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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香拨——绣猫【完结】

时间:2024-06-13 14:34:49  作者:绣猫【完结】
  阿普眉毛也不动一下,懒洋洋地说声“是”。
  “相臣,”德吉不耐烦地插进话,“杀害我阿帕的刺客,有下落了吗?”
  “刺客是薛厚的人,扮成俘虏混进了逻些,”论协察咬死了这个说法,“汉人就关在拉康寺,杀他一两个带头的,自然就招了。”
  德吉惊愕,“相臣把汉皇陛下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汉人的皇帝,不是吐蕃人的皇帝,公主何必怕他们?”
  德吉脸上露出忧伤,低声道:“天上的阴霾遮挡住了尼玛,大地的血红得像鸡冠,臣民谋叛,世系子孙断绝,大蕃要崩塌了,相臣你还要赶着人马去北方送命。论骑射,蕃兵可赶不上汉人和回鹘人!”
  论协察笑道:“我军人马皆披锁子甲,刀枪不入。”他嘲弄地看了一眼德吉,“你一个女人,就不要操心这些事了。”临走之前,他在阿普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那双满是老茧和骨节的手,有的是威慑力,“金箭和银鹘一到,赞普钟的人马就得启程。别到处乱跑了,在宫里陪着德吉——你俩的婚事,早该办啦。”
  两个年轻人板着脸,等论协察扬长而去,德吉冷笑道:“嫌我碍眼了。”
  此刻在红宫,论协察的话,胜过赞普的诏敕,阿普只能来到隔壁的经堂。在墙上靠坐着,他把手边不知谁的呷乌翻开来,里头是一尊阿搓耶小金像。看到阿搓耶沉静秀美的面容,有时让阿普想起阿姹,有时则是阿苏拉则,这两个人,像他的左手和右手,都在年少时无情地离开了他。
  阿普不愿意叫五千个罗苴子为了吐蕃去送命。那里头还有跟他一起长大的娃子,结伴爬过苍山,下过洱河。
  耳畔响起了哗啦的水声,还有女人身上的香气,阿普立马合上呷乌,坐起身来,是一个年轻的女奴,刚在樟木盆里洗了手,把香柏枝插在金瓶里。
  女奴扭过头来,不是阿姹。阿普失望了,又百无聊赖地躺下去。
  德吉冷着脸,把阿普从毡毯上摇起来,“跟我去外面转一转,我有话要说。”她不无戒备地看一眼房里的婢女们,“这里的耳朵和嘴巴太多了。”
  “走。”阿普精神一振,经过火塘,他把皇甫南从吐蕃婢女中拽出来。
  皇甫南立即丢下了手里的纺锤,紧紧地靠在阿普身上,她个头刚过他肩膀,像只栖息在人臂弯的白翅膀雀儿。
  德吉的眼神里有了不满。
  “阿姹听不懂吐蕃话,你放心吧。”面对众人惊异的目光,阿普没松手。在红宫里对着一群语言不通的陌生人,他知道那种滋味。
  德吉只能瞪了皇甫南一眼,对阿普让步了。出了红宫,她踌躇了一下,“去拉日山。”蕃兵举着长矛要来阻拦,“我也是犯人吗?”德吉怒气冲冲,一鞭子抽过去,蕃兵跌成一团。
  三人骑马,爬到了拉日山下,送葬那天的血迹和马蹄印早被雪盖了,脚下是赞普的地宫,皇甫南一路东张西望,慢慢地落在了后头,阿普不时瞟她一眼,和德吉到了崖壁前。
  德吉下定了决心,对阿普说:“我答应你,咱们以前的誓约都一笔勾销,但你得帮我。”她把匕首握在手里,坚毅地说:“我要向噶尔家复仇。”
  阿普警惕地打量着她,就算是德吉,他也不轻易暴露心思,“芒赞怎么办?”
