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脸色一白。
整个丹枫院爬完,膝盖就废了。
婢女给楚涵诺端来一把椅子,楚涵诺过去坐下,不耐烦地催促:“贱人,爬啊!”
“不会爬是吗?”她露出诡异的笑容,
“来人!找个鞭子来,她要是不会爬,就抽到她会为止。”
是直接爬,还是被抽一顿,然后再被摁着爬?这个选择,木槿还是能做得出来的。
“奴婢会、奴婢会爬。”她哆哆嗦嗦道。
她双手撑在地上,俯下身子。
四周站的婢女们都“扑哧——”笑出了声,那些难听的议论明目张胆地蹦出来,像示威似的,又像是另一道酷刑。
“你看,她还真爬呢。”
“让爬就爬,真是听话啊。”
“真贱,真不要脸,怪不得能干出爬床这种事儿!”
木槿的余光能看见她们脸上的嘲弄和不屑,这些目光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膝盖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笨拙地一点点往前挪动。
很快,青石板的台阶爬到了头,前面,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路。
楚涵诺仍然坐在廊下看着,木槿只能继续往前爬。
刚跪到鹅卵石上的第一步,就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膝盖骨几乎要被这些坚硬的小石头顶碎。
手掌心也被压出了凹凸不平的印子,因充血呈现出淡红色,一阵阵灼热的疼。
当肉体被痛苦折磨的时候,时间仿佛流淌的格外慢一些。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楚涵诺,你在做什么!”一道厉声呵斥传来。
第5章 成日里想着勾引主子上床
众人扭头一看,竟是五公子来了!
纪玄一回来,就听说楚家小姐来了。他就知道楚涵诺又要闹事,衣服都没换,就直奔丹枫院西南角来了。
远远就看见,这边围了密密麻麻一群人,热闹得很。
走近才知道,原是楚涵诺在逼那个丫鬟在院子里爬行。
那个跪在地上的单薄身影,瘦小得几乎被人群淹没。
楚涵诺高兴地起身,“玄哥哥,你回来了!”
纪玄的脸色不大好看,“楚涵诺,出去!”
“什么?”楚涵诺明显没反应过来。
“从我的院子里滚出去。”
楚涵诺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玄哥哥,你……”
“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楚涵诺的父亲是临安知府。
在临安,她走到哪里,都是被一群人捧着的。在家里,她也最是得家人宠爱,哪里被人用这么凶的语气吼过?
顿时,她眼泪“唰——”地流出来。
“玄哥哥,你竟然为了一个贱婢赶我走?”楚涵诺一脸的难以置信。
纪玄看都不看她一眼,“滚!”
楚涵诺脸色狰狞,“你越是袒护她,我就越不会放过她!”
说到这里,她狠狠瞪了一眼木槿,气冲冲带着人离开了。
丹枫院立刻安静了不少。
几个刚刚看热闹不嫌事大、对楚涵诺溜须拍马的丫鬟见靠山都走了,心虚起来,也想偷偷溜。
纪玄却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们。
“今日看热闹的好事者都调去别处,丹枫院地小,容不下她们。”
纪玄整顿完其他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木槿。
他心里说不上来,为什么又气又恼?
最后,寻不到缘由的他,将自己的怒火归结于木槿这个女人,众目睽睽下,丢了自己的面子。
他气得在心里骂:果然,能做的出爬床这种事情的女人,又指望她有什么骨气呢?她恐怕连礼义廉耻都没有。
他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既不说话也不动,只冷冷地盯着她。
木槿不是第一次承受这种目光了。
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名声也不好,他们都瞧不上她,总是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她。但……纪玄的目光,总是让她格外难受一些。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只紧紧地攥着自己身体两边的衣裳。
她没做错,她只是逼不得已。
即便错了,那也是身处绝境,她只是为了求生存而已。
她在心底里安慰自己。
良久,
纪玄冷呵一声,“我能指望你有什么骨气!”
