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来了那么久还没有吃过东西,我去给你找了小点心,明天我们去湖里抓鱼。”说着,她把布包往陌奚身前推了推,自己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这是个“你吃吧,我不觊觎你的食物”的动作。
以两蛇的修为而言,十几年不吃东西也无大碍。
和之前的种种行为一样,这份小点心是茯芍的讨好。
她近乎求偶一般,为他建巢、为他狩猎、向他展示自己的领地资本,千方百计地请他留下来。
雌蛇从来不需要讨好某个雄性,她们和天下大部分生灵一样,是被雄性追逐、奉承的对象。
茯芍没有讨好谁这样的本能,可她还是笨拙地做了。
如果陌奚真的是条雌蛇,是绝瞧不上这点东西的,即便不是,他也瞧不上眼。
但讨好他的是茯芍。
被茯芍小心翼翼讨好的体验,陌奚两世也未受过。
他享受被她逢迎的感觉,这一世的茯芍比上一世可爱太多。
茯芍别着头,不看陌奚和那堆食物。
她有些紧张,因为从未做过这样的举动,更因为害怕被拒绝,茯芍一紧张,身上的馨香便更加浓郁,充斥了整个房间。
陌奚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约是这一世的修为比上一世低,茯芍的气息对他的影响近乎翻倍。
他抬手,指尖抑制不住地发颤。
那香气钻入他的犁鼻器,令翠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妖冶的红芒。两颊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了细碎的鳞片,即便陌奚很快将其收起,下一刻又被那香气勾了出来,反反复复,半晌才勉强维持住人形。
他勉力维持住了表面,可在看不见的地方,两侧毒牙滴滴答答泌出金色的毒液。
蛇瞳开始收缩,死死盯着茯芍扭过去的纤细脖颈。
她知道自己身上这奇特的香气么……
这味道实在危险,疯狂刺激着蛇的本能。
厮杀和求偶两种最原始的欲望交织在一起,他想要发泄,想要刺入雌蛇的脖颈,将全身的情毒都注入下方血管,让那条美丽的蛇尾勾住他的胸腹腰背,陷入无法自拔的混乱。
茯芍竖着耳朵,许久都没有听见进食的声音,她刚有些失落,一只手便从身后探来。
冰凉的身体自后贴上了她的脊背,那只手捻着果子,送入了茯芍口中。
沙沙……
温润的岫玉榻上,墨绿的蛇尾缓缓游动着,暗沉的鳞片泛着诡异危险的妖光,一点点、一寸寸地缠住了茯芍。
“一起吃。”阴凉的吐气落在茯芍颈边,话语刚落,那只修长苍白的手指便将野果送入了茯芍口中。
食指把果子推入之后并不离开,指尖若即若离地在茯芍唇瓣上摩挲轻点,带来了两分痒意。
茯芍痒得想笑,嘴唇刚一弯动,在唇畔处蛇伏已久的食指立即顶入其中。
“唔!”
它碾过柔软的舌,向上触碰上颚,将自己的气味尽数涂在敏感的犁鼻器上。
等那小小的接收器被陌奚的食指完全涂抹后,它往后退了退,碰上了茯芍的蛇牙。
茯芍没有毒腺,牙齿上也没有注射孔,但獠牙被触碰的感觉太过陌生,她有些不适应地仰头,也不知是要把口中的异物吞进去还是吐出来。
她甫一动作,肩颈撞倒了身后陌奚的唇下。
陌奚张口,克制地叼住嘴下细腻的肌肤,忍耐着没有注入自己的毒素。
他极力克制,只用墨绿暗沉的长尾卷住了茯芍,与那条缀满黄玉一般的蛇尾相交相缠。
粗硕的两根蛇尾在岫玉榻上交叠,混乱地盘成一团,厘不清头尾、分不出彼此。
两种截然不同的蛇鳞摩擦着,茯芍仰头喘息,口中的手指不放过她,还在把玩着那湿润的蛇信和玉白的獠牙,时不时向里深入。
它抚摸着她的喉管,将茯芍逼出呜呜的呻吟。
她想要干呕,脆弱地仰头,眸中泛起了泪。
朦胧的泪水间,茯芍看不见身后陌奚的表情,只能看见那插在自己喉中的手。
一只完美的手,苍白冰冷,薄薄的皮肤下根骨突出,连着漂亮的腕骨,宛如玉筑。
她觉得这样的距离有些太近了,想要游走,但上下都被瑰丽的美蛇束缚着,很快,就连唯一空着的腹部都被陌奚的另一条胳膊禁锢住。
窒息、压抑……却异样的踏实。
茯芍浑浑噩噩地想起自己在书房里看的那些画册,画中同一窝的蛇总是这样,不分你我地缠绕在一起。
她独自生活了两千八百年,不适应有谁离她这么近,但对亲近的同类,又天生喜欢抱团纠缠。
激发出来的本能盖过了习惯。
