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一直铭记母亲的教诲,母亲的苦心,孩儿自然明白。”谢如晦双眼黢黑,暗蕴冷戾,沉声道,“但母亲不要忘了,那日在盈轩阁,众人亲眼所见,她的命是孩儿所救,杀了她岂不便宜了她?我说过,她的生与死,她的是与过,只有孩儿一人说了算。”
王妃娘娘的脑袋一阵发晕,面上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盯着谢如晦的神情瞧了又瞧,势要瞧出里子,半晌,喘着粗气,恨着声道:“造孽!造孽!你敢护她,我敢杀了她!”
第51章 借刀杀人
谢如晦见她不肯罢休,便道:“母亲,素闻您吃斋多年,慈悲为怀,就连路过的蝼蚁也舍不得踩死,向佛之人最忌杀生,莫要因为这种小事,分离了母子之心。”
……
……
谢如晦撂下这句话,抱着云喜离开。
红杉紧跟其后,她从未想过,人人都道的清冷世子爷,会为一个毫无身份地位的女子,和燕王妃大动干戈,若传出去,颜面何在?
貌似他也没把颜面看太重要。
只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红杉跟着谢如t晦回去。
只见谢如晦抱着云喜穿过正殿、偏殿,直到到了寝室,把她放在主卧旁边的贵妃榻上,大致猜到云喜在谢如晦心中的分量。
谢如晦面沉如海,命红杉替云喜把脉,又让红杉去屋里拿一件干净的衣裳给她穿上。
红杉二话不说,回屋里给云喜拿衣裳,看见谢如晦站着,不好意思地开口道:“世子爷,下官要给云儿换衣裳,劳烦世子爷转过身去。”
谢如晦面染绯红,轻咳了一声,直接走了出去,过有半会,才从外面回来。
他看向已经换好衣服,打扮梳妆好,但目光涣散,神情萎顿的云喜,担忧问道:“她怎么样了?”
红杉抬睫悄悄睃她,说道:“受惊过度,吃一颗定惊丸便好。”
她的身子不宜再受到惊吓,否则……
后果不堪设想。
谢如晦了然于心,命红杉带云喜回去休养。
并且,让红杉去找薛涛过来!
另一边。
王妃娘娘的脸色黑得跟炒锅的锅底一般,一想到自己教出的好儿子,当着这些狗奴才的面,置她的颜面不顾,不由咬牙切齿,把捏在手上的翡翠白玉盏摔得粉碎。
徐春那肥胖的身子瑟瑟发抖,她弯着腰不敢抬头,生怕王妃娘娘把这件事全怪罪于她,她都一把年纪了,若降她等级,还不如赐死她算了,一把老骨头跟小年轻比,抢又抢不过,挣又挣不来……
侯在一侧的敏月三两步地走上前,去捡地上的碎块,余光瞥见徐春,示意她赶紧过来,别杵在那一动不动。
徐春不情不愿,身体颤颤巍巍地走过去。
王妃看见徐春,沉声叫她,“徐春!”
徐春吓得双膝跪下,不料跪在了碎块上,疼得她双目紧闭,倒吸一口大大的凉气!
她龇着笑,“奴婢在。”
王妃娘娘心里有团火气,本想撒到徐春身上,转念一想,留着她尚有用处,替自己处理掉云喜这个小蹄子,遂扯唇笑了笑,“你做事洞若观火,该记一功,说罢,你想要什么上赏赐?”
徐春恍然,还以为自己要被王妃娘娘惩罚,没曾想错有错着,还能领赏赐?!
她半眯了眯有些浑浊的眼眸,笑得露牙不露眼,“奴婢不要什么赏赐,只要能为王府出力,都是应该的。”
王妃娘娘莞尔,眼眸里淬着冷意,“做下人就该像你这样,你适才跟我说金桂是同谋,是她包庇云喜那贱婢,也是因为她,世子爷才会让云喜留在身边,我说的没错是吗?”
