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要走,您不要走啊——”
“您不要离开云儿啊——”
红杉听到撕心裂肺的声音,忙从外面推门进来,发现金桂头颅垂下,倒在云喜怀里,已经气绝身亡。
凡府上过世的家奴婢女,不得发丧,不得烧纸钱。
一天时间内府上死了两个一等大丫鬟,这事儿如同风雨,传得满府皆知。
薛涛当晚被谢如晦劈头盖脸地骂,骂得他垂头丧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好领着旨意匆匆回去。
回去之后立即派人把金桂和徐春的尸体拿去火化,云喜抱着金桂的尸体,不肯让其他小厮抬走。
红杉看着弱不禁风,哭得双眼都红肿的云喜道:“云儿,咱们去送金桂姑姑一程罢,给她梳洗打扮,体面地走,好不好?”
云喜看向红杉,好像看向一束光,“好…好……云儿来给金桂姑姑梳洗换衣。”
红杉陪在云喜左右,又帮着云喜去捡金桂烧剩的残骨放进骨灰盒里,云喜喊停了她,“红杉,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这种事情还是我来罢,她是我的姊姊,应该由我来料理她的后事。”
红杉声线清晰,淡淡道:“你我她说好的情同姊妹呢,金桂也是我的半个姊姊,是我医术不够精湛,救不了她,我也很愧疚。”
云喜说:“金桂姑姑不会怪你的,相反她会感激你,是你让她多撑了一个时辰,她跟我说了很多话,她说的我都记住了。”
今天她逃过了一劫,可金桂却没她那般的运气。
她的命是金桂拼死护着的,她又怎么会让自己……再次陷入那帮人精心设计好的局里?
如今背后那人把她带到王妃娘娘的面前,怕是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她得赶紧想办法,找到那位牙婆,跟她一同离开。
思及此,一股恶心涌上喉咙,她踉跄着步伐去旁边的草地,微微弯身,使劲咽了口唾沫,想压住胃里的不舒服,反而适得其反,哗啦一声,把今天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红杉跑过去,给她两片止吐的药含在嘴里,又看了看四下无人,深深皱起眉峰,问道:“云儿,你的天葵是什么时候来的?”
残月的冷光照在云喜的脸上,将她衬得愈发的苍白。
云喜当下觉着空气有些稀薄,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手在冒热汗,垂了垂长长的羽睫,“近日不太准时,比上月迟了十来日,我自小天葵就不稳定,改明儿去外面寻一偏方治一治才行。”
红杉当即明白,云喜应该知道自己是双身子了。
这胎儿若不流掉,只会越来越麻烦……
她也不捅破这层窗纸,眼下决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这件事,只道:“你情绪不稳定,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相互交织,才会迟来天葵,身为女子要好生休养。”
云喜的神情略略缓和了几分,“不说了,金桂姑姑还在那。”
红杉看着她,心情再次归于沉重。
她在问自己,白蕙兰啊白蕙兰,不管白家站在哪一派,你都要帮这个女孩是吗?
云喜当晚把金桂的骨灰盒护在怀里,拿到自己的屋内,用好几层布包得紧紧的,放在床头的柜子里,上锁锁好。
躺在床上的她,望着窗外的勾月,一望竟过了一夜。
在天亮之时,才沉沉睡去。
醒来时,她趁红杉不在,换一身淡白色的衣裙,蒙了面纱,从后门出去。
城西集市的一处暗巷里,有一妇人专门做落胎和安胎的营生,听闻艳香阁的姑娘也是去那里买一大碗落胎的藏红,喝了之后效果立竿见影。
云喜一到巷子,便看见那妇人正拿着刚刚煮好的药倒进碗里,遂微低着头快步走进去。
云喜小声问道:“这里的落胎药怎么卖?”
