家去之后,我再好生教你规矩!”
曹氏心里虽不那么情愿,家中的儿女都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多养两个闲人。
不过看在夫君的前途上,曹氏假惺惺劝道:“阿囡,待你哥哥考中功名,你就成了官家娘子。媒人定会踏破门槛,还是正经官媒,以后你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如今你与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做一堆,你终究是妇道人家,唉,哪能不防着些,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
文素素神色不变,依然冷冰冰道:“我不喜说废话,再与你们说一次,要是想活命,就照着我的话做,从何处来,就滚回何处去!”
说罢,文素素转身离去。文展功这下读书人的斯文也不要了,气急败坏上前要抓她:“站住!你终究是我文氏人,还能反了天去!”
瘦猴子这下不再留情面,招呼着何三贵一起上前,跳起脚就是一巴掌,将文展功打得头歪到一旁,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文展功扎着手站稳,神色狰狞,指着瘦猴子威胁道:“好你个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我乃读书人,你敢打我!”
“滚,滚,滚!”瘦猴子一蹦三丈高,指点着文展功骂道:“老子一向温和,瞧你这不伦不类的装扮,老子就来气!你还读书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都能称作读书人,老子就是状元,是探花郎!”
曹氏见文展功被打,甩开幼童嗷地一声,就要上前帮忙。
“你敢过来试试!老子从没有不打妇人的规矩!”
瘦猴子指着曹氏,拳头扬起,曹氏见他凶神恶煞,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
何三贵力气大,揪住文展功的衣襟,一拉一推搡,文展功被甩了个狗吃屎,跌倒在地上的泥浆中,哎哟叫唤不停。
幼童脸上挂着眼泪鼻涕,怔怔地连哭都忘了。
文素素头也不回离去,瘦猴子朝他们淬了口,转身跟着离开。
许里正他们听到村口的热闹,一并赶了过来。
瘦猴子蹭蹭跑上前,不满地道:“许里正,以后让村里的人要看紧了,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放进来找我老大,我老大是大忙人,日理万机,一天尽处理这些烦心事,耽误了王爷七少爷的差使,你我都担待不起!”
文素素充耳不闻,只朝他们颔首,步伐从容走了回去。
许里正赶紧欠身还礼,他摸不清文素素的想法,内心很是惶恐,懊恼地对瘦猴子道:“我也是刚听到消息。唉,那总是文娘子娘家的亲兄嫂,哪能随便打发了?”
“兄嫂!呵呵,真疼爱妹妹的兄嫂,能随便将她许配给李达那地痞无赖?”许梨花终于插上了嘴,恨恨道:“这不是兄长,这是要食人血肉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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