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自己施了清洁术,鄙夷地望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蛇妖,“得意门生?倒也无错,若非他,我怎能如此顺利地取了你的蛇丹蛇胆。”
茯芍撑起自己的头,这一脚后,她没有呕血,全身的血液都已被那阵法吸干,无血可流。
“师尊…师尊……”她只能怔怔地望着他,悲伤又绝望地哀求。
浮清倏尔一笑,流露出纯粹的恶意,“你不必担心,沈枋庭无事,很快就会醒。”
茯芍一愣。
在她茫然的目光下,浮清大笑出声,“毕竟让他昏睡不醒的不是陌奚啊哈哈哈哈!等他醒来,我就告诉他,你被魔头陌奚虐杀而死,死前将蛇丹奉于师门,求师门为你报仇雪恨。”
他大笑着,仿佛已然看见了鹬蚌相争的结局,不再看茯芍一眼,拉开秘境,转身就要离开。
茯芍伏在地上,眸中的神光慢慢熄灭了。
她的形状和冢中枯骨无异,最后的一点光彩也在浮清毫不留情的转身之间黯淡了下去。
于是,她便也没能看见,在秘境打开的刹那,一条苍墨蛇尾自外部劈来,带着汹涌凛冽的杀意绞向了浮清。
第四章
“醒醒,醒醒,同类……”
“同类,你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夜莺一样婉转动听。
陌奚猛地睁眼,翠色的瞳中闪过一道血色。
他猝然起身,将坐在榻边的茯芍吓了一跳。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紧紧拽住。
茯芍……
方才还面色如纸的美人倏地抓住了她的手,那双翠色的蛇瞳里爆发出惊人的灼意,定定地盯着自己,又隐隐透出两分嘲弄的恼意。
茯芍一惊,不等她说话,陌奚手上便一阵刺痛。
他终于分了一点神看向自己的手。
一条细小的褐色老蛇缠在茯芍的皓腕上,在他抓住她手腕的瞬间,狠狠咬了他一口。
能咬破陌奚皮肤的蛇不多,与此同时,眼前的雌蛇开口了。
“你醒啦,身上还痛吗?”
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陌奚抬眸,看向了茯芍。
这一次,他的眸色平缓了许多。
本以为是谁设下的幻境,捏了个相似的幻影,可现在他确定,眼前的是实体。
那一场冗长的梦,将上一世的回忆唤醒。
茯芍……他一眼认出了面前的蛇姬。可茯芍已死了三百年有余,回忆和现实重叠,陌奚素来淡漠的翠眸里划过一丝迷茫。
他这是,轮回了……轮回到了他们初见的石洞里?
陌奚很快推翻了这一判断,他身下是一张古老的飘花翡翠玉榻,眼前的是一间色调素雅的寝屋,屋内玉器琳琅,空中充斥着浓淡适宜的香气。
这香气独一无二,陌奚忍不住颤栗呵气。
回忆中无法嗅到的气味铺天盖地地朝他涌来,在茯芍生活了近三千年的室内,她的气味无处不在,欲将陌奚生生湮埋。
香气堆叠,如轻纱自身上拂过,带来麻酥酥的痒意。
一股强烈的欲望自陌奚体内喷涌而出。