那妇人头也不抬,继续忙活,便道:“二十文钱一碗,靠左边的就是了。”
云喜从腰间拿出二十个铜板放到台面上,拿起左边的一碗大口大口喝下,喝时眼里泛泪,她向来不喜杀生,更何况是自己的骨肉。
可肚子里的那块肉,万万不能留!
云喜喝完用手帕擦了擦唇角,掩面而去。
待那妇人忙活完手上的事时,余光瞥见喝完的那碗药,心头暗道:糟t了,这姑娘不是常客,她把落胎药错拿成安胎药!
看来天意如此,那胎儿命不该绝。
第54章 失魂落魄,偶遇皇长孙殿下
云喜喝完那药之后,神色恍惚地游荡在街上。
街道热闹非凡,游人如织,有做手工艺的卖货郎,耍刀枪弄舞剑的杂技、变脸的戏曲,不一而足。
忽然,有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害她惊叫一声。
“云喜姑娘,才两日不见,怎就慌了起来。”
这把声音是招南公公。
云喜惊魂未定,一连两日经历了亲人离去,不由得腿软腰麻,正当她快要倒下时,谢卿雪眼疾手快从后面接住了她。
谢卿雪的眸色深了几度,唇角勾起,“若没遇见我们,你该如何是好。”
云喜忽而有些悲观,秀美微蹙,像抹了一层白霜似的嘴唇嚅动了一下,“老天要我死,我能不死吗?”
招南道:“大胆,敢在谢公子面前说死字!”
谢卿雪将她扶起,视线在她精致苍白的脸上逗留了几许,噙着笑意,“招南,别吓坏云喜姑娘。”
云喜垂眸,淡声道:“无碍,奴婢……”
招南忙打住,“出门在外,自称我就行了。”
云喜那柔美的面容闪过一抹愕然。
谢卿雪黑如星夜的眸子看向她,温柔道:“陪我逛逛罢,今日你看到什么都买给你。”
云喜愣在原地,一时半会组织不了任何言语。
招南笑了笑,说:“这是公子赏给你的,犒劳你为飞睇做的零嘴,想要什么尽管拿,不要跟公子客气。”
云喜说不上大惊也上不上大喜,只好弯身道谢。
一路跟着他们,游逛集市。
她虽身在集市,可心却在别处。
“卖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只需十文钱一串,姑娘,来一串尝尝!”
卖货郎的右肩担着一架子的糖葫芦,拿一支浇满糖浆,色泽红润,果实饱满的糖葫芦递到云喜面前。
云喜怔愣,看到这根糖葫芦就想起小时候,金桂姑姑每逢出去办事,都会捎上一串给她,那时她在西苑干的活儿一点也不多,躺在树荫底下,吃着糖葫芦串,悠哉游哉地看天上的蓝天白云。
她缓缓地抬起手,接过糖葫芦,张开檀口,咬下一颗圆滚滚的山楂,一边吃一边唰唰地流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儿。
谢卿雪示意,让招南买下一担子的糖葫芦。
招南点了点头,遂掏出一个银锭子给卖货郎,然后把担子扛在肩上,哀道:遇到了个小祖宗咯!
谢卿雪给她帕子,低声道:“擦一擦罢,我可不想被人指责,说我当街欺负小娘子。”
云喜闭了闭眼,摇摇头,带着轻微的哭腔,道:“不用了,他们若说你,我可以解释。”
招南道插嘴道:“公子给你的东西,别不识抬举。”
谢卿雪睇他一眼,喝道:“招南!”
招南心中大骇,连忙闭嘴。
云喜立即拿了谢卿雪给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多谢公子。”
招南横竖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人,说道:“云喜姑娘,公子在外唤谢十二,日后若出门唤十二公子即可。”
云喜一听十二,心头猛地跳了一下,那双圆溜溜的眸子登时有了亮色,嘴里喃喃道:“谢十二?”