徐春心头猛跳,她只说了云喜是金桂一手带出来的人,后面的这番话打死她也不敢乱说,王妃娘娘此番言语,无疑是让她……
往死胡同里推。
她冷汗涔涔,心里暗道,在紧要关头,不能做个没眼色的,止不住地哆嗦着嘴唇,便道:“没错……没错……确有此事。”
王妃娘娘拿起敏月新泡好的顶级龙井,轻轻地吹开汤面上的茶叶,“金桂那丫头聪明,又懂我心思,可惜教出来的丫头,不但不做好本分,还坏了王府规矩,枉费我的一心提拔!”
见徐春没说话。
挑了挑精修过的远山眉,复又道:“徐春啊徐春,金桂也算是云喜的半个老师,学生犯罪,老师理应受到更大的惩罚,你说是吗?”
徐春惊愕地抬头看了眼王妃娘娘,只一瞬,她看见菩萨面孔,心里狠辣的一个主子。
她紧张到不敢大口呼吸,只点头同意。
王妃娘娘垂下浓密的长睫,看不出眼里的情绪,“我儿说我,菩萨心肠,做菩萨又怎会杀生?”
徐春大惊,哑口无言,王妃娘娘的意思是……
敏月识趣地从腰间掏出一小瓶药,递给徐春,“这是王妃娘娘赏赐给你的东西,好生拿着。”
一声细弱的呢喃从徐春唇边溢出,“这是……”
敏月握住徐春的手,笑着看她,眼下的卧蚕微微弯起,“王妃娘娘的意思是,既要做事就要做得利索些,除之而后快,想要有效果,还得看你。”
徐春懂了。
王妃娘娘要借刀杀了金桂!
一来不伤及世子爷和她的母子情,二来警告云喜!
“……明白了吗,徐姑姑?”敏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轻声道,“若事成,王妃娘娘给你的赏赐,只会越来越多。”
徐春急了,她只不过一时受了连翘的蛊惑,依她给的金银珠宝,她才拼了命地为难云喜,找云喜错处,让云喜受到惩罚,被人逐出府邸,没想到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严重,她不过是一介妇孺,让她杀鸡宰牛尚可,让她杀人……
只怕自己手脚愚笨,弄巧成拙!
万一世子爷来索命,王妃又不保她,这几十年来在王府上的荣与誉,岂不成了空中楼阁?
她心有不甘,便道:“王妃娘娘,有一人定能比奴婢胜任,她善于攻心,察言观色,也是她告诉奴婢,让奴婢去查云喜是否没了清白。”
王妃娘娘勾唇,“徐春,你现在说这话,还有什么意义?”
徐春听了这话,当即明白了。
不管是谁出手,王妃娘娘的目标只有一个,让云喜痛心、愧疚,憎恨世子爷,得罪世子爷!
薛涛看见红杉急急忙忙地跑来找他时,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但也要表现得如往常一般,温声道:“红杉姑娘,走慢点走慢点,是因何事令你健步如飞了?”
红杉喘了几口气,拉着薛涛的手,“世子爷有事,快跟我去四进院。”
薛涛被红杉拉着去到世子爷的住所,看见世子爷正在看手里的公文,遂躬身行礼,“薛涛见过世子爷。”
谢如晦放下公文,强压着心头火,斥喝道:“薛涛!你身为最大的管事,下面的人煽风点火,制造风雨,该如何处理?”
谢如晦那把冷冽的声音,吓得薛涛忙一闭眼。
薛涛缓了缓,再睁开眼皮,“……依王府规矩办事,挑唆者仗……”
“我不想听你废话,现在马上把金桂给我找出来!”谢如晦眼神阒暗,沉着脸道,“限你一个时辰之内,若找不出来,就请自离罢!”
薛涛的脸青红变幻,神情又惊又怕,僵在原地。
谢如晦道:“还不快去?”