他蛇瞳瞬间竖成细线,盯着蛇姬脆弱的长颈;毒牙不受控制地发痒,指节兴奋地打颤,欲将在他身上飘荡的轻纱撕扯下来扯碎,吞入腹里。
那特殊的香气甜得他杀意暴涨,每忍耐一瞬,全身的骨头就麻痒一分。
这一世,他的身体是第一次接触茯芍的气味,有些过于刺激了。
滚烫而陌生的狩猎欲霸占了陌奚的脑海,试图磨灭他的理智,唤醒他体内最原始的兽欲。
修长的指尖律动了一下,仿佛是在模拟演练着什么。
陌奚还未彻底融合前世的记忆,尚有些游离在外,无法理解自己会迷恋上一条天真到愚蠢的雌蛇。
可在嗅闻到这股香气后,他登时理解了前世的自己。
这特别的气味,摆在巢里当个香炉都愉悦身心。
即便没有前世的那些回忆,陌奚也立刻升起了掠夺欲。
这样的香,留在人界实在可惜。
不论欲望如何激烈,陌奚始终面不改色,除了压抑本能的轻微颤抖以外,再无别的动作。
再是美妙,也还不至于操纵他的身心。
雌蛇腕上的老蛇睨了他一眼,有些讶然,有些警惕。
即便是它,也是在嗅觉衰退后才敢亲近小姐的,这条外来蛇竟能不受黄玉气息影响,实在诡异。
“我从你身体里取出了两根这么长――的钉子。”茯芍不知两条雄蛇心中所想,她见眼前的美人微微发颤,以为他一定是痛极了,遂安抚道,“你放心,钉子已取出来了,只是伤口还没有好。”
她又贴了过来,双手搭在了陌奚的肩头,偏首启唇,黄玉般的蛇丹已含于口中。
“我的内丹有疗伤之效,你昏迷时不肯张嘴,现在醒了,让我给你疗伤。”
只是疗伤,可她望着他的眼睛里却像是封着两簇跳动的暖火,压抑着兴奋,得偿所愿般激动不已。
陌奚没有拒绝,想起上一世茯芍干脆利落地掰开他的嘴,他有种直觉,如果自己抵死不从,茯芍会直接卸了他的颌骨。
但他也不打算顺从地臣服于她。
陌奚倾身低头,微凉的双唇贴上了茯芍,他伸出舌尖,重重□□过她衔在齿间的蛇丹。
茯芍猛地一颤。
“放开!”一声嘶哑的声音自两人之间飙了出来。
那环在茯芍手腕上的老蛇尖叫着,“无礼的外地蛇,放开小姐!”
茯芍红着脸,身子往后仰去,不是因为这亲密的吻,而是那蛇丹上一下又一下的舔舐。
蛇丹连着她的心脉灵魂,敏感而脆弱,从未被外人触碰过。
舌尖一顶,直捣心弦,茯芍腰肢发软,双眼迷离。
太、太刺激了,外面的蛇都是这样打招呼的么……
她有些受不住,往后避开,可搂着她腰的手却禁锢如铁,丝毫不松。
在老蛇的咆哮下,她只得赶紧把口中的蛇丹往对面推去,同时轻轻扭腰,表达自己的不适。
陌奚最终还是吞下了茯芍的蛇丹。
上一世令他觉得冒犯的举动,如今却令他恍惚出神。
他细细感知着体内的蛇丹,引着它前往自己的丹田,又剥出自己内丹中的气息。
墨色的本源妖气丝丝缕缕地包裹了这颗浑圆的黄玉。
他侵占着茯芍的蛇丹,直到那黄玉彻底被黑色埋没、再也看不见半点暖色后,才张口奉还。
陌奚将蛇丹还给茯芍,搂着她的手却迟迟未松,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盈着爱恋,看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深情,直到茯芍羞怯地发出一句――
“姐姐,你感觉如何了?”
