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袖舞风孤月残,芙蓉染面泪浸衫。
一舞毕,面上清泪已干,她站起身,抬眸看向黑暗。
高处已无他人身影,她转身关灯,开门面对这戴面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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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舒淮走回包厢时,戏已开演。
卢雅君嗔他一眼,“去了哪里?也不来陪静儿聊聊天。”
程静儿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忙说:“伯母您别怪二哥,二哥工作繁忙,今晚能抽空一起看戏,静儿已经很高兴了。”
孟舒淮没说话,绕过程静儿坐在了卢雅君旁边。
今夜若不是酒局惹人烦,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本想找借口直接走,却也不知为何,他起了几分兴致,也想看看这台上的戏究竟如何展开。
程静儿越过卢雅君看孟舒淮冷峻的侧脸,薄唇挺鼻,线条凌厉,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脸,让人心生惧意,下意识敬而远之。
但此刻,台上的光影在他坚毅眸中缓慢流转,竟是她从未见过的柔软时刻,她看得入了神,一颗心七上八下,既想流连,又怕他察觉。
北城孟家,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要高攀的对象,她若不是他姐姐孟舒澜的老朋友,怕是也难求与他一同看戏的机会。
卢雅君骤然出声,问她这戏讲的是什么。
程静儿回神,轻声解释说:“这戏大概讲的是一个演员为戏剧奉献一生,戏里风光无限,戏外孤苦凄清的故事。”
卢雅君接过话:“那这基调还挺沉重。”
恰逢江泠月戴着面具上了台,卢雅君又问她:“那这面具是什么意思?”
程静儿说:“这戏的女主林依然是我好朋友,她向我解释......”
...
程静儿耐心讲解着,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也能让孟舒淮听见。
黑暗中,孟舒淮无端端分了些神。
台上的舞如此熟悉,他分明才看过一遍。
只是那薄弱冷光下的破碎眼眸,可不是她口中好友林依然的眼睛。
大抵是风光无限都给了程静儿口中那位好友,而孤苦凄清,只有后台那位默然垂泪的佳人承受。
九点,演员谢幕,灯光照亮剧院大厅。
“舒淮。”卢雅君起身喊他。
他回过神,低低应了一声。
程静儿挽着卢雅君,几分忐忑地问他:“二哥觉得今晚的戏如何?”
孟舒淮垂眼看手表,那双朦胧泪眼蓦地撞进他脑海。
他转身,随口应:“不错。”
第2章
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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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身体不适,江泠月下了台就去换衣服准备回家。
手机接连震动,她点开微信看到季明晟给她发了一连串的消息,她随便扫了一眼,退出微信叫了辆车。
演出结束后的剧院乱作一团,人来人往,雀喧鸠聚。
她给姚梦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要先走,还未按到发送键,季明晟就来了电话。
江泠月莫名有些心烦,但斟酌了几分,她还是接了起来。
季明晟:“好点儿了吗?”
她往外走,淡声应:“嗯。”
季明晟语含探究:“怎么了?听声音好像不太高兴啊?谁欺负你了?”
她今晚实在是没什么心思应付季明晟,随便敷衍了两句就把电话给挂了。
谁料走出剧院一抬头,路边明晃晃停着辆深灰色的812,而支着一双长腿靠在车边的人不是季明晟又是谁?