话音未落,他便转身离开了。
少年嘲讽而愠怒的声音飘散在风里,却像是在无形中凝聚起一股力量,化作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木槿脸上。
她苦笑一下,在苍茫的暮色中,一瘸一拐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
楚涵诺抹着眼泪跑出了丹枫院,直奔纪夫人住的撷芳院。
楚涵诺的丫鬟添油加醋,把刚刚的事情讲述一番,楚涵诺则坐在纪夫人身旁抽抽噎噎,眼睛都哭红了。
纪夫人苦口婆心安慰了好一番,楚涵诺才勉强听进去了一些。
纪夫人忙前忙后,留她用晚膳,最后还让人加派护卫送她回去。
见纪夫人态度殷勤热情,楚涵诺脸上的怨气才散了一点儿。
送走楚涵诺,纪夫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累得倒在榻上,两个丫鬟连忙上前捏肩捶腿。
纪夫人冷哼一声,“还没过门,就连一个通房丫鬟都容不下。”
“要不是看她爹和她兄长日后能对玄儿的官途多有助益,我是万万不会挑这么个儿媳妇的!”
.
楚涵诺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仍然黑着脸,一脸的不高兴。
身旁的婢女被吓得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去看楚涵诺的表情。
楚涵诺问:“让你打探的事情打探的怎么样了?”
婢女连忙回答:“奴婢打听到,那个木槿以前是纪夫人院里的丫鬟,性子孤僻没什么朋友,倒是有跟她结了梁子的,是之前和她住一个房间的丫鬟,叫芍药,听说芍药很恨这木槿。”
楚涵诺奇怪道:“同一个房间的,怎么这样大的仇怨?”
丫鬟犹犹豫豫地说:“听说……之前纪夫人本来准备将芍药给五公子做通房的,不知怎的,最后换成了木槿。”
楚涵诺听完,脸色一变,骂道:“都是些贱蹄子!成日里想着勾引男主子上床,贱人!”
骂完,她心中还是郁气难消,又埋怨道:“都怪纪伯母,一天天的做的什么事儿!成日里尽给人找不痛快!”
婢女低着头,不敢在此时出声。
“停车!”楚涵诺命令道,“你再回一趟纪府,找到这个芍药,让她替本小姐办件事。”
楚涵诺绝对不会承认,她今天第一眼看见那张脸时也小小的惊艳了一下。
那的确是个容色清丽的美人。
实在是碍眼极了。
放任这么一个女人在玄哥哥的后院,太危险了。
还是把这张脸毁了的好,这样,她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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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成为通房丫鬟后,生活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日复一日地干着差不多的活儿。
比起撷芳院,丹枫院的事情并不多,木槿干活麻利,还能抽出一些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她之前在撷芳院时会帮人干活,能挣点儿零碎的钱,现在搬到了丹枫院,但以前那些老客户的联系还在,偶尔会有丫鬟想偷个懒,就花几个铜板,雇她帮忙干活。
一日,她刚从撷芳院帮人洗完衣服,正往回走,半路和人迎面撞上。
是之前同住一间屋子的芍药。
木槿绕开她准备离开。
芍药却伸脚拦住了她,“木槿,公子叫了朋友在小花园斗鸡,让人送些茶点去,但是我突然肚子疼,你把这些送过去。”
芍药一副颐气指使、趾高气昂的模样,看起来哪像是肚子疼?分明就是单纯地想使唤她!
像这样的小事,以往帮她做了,忍忍也就过去了,但自从上次自己的东西被丢掉以后,木槿就不想再处处忍让她了。
毕竟自己辛辛苦苦打造了许久的秤杆,就这样被她毁了。
而且像芍药这种人,你越好说话,越忍让她,她只会越来越过分,变本加厉地欺负你。
木槿第一次拒绝了,“我还有别的事情,你自己去送吧。”
“不愿意听话啊?”芍药笑了声,“你就没发现你那个破本子少了几页吗?”
第6章 情敌?
芍药口中的破本子是指木槿祖父的手记,木槿之前压在枕头下面,整理床铺时,不小心被芍药看到过。
木槿最近没翻过祖父的手记,的确没发现它是否缺页。
听了芍药的话,木槿瞪大眼睛,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你做了什么?”
芍药轻飘飘道:“没什么,只是一不小心撕下来几页罢了。”
木槿颤着声音,“还给我!”
芍药把托盘递到她面前,“你帮我把这份茶点送过去,我就还给你。”
木槿咬唇。
她犹豫再三,还是接过了托盘,“那几页笔记呢?你现在就还我。”
芍药扯皮,“等你送完,我再给你。”
木槿作势要把托盘往地上放,“你要是现在不给我,那我就不送了。”
芍药不情不愿地从袖子里扯出几张皱巴巴还泛黄的纸,拍到木槿怀里,语气十分地冲,“还你!”
木槿腾出一只手,看了看这三张纸,的确是祖父的笔记里面撕下来的。
肯定是之前住在一个屋子里,芍药趁她不注意撕的!