她被陌奚压在了榻上,颈旁散落了几缕墨发,那颜色浓墨一般,比她偏棕的发丝浓厚很多,尾端还打着一点妩媚的卷儿,像是几条小蛇在亲吻她的肌肤。
她被陌奚的气息彻底覆盖了。
茯芍迷迷糊糊地想,自己现在很危险,失去了所有退路,如同被缠住的羚羊,身上的毒蛇只要轻轻往下一咬,羚羊就会立刻毙命。
理智让她又努力挣扎了一下。
她的蛇鳞贴着陌奚的鳞片,抽离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几乎是在茯芍想要离开的刹那,一股甜腻的香气骤然铺散开。
是陌奚的蛇毒。
毒气麻痹了茯芍的四肢,让她懒洋洋、麻酥酥的,仅剩的理智顿时烟消云散,只模糊地哼唧了两声以示抗议。
她舒服地打颤,抗议的哼唧更像是撒娇。
被死死压在底下,她该是难受的,可却无端体会出了一种隐秘的快乐,愉悦得想要化回原形、抛弃这张束缚的人皮。
茯芍本要抽走的蛇尾绵软了,她甚至悄悄摆了摆尾尖,希望陌奚能再缠得紧一些。
喉咙不再难受,她放松下来,懒懒地眯着眼,不再排斥其间异物。
好痒……
喉咙深处爬满了痒意,茯芍试图吞咽那根手指,颈间的肌肉不断收缩,渴望它再深入一些,缓解食道的瘙痒。
陌奚的蛇信不断擦过她的耳尖,发出阴冷的嘶嘶声,采集着她此刻的信息。
茯芍心底那点渴望很快被敏锐的蛇信察觉,隐约间,她似乎听见了一声轻笑。
笑得她面红耳赤,羞耻难言。
茯芍低下头,把自己潮红的脸埋进了陌奚粗壮的蛇尾里,羞得不敢起身。
她忧伤地想,自己的反应太明显了,姐姐一定发现她是个没有朋友的乡巴佬了。
像姐姐这样明艳多情的大美蛇,在外一定众星拱月,亲朋无数,而她――活了将近三千年,连一个可以缠缠的朋友都没有。
茯芍暗暗发誓,下一次、等下一次的缠缠,她一定要表现得司空见惯、云淡风轻,绝不能像今天这样生涩笨拙。
第九章
将近黎明,茯芍才红着脸从陌奚房里出来。
她反手贴脸,给自己降温,在走廊上吹了一会儿风才回到自己屋里。
一开门,就见老蛇沉沉地盯着她。
茯芍有些心虚,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像一条正常的蛇一样,和喜欢的同类打了个招呼而已。
“小姐!”老蛇一开口,她便慌忙把还留在门外的蛇尾收了进来,顺带关上了房门。
老蛇绕着她转了一圈,随即熟练地缠在了她手腕上,竖着蛇首,严肃地看向她。
“小姐,你身上都是那外地蛇的臭气。”
“才不臭。”茯芍往墙上的爬行杆游去。
她找到自己惯用的几根杆子,慵懒地绕在上面,红着脸小声说,“姐姐很香甜。”
“什么香甜,那是她的蛇毒!专门用来勾引猎物和雄性的,所以才会有甜味。”老蛇崩溃道,“小姐,你不可以和她靠得太近,就算黄玉一族百毒不侵,那也毕竟是毒,闻多了没有好处。”
茯芍搭在杆子上,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显然没有把话听进去。
她红扑扑的脸上残留着餍足,回想方才的一切,喉咙隐约又痒了起来,想被什么狠狠地刮弄一番。
老蛇痛心疾首,外地蛇果然都是些邪妖,才来了三天就把他圣洁单纯的小姐带坏了。
茯芍的尾尖垂在杆下,悬在空中,一抽一抽的。
平日习惯的睡姿,此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有点空虚,想要缠点什么,却什么也没缠到……
她又想起了陌奚的蛇尾。
姐姐比她大了一千岁,蛇尾也比她粗长一些。
那条蛇尾背部的鳞片暗沉如墨,在光下折出两分奢华的玉绿,靠近腹部的地方,则呈现出浓醇的帝王绿。
那色泽矜贵而危险,很有蛇的魅力。
茯芍想起了什么,低头问腕上的老蛇,“爷爷,我修炼久了,能变成雄性吗?”
老蛇睁大了眼睛,“什么话!”
“我都能从蛇修成人了,为什么不能修成雄性?”茯芍问。
“不一样,你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老蛇意识到了什么后,猛地蹿了起来,“小姐,你该不会是被那条妖蛇蛊惑了吧!”
“姐姐很有魅力。”茯芍没有否认,她爬去另一根玉杆上,倒转身体,仰头望着房顶,“如果我是雄性,我一定会想和她交尾。”
“小姐!”
“我就是随便说说,”茯芍挥手,“好嘛,我不说就是了。爷爷,我要睡觉了,明天早上还要带姐姐去湖里玩。”
老蛇心在滴血,卑鄙的外地蛇,才来了几天,就把小姐弄得五迷三道!
