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下水的人是那个叫玉兰的丫鬟,高煜捷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男人。
莲花池不大,两句话的功夫,玉兰就拖着谢挽凝来到了岸边。
茉莉嚎啕大哭着冲到了最前面:“小姐,您没事吧?好端端的怎么就掉水里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奴婢也不活了,小姐啊,您的手好凉啊,牧东,快把斗篷给我......”
茉莉吵吵闹闹的,两个侍卫和好几个丫鬟又密密实实的挡在前面,高煜捷急得满头大汗却死活也挤不到前面去。
只能急得高声问:“挽凝,挽凝你没事吧?挽凝,你回答我一声。”
就在这时,茉莉的哭声戛然而止,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很快,人群中传出来几声轻咳,然后便是谢挽凝微哑的声音:“我没事。”
随着话音落下,挡在前面的人群散开了一条路。
谢挽凝身上裹着拖到地上的斗篷,慢慢走了过来。
她的头发湿哒哒的垂在身后,眼眶微微泛红,夜色中整个人看上去脆弱又出尘。
就在距离高煜捷还有五六步距离的地方,谢挽凝停下了脚步,她抬眸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如何?您现在是否可以相信我没有偷您的东西了?还是您非得要把我逼死了才甘心?”
老夫人咬了咬牙,这个賎人算计自己。
抬起头看着高煜捷脸上不满的表情,老夫人只得松口:“你说你这性子也太刚烈了,我这手指尖刚碰到你,你怎么就往水里跳呢?幸亏人没事,不然传出去,人家得怎么看咱们侯府。”
谢挽凝眼睛微微睁大,嘴巴也下意识的微微张开,整个人看上去震惊又错愕。
半晌,她低下头:“是,老夫人说的是,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话音落下,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抬头看向高煜捷:“侯爷,今儿晚了,我就先告辞了,过两天我休息好了之后过来和您签和离书。”
说完之后便直接在侍卫的护送下绕过高煜捷走了出去。
高煜捷愤怒的瞪着老夫人,压低声音吼了一句:“这回你高兴了?”
然后便追着谢挽凝跑了过去。
等到高煜捷追着谢挽凝跑远了之后,老夫人才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幸好有高煜昇及时扶住了她。
老夫人气的浑身颤抖:“你看到没有,你大哥,他眼里就只有那个賎人,我根本就没推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高煜昇垂下眼眸,低声说:“是,儿子亲眼看见的。”
亲眼看见当初老夫人是如何自己跳到水池中,冤枉自己生母的,也是亲眼看到自己生母被逼的走投无路如何一根白绫吊死自己的。
其实刚才他是站在老夫人身侧的,恰好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谢挽凝是如何挑衅老夫人,诱着老夫人一步步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给‘推’下去的。
但高煜昇却什么都不准备说,这些都是老夫人年轻时做下的孽,如今报应回来了,是好事,不是吗?
......
高煜捷一直追到侯府大门口才终于绕过几个侍卫跑到前面,拦住了谢挽凝的去路:“挽凝,你别走。”
谢挽凝冷淡的看着高煜捷:“侯爷还想再搜一次吗?”
高煜捷声音一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也没想搜你来着,是我母亲......”
“够了。”谢挽凝打断了高煜捷的声音:“你想说是老夫人的意思吗?”
“对,你说的没错,今儿晚上的事情确实是老夫人做的,但是你人就在旁边,却什么都不做,是不想还是不能?如果是不想,那我留下来是继续让你们羞辱的吗?如果是不能,那你留下我之后又凭什么来保护我?难道非要看我死在侯府你才满意?”
说着,谢挽凝抬手撩起贴在额头上的碎发,露出额头上红肿发青的地方:“看到了吗?只差一点,我今晚就要死在莲花池里了,侯爷!”
第44章 上善师太
看着谢挽凝额头上的伤,高煜捷顿时了愣住了。
其实这个伤没多严重,但是谢挽凝本就皮肤白皙,所以这个伤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加上她满脸悲愤的表情,让高煜捷挽留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只得让谢挽凝离开。
反正,她过两天还会过来,到时候再好好哄哄就是了。
......
谢挽凝离开侯府之后,直接就带着人去了京城最繁华地段的酒楼。
直接包下了两层楼住了下来。
先前侯府火光冲天本就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现在她带着人住进酒楼,又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京城一大半的人都知道了平乐侯夫人离家出走的事情。
就连谢家也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谢思妤听说之后,抱着枕头不满的嘀咕着:“谢挽凝这种寡情薄义的女人,竟然不管侯爷和老夫人,自己一个人跑去住酒楼。”
小丫鬟听到谢思妤的话,心底有些疑惑,二小姐先前不是喜欢五皇子殿下的吗?怎么这会又对侯爷这么上心了?