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把心中的愤怒克制住。
她现在还动不了芍药。
再等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再报仇。
她眼神晦暗不明,默默把几张纸叠好,塞进怀里。
芍药插着腰,“你可不许耍花招,这茶点要是没送到,回头管事的问起来,有你好受的!”
木槿端起托盘,没回话,转身走了。
任凭芍药在背后愤愤地咒骂。
木槿走在路上,心中疑云重重。
为什么芍药非要让自己去送?太反常了,此事必定有诈。
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端着托盘朝小花园走去。
木槿到了地方,远远就听见一群少年嘶声裂肺的吼声,热闹沸腾。
“上啊!”
“啄它!”
“啄它眼睛!”
他们围成一个圈,在看两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打架。
木槿走近前去,将手中的茶点从托盘里取出来,挨个摆放在石桌上。
她刚一转身,就看见一只大公鸡从人群中飞出来,朝她迎面冲过来。
木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场面混乱极了,人群一阵骚乱,有反应快的发出疾呼声。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全靠本能反应,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身体极力躲闪。
万分惊险地躲过了那只大公鸡尖利的喙,可惜,却没躲过它的爪子。
嘶——
脸上忽地一痛。
等她睁开眼睛时,那只凶狠的大公鸡已经被纪玄捏住了脖子。
少年手腕一拧,疯狂扑腾的斗鸡眨眼没了声息。
“纪玄!你赔我的斗鸡!”有个少年大喊。
木槿试探性摸了下脸上的伤口,鲜红的血正从那里往出来冒。
她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纪玄脸色铁青,厉声说:“管教不了畜生就别养!”
少年呐呐,不敢再多言。
纪玄将那只死透了的大公鸡扔在地上,一边用手帕擦手,一边转过身来看木槿时,才发现木槿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他转身要走,身后有少年连忙问:“老大,哪儿去?”
他撂下一句,“你们先玩。”
.
木槿快步朝丹枫院去,想回去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口。
走得实在太着急,迎面撞了人,她一屁股摔在地上。
“哪个院的丫鬟?怎么走路的?”那人身后有小厮大声质问。
撞到人时,有一角空青色的锦衣从她视野中掠过,她还闻到了对方身上清雅的熏香,这是只有主子才能用得起的东西。
她明白自己又闯祸了,心里一凉。
自从遇到五公子,这些倒霉的事情就接二连三发生在她身上。
木槿已经不会像最开始那样,成日里惊弓之鸟似的。反正无论遇到谁,都不可能会比五公子更可怕了。
她也不着急从地上爬起来了,反而调整好姿势,规规矩矩跪在地上。
她垂着头,可怜兮兮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奴婢不是故意的。”
“阿槿?”一道清越的声音在跟前响起。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木槿一下就抬起了头。
她一脸惊喜:“大公子,您何时回来的?”
纪成连忙扶起她,没顾得上回答她的问题,“阿槿,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木槿觉得有点丢人,摸了摸脑袋,“刚刚……被鸡抓伤了。”
纪成遥遥看一眼花园的方向。
他知道,纪玄今日和他那些狐朋狗友们在花园里斗鸡,木槿脸上的伤,想是那群无法无天的富家少爷弄的。
“我带你先去找大夫包扎一下。”
“这、这怎么使得?”木槿连连摆手,“我自己随便擦点药就好了。”
纪成无奈地笑,“你与我见外什么?”
有一道声音突兀响起,霸道地闯入二人之间,“我的人自然是我带去包扎。”
木槿和纪成同时望过去。
一身红衣的俊逸少年郎正抱着胳膊,随性地倚靠在一棵枇杷树上。
他就在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地方,正是木槿过来的方向。
纪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强势地闯入进来,明明他从小到大,其实都懒得跟纪成争任何东西的,但他方才看两人离得那么近,心里莫名就是不爽。
少年似笑非笑,“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大哥这么热心,对别人的通房丫鬟这么关心?”
纪成蹙眉,“什么通房丫鬟?”
纪玄扬了扬下巴,“木槿,你告诉大哥什么通房丫鬟。”
木槿咬唇,一时难以启齿。
纪玄也不逼她,嘲讽地笑了笑,“好了,跟我回去包扎吧,再过一会儿,血都干在脸上了。”
木槿垂下头,向纪成福了福身,“对不住,谢谢大公子的好意。”
纪玄放荡不羁,吹着口哨,大摇大摆走在前面。
木槿像一朵枯萎的月季,沉默地、焉头耷脑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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