陌奚剔透翠绿的蛇瞳中泛起点点困惑。
片刻,昏厥之前的回忆渐渐收回。
他低下头,看见了自己变幻出来的雌身,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一张口,变幻之后的声音妖娆多情,丝丝绕绕,勾人心魄。
这魅惑的声音令陌奚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此时的容貌嗓音,是他昏厥之前为勾引此地的雄蛇而变幻出来的,自然是要多妩媚有多妩媚。
陌奚想,既然是茯芍,不必隐瞒,直言相告就好。
可一抬头,眼前姣好的蛇姬托着双腮,面若春水地望着她,晕乎乎道,“姐姐,你声音真好听,长得也好美,我好喜欢你。”
那双圆眼里满载濡慕和憧憬,如此强烈直白的欢喜止住了陌奚口中的话语。
他抿了抿唇,半晌,弯眸笑了起来,温温柔柔,妖妖。
“谢谢,”他说,“我也喜欢你。”
第五章
茯芍垂在地上的蛇尾尖尖顿时立了起来,翘起了小三寸,在空中慢悠悠地晃动。
“哼,”她腕上的老蛇却是重重一哼,嗤笑道,“巧言令色。”
接二连三开口的老蛇终于引起了陌奚的注意。
他垂下眼来,凉凉地瞥向那缠绕着茯芍的雄性。
“对了,未及介绍,”茯芍注意到他的视线,抬起手腕来,“这是我爷爷,因早些年受了伤,只能维持现在这样。”
听了这话,陌奚眼中的凉意散开了些许,他笑道,“爷爷好。”
“好什么好!”那褐色的细蛇直起上身,对着他嘶嘶吐信,“外地蛇,小姐心善,非要救你,看在你是雌性的份上,我不赶你,但丑话说在前头,这里有主人留下的守山大阵在,你要有半点不轨之心,我能让你即刻灰飞烟灭!”
这严厉的威胁并未让陌奚惊惧,他只是半瞌眼睑,温声道,“晚辈不敢。”
“爷爷,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客人。”茯芍很不满,对着手腕上的老蛇道,“姐姐受伤了,又是来客,你要温柔一点。”
她想起还没有互通姓名,又主动介绍起了自己,“我叫茯芍,此处名为韶山,是我的领地,我就是在领地边上发现的你。”
不必陌奚多问,雌蛇自己便讲起了此间的情况。
韶山横亘六百里,山中有蛇,名为黄玉。
原生玉色有青有白、有墨有赤,唯独没有黄。
世间流传的黄色玉石,以黄沁为最,但黄沁的黄并非天生,而是后期沁染成色,属于次生。
原生黄玉仅存传说之中,这一传说便是韶山仙蛇。
茯芍一族,蛇鳞温润,色泽如玉,落地便是黄玉。
但自茯芍出生以来,黄玉一族就只剩下她一蛇。
守着她这颗蛇蛋的,是一条食指粗细的老蛇。
老蛇说,三千年前韶山经历了一场大难,全族尽灭,她父亲韶山蛇主拼尽最后的力量,为韶山设下了结界。
这结界保护了茯芍,使外人无法入内,她也无法外出。
老蛇说,这是因为她父亲担心她年幼无知,出去遭人陷害。唯有她修到一定境界、有了自保能力之后,才能打破结界,离开韶山。
茯芍很乖,安心本分地遵照遗嘱日夜修炼。
偌大的韶山只有她一条妖,老蛇虽开了灵智,却无法化形。
他说自己是她父亲的旧部,为了抵挡那场灾难耗尽了法力,如今只是为了守着茯芍才勉强残喘。
除了这条老蛇,山里的其他蛇都是普通的凡蛇,不知为何始终未有开灵智者,无蛇能与茯芍交谈。
她在韶山待了三千年,本以为还会继续这样孤单下去,没想到这天出来狩猎,猎物没狩到,却在结界边界上见到了一条大姐姐!
姐姐!大姐姐!结界边上长出了姐姐!
她兴奋地跑去,姐姐的一只手在结界里,其余部位则在结界外。
茯芍很奇怪,她不知道陌奚为什么能突破结界,但――管他的呢,同类!是同类!她活了两千八百年,第一次看见了同类!虽然重伤昏迷,但还有进出气儿的活的同类!
