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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晁太太来了。”
管家说的晁太太就是林天意，她是第一个来祭拜的人。
晁殊俜艰难地从床边站起来，他抬起头的时候，玫玖看到了他通红的眼睛。
她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他，他接过来按了按眼睛，走出了房间。
林天意一身黑的在灵堂里给老太太上香，周婶拿着一盒小白花，都是用毛线编织的，白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竟然是好看的。
周婶挑了一朵最好看的给玫玖戴在头上：“这是老太太亲自勾的，花了一年时间，她眼睛不好，总是迎风流泪，勾一朵得歇好久。”
“嗯。”周婶帮玫玖戴好小白花，眯着眼睛打量：“好看呢，老太太勾的时候就说，这朵最好看的留给她外孙媳妇。”
玫玖抬头又看看老太太的照片，她努力想都想不太起昨晚那刻薄老太太的模样了。
“这些孝章，麻烦少奶奶等会给来拜祭的客人亲自戴上。”
周婶塞给玫玖一叠黑色的孝章，又蹒跚地离开了。
老太太老宅的所有人，物品，都是老的。
周婶看上去也七十有余，脸皱的像脱了水的苹果。
林天意给老太太上完了香，玫玖和晁殊俜站在一旁深鞠躬，家属答礼，然后玫玖过去给林天意戴孝章。
林天意看上去也挺悲伤，眼睛也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
老太太应该不待见她，毕竟她的身份挺尴尬。
林天意的眼泪，是为晁殊俜而流。
她能共情晁殊俜的一切。
“殊俜。”林天意等玫玖给她戴上孝章就向晁殊俜走过去了：“节哀，老太太也年事已高，这几年身体也不好，现在也算解脱。”
林天意的话其实没毛病，就是跟晁殊俜说不太合适。
她不明白老太太活着对晁殊俜的意义。
这一刻，玫玖觉得好像只有她才懂晁殊俜此刻的悲伤。
虽然他看上去并不失态，眼睛也没有刚才那么红了，一身黑色的西装依然器宇轩昂，只是玫玖听得出，他的胸膛里有某种东西正在轰然倒塌。
她知道塌的是什么，是他心里的某种信念。
在老太太离去的那个瞬间，就猛的塌了。
玫玖完全能感同身受，她没有玫咏婕任何消息的那几年，她就是晁殊俜此刻的状态。
人还在，但魂魄没有了。
晁殊俜点点头，似乎连说客套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玫玖便过去跟林天意说：“林小姐，您去客厅休息一下，喝点茶。”
林天意看了看玫玖，觉得今天她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看在晁殊俜的面子上，她今天没发作，转身向客厅走去了。
天已经大亮，客人逐渐变多了。
老太太的熟人不多，她年事已高，老友都先她而去，来拜祭的都是晁殊俜的朋友，合作伙伴等等。
人实在太多，一波接着一波。
来一个人上香鞠躬，他们在一旁就得家属答礼，弯腰弯的多了，玫玖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她用手撑着后腰，忽然晁殊俜搬了一张椅子来放在她的身后。
“坐一会，有人来了你再答礼，不需要深鞠躬，稍微点点头意思一下就行，你怀有身孕，外婆不会介意的。”
晁殊俜的声音还是平稳的，但玫玖不知道是自己太敏感还是听错了，他的每个字的尾音都带着些许的颤抖。
玫玖握住了晁殊俜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晁殊俜跟她笑了笑，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我没事，费老来了。”
他向前面迎过去，费柏杉带着他的新婚太太过来，听说他们还在度蜜月，听说晁殊俜外婆的事，乘最早一班的飞机赶回来的。
费柏杉拍了拍晁殊俜的肩膀：“节哀，节哀。”
他们给老太太上香，玫玖起身回礼，费柏杉看着她硕大的肚子，大声说：“殊俜，玫玖现在这样不太方便吧，要不我等会把她送回去吧。”
玫玖第一次觉得费柏杉真多事，她不等晁殊俜开口就拒绝了费柏杉：“殊俜的外婆就是我的外婆，今天这种情况我怎么走得掉？”
费柏杉有点意外玫玖的反应，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他身边的新婚太太的目光也忍不住落在了玫玖的身上。
玫玖不想再招惹任何莫名其妙的情敌了。
她让周婶带他们去客厅休息，继续在椅子上坐下。
她的腰实在是不行了，只能坐着，等有人来了再站起来还礼。
从早到晚客人都络绎不绝，直到黄昏，客人才慢慢少了些。
晁殊俜已经一天粒米未进，周婶红着眼眶过来：“少爷，你一天没吃东西了，现在正好没什么客人，赶紧到餐厅来吃一口。”
周婶怕晁殊俜不肯吃，又补了一句：“老太太知道你爱吃茴香馅的饺子，那天拉着我特意给你包了一些，我煮了一盘，好歹吃点，老太太包的不能浪费。”
这大概是老太太教她的，知道她刚走的这几天，晁殊俜不肯好好吃饭。
有人爱真的挺好的。
所以，忽然失去了，才无所适从。
第140章 捡到一个花老妹
晁殊俜吃完了老太太给他包的那碟饺子，开始是两口一个，然后是一口一个，再然后是一连塞好几个。
倒不是他饿得狼吞虎咽，是他吃不下才逼得自己吃。
周婶拿来饺子汤，让他喝点汤：“小心噎着，少爷，慢慢吃。”
晁殊俜将饺子汤一饮而尽，跟玫玖说了一句：“你慢慢吃。”
他就离开了餐厅。
玫玖吃完饭，在灵堂没找到晁殊俜，经过大门口的时候看到他一个人站在花园里，便走了过去。
春天的夜晚已经来的算晚了，这时候天还没完全黑，像是蒙蒙亮的清晨。
他们早上来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的感觉。
晁殊俜看着花园里种的毫无章法的树，玫玖也跟着看过去。
“那些树，是有意种的，还是...”
