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殿下眸色愈来愈沉。
她声音心虚的软了下去,头也有些理亏的抬不起来,小声嘟囔:“我要站在你前头挡路,被你踩了脚,肯定不会计较。”
这是大实话,可这幅直肠子放到现在的情景中,倒像是在嘲讽晋王殿下小心眼了。
宋谏之不怒反笑,讥讽道:“不讲理了?”
“那我赔你一双好了,”撄宁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豪气解开钱袋子。
眼神却露了怯,警惕的抬眼望着他:“多少两?”
“你那点银子不够。”
万恶的勋贵人家,怎么不干脆踩着金子出门呢!
撄宁嘟着脸,心中暗暗腹诽,好一会儿才憋出句:“那我回京再赔你。”
宋谏之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软嘟嘟的脸,眼睛微眯,像是高高抬了手,又像是变本加厉的胁迫:“本王过几日便要穿,你来做。”
“可是我不会呀。”撄宁老实巴交的昂起脸,破罐子破摔的承认,等着金主大发慈悲饶过她。
宋谏之却不肯轻易放过她,一锤定了音:“那你自己想办法。”
还不等撄宁愁眉苦脸,她鬓边的长穗子便被人手欠的拨了拨。
小蠢货穿了身大户人家的侍女衣裳,倒是不难看,鹅黄色衬得她更白,叫人忍不住想上手捏。
宋谏之眼微勾,压出道妖冶的弧度。
他分明将眼前的猎物看透了,又偏要逗她主动开口:“打扮成这副模样做什么?”
“去建昌啊,”撄宁立马把靴子的事儿抛到了脑后,眼神亮亮的看着他:“你是新到的管事,我是你的贴身侍女,怎么样?”
第70章 七十
十一进来回禀, 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撄宁仍恍若梦中,不敢置信。
他怎么就答应的如此痛快呢?她预备好的说辞还没用上,小王爷就颔了首。
不应该啊, 不应该。
她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圆了, 贼兮兮的眼神揪在宋谏之身上, 待他的眼刀子飞过来, 就佯装无事的挪开, 没一会儿又黏上去。
难道是被什么精怪夺舍了?
撄宁亦步亦趋的跟在少年身后, 抿着嘴唇, 略一犹豫, 伸出根指头小心翼翼的戳向他后腰,眼看离那块云纹麒麟眼珠只剩了两寸的距离, 她指头被人反手握住了。
“作什么怪?”
宋谏之干脆利落的攥住了那只软软的手, 转过身, 微挑着眉看她。
幸好幸好,没换芯子。
撄宁垂下眼避开他略带挑衅的目光。
“这只麒麟绣得真好, 张牙舞爪的……威风!”她嘿嘿一笑,低着头无声的撇了撇嘴,悻悻的抽手, 却被攥的分毫动弹不得。
又抽了下, 还算是动弹不得。
这尊阎王是生了双铁手吗?还是烙铁。
撄宁的小手被握住了大半, 团在少年温热的掌心, 只留根拇指在外头,虎口处一点软腴的肉被挤得不像样。
她暗中使着劲, 晋王殿下的眉梢却挑得更高, 好整以暇的看这只困兽挣扎。
十一跟在两位主子身后,余光瞥到自家王爷停了脚步逗人。分明眼角眉梢都含了笑意, 偏还要端着架子,十一难得大胆的琢磨起了自家王爷。
若再往前三个月,瞧见这一幕,他眼珠子都得掉地上,现在却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垂下眼,杵在原地充当木桩子。
宋谏之敛着眼瞧那做贼心虚的小蠢货,瞧她额际倔强不屈的小撮呆毛,眼中含了一点愉悦。
他手指微屈,敲在了撄宁光洁的额头上:“说实话。”
话里蕴着十足十的威胁。
撄宁反应慢了半拍,她呆呆的抬手捂住额头,十分老实的竹筒倒豆子:“你今日也忒好说话了……”
宋谏之深深的睨她一眼,没有说话,手却松开了。
撄宁小小的松了口气,抬脚想继续往前走。
下一秒,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捏到了嘴上,将她捏成了委屈巴巴的鸭子嘴。
“顺带捎只跟屁虫罢了,扔又扔不下,”小王爷那骄矜的眼神在她唇上一点,大发慈悲的松开手:“再作怪,就捆起来。”
撂下这句戏弄的警告,宋谏之便继续往前走了。
撄宁暗暗翻了道白眼,活动两下被捏酸的下颌,提着裙裾快步跟上了。
跟屁虫就跟屁虫,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她心中默默地接下这顶不好听的帽子。
反正她要跟着去,至少也要帮李岁看看他阿爹是否安好。
撄宁是个务实派,十分好满足,目的达成了便好,左右她在宋谏之面前也没什么脸面可言,形势比人强,寄人篱下,可不就得当鹌鹑吗?