怎么会有人也叫十二。
她定了定神去看谢卿雪,恍若要瞧出个究竟。
可惜她记忆里的十二哥哥,已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就连偶然做梦时,也只看见那穿了白色衣裳的少年郎。
招南见云喜有了好些的神色,动了动脑筋,提议道:“听闻附近的醉仙楼很出名,十二公子,云喜姑娘咱们一起去瞧一瞧罢。”
谢卿雪不语,只看着云喜。
云喜忙低下头,又吃下一颗糖葫芦,默不作声,少顷点了点头。
路过珍宝轩时,里面的老板看见他们,当即喊道:“公子,小娘子!快来看看珍宝轩,今日刚到货的珠宝首饰是在大梁朝入回来的,好看得紧。”
说罢,赶忙跑到谢卿雪跟前,看了眼长得跟个天仙一样,但表情有些哀伤的小娘子,当即道:“公子,买个首饰送给小娘子,女人需要哄着的。”
谢卿雪隽秀俊逸的脸,泛起一抹淡淡的悦色,“老板,要买多少才能哄好?”
老板快速打量眼前郎君,着绫罗绸缎,又生得气宇轩昂,文质彬彬,定是富贵人家里的公子,笑嘻嘻地道:“不多,不多!簪、钗、手镯、耳环各一套。”
云喜听罢,忽而抬头,直勾勾地盯着老板,带着一丝质疑:“老板,你怎么好意思开口,让我家公子买这么多!”
谢卿雪看她这番反应,薄唇有意无意间微微勾起,“去看看也无妨,我说了你今日喜欢什么都买回去。”
招南帮腔道:“云喜姑娘,进去看看,或许有你喜欢的。”
云喜看了看谢卿雪,暗道:人家是皇长孙殿下,她一个小小的婢子怎么敢拂了他的金玉面子。
莞尔一笑,便道:“我好久都没去买过簪子了,公子金玉开口,我却之不恭。”
她微微低着头走进珍宝轩,在琳琅满目的首饰中,拿起一支玉兰花作为簪头,小兰花作为坠子的金簪,放在柔软鲜嫩的小手上,细细地观摩着。
此簪虽不夺目华丽,但胜在精致小巧,若插入发髻,如同身处在一片玉兰花之中。
谢卿雪淡声道:“不如我来替你插上看看。”
云喜那张清秀动人的小脸,绯红如晚霞,颤了颤长睫,道:“怎敢让十二公子代劳,还是我来自己来罢。”
谢卿雪伸出手来,低沉一笑,便道:“交给我。”
皇长孙殿下开口,怎敢不从,云喜把发簪递到他手中,他用另一只手拿起,靠近她垂下眸子,轻轻地插入发髻。
他往后退了一步,黑曜石般深幽的眸子迸出灼热的目光,烫得云喜脸红至耳畔,忙低下脑袋,不敢乱看,生怕与他的视线相撞。
谢卿雪薄唇轻飏,露出一抹饶有兴趣的淡笑,“真美啊——”
被一个男子当众夸赞,云喜那张绯红的小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蜜桃,泛着淡淡诱人的色泽。
她低眉敛目,柔柔道:“谢十二公子夸赞。”
招南笑眯眯,识趣地说:“云喜姑娘,再看看别的,不要跟我家公子客气。”
心里暗暗道:皇长孙殿下财大气粗,出手阔绰,花他的就对了,快别跟他客气!!!
