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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看起来四十左右，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双手交握，郑重道：“颜女士，我们一定会尽力的，那咱们就准备准备，手术肯定是越早越好。”
“嗯！”
转过头，颜子墨看着神思有些游离的郝莲，心中顿觉酸涩：“妈？”
“哎。”郝莲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没事，就是觉得，怎么上了岁数，还得了这么个病，有点突然……”
听到这话，颜子墨赶忙扭过头擦掉两行清泪。
想起那个负心汉的爹，颜子墨又气又恼。颜肃和郝莲算是青梅竹马，水到渠成成了夫妻。
颜子墨高中的时候，颜肃突然要创业，天天忙得见不到人影，只有郝莲在家一边打工、一边照顾颜子墨。
等到颜子墨考上大学那年，颜肃的家具制造厂渐渐有了起色，竟然就此以“性格不合”为由，跟郝莲提出离婚。
没有挣扎和喧闹，郝莲当初嫁给颜肃也不是冲着钱去的，只觉得这么多年的付出就像一场笑话，于是安安静静离了婚。
离婚时，颜肃送了郝莲一套一百平的房子。
近三十年的婚姻，只值一套一百平的房子。
“妈。”颜子墨捋了捋郝莲的后背，劝慰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放心吧，有我陪着你呢，不要怕。”
此时的颜子墨顿觉郝莲老了许多，曾经那个为她遮风挡雨的母亲，如今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角色互换，颜子墨下定决心，她要成为那个为郝莲遮风挡雨的人。
把郝莲安置在病房后，颜子墨踩着细高跟在医院走廊办理各种手续。正低头扒拉着手里的一堆单子，扑通一声撞到了什么。
“哎呀！”颜子墨一个趔趄，但依然站的很稳，只是对方已经跌坐在了地上。
“您没事吧？”颜子墨赶忙上前去扶那个被她撞到的女孩。
“啧！”女孩极其不耐烦地把手一挥，“你走路不长眼啊！”
女孩长发飘逸、身形绰约，站起身来跟颜子墨差不多高，待女孩将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颜子墨这才看清了她的长相。
这不就是她大学时，那个钢琴系的室友吗？
颜子墨是M大文学院汉语言专业毕业的，彼时住的四人寝里，她和两个好闺蜜都是汉语言专业的，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子。
还有一个不常回寝也不怎么爱说话的钢琴系室友，就是眼前这个女孩。
但她不是去留学了？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颜子墨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毕竟之前真不算熟。
那女孩看清颜子墨的脸后，也有些震惊：“颜子墨？”
真尴尬啊，颜子墨在心中暗想，人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自己却完全不记得人家的了。
略显心虚点点头后，那女孩立刻敛起刚才那副剑拔弩张的气势，声音一下子软了下来：“是我啊，秦以茉，你大学室友。”
啊！对！叫秦以茉！
丢失的记忆终于被颜子墨找了回来，老同学嘘寒问暖一阵后，颜子墨自然而然问道：“我记得你是出国留学了，不打算在那边继续生活吗？怎么回国了。”
秦以茉眼珠晃动，又撩了撩长发道：“哦，那个，因为我男朋友不放心我自己在那边，所以我这次是打算回来结婚的。”
“结婚？好事啊！”
“嗯，只不过……”秦以茉似是难以启齿。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过程可能会有些艰难，但我们会克服的！”秦以茉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看得颜子墨心生羡慕。
能跟自己所爱之人结合就该是如此幸福。如果跟洛南商结婚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他们之间，是不是也会这般甜蜜。
“哎？你这里也有一个小纹身啊？”秦以茉伸出柔软的指尖轻轻蹭了蹭颜子墨耳后的位置。
“啊，这个是，我老公喜欢，所以才纹的。”
那是一个玫瑰形状的纹身，非常小一支，就在耳后的位置。颜子墨对此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刚结婚时，他们第一晚同房之前，洛南商非拉着她去纹了这么一个图案，还指定必须是右耳后的位置。
那时的她对洛南商言听计从，自然是他想要什么，她就做什么。
“真巧，我也有一个一样的纹身。”说着，秦以茉撩开耳后的头发。
果然，在完全相同的位置，有个一模一样的玫瑰，大小、形状分毫不差。
一股奇怪的异样感油然而生，颜子墨眉间蹙起，不等她作何反应，对方微微倾身趴在她的耳边低语：“我和我男朋友那个的时候，他特别喜欢摸这个纹身。”