她跟在晋王身后,看着他撩起衣袍长腿一迈,如履平地的踏到马车上。
为了避开眼线,十一特意租来辆马车。
虽不显眼,但没有步蹬,车架也高。
撄宁滴溜溜的打量过半人高的马车,再打量下自己的小短腿,彻底歇了模仿的心思。
只能扒着车厢边,撅着屁股,哼哧哼哧往上爬。
马车停在州衙后门,十一听着身后的动静,眼神都不敢往后移半点,仿佛点了穴一般,僵着背直挺挺的望向前方。
撄宁有点爬树的本事在身上,倒也算灵活,可惜,她错误的估算了车厢与自己的距离,猛地一窜,小脑袋瓜儿眼看就要磕到门框上。
她借了把巧劲儿,往车厢一滚,磕下脑袋不要紧,但得避免正中面门,等下还要见人呢。
撄宁视死如归的闭紧眼。
恰在这时,车厢中伸出只有力的臂膀,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圈住了她的腰,一把捞进车厢中。
垂帘被风卷起一角,而后缓缓平复下来,好似从未起过波澜。
马车平稳的上了路。
车厢内。
撄宁惊魂未定的瞪圆了眼睛,跌坐到活阎王身上。
“吓死我了……”她拍着小胸脯有样学样的叨叨着叫魂词儿。
身后传来一道故作冷清的质问:“是神佛来救你的?”
两人离得极近,他呼吸谈吐间撩动了撄宁颈后一点碎发,生出细密的痒。他话说得冷,眼色也压得冷淡,呼吸却是灼热的。
免她破相的不是神佛,是阎王。
一码归一码,她撄小宁可是十分懂知恩图报的。
撄宁忍住上手挠的冲动,仰着脸看他,连头发稍都写了真诚:“多谢你,”觉得道谢的力道不够,又画蛇添足的补充了一句:“好人有好报。”
她心里想着,身体却诚实的挪了挪,想从宋谏之 腿上移开,奈何腰间铁掌分毫不松。
上头传来一声哼笑。
隔着方寸,一丝未漏的灌进撄宁耳中。
她维持着半仰头的姿势,细腰被少年折在怀中,余光还能瞥到他那双寒星似的眼眸。
撄宁耳朵一点点染了红,心中咚咚的敲响了小鼓,脚下也跟着发软,好似踩在棉花上。她惘惘然的耷拉下眼,只见自己脚底,正是晋王殿下那双价值百金的靴子。
这可不是她故意要踩的。
一双靴子,踩了两次,这小气鬼总不至于让自己赔两双。
撄宁脑袋胡思乱想着,身体却自顾自的敞开,调整成了更舒服的姿势,纤秾合度,紧贴在少年身上。
宋谏之也顺理成章的换了另一只未伤的手。
这一侧身,撄宁耳畔就直靠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在隐秘狭隘的空间中,一声一声,不容忽略。
大约是听的久了,她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变得奇怪,咚咚咚的,乱作一团,分不清楚你我。
她想不明白,也不愿意钻牛角尖,干脆当起了头埋沙子的鸵鸟。
两只锯嘴葫芦就这么沉默着。
马车驶离了街市,周遭愈发安静下来。
撄宁嫩生生的指尖揪紧了身边壁垒的衣袖,嘴唇也结结实实的抿了起来,像抿着一块糯米糖。
最终是她耐不住沉默,呆呆的抬起头,望了宋谏之一眼。
正好撞进他极黑极亮的眼中。
宋谏之墨玉似的瞳仁中印着两个小小的她,还有一点晃动的光,亮似黑夜白月,让撄宁傻了吧唧的抬起手,想将那点光捉到手中。
不出意外的,她的手被人精准的握住了。
“真想被捆起来?”