其实对于谢思妤来说,当初对李纾忱,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虚荣。
毕竟李纾忱的皮相在京城里是一等一的好,又很是有些高不可攀的气质,如果她能得到李纾忱,那她将会压过京城中所有的贵女。
这种念头想的久了,就变成了某种自己都模糊了本意的‘喜欢’。
可是直到上次自己掉到水里之后,李纾忱对自己的见死不救,再到后来在飘香居里他对自己的毫不留情。
谢思妤心底的那一点虚荣念想瞬间就熄灭了。
如今,她倒是真的把高煜捷放在了心上。
他温和又有礼,成熟又稳重,亲切又温柔,还有自己险些跌到火盆里的时候,他那么勇敢的救下了自己,甚至在那种时候,他的手都小心的避开自己,生怕有一丝半毫的冒犯。
比李纾忱好了几百条街。
谢思妤越想越激动,干脆坐起身对小丫鬟说:“你去准备点礼品,明日跟我去一趟平乐侯府,探望侯爷和老夫人,对了,不许告诉任何人知道。”
......
谢挽凝沐浴之后,便换上一套舒服的衣服准备就寝。
茉莉刚走出房间,窗子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谢挽凝刚要喊人,却在看到蹲在窗上的李纾忱的时候,蓦的安静了下来。
但其实,就在窗子开启的瞬间,守在门口的牧东和牧南就已经听到声音了。
他们刚准备进去,却在看到出现在眼前的林栩的时候,默默收回了破门而入的手。
李纾忱轻轻的跳落在地,目不转睛的盯着谢挽凝,慢慢走到谢挽凝面前,伸手撩起谢挽凝的额发。
看到她额头上一片青紫,李纾忱眼底瞬间涌上怒气:“她推你。”
谢挽凝有些不自在的一手推开李纾忱的手,一边偏过头去:“不是,我是自己跳下去的,只是没想到池子那么浅,还有那么多石头才会磕到的。”
可这话却丝毫没有消退李纾忱的怒气:“那也是她把你逼成这样的。”
看着李纾忱的模样,谢挽凝突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殿下,这可不像您啊,您先前为了达到目的,可还自己往自己腿上插了一刀呢。”
说着,谢挽凝的声音突然顿住。
她掐着掌心,在心里骂自己蠢。
怎么就说漏嘴了呢?
李纾忱疑惑的看着谢挽凝:“你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情确实是发生过的,但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非常非常非常的少,而且都是他敢用性命相信,绝对不会泄露消息背叛自己的人。
谢挽凝是怎么知道的?
谢挽凝轻咳一声:“那个,你知道的,我会占卜。”
李纾忱满腹狐疑:“占卜?”
谢挽凝点头:“没错,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宋成文和庞利然吗?也是占卜之后再稍作调查才知道的。”
李纾忱态度松动了一些,按照谢挽凝的年龄来说,她确实不太可能知道这两个人。
谢挽凝转身假装从枕头下拿出一本账册,实际上是鸾鸟偷偷塞到她手上的。
转过身,谢挽凝把账册递给李纾忱:“还有这本账册,也是我卜出来大概方位之后,让牧东和牧南去找的。”
“还有今天的火,也都是我用了一些特殊方法来点的。”
谢挽凝几乎是把自己的老底掀了个干干净净。
饶是心思如李纾忱般缜密多疑,也被她的胡说八道给唬住了。
说不定占卜真的有这么神奇。
担心李纾忱想的太多,又会怀疑自己,谢挽凝直接就这李纾忱的手翻开账册:“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怀疑和十三年前皇后娘娘的事情有关。”
李纾忱仔细看了看谢挽凝指出的地方,那几笔钱都是给宋成文和庞利然的,算一算时间,就是在母后过世前还有两人辞官还乡的时候。
除了两人以外,还有几个名字,但是李纾忱之前已经调查过那几个人,早就在十几年前因为各种原因过世了。
李纾忱眼神沉了沉,合上账册,对谢挽凝说:“这个我要带回去再仔细看看。”
谢挽凝点头:“当然,这个本来就是给你的。”
李纾忱把账册塞进怀中,想起来自己今天原本的来意:“对了,我派出去的人在江南遇到了一个名叫上善的师太,正是出自碧水庵,应该就是你生母的大师姐。”
谢挽凝的手顿时一僵,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并不是没有来处的人,也知道如果是李纾忱一定是可以找到和自己生母有关的人,可是当真的听到找到了这么一个人的时候,谢挽凝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谢挽凝感觉自己的心跳的极其沉重,耳边传来一阵阵的嗡鸣声,就连手指尖都莫名的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就在这时,谢挽凝突然想起上一世后来去拜祭生母衣冠冢的时候看到的石碑,上面写的就是上善。
可如果她只是娘亲的师姐,那自己娘亲的衣冠冢又去了哪里?上善又为什么会葬在这里?
可如果上善就是自己的生母,那她上一世是否知道自己抱着贞节牌坊守了一辈子的寡?