她拉着姐姐在结界里的那只手,吭哧吭哧把他拖进来,抱去了自己的房间,为他疗伤。
抱着雌蛇,茯芍像是抢劫得手的盗贼,一路游得飞快,生怕这一切都是幻觉,仿佛稍慢一点儿,美蛇就会消失似的。
无怪茯芍心切。
整整两千八百年,自她睁开眼睛到现在,整个韶山只有她一条蛇精,再无旁人。
别说是条美艳的美蛇,就算是癞蛤蟆似的丑蛇、就算不是蛇,只要是开了灵智的活物,茯芍都视若天赐。
“姐姐,你真好看。”茯芍低头,不知第几次地蹭了蹭床上的陌奚,要把他的每一片鳞片都蹭上自己的气味标记,“我从来没见过比我还粗的蛇。”
她表现得极其亲昵,明明只是初见,就仿佛和陌奚好了几百年似的。
陌奚垂眸,这条天真烂漫、热情好客的蛇姬扣住了他的手。
和面上明媚的笑相比,她微凉的手指紧紧压着他,十指相扣,不允许他挪开半寸。
陌奚还未开口,她手上的老蛇便叫道,“小姐,这都是外面的妖蛇为了勾引雄性变幻出来的,您不必模仿!”
“爷爷!”茯芍很不高兴地嗔了一声,从遇见陌奚开始,老蛇的言语就很不客气,“姐姐刚醒来,什么都没做呢,她是我们的同类,你干嘛这么冷言冷语。”
这可是难得的同类、珍贵的同类、唯一的同类!爷爷一点儿都不知道珍惜!
“同类?哼。”老蛇不屑地冷笑,“小姐,她可不是你的同类――这是一条毒蛇。”
“毒蛇!”茯芍惊叫了起来。
韶山一脉皆是无毒蛇,山中从属的小蛇们也都无毒,她从未见过毒蛇。
见她惊诧得声音都失了真,陌奚解释道,“我虽是毒蛇,可既然茯芍姑娘和爷爷救了我,我又怎会恩将仇报。”
他脸上的笑容苍白脆弱,翠绿色的瞳孔如一汪潺潺的春水,从头到尾都表现着无害。
茯芍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她撑到他床边,双目灼灼地看着他,“毒蛇、毒蛇……我从来没有见过毒蛇!姐姐,你的毒在哪里?能给我看看吗?”
“小姐!那可是毒!”老蛇尖叫了起来,被茯芍一把撸下。
她推开窗子,把老蛇放到外面,“爷爷,你对客人太失礼了!”说罢,她将窗户关上,隔绝了外面老蛇惊愤的叫唤。
茯芍回过身来,歉意地对陌奚道,“抱歉,这里很少有外客来,爷爷有点紧张,其实他是条很慈祥的老蛇。”
陌奚弯眸,好脾气道,“没关系。”
他看出了茯芍和那条老蛇之间有多亲近,庆幸起自己没有暴露雄性的身份。
茯芍懵懂无知,那条老蛇怕是绝不肯让一条雄性待在韶山的。
他不笑时,那张脸已经浓艳i丽,一笑起来顿时衬得满屋玉石黯淡。
茯芍痴痴地看着床上的美蛇,这样的魅惑,是黄玉一族族谱中所没有的,她从未领教过。
见她发呆,陌奚脸上的笑意愈甚,他清吟一声,“还看毒么?”
“看!”茯芍从美色中回神,兴致盎然地凑到陌奚身边,吐着信,来来回回打量他,试图看出他和自己有何不同之处。
陌奚靠在软枕上,微微张嘴,露出了两点獠牙。
他没有倾身靠近茯芍,反而矜骄地愈往后靠了靠,冲好奇的蛇姬道,“来。”
茯芍看见了他的獠牙,撑着床俯身上前。
蛇的静态视力向来欠佳,光是眼睛看不出什么名堂,在蛇信探入陌奚嘴里之前,她猛然意识到这个举动有些越界了,遂收回信子,小心地问:“我能摸摸吗?”
陌奚冲她微笑,茯芍便上了手。
莹白的指尖落在那冰玉似的蛇牙上,陌奚张着嘴任由她摸,可不知是美人的矜持还是别的什么心思,他张开的幅度不大,使茯芍的指尖不得不反复擦过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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