季明晟是她大学室友张紫雯的前男友,两人交往初期,张紫雯非要叫上宿舍另外三人和她男朋友一起吃饭。
也许像季明晟这样大名鼎鼎的富二代男友的确值得炫耀,但在那次饭局过后,季明晟就缠上了她。
两人很快分手,季明晟开始大张旗鼓追求她,惹得张紫雯跟她大闹了一场。
最后也不知季明晟怎么解决,张紫雯搬离了她们宿舍,她在学校的名声也一落千丈。
季明晟断断续续追了她两年多,说是追,在这期间他身边也从未断过绯闻女友。
大概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无论她怎么拒绝,电话微信拉黑了一次又一次,季明晟不仅无动于衷,还以她男朋友的身份自居,成功让她母胎solo至今。
今晚她本就头疼,这时候看到季明晟,她连步子都迈不开。
当事人却惬意悠闲,靠着车门慢悠悠给自己点了支烟。
一点微风吹拂她纯白色的裙摆,水汽缠上她脚腕,尤显步伐沉重缓慢。
她看了眼手机,专车司机与她的距离还远,估计还要个十来分钟才能到,她若是现在转身,也太过刻意。
下过雨的路面积水,路灯投在水面散着泠泠的光,她整理好心情若无其事走上前,水仙花一般,袅袅婷婷,单薄脆弱。
季明晟饶有兴致盯着她,目光赤.裸,毫不掩饰他的渴求。
“我说小祖宗,什么时候您老见着我不哭丧着张脸?”
她盯着面前的水洼,目不转睛道:“你不在的时候。”
季明晟上前,宽肩遮去了路灯的光,她下意识退了一步,手腕却被人握住。
“陪我吃顿饭,晚点我送你回家。”
她挣脱,“我叫了车了,不麻烦你。”
季明晟又想拉她的手,她快速避过,接连退了两步。
也许是这个动作惹恼了季明晟,他拧着眉不满道:“江泠月,我这两年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她别开脸,“你在说什么胡话?”
“那你总跟我蹬鼻子上脸?”
她冷哼一声,“那你正好可以离我远一点。”
“江泠月!”
季明晟拽过她,逼着她与他对视。
江泠月不知道他今晚又在哪儿受了气,非得要在她这儿找回来。
手腕被他拽得生疼,江泠月挣扎了两次无果,只能对上他愠怒的双眸。
“你放开我。”
季明晟逼近她,带着烟味的气息骤然扑到她脸上,引她心中一阵不适。
他质问:“江泠月,你是不是特爱玩儿我?”
听来可笑,她反问:“我玩儿你什么了?我是吊着你不放,还是没说过我不喜欢你?”
看她气恼,季明晟愣了一下,却是不怒反笑:“做我季明晟的女朋友这么丢人么?追你两年,你连一句软话都没说过,还是说我季明晟哪里配不上你?”
江泠月的病没好完全,她感觉头很晕,但还是不客气回嘴:“你季少爷还缺女朋友吗?别人不都排着长队要跟你吗?你又干嘛非要对我死缠烂打?”
“因为我他妈的就喜欢你!”
她几乎被季明晟拉到了怀里,可她演完戏隐隐感觉体力不支,这时候根本无法与季明晟对抗。
她大脑空白了一瞬,只听他说:“我要不是真心喜欢你,早把你给办了,还能让你跟我神气到现在?”
季明晟比她高了一个头,体型差让她不敢说绝对的话。
她会怕。
争取不到新戏,被迫做一个不露脸的替身,这时候还要被季明晟威胁。
她这一整天的委屈都在此刻爆发,那双眼睛瞬间蒙上水雾,盈盈泪水将落未落,又让季明晟心烦。
他指着江泠月鼻尖低吼:“你别他妈跟我哭!老子被你的眼泪骗了一百次了!影后都没你会演!”
江泠月紧咬着下唇,想要控制情绪,一垂眼,清泪却顺着浓长的眼睫簌簌滚落,看得季明晟焦躁又烦恼。
季明晟从不愿承认自己会被一个女人拿捏,但这江泠月跟块脆玻璃似的,软硬不吃,一碰就碎,每次她一哭他就束手无策。
他烦躁撒开手,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一辆黑色库里南缓缓靠边停驻。
因为车牌太过惹眼,季明晟立马确定了车内人的身份。
车窗缓慢下落,他上前,对上一双淡漠的眸。
“孟二哥。”
江泠月视线停顿一瞬,又匆匆埋头看手机。
专车司机已经到达路对面,她快速擦干眼泪,头也不回过了马路,一钻进车里就叫司机赶紧走。
因为心里对季明晟那一丝害怕,她的心跳始终未能平静。
正如他刚才所说,他想睡她,轻而易举。
她根本不相信他口中那套真心喜欢的说辞,他不动她,无非是因为他正和他哥斗得狠,不敢有失。待他羽翼丰满,她便是那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她也想过要逃,回家,或是换个城市生活。
可她在北城读了四年书,好不容易才进了剧院工作,她辛苦积累了这么久,实在是做不到轻易放弃。
她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因为别人的为难放弃自己的坚持?