又是否知道自己被整个平乐侯府算计的如此可怜?
如果她知道,那她到底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狠心?
察觉到谢挽凝的异样,李纾忱伸手捏住了谢挽凝的指尖,这才感觉到谢挽凝手指冷的吓人。
李纾忱手上的温度,顺着谢挽凝的指尖传遍谢挽凝的整个手掌。
她慢慢清醒了过来。
她看着李纾忱:“这位,上善师太,她还好吗?”
李纾忱抿了抿唇,说到:“挺好的,她是彩霞观的主持。”
谢挽凝缓缓点头:“哦,这样啊。”
李纾忱看着这样的谢挽凝有些心疼,只能尽量放软了声音说:“上善师太她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她让人传了一句话回来,说是你娘,有话让她带给你,是非常重要的要一句话。”
第45章 打蛇七寸
次日清晨,谢挽凝坐在桌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轻敲着桌面,琢磨着买宅子的事情。
京城寸土寸金,稍微好一点的地段随便买个三进的院子也要两万两银子起步。
而且,有钱都不一定能买的到。
虽然之前给人占卜赚了点钱,但都是小钱,最主要的是得了很多信徒念力。
现在要买宅子,缺口还不是一般的大。
就在这时,玉兰在外面敲了敲门:“小姐,谢大人来了。”
谢大人,谢忠台?
谢挽凝眼尾一挑,这不是银子找上门了吗?
便用力揉了揉眼睛,哑声叫到:“让谢大人进来。”
谢忠台一边进门一边说:“挽凝,你怎么能一个人跑到客栈来?”
谢挽凝眼睛泛红,又委屈又愤怒的说:“我为什么不能来?再留在侯府,我这条命都要没了。”
“父亲,您是不知道,昨儿侯府到处失火,我本来就很害怕,等到好不容易扑灭了火,老夫人竟然一口咬定是我偷了她藏在小佛堂的东西。”
“父亲,我平日里不管在侯府受了多少委屈,挨了多少白眼,我都从来没有跟您说过,因为我知道您和侯爷关系匪浅,如果我说了,只是平白让您难做,可是现在这不是他们嘲笑我没有依仗,也不是他们讽刺我嫁妆浅薄,更不是她们鄙视我庶女出身配不上侯爷的时候,这是他们污蔑我偷东西啊。”
“谢家的女儿偷东西,这要是被人传出去了,丢的是您的脸,伤的是谢家姑娘的名声,大姐姐马上就要嫁给七皇子殿下了,二姐姐可能也快要嫁人了吧,还有三姐姐,听说工部尚书田家正在想看三姐姐,难道如今要因为女儿被人冤枉而影响到整个谢家的声誉吗?”
“更何况,放在佛堂里面的东西,女儿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值得老夫人如此大动干戈的?难道平乐侯府还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怕被人知道吗?”
果然,听到谢挽凝这句话之后,谢忠台的眼神闪了闪,好像想到了什么。
谢挽凝继续说:“父亲,女儿已经嫁入侯府了,是好是坏女儿都认了,可要是坏了姐姐们的名声,影响了她们的婚事,那这罪名女儿如何担得起?更何况两个弟弟年龄渐渐大了,如果姐姐们的夫家都轻视姐姐的话,那未来弟弟们在朝中的仰仗不就少了很多了吗?”
“而且,女儿也担心,要是真的有什么天大的秘密,有没有可能会连累到咱们谢家。”
打蛇七寸。
谢挽凝非常清楚,对于谢忠台来说,他不在乎自己这个女儿,同样也不在乎那几个承欢膝下的女儿。
在他在乎谢家,也在乎儿子们未来的前途。
所以听到谢挽凝这么说,原本想要劝她回侯府的话到了嘴边又被谢忠台咽了回去。
不过谢挽凝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平乐侯府轻视谢挽凝不要紧,但是不把谢家放在眼里,这他可就忍不了了。
而且藏在佛堂里面的东西......难道是?
心思一转,谢忠台说:“你不用怕,这件事情爹爹一定会让高煜捷亲自来跟你道歉。”
谢挽凝看着谢忠台:“只是道歉就够了吗?父亲,其实高煜捷他如此羞辱我,无非就是觉得我离开侯府之后无处可去,所以他们高家才敢如此对我,毕竟住在客栈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住在客栈里面外面的流言蜚语会越来越多,对咱们谢家名声恐怕也会有所损伤,可要是就这么高煜捷轻轻松松道个歉,女儿就跟他回侯府,那人家只会觉得谢家的女儿实在是太好欺负了。”
谢忠台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那你准备去哪里住?”
谢挽凝看着谢忠台,眼底的亮光一点点熄灭,然后抿了抿唇,低声说:“那我还是回去吧,反正我被他们欺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希望以后连累到谢家名声的时候,父亲不要怪女儿没用,但实在是女儿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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