“都是后来种的，桑树，榆树，枫树，芭蕉。”
玫玖越听越瘆人：“这不都是招阴的树吗？”
“舅舅姨妈他们都走了之后，外婆就在花园里种满了这些树，她说不知道他们在下面好不好，又没给她托过梦，就种了这么多树，看看能不能把他们的阴魂给招上来。”
“招来了吗？”
“没有。”晁殊俜摇摇头：“外婆说有朝一日得给它们砍了。”
说到这里，晁殊俜忽然笑了，可能是想起了老太太咬牙切齿的样子。
“这老太太，净折腾。”是抱怨的话，但玫玖却听出了宠溺的意思。
站累了，他们在门廊前的台阶上坐下，天色黑下来，天空跟泼了浓墨一般，没有一丝光亮。
今天没有星星，明天一定是个阴雨天。
后来他们都没说话，玫玖托着腮坐在晁殊俜的身边，离他很近。
忽然，一阵风吹来她打了个喷嚏，晁殊俜就伸手顺势将她拥进了怀里。
她靠在晁殊俜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忽然这一刻，觉得自己的心跳的特别快，特别没章法。
渐渐的，她有点困了，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然后身体一轻，晁殊俜将她抱起来了。
“我没睡着。”她硬撑着睁开眼睛。
“晚上没客人。”晁殊俜抱着她走进大宅：“我在这里有个房间，你睡一会。”
玫玖被他进楼上的房间，轻轻放在床上。
床单竟然是卡通的，灰色的底蓝色的小象图案。
“外婆总当我是小孩子。”他轻声说着，帮她盖上了被子：“陌生地方你不习惯，我等你睡了再下去。”
他在床边坐下，将床头柜上的台灯的亮度调到最低，低到玫玖只能模模糊糊地辨认出他的五官。
但朦胧一些，他脸上的悲伤就不那么浓烈了。
她应该说一些安慰的话，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本来困得要命，真的躺下来了反而不困了。
“我陪你下去吧！”玫玖说：“不困了。”
“唱首歌给你听。”他靠在床头柜上，竟然轻声哼起了一首歌。
这是一首儿歌，玫玖没有听过，歌词很奇妙，晁殊俜的普通话一向很好，字正腔圆的，玫玖能听得清他唱的每一个字。
“月光光，树头背，鸡公砻谷狗踏碓，狐狸烧火猫炒菜，田鸡食饭脚懒懒，老虎上山拗苦樵。
月光光，岭子背，鹅挑水，鸭洗菜，鸡公砻谷狗打碓，狐狸烧火猫炒菜，送饭送到岭子背。
捡到一个花老妹，搭佢亲个嘴...”
晁殊俜的轻吟浅唱是好听的，她不确定每句歌词的尾音发颤是儿歌本身就是这样的，还是他控制不住的悲伤情绪。
她想，这首歌一定是他小时候他妈妈哄他睡觉的时候唱的。
也是老太太教给他妈妈的。
玫玖知道一首儿时的童谣对于一个失去亲人的孩子的威力。
玫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小时候听过谁给她唱童谣。
她的人生第一次，竟然是晁殊俜开创的。
渐渐的，她有了困意，眼皮子都搭不住了，一个劲往下滑。
晁殊俜在她逐渐朦胧的视线里，又披上了一层温柔的，温情的色彩。
后来玫玖彻底睡着了，晁殊俜在床边坐了很久，什么时候离开的玫玖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一夜无梦，睡得极好。
等她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周婶已经送来了换洗的衣服。
“这是宝剑从晁家拿来的。”周婶说：“少奶奶，你慢慢洗，早餐已经好了，下楼就能吃。”
“谢谢周婶。”
“不谢。”
“殊俜呢？”
“拜祭的客人一早就来了，不过少爷让你不要着急，吃完早餐再说。”
“他吃了没有？”
“一夜没合眼，问他就说不饿。”
玫玖洗漱完下楼吃早餐，早餐很丰盛，中式西式的都有，有的客人来的很早，也在餐厅吃早餐。
林天意又来了，手里端着托盘，里面有面包牛奶还有粥什么的，都没动过。
应该是她给晁殊俜送过去让他吃，他没吃又原样端回来了。
林天意心疼晁殊俜，她心里的火一看到玫玖就发出来了。
“你作为太太倒是吃睡都不耽误，我早上来的时候你还在床上大睡特睡，你以为你是来度假了吗？”
玫玖忽然没了跟林天意掰扯的欲望，吵来吵去也没个结果。
玫玖没搭理她，自顾自地把自己吃饱，林天意拍了桌子。
“玫玖，你还真是没心没肺...”