他想再叮嘱茯芍几句,可茯芍已经垂在杆子上闭眼休息了。
偌大的房间上空被黄玉色的巨蛇盘踞,她柔若无骨地栖息在玉杆上,面上尚留红晕,尾尖眷恋地勾了勾。
老蛇叹了口气,虽然他不待见那条外地蛇,把一切责任都推卸到对方身上,但小姐也的确太过单纯了。
他苟延残喘了三千年,没有多少时日了,小姐有自保的能力,却没有自保的意识。
若就这样离开韶山,她未来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主人留下遗嘱,小姐离开韶山后,可投奔主人在西南的故友。
但时过境迁,谁知道那位故友现状如何。
再说小姐身怀奇香,这香气在黄玉一族之间都极为少见,对蛇类来说是难以拒绝的珍馐,老蛇真怕她出山之后沦为雄性争夺的禁脔。
老蛇又叹了口气,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中的不安和忧虑愈发沉重起来。
他发愁了整整一昼,茯芍倒是一天好眠。
太阳未落,她就从玉杆上滑了下去,在房间里兴奋地转圈。
转了几百圈后,天边才终于出现了薄薄一点晚霞,她立马推开房门,去敲陌奚的门扉。
天黑啦,该一起出去玩了!
她敲开陌奚的门,理了理自己的裙摆。房门打开,陌奚在看见门口的茯芍后似乎出现了瞬间的愣怔。
好像很疑惑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茯芍有点伤心,她心心念念熬了一个白天,对方却好像忘记了,遂出言提醒他,“姐姐,我们玩水去。”
陌奚眸中的那点惊讶迅速收拢,翠色的蛇瞳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转变太快,茯芍没能捕捉到,只见他对他点了点头,温声道,“好。”
他表现出来的态度温和有礼,带着一点恰当的疏远和客气,跟早上将茯芍压在岫玉榻上时很不一样。
想起分别时的缠绵,茯芍莫名有些脸热。
她、她还想和姐姐缠缠,这一次一定不会丢脸了!
两蛇在夜色中下山,那条老蛇就缠在茯芍的手腕上,一如既往充当手镯。
开了春,夜风不似上个月寒冷彻骨,尚余料峭,但对陌奚茯芍这等修为的蛇妖来说,已不成问题。
陌奚落后于茯芍几寸,跟着她下山前往山下的大湖。
不管是陆生还是水生,蛇都愿意在水中嬉戏,他们喜欢水,戏水也是茯芍在韶山为数不多的乐趣,她显得雀跃高兴。
陌奚垂眸,看着自蛇姬裙摆下露出的长蛇尾,那蛇尾上的鳞片像是一颗颗圆润的玉,紧密有序地覆在体表,在夕阳暖色的照拂下,那些玉的色泽愈发温润,泛出明亮的u光,如一层稀世玉铠。
茯芍的皮,称得上价值连城。
吸引陌奚的不止是她宝玉一般的蛇鳞,还有那蛇鳞之下,摇摆扭动的蛇躯。
丰腴的蛇身在地上流畅前行,她的鳞片圆乎乎的,身体圆乎乎的,就连蛇行的曲线也圆滑可爱,偏偏长了张谪仙似的脸。
陌奚刚刚亲身丈量过她的蛇身,知道那蛇尾有多柔韧紧致。
垂在两侧的指尖颤了颤,即刻又被强悍的抑制力压下。
当茯芍约他去游水时,陌奚理所当然地以为那是第二天白天的行程――琮泷门扭曲了茯芍,连带着也扭曲了陌奚。
连他都忘了,蛇是昼伏夜出的。
茯芍,从来不是习惯卯时三刻就起来修行的人类,她的习惯和大多蛇类一样,天亮回巢,天黑出洞。
但在他们相熟的那一年里,每一次的见面,都定在了白日。
他端详地上珍贵华美的黄玉蛇尾。
很东西都变了。
陌奚回想着,自己见过几次茯芍用尾游行的模样――
大约没有超过三次。
而这一世自他见到茯芍以来,就从未见过她将尾巴变成人腿。
为了确定些什么,他不着痕迹地开口,问:“小楼的采光很好,你喜欢日光么?”
“嗯?”走在前面的茯芍回头,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冲陌奚比划解释,“楼里是有结界的,现在天冷,我才喜欢晒太阳;等到天热的时候,把结界放下来,一点儿阳光都不会有,很凉快的!”
她以为陌奚不喜欢光,生怕他要离开自己的小楼,连忙对他说:“姐姐要是不喜欢,我回去就把帘子拉下来。”
陌奚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多了解你。”
茯芍大为感动,连忙问回去,“那姐姐呢,姐姐喜欢阳光吗?”
陌奚微笑,“不,很讨厌。”
茯芍喔了一声。
姐姐刚被可怕的人类追杀,需要黑暗的环境平复身心,自己回去后还是把结界放下来吧……
看着低着头的蛇姬,陌奚想,上一世处理琮泷门还是太温柔了些。
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怎敢这样对待他的美玉。
他此前还在疑惑,茯芍的修为不俗,就算偶尔失手,也不至于多次被沈枋庭一个元婴、化神期解救――
原来如此,那帮修士下山除妖奸邪,从来选的都是青天白日、阳气最盛之时。
翠色的蛇瞳束成尖锥,与此相反,陌奚脸上的笑容和煦胜过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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