  “不怎么办,谁让他也姓噶尔呢?”德吉冷酷地说,心不在焉地摆弄着匕首。
  “光咱们俩可不够。”阿普想得比德吉深,也比她沉得住气。“你得先去找另外两家的人,替舅臣说话。”他有些同情德吉,“没庐氏只剩你和尚绒藏了。”
  德吉背对着阿普,在用手抹眼泪。
  阿普又转过头,去看不远处蹓跶的皇甫南。
  他一愣,皇甫南早没影了,雪地上只剩下一串杂乱无章的马蹄印。
  作者的话
  赭面喜事为红,丧事为黑。 牧民厌恶老鼠,传闻格萨尔王曾和鼠魔恶斗。 吐蕃人认为男女的命灯分别在左右肩膀。 吐蕃调兵以金箭为契。 无忧城为四川理县,吐蕃和南诏交界。
第46章 拨雪寻春(十二)
  皇甫南马不停蹄,折返回拉康寺,蕃兵们亮了长矛,别说人,连鸟雀都惊散了。 她大失所望,找了一圈,河对岸,虬曲干枯的老榆树下,有个风尘仆仆的游方僧人,背着经卷,拖着枣节杖,正在树下歇脚。 皇甫南走过去,审视了他疲倦的脸,她试探着开了口,是爨语,“阿苏拉则,你见过阿苏拉则?” 僧人困惑地看着她,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 皇甫南怏怏转身,经过拉康寺门口,她站住脚。神殿的金顶上停着灰喜鹊,“啾啾”叫得欢快。论协察没有薄待汉使,宴饮照请,金银照赐,还派了一名会汉话的巫医给吕盈贞贴身调理,但除了红宫和国相府,哪也不能去,像牵了线的傀儡。 李灵钧这辈子,从益州到京都,都没尝过这种滋味吧? 皇甫南的心思,从论协察转到了吐蕃俘虏身上。她是宫廷婢女的打扮,在寺外盘桓久了,守兵起了疑心,把矛尖威胁地对准了皇甫南,呵斥着杵了一下。 皇甫南险些被杵个大跟头,阿普飞快地跳下马,把她抱住了。他脸上带着怒气,既是对守兵,也是对皇甫南。 德吉喘着气追上来,“别在这动手,”她好心提醒阿普,“小心相臣说你勾结汉人。” 阿普忍耐地闭着嘴,推皇甫南上了马,把她的缰绳也夺过来自己牵着。 德吉要回红宫,阿普却调转了马头,“我一会再送阿姹回去。” 皇甫南只好跟着他走,两人离开拉康寺,皇甫南还不住回头去张望,阿普忍无可忍,扔下缰绳,探出手臂将皇甫南的腰一搂,就拖到了自己的马背上。他泄愤地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吓唬她,“你还看?小心论协察把你抓走!” 皇甫南不甘示弱地哼一声,但没有在马背上挣扎。“又不是我要跟德吉结婚,他抓我干什么?” “我没有要跟德吉结婚啊。”阿普辩解了一句,就不说话了。 两匹马沿着河畔徜徉,外头冷得人牙关打战,最暖和舒服的地方,应该是红宫的火塘前,但阿普不想回去。他把皇甫南的察桑裹得更紧,手在她的脖子下停了一会,他把脸埋进她的发辫里,低声抱怨道:“我的心里,除了阿达、阿母,阿苏拉则,就只有你了,你什么时候心里才能…
  皇甫南马不停蹄,折返回拉康寺,蕃兵们亮了长矛,别说人,连鸟雀都惊散了。
  她大失所望,找了一圈,河对岸,虬曲干枯的老榆树下,有个风尘仆仆的游方僧人,背着经卷,拖着枣节杖,正在树下歇脚。
  皇甫南走过去,审视了他疲倦的脸,她试探着开了口,是爨语,“阿苏拉则,你见过阿苏拉则?”
  僧人困惑地看着她,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
  皇甫南怏怏转身,经过拉康寺门口,她站住脚。神殿的金顶上停着灰喜鹊,“啾啾”叫得欢快。论协察没有薄待汉使,宴饮照请,金银照赐,还派了一名会汉话的巫医给吕盈贞贴身调理,但除了红宫和国相府,哪也不能去,像牵了线的傀儡。
  李灵钧这辈子,从益州到京都,都没尝过这种滋味吧?
  皇甫南的心思,从论协察转到了吐蕃俘虏身上。她是宫廷婢女的打扮,在寺外盘桓久了,守兵起了疑心,把矛尖威胁地对准了皇甫南,呵斥着杵了一下。
  皇甫南险些被杵个大跟头,阿普飞快地跳下马,把她抱住了。他脸上带着怒气,既是对守兵,也是对皇甫南。
  德吉喘着气追上来,“别在这动手,”她好心提醒阿普,“小心相臣说你勾结汉人。”
  阿普忍耐地闭着嘴,推皇甫南上了马,把她的缰绳也夺过来自己牵着。
  德吉要回红宫,阿普却调转了马头,“我一会再送阿姹回去。”
  皇甫南只好跟着他走,两人离开拉康寺,皇甫南还不住回头去张望,阿普忍无可忍,扔下缰绳,探出手臂将皇甫南的腰一搂,就拖到了自己的马背上。他泄愤地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吓唬她,“你还看?小心论协察把你抓走!”