玫玖把最后一口鸡蛋塞进嘴里，径直走进了厨房。
她一边卷起袖子一边问周婶：“家里有面粉吗？”
“有的有的。”周婶急忙回答：“少奶奶你要面粉做什么？”
“给晁殊俜做一碗手擀面。”玫玖卷好了袖子去水池洗手。
“我来做就好，你大着肚子。”
“没事。”玫玖笑嘻嘻的用厨房纸巾擦干手：“劳动人民，怀孕怕什么，农民婶婶们临盆之前还在地里干活呢？”
说是这么说，周婶怕她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累坏了，拿来了面粉却不敢让她弄。
玫玖接过来：“半个小时就搞定了。”
本来周婶还不信玫玖会擀面条，于是就在一旁打着下手看着。
玫玖手脚麻利地和面，打了两个鸡蛋进去，面顿时就黄黄的。
周婶诧异地看着玫玖把面擀成面皮，然后切成面条，一气呵成，连个咳啵都没打。
“周婶，家里有牛肉汤之类的吗？”
“有鸡汤。”
“得了。”玫玖拍掉手上的面粉：“鸡汤面也行。”
她煮熟面条，捞进黄澄澄的鸡汤里，烫了几根青菜放在面上。
煮面的时候，她看到冰箱里有贡菜，速度极快的拌了个凉菜，连周婶都连连赞叹：“没想到少奶奶的手艺这么好，到底是年轻，手脚就是麻利，不像我们老了，那天和老太太包饺子，几十个饺子包了一下午。”
周婶抹着眼睛又想哭了，玫玖趁机塞了一块木耳到周婶的嘴里：“尝尝咸淡。”
周婶一边嚼着一边点头：“味道正好，少奶奶好手艺。”
第141章 洗澡水和泪水
玫玖在周婶的夸赞当中端着鸡汤面从厨房里出来，正好晁殊俜来厨房找水喝，她就把人按在了餐桌边。
周婶赶紧说：“少爷，这可是少奶奶亲手做的手擀面，你快尝尝。”
玫玖把筷子塞进他的手心里，在他对面坐下，捧着腮一副等夸奖的样子。
她这个模样，晁殊俜不吃就不不给她面子了，毕竟她忙活了半个多小时。
晁殊俜尝了一口，面条劲道的很，他尝过玫玖的手艺，她人聪明，做什么都不错。
“好吃。”他及时反馈：“凉菜也很好吃。”
“那就都吃完。”玫玖说：“人是铁饭是钢，再说你忙了一整晚上，外婆也不想看到你身体垮掉。”
这是老太太去世后，玫玖说的最煽情的一句话。晁殊俜抬头看她一眼，跟她笑了笑，便埋头继续吃面。
看得出他很用力的在吃，把一碗面都吃完了，凉菜也没剩下多少。
周婶看的笑眯眯，玫玖也仿佛心里舒坦了不少，好像他那碗面吃进了自己的肚子里似的。
林天意一旁冷眼旁观，一张臭脸皱的都能拧出水来。
吃碗面，晁殊俜上楼洗漱换衣服，玫玖寻思着跟着上去帮他打领带，他每次都打不好自己的领带。
林天意把她拦住了：“玫玖。”
玫玖看着她：“林小姐又有什么指教？”
林天意把人拦住了，却不说话，从上至下又从下至上端详着玫玖一遍又一遍，玫玖被她看的心里发毛。
“林小姐...”
“你爱上了殊俜？”她冷不丁开口。
玫玖一愣，随即干笑了一声：“林小姐，您管的可真宽。”
“你笑的不自然。”
“自然不自然关你什么事？就算我真的爱上了晁殊俜，我们是夫妻，有什么问题？更何况并不是林小姐误会的那样。”
“误会？”
“林小姐，希望你注意自己的身份，别把关注点都放在晁殊俜的私生活上面，你现在是后妈，后妈！”
玫玖说完就走。
这老女人真烦，烦到极致。
她和晁殊俜这辈子都没可能在一起，不但是身份的问题，如果晁殊俜真喜欢她，当初她没嫁给晁殊俜的父亲之前，他就跟她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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