第4章 不被爱的那个永远都是局外人
“什么？”
颜子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眼前这个文静柔弱似小白花的女人怎么会对着不算相熟的她说出这种私密的事。
“抱歉。”秦以茉忽然用指尖捂住嘴，“我是不是说的太直白了？真是不好意思。”
颜子墨收回略显震惊的神情，摇头道：“没关系的。”
下一秒，颜子墨的目光被秦以茉的右手裹缠的纱布吸引住了。
秦以茉右手的小指……不见了……
她不是出国留学深造钢琴专业了吗？怎么突然回国了？
小指没了，还怎么弹琴？
无数个疑问在颜子墨心中来回打转。
“子墨，我刚回国没几天，在这边也没什么朋友，能遇见你真是太开心了。”
既然对方坦诚以待，颜子墨也就不拘束了。
“如果你不介意，以后在M市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对方开心地点头。
手机振动声传来，秦以茉低头回信息，盯着屏幕的那张脸，笑颜如花。
真好啊……
颜子墨在心中默默感慨：秦以茉和她的男朋友一定很恩爱，两情相悦的情侣之间就该是这般甜蜜。
颜子墨眸光温柔地看着秦以茉：“你和你男朋友一定很恩爱吧？”
闻声，秦以茉抬眸，脸上的笑意分外明显：“嗯！”
有情人就该终成眷属！
颜子墨斟酌了一下询问道：“你刚刚说你们结婚的过程可能会有些困难，方便告诉我吗？或许我可以提供些帮助。”
毕竟是大学四年的室友，如今再碰到也是缘分，颜子墨自己的婚姻虽然失败了，但是她也想让朋友的爱情圆满。
“这……”秦以茉有些难以启齿似的低下了头。
颜子墨赶紧摆手：“不方便就不用说了，也怪我多嘴。”
“其实，我男朋友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什么？”
“但是我男朋友不喜欢她！是她单方面缠着我男朋友，虽然我男朋友承诺我，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但我还是有点怕。”
颜子墨把手搭在秦以茉的肩上，想要给她力量，安慰着：“别怕，在爱情里，不被爱的那个永远都是局外人，你和你男朋友一定会有个幸福美满的结局。”
秦以茉泪光盈盈，受到鼓舞了一般重重点了点头。
手机不断嗡嗡作响，秦以茉接起电话，又跟颜子墨寒暄了几句，说男朋友等急了，便匆匆离开了医院。
看着秦以茉离开的背影，颜子墨有一瞬失神。
自己刚刚安慰秦以茉的话，其实就是在往自己身上扎刀子，也是在提醒自己。
她在与洛南商的爱情里就是那个局外人，无论怎么纠缠，就不会有好结局。
可即便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还是想看看，那个住在洛南商心里这么多年的白月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比自己貌美？比自己有涵养？比自己可爱怜人？
或许，是个像秦以茉这样如同清晨微风一样的女孩子……
“姐姐！”
一声故作娇气的叫声打断了颜子墨的思路。
转过头，颜子墨的爸爸颜肃带着他现如今的老婆和女儿一起出现在她的眼前。
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颜子墨面无表情走上前，冷冰冰道：“爸。”
颜肃背着手，眼角已经布满了褶子，哼了一声道：“怎么？没看见你阿姨和你妹妹也在这？不会打招呼啊？”
颜子墨这个异父异母的妹妹颜如沁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听到自己的爸爸这么说姐姐，赶紧补充道：“没事没事，姐姐不爱说话，我主动一点就行了，对吧姐姐？”
说话间颜如沁已经挽上了颜子墨的胳膊，一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模样。
心底的鄙夷再也藏不住，颜子墨迅速把手抽出来：“异父异母的，算什么妹妹？”
“你！”颜肃伸出手指着颜子墨，气得发抖。
一旁的妻子栾云丽赶紧上前安抚：“行了行了老颜，跟女儿你置什么气？”
颜子墨眉间紧皱，心底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这母女两个真是骨肉相连，话术、招式都是一模一样的。
不费吹灰之力，她们二人就成了既懂事又大度的那一方，而她颜子墨成了不受管教的刺头。
上一世，颜肃和郝莲离婚之后，郝莲为了能让颜子墨受到更好的物质享受，于是便同意让女儿住在颜肃家里。
可是那也算家？
栾云丽和颜如沁母女两个当着颜肃的面一套，背地里对颜子墨又是一套。
双面人的功夫可是被她们做的足足的。
父母离异后，颜子墨被逼着接受疼爱自己的父亲已经有了新家庭的事实，心中一直考虑着千万不能给父亲的新家庭添麻烦，于是在颜肃看不见的地方受了欺负，她也不说。
上一世她在那对母女的小动作下，吃了不少哑巴亏。
颜子墨在陪郝莲接受完体检后，第一时间给颜肃发了信息，告诉他郝莲的现状不太乐观，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心，会不会念及往日夫妻情分来探望郝莲。