“去去去,奴才这就去。”薛涛吓得连人带滚的形式,踉踉跄跄地滚出正殿。
他把公文重新拿起来,又用案台上其中一枝毛笔蘸墨批注。
他虽表面淡定,神情难测,实则他是在与时间赛跑。
金桂失踪,云喜又被折磨成这样,万一金桂有什么不测……
恐怕云喜一时接受不了,自怨自艾,累垮身子。
第52章 药石无灵,痛失金桂
金桂被连翘带到了一处极为荒凉的草屋。
待她醒来时,徐春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跟前。
金桂扶额坐起,视线落到徐春手上的药瓶子那,蹙眉问道:“徐春,你要干什么?”
徐春咬了咬唇,道:“金桂,你也算是我亲眼看着从小小的粗使婢女,到一等大丫鬟的地位,是何等的殊荣!可惜你命生得不好,偏要护着云喜这个不祥人,害人终害己。”
金桂蹙眉,笑了笑,“徐春,别弯弯绕饶地跟我打哑谜。”
徐春哼哼道:“金桂,你说罢,还有什么心愿未完成,我徐春定会帮你完成。我实话告诉你,你今日……不得不死!”
金桂忽而沉下脸,冷笑道:“徐春,杀人是要偿命的,而且这里是燕王府!”
徐春哈哈大笑,抖着唇说:“杀人偿命?现在不是我要杀你,是主子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金桂往后退了好几步,只见徐春步步紧逼,把她逼至墙角,她死命抵住徐春,奈何徐春膘肥身壮,把她压得死死的。
徐春用牙把瓶塞咬起,一手嵌住金桂的嘴巴,另一只手往她嘴里倒毒。
金桂猛烈晃动,她不能喝,不能喝……
挣扎之间,她用尽力气,蹬徐春一脚。
徐春连退几步,右脚不小心踩到一根木棍,整个人往后摔去,好巧不巧,后脑勺击中石块,当场流血而死。
金桂软坐在地上,猛烈咳嗽,用手伸进喉咙处,尝试把方才喝进去的毒药吐出来,可惜无论她怎么做,眼眶只越发地通红,呼吸越发的难受。
她自知自己快要不行了,可她想再见云喜一面。
告诉她,牙婆当年怎么把她交代给自己的。
在她快要昏厥过去时,红杉破门而入,看见徐春死不瞑目,吓得惊叫一声,又看见她时,才连忙走过来。
金桂握住红杉的手,面若青白,嘴唇干涩,虚弱地道:“红杉,徐春喂我吃了毒药,我快命不久矣,云儿她……咳咳……她救出来了吗?”
红杉二话不说给金桂把脉,脸色霎时暗沉,“金桂,云儿她没事,我先给你一颗艾香丸,暂且保你一个时辰。”
金桂面露悦色,“一个时辰也好,带我回去……带我回去见云儿,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同她说……”
红杉的两只大眼里含着泪儿,颤着唇道:“金桂你放心,t我带你回去……我会带你回去的……”
薛涛随之赶来,看见金桂的嘴角溢出一丝黑血,又看见徐春死在地上,面露难色,大惊道:“天煞的,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
红杉急切说:“薛管家,快来和我一起扶金桂回去。”
金桂吃了红杉给的宜香丸,在回去的路上,只咳出了一点血丝,她用云喜给她绣的手帕捂住,强忍着胸腔的痒意,脸上的面色从方才的青白,变成了红白。
她来到云喜的屋子,看见云喜躺在床上背过身去,轻轻唤道:“云儿……”
云喜听到那熟悉又温暖的叫声,瞬间坐起身来,看见金桂激动得把她抱住,“金桂姑姑,云儿以为再也见不到金桂姑姑了。”
金桂摸着她的头发,在她耳畔喃喃道:“傻丫头…你真是个傻丫头……”
云喜眨眨眼,“还不是金桂姑姑把我护得太好,才人傻了。”
金桂自她入府起,便待她亲厚,她把云喜的手握在掌心里,唇角勾着笑,“现在屋里只有我跟你,我同你说最后的心里话,你要好好记住了。”
云喜预感不妙,她蹙眉问道:“金桂姑姑,你怎么了?”