第85章 茗楼相聚,各怀心思
云喜不禁愣了愣,旋即道:“我看了这么多,就喜欢这支发簪,别的真的不用了。”
谢卿雪也不勉强她,笑了笑道:“那咱们起程去醉仙楼。”
醉仙楼最出名的莫过于烤乳鸽,炖乳鸽、片皮鸭、蒸软羊、樱桃肉和桂花鱼翅。
凡醉仙楼最有名的菜肴,谢卿雪都命人都各上一碟。
云喜望着满桌子的菜,瞠目结舌,兀自咽了咽口水,可不知怎的,反胃之感突然袭来,她捂着嘴巴,忙起身去寻解手的地方。
看见解手茅厕,忙冲进去弯下身,哇地又吐了一回,都快要吐出胃酸了。
她扶住木柱,大口喘气,又去找小二要了一杯漱口的茶水,待人平复心绪之后,一阵后怕涌上心头,神色惨淡,浑身打颤,莫不是她喝了一碗假的堕胎药……
招南找到了她,看见她面色不悦,收敛了急切的面容和神色,关切地问道:“云喜姑娘,你面色不大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云喜看他一眼,眼眶红红,唇角扯了扯笑意,“这两日心情不佳,没怎么进食,方才闻到甜腻的肉味,只觉不舒服便跑了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招南的语气有些惋惜,“难得皇长孙殿下为你点了这么多的菜,你突然说不想吃,咱家有些难做。”
云喜的声音哑哑的,柔柔的,“我自是不会让招公公您难做,我现在就回去。”
回去之后,看见雅间里竟多了两位熟悉的人。
一位是面容冷冽的燕王世子谢如晦,另一位则是宁国公府的沈公子沈书羡。
谢如晦抬起眼皮,冰冷的眸子看向她,云喜微微吓了一跳,只觉埋在胸膛的那颗心“怦怦怦”地猛烈跳动,为什么,看见他时心慌又心燥得厉害。
他面沉如水,执起茶杯,拿杯盖刮了刮浮在表面上的茶梗,抿上一口茶,锋利冷淡的眉眼轻轻上挑,“王兄,我竟不知你叫上了我的婢女。”
谢卿雪笑着说:“路上遇到,见她心情不大好,给她买了糖葫芦,不知她喜欢吃什么,遂叫了一桌子的菜,王弟,不要介意。”
谢如晦拿起店小二刚端上来的女儿红,倒上一杯给谢卿雪,又斟满一杯给自己,沉吟道:“王弟又怎会介意,王兄宅心仁厚,连身份低微的婢子都这般体贴照拂,王弟实乃惭愧,王弟自罚一杯。”
云喜眼见这样的场景,脸颊窘红,她不知该怎么坐这个位置,下意识地绞紧手里的帕子。
谢卿雪带着几分笑意,干了这杯酒,紧接着温柔地t唤云喜一声,“你过来,坐我旁边罢。”
云喜心中讶异,当即微怔一下,双腿好似不听使唤,僵在原地。
身后的招南声音不大,在她的身后道:“就连燕王世子也要看皇长孙殿下的三分薄面,你还不赶紧过去,愣着干什么!”
云喜神色有些紧张,抿了抿柔软的唇瓣,慢步走过去,坐在谢卿雪右侧的红木圈椅下。
她始终微微低垂着眼帘,鸦青的长睫掩住眼神,安静得像一块即将要破碎的白脂玉,好在头上的发簪给她平添一抹娇色,整个人看来如皎皎白月,又如三月梨花,再多看几眼恨不得把天上的星辰都摘给她。
谢卿雪微微侧身,瞧见她低头抿唇,静若处子,便轻声道:“见你没什么胃口,我让厨房给你做一道白珍翡翠,清淡咸口,一道菠萝咕噜肉,酸甜开胃;还有一道蒸蛋羹,补充营养。”
云喜万没想到谢卿雪体贴入微,动了动嘴唇,“云喜谢过皇长孙殿下。”
“无妨,今日你最大。”谢卿雪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心如明镜。
谢如晦虽唇角含笑,可脸色阴沉了几许,说道:“我家婢子,何德何能受王兄的迁就。”
“王弟,是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谢卿雪慢慢道,“她给飞睇做了肉干粒零嘴,飞睇甚喜,我出于爱才心切,你莫要放心上,怪罪于她。”
在一旁极少说话的沈书羡突然开口,“皇长孙殿下,世子如您一样,也是惜才爱才之人。”
谢卿雪淡笑道:“沈卿家,若他不是,他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谢如晦附和道:“我自幼便与王兄志趣相投,休戚与共,这一点未曾改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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