他嗓音里含着热,一句高高吊起的警告。
撄宁却不怕了。
她回过神,小眼神滴溜溜转了圈,极轻声的念了一句:“你要捆早捆了。”
照晋王殿下那副果决狠辣的性子,一言不合就手起刀落的主儿,有没有捆人的闲心还是两说,但定然不会警告过一次又一次。
他若是真想,撄小宁早就被捆成粽子丢到车厢角落里了。
宋谏之本要把这软骨头的小蠢货往上提一提,免得她越畏越低,滑到地上。
听见这话,他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捏住呆头鹅的后脖子。
肌肤相贴处热度熨合,又酥又麻,撄宁‘哎呀’一下低叫出声,扭着身子想逃出魔爪,结果膝弯被他揽起,毫不客气的推到了车厢另一侧。
身下一片温热骤然换成冷冰冰硬邦邦的木板,虽然铺了层薄薄的狐皮毯,也无济于事,落差忒大。
撄宁屁股落地时还未反应过来。
半晌,她呆愣愣的抬头看向宋谏之。
小王爷正抱着双臂靠在车厢壁,已经在闭目养神了。从眉骨至下颌,线条分明利落,硬挺的鼻梁投下一片阴影,只可惜,连头发稍都透露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从泸溪到建昌,少说得走一个时辰。
坐着硬邦邦的木板,撄宁小小的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逞一时口舌之快了,这就是所谓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吧。出门前应该把王府马车的狼皮毯带上的,还有吃食,不然这半天可怎么过。
她刚颓了一瞬,就狠狠敲了敲自己脑袋。
撄小宁啊撄小宁!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想什么狼皮毯!它就是再柔顺舒服、暖和绵软,也不是你的!
撄宁无声的鼓起了脸,垂头丧气的,眼神自然而然的往下一扫,却立时被粘住了,眼睛也‘蹭’的亮起来。
只见矮座底下,麻绳绑着厚厚的一摞油纸包,顶上贴着十里铺子的朱红纸,粗略一打量,少说的有六七样。
她悄没声的瞄一眼宋谏之,指头一勾,把那摞油纸包搂进怀里,眼睛笑的眯成了月牙。
糖炒栗子、驴打滚、芙蓉糕、核桃酥……
她一样样的抻开油纸包,摆到矮座上,自己不介怀的畏到矮座下,咽了咽口水,两口一个的往肚子里填。
另外一侧。
宋谏之微掀了眼,睨着那只吃到满嘴掉渣的小蠢货,食指微动,竟少见的,对这些腻人的甜食起了兴趣。
但到底按捺着,端着架子,没有跟她抢食。
马车行在坦途,异常平稳,连扬鞭催马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有撄宁小心压低的进食动静。
日光从卷起的垂帘缝隙中,争先恐后的投进来。
光影晃动间,依稀可见,少年唇边那抹不动声色的笑意。
第71章 七十一
建昌的盐井藏匿于村野, 人迹荒至,本就难寻,周遭的村民又被银钱买通了, 不光无人敲鼓鸣冤, 前年有次走过场的清缴, 他们还主动帮盐井遮掩。
好在李岁年纪虽小, 但大致方位记得没差, 王府影卫顺势探出了盐井的位置。
马车停在离盐场三里远的街口。
撄宁吃了半程, 睡了半程, 迷迷瞪瞪尚未醒神, 小圆屁股被靴尖轻挑了下。她下意识往后蹬,不想被人倒提着脚踝, 王八掀壳似的翻过身, 她气鼓鼓的掀了眼皮去瞪, 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后坐着的是那尊阎罗王。
晋王殿下不知何时换了常服,一袭钴蓝直缀长袍更衬得人面目俊朗, 单看衣裳就是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但架不住宋谏之遍身森森寒气,怎么瞧都是副皮子冷心也硬的阎王像。
他一个冷嗖嗖的眼刀子甩过来, 撄宁气势汹汹的小眼神没骨气的拐了个弯儿, 悻悻的落到宋谏之换下的衣袍上, 跟袍面的麒麟大眼瞪小眼。
她僵硬的岔开话头:“这…这就到啦?”
“怎么?打算再睡上两个时辰?”
宋谏之看出她满脸心虚, 眼尾无声的轻勾一下,心中不由暗暗嗤笑。
这小蠢货洞房花烛夜都能装出副八风不动的冷脸, 现下却是半分藏不住, 全部心思都写在脸上,好像那皮薄馅厚的豆沙包, 轻轻一捏就要露馅。
他手上力道未松,掐着撄宁伶仃的脚踝,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在她凸起的踝骨上。
这一截莹润的脚踝,昨夜就掐在他掌中,搭在他肩头,皮肉被他含在齿间碾了一遭,现在还留着枚妃红的牙印,藏在微微松落的白袜下。
她耐不住却也逃不脱,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胡话,一会儿扭过头憋着气不看他,骂“混蛋、恶人”,一会儿抱着他胳膊哀哀的求,什么“知道错了、先赊着账”。
奈何撄宁这一通‘乱拳’没有半点用处,反叫宋谏之腰上发了狠。
她被揽着腰囫囵翻了个身,不等往前爬两步,身后人便重重撞了上来,要把人凿开的力道,一把腰被铁掌牢牢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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