金桂说:“你答应我,不要哭。”
云喜是个眼窝子极浅的人,她一听金桂叫她不要哭,她愈发地想哭。
可她憋住了。
凝神屏气的看着金桂。
金桂道:“我恐怕活不过今晚,你答应我,不要哭不要颓靡,要一天活得比一天好。”
云喜鼻子通红,扑在金桂怀里。
忍着声儿,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响。
她小时候,想家了,就会扑在金桂的怀里,现在却是最后一次……
云喜带着鼻音,哽咽道:“红杉会有办法的,我们找红杉想想办法…她是箫航的徒弟……”
金桂微叹,“人终有一死,我不过是先去阎王爷那里报个早到,我不会喝孟婆给的忘情汤,我会带着对云儿的思念,转世投胎。”
云喜把金桂搂的更紧一些,生怕她突然溜走。
金桂说:“云儿,她们说你并非完璧之身,是不是完璧之身,在姑姑眼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云儿你。日后云儿没了姑姑的庇佑,定要谨小慎微,保护好自己。姑姑看得出来,世子爷他对你有几分上心,这几分心并不是人人都能有幸遇到,姑姑再跟你说一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千万要记住,知道吗?”
当谢如晦亲自找她询问云喜的事,又把云喜留在身边当二等贴身丫鬟时,她就知道云喜那丫头,早晚会被抬举临幸,纳为侍妾也好,通房也罢。
好歹吃穿不愁,不受人欺负。
云喜的心中闪过一丝波澜,道:“金桂姑姑,我……”
第53章 命不该绝
金桂说:“云儿,你当初被卖入王府的牙婆还记得吗?”
云喜用手背拭了拭眼泪,道:“云儿记得,她与姑姑您年纪相仿,却干起了买卖的营生。”
金桂说:“按你商贾之女的身份,是进不来王府当差,是那位牙婆找到了我,又给了我两个沉甸甸的金锭子,解我之困,我才冒着风险,给你安了另一个身份。若府上有人询问你家在何处,你要记住你是南县云家村之人,若问你父母是谁,你答父亲云平,母亲张丹。”
云喜一愣,连连点头,道:“好,云儿会记住的!为什么那位牙婆会如此帮我?”
金桂说:“或许你跟她有不解的秘密,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云儿去帮忙。”
云喜忙道:“金桂姑姑您说,云儿在王府都是金桂姑姑护着,姑姑您是云儿的姊姊,云儿的老师,只要是您的事儿,云儿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去完成。”
金桂忙拿起绣帕,捂住自己的嘴,连咳多声,半晌才继续道:“我还没跟云儿说过,我的祖籍在哪。我的祖籍在殷都,也就是云儿的家乡,我不想死后魂归枯井,云儿你答应我,把我的骨灰带回殷都淮阴,葬在金家祖坟的旁边。”
云喜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双眸早已迸出泪花,“云儿答应您…答应您……您不要走好吗?”
金桂只觉天旋地转,胸腔那强压已久的气直顶心肺,忍不住地喷出一口黑血,当即四下飞溅,溅到床上、墙上和云喜的身上。
在闭眼的那一刻,脑海里闪过第一次见云喜时的场景,那孩子眼神坚定,骨子里透着傲气,而那牙婆长得一点也不像往常的牙婆那般,生得清秀姿丽,乍眼一看以为是哪家的端庄小姐,没想到是个下九流的牙婆。
那模糊的旧事,如一抔土被风吹散。
她已经等不到再见恩人的那日了……
云喜只觉浑身的血液凝成了一处,像受了刺激般,大喊着:“金桂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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