却不想，人是来了，还带了两个不该带来的人。
将三人领到郝莲病房前，颜肃前脚刚进去，颜子墨就借口有事要跟栾云丽母女二人说，把两人揽在门外。
颜子墨眉尾上扬，摒弃了往日的乖巧顺从，趾高气昂地看着这母女二人。
“我爸妈在里面许叙旧，有点眼力见的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跟着进去凑趣吧？”
栾云丽先是一愣，随后扯出一丝她最擅长的假笑：“子墨，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爸爸的妻子，陪他来看看你母亲，也是应该的。”
“应该什么？小老婆来看大老婆？让我妈再回想一下你这个小三当年是怎么上位的？”
颜子墨一改往日憋屈隐忍的作风，栾云丽始料未及。
一边的颜如沁先急了起来：“颜子墨！当着爸的面给你几分面子，你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颜子墨看着眼前刚才还乖巧可人的“妹妹”转眼换成了另一幅面孔，不禁笑出声来。
第5章 爸，我想离婚
颜如沁比颜子墨要矮上几公分。
颜子墨听了颜如沁的话，只觉得是只干叫却不会咬人的小狗在她脚边乱吠。
踏着高跟，颜子墨双手抱臂，看向颜如沁和栾云丽的眼中充斥着鄙夷和不屑。
颜子墨在这两人耳边故意放低了声音，一字一顿：“我警告你们两个，最好别忘了，我的背后是洛家，你们两个如果想在颜家好好生活下去，就给我夹起尾巴做人，再敢跑到我妈面前来晃悠，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听出来，颜子墨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颜如沁气的面红耳赤。
从进到颜家开始，只有她欺负颜子墨的份，什么时候被颜子墨这样怼过！
“怎么？很生气吗？”颜子墨目不斜视地盯着颜如沁，“我爸都要靠着我才能让厂子起死回生，你觉得，真撕破脸的话，他是会站在我这个摇钱树这边，还是你这个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外来女儿身边？”
栾云丽跟她前夫据说也是因为感情不和才离婚，颜如沁就是她跟她前夫的结晶。
只不过跟了颜肃后，才让颜如沁改了姓氏。
颜如沁双目如火，恨不得下一秒就抓着颜子墨的头发撞到墙上去，灭了她嚣张的气焰。
就在这时，颜肃拉开病房的门走了出来。
那母女二人匆匆收敛表情，又是一副温柔妥帖、乖巧顺从的模样。
颜子墨心中暗嘲：不给你们娘俩颁个影后奖项，都算是浪费人才了！
“子墨。”颜肃语气平稳缓和，不似刚来时那般剑拔弩张，“最近你多陪陪你妈妈，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就告诉我。”
看着颜肃耷拉的眉眼，颜子墨顿时觉得他沧桑了不少。
看来他对妈妈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
颜子墨心中顿时又将他跟自己儿时那个和善的爸爸联想到了一处。
“爸，有些事我想单独跟你说一下。”
颜子墨和颜肃二人一起走到了医院走廊的尽头，避开了栾云丽母女俩。
“爸……我……”
心中一番挣扎。
颜肃把手搭在了颜子墨的肩上：“乖女儿，跟爸爸没什么事是不能说的，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
这句话给足了颜子墨勇气。
“爸，我打算跟洛南商离婚。”
“什么！”
颜肃那双浑浊的眼里如有利刃，刚刚的暖意在听到颜子墨的话后消散殆尽。
几乎是一瞬，颜子墨对颜肃还保有的那一丁点期待，全都被碾压入土。
颜子墨的童年和学生时期是在颜肃和郝莲的溺爱中度过的，所以就算颜肃出轨离婚，她心中仍无法立刻把他打造成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兴许，他的父爱仍旧没变呢？
但这个想法在颜肃冰冷的目光下被彻底击碎。
严肃气得背着手在原地打转，旋即又站定看着颜子墨，抖着手指着她：“你怎么想的？啊？洛家呀，那可是在M市能呼风唤雨的洛家！多少人想沾个边都沾不上，你倒好，还想着从那里出来！”
“洛南商不爱我，离婚是早晚的事。”
“爱？呵。”严肃扯了扯嘴角，满脸不屑，“子墨，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个世界上，什么爱不爱的，有那么重要吗？有钱，才有发言权，不爱又能怎么样！你离开了洛家，万一我的厂子哪天出问题了，谁给我兜底！”
颜子墨神情麻木：“所以，你从来没爱过我妈是吗？那栾阿姨呢？”
“你别跟我扯这个！”严肃气急败坏道，“离了婚，你怎么活？嫁进洛家这几年，你上过班吗？踏入过社会吗？还不都是洛家养着你？离了婚，你难道要去大街上要饭？”
字字诛心，颜子墨紧咬后槽牙，强忍泪水。
她本想着，如果家人支持自己，她至少心里面有个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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