  皇甫南不甘示弱地哼一声,但没有在马背上挣扎。“又不是我要跟德吉结婚,他抓我干什么?”
  “我没有要跟德吉结婚啊。”阿普辩解了一句,就不说话了。
  两匹马沿着河畔徜徉,外头冷得人牙关打战,最暖和舒服的地方,应该是红宫的火塘前,但阿普不想回去。他把皇甫南的察桑裹得更紧,手在她的脖子下停了一会,他把脸埋进她的发辫里,低声抱怨道:“我的心里,除了阿达、阿母,阿苏拉则,就只有你了,你什么时候心里才能只有我?”
  他的鼻尖是凉的,呼在她皮肤上的气却是热的。皇甫南身上不禁颤栗,她瑟缩在阿普的胸膛里没有动,隔了一会,她有些疑惑地提起来,“你还记得在乌爨时,阿苏身后跟着一个小沙弥吗?”
  阿普有点迟疑,他的目光在皇甫南侧脸上停留了一会,含糊地说:“不记得,怎么了?”
  “阿苏是不是很讨厌汉人呀?”
  “我也讨厌汉人。”阿普好像小时候一样执拗,“除了你,不,你不算汉人。”
  皇甫南嘟了嘴,想到阿普开头那句,她又不乐意了:“我还排在阿苏的后面。”
  阿普的胳膊顿时箍得更紧,“没有先后,你和阿苏一样要紧。”
  皇甫南的声音轻了,“我和阿苏,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为什么要选?”阿普不解,随即又蛮横起来,“阿苏又不是女人,我不选。反正你只能选我。”
  皇甫南清脆的声音道:“我不!”
  阿普恨得牙痒痒,他脑子里冒出一个鬼主意,伸手扒着皇甫南的耳朵眼,怕她听不清楚似的,“等我跟你多睡几觉,你生一个小阿妞,一个小阿宝,心里就满了,谁也装不下了。”
  皇甫南的脸蓦的红透了,一个巴掌要扇过来,阿普笑嘻嘻地跳下马。这种荤话,娃子们早晚都挂在嘴上的,根本不算什么,但在阿姹面前,他的耳朵也有些热,赶忙捉住她的鞭梢,阿普叫她看那河水的尽头:“到山谷了。”
  冰河变成了暖流,他们到了珍宝神山的河谷。
  皇甫南懂了,眼里流露出渴望。红宫有香柏枝泡过的圣水,给赞蒙和公主洗涤她们高贵的躯体,可婢女没那样的资格。
  她瞻前顾后地走进山洞,熏蒸的水汽在玲珑的钟乳石上漂浮,立即把发梢和睫毛打湿了,阿普跟在她身后,皇甫南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也像那挥之不去的白雾,炙热地在她的身上缠绕。她有些忸怩地看了阿普一眼,阿普反应过来了,他生硬地停下脚步,突然转身,说:“我不进来,你有事就吹哨子。”把自己的察桑也脱下来,放在了泉畔。
  阿普会使坏,但他说过的话,不会食言,除了在弥鹿川被毒蛇咬到,那回他吃了大亏。
  皇甫南放了心,她解开袍领,进到热泉里。泉里有淡淡的硫磺味道,水波在十指间涌动时,皇甫南又想到了阿苏拉则。
  崔氏的领口和发鬓间,无时无刻不在缭绕、让人头昏脑胀的香气,总让她想起弥鹿川,自晨雾中走出来的短尾巴麝香鹿……
  阿苏拉则的心里,也同样爱着他的兄弟阿普笃慕吗?皇甫南发了呆。
  一声尖锐的皮哨子响,阿普野马似的闯进山洞,见皇甫南死盯着眼前荡漾的泉水,浑身僵硬,声音都在打颤,“蛇蛇蛇蛇蛇蛇——”
  阿普松口气,二话不说,“哗啦”一声跳进水里,抓住水蛇甩到岸上。两人屏气凝神等着,水蛇瘫软着扭了一下,不动了,给阿普摔死了。
  “好了,”阿普背对着皇甫南,警觉的目光从钟乳石湿滑的缝隙里扫过,嘴上却让皇甫南感觉有点糊弄,“其他蛇看到,都不敢来了。”
  “其他蛇看到,要来寻仇的。”皇甫南简直疑心阿普是故意的,上回还很细心,用松柏枝把蛇都赶走了呀。她急声催促阿普,“你快把它拎出去,扔得远远的!”
  她不晓得阿普心里正在天人交战。总算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阿普一转过身,心里就狠狠地一堵——皇甫南在水里还穿着衣裳,分明就是在防着他。
  在他转身的同时,皇甫南迅速地抓来氆氇袍,挡住了只穿中衣的身体,“你出去,出去。”她怕阿普磨蹭,还往他背上泼了一小捧水,“都怪你,你快走。”
  阿普忍着气,随便抹了把脸上的水,撑着泉畔,一翻身跳到岸上,把死蛇拎在手里,他停了一瞬,又重重地甩到地上,大步走回来,跳进热泉——又是溅的彼此一头一脸的水,阿普拎着胳膊,把花容失色的皇甫南拖到胸前,一低头,他把她那撅起来的嘴巴堵住了。
  皇甫南竭力把头往一边转,手在他肩膀上推打着。阿普还像上回一样饿,比上回凶悍,他狂热地绞缠住她那四处躲闪的舌头,还用牙齿咬她的湿热殷红的唇瓣,舔舐她不听话的耳朵,热吻从她的下颌到了脖子和肩膀,也许是泉水,也许是汗水,她那里的肌肤滑腻得让人叼不住皮肉,阿普来回轻轻地舔,重重地吮,突然像个在猎食的猛兽,在她喉管上咬了一口。
  皇甫南浑身一个哆嗦,这回真怕了,她拼命挣扎起来,手被锁到背后,攥得生疼,她踢阿普的腿和肚子,把泉水翻搅得“哗哗”猛荡。阿普沉着声音道:“你真不老实。”把她打横抱起来,爬到岸边放下来。
  皇甫南在察桑上一转身要逃,被阿普翻过来,他把身上的湿衣裳甩掉,覆在皇甫南的身上,手把她贴在额上的头发捋开,那种凶悍的劲头没有了,他在她的嘴巴上麻酥酥地啄了一下,目光往下,看见她脖子里被他吮咬的几片红痕,像绽开的桃花,衣领松散得盖不住。
  皇甫南手指尖还打着颤,她扇了下睫毛,眼里挤出两滴大泪珠子,“阿普哥,你答应过,不会欺负我的……”
  “你先欺负我的,”阿普的黑眼睛一眨,绵绵的情意没了,又流露出愠怒,“阿姹,你为什么总对我那么坏?”
  “我不会了,”皇甫南声音软软的,她可怜地缩了下肩膀,“以后我不到处乱跑了,也不叫你抓蛇了……”
  “不行。”阿普又蛮起来了,他揉搓着她的脸,两人抵着鼻尖,密睫下的黑眼睛,真像一头伺机而动的老虎,或是豹子,他把她的肩膀摁牢了,“不到处乱跑,还不够,你心里只能有我,除了我,谁都不能想。”他又跟她说悄悄话,这回的语气很郑重,绝不止于戏谑,“你不听话,我真的要把你绑起来,让你给我生阿妞和阿宝。”
  皇甫南瞬间憋红了脸,她忙说:“我心里只有你。”
  “骗子。”这次愤怒的成了阿普。
  皇甫南把手搂上了他的背,被深深刺入皮肉的蓝色纹身,皇甫南每回看到,都不自禁地躲开目光,阿普的肩胛骨一起伏,背后狰狞的老虎也活动起来,鼻息咻咻、不怀好意地摆弄着爪下的猎物。皇甫南闭上眼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离开乌爨后,一直在想你。”
  阿普胳膊矮下来,和皇甫南胸口贴着胸口,腿挨着腿,快严丝合缝了。她那中衣是薄薄的白绢,在水浸湿,早成了透明的,贴在肩膀和胸口,根本就是欲盖弥彰。他的目光一扫过,呼吸就急,只能琢磨起皇甫南的脸色,“你梦见我吗?”
  皇甫南闭着嘴,不想再轻易说出口。
  “我梦见你了。”阿普毫不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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