但这许多事情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难过。
像她这样毫无背景又独自在外漂泊的人,美貌于她,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
也许向上可以割开一条口子得见天光,但向下的那一端也会刺进血肉,要她痛苦,煎熬,生生去掉半条命。
她看向下过雨的车窗外,城市建筑飞速往后退去,思绪四散之时,耳边蓦地响起季明晟刚才那声“孟二哥”。
偌大一个北城,能让季明晟这位不可一世的公子哥恭恭敬敬喊哥的人,委实少见。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病糊涂了,刚才匆匆一眼,她总觉得车内那人的轮廓似曾相识,但她脑袋晕得厉害,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但见没见过都不重要,她和季明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与他相关的人,她也不必了解。
她收回视线,看见闺蜜乔依发来的消息。
[乔依]:你后天是不是休息?
[江泠月]:是。
[乔依]:晚上我来接你,带你去一家新开的法餐厅,穿漂亮点,那里打卡超美。
[江泠月]:好。
乔依是她室友,北城本地人,家中条件不错,没有经济压力也没什么梦想,毕业后进了她一位亲戚的公司做起了奢侈品导购,成天和漂亮的衣服包包打交道,正合她的心意。
当初张紫雯找她闹,乔依一心维护她,她们俩这革命友谊也因此分外坚固。
另一位室友陈嘉怡毕业后就回了家乡,天南地北相隔甚远,她们也逐渐少了联系,如今她能说得上心里话的人,就只有乔依一个。
她住的公寓离剧院只有半小时车程,租金不便宜,但环境不错,安全性高,周边生活也很便利。
她回家给自己煮了一碗小馄饨,喝了一整碗热汤她才感觉舒服一些。
《伶人》一个月演八场,占据了周末最佳的演出时间,她在睡前习惯刷一下社交app,林依然已经在买通稿试水。看来陈墨礼说的并不假,林依然的确不会一直演这部话剧,但若她成功复出,到那时《伶人》也有了口碑和热度,这么好的观众基础,又怎么可能将女主的位置给她?
想到这里,陈墨礼正好给她发来消息。
[陈墨礼]:今晚辛苦了,明晚演完给你放几天假,把身体养好,周四回来排练。
这么一看,林依然不让她演别的戏也有好处,自由时间多了很多,也不至于再有之前累到一病不起的经历。
困意来袭,她的眼皮格外沉重,想要退出微博时,指尖无意点开了一条经济新闻。
屏幕光骤亮,她看到几个字——
“远扬集团执行总裁孟舒淮”。
她没再看冗长的新闻内容,直接将微博拉到下方点开了新闻配图。
幽蓝的大屏幕前,肩背挺阔的男人穿一身剪裁精致的高定西服,略抬右手指向屏幕时,腕间那枚纯净的蓝宝石袖扣在聚光灯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一张精妙深刻的侧脸,连眼神都不曾窥见,却因他看向别处时恰到好处的肢体语言,松弛自若的演说神态,带出浑然天成的矜贵清雅,凭空生出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如那云间清月,山尖霜雪,高不可得,要人敬而远之。
她分了些神去想,难不成季明晟口中的“孟二哥”,就是他?
屏幕光的映照下,她双唇微动,在暗暗揣摩这三个字。
孟、舒、淮。
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第3章
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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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闹钟没响,江泠月先被电话吵醒。
她眯起一只眼看屏幕,接起电话低低喊了一声:“妈妈。”
江若臻喊她小名:“泠泠,还在睡呢?身体好些了吗?”
她又睁眼确认了下时间,无奈道:“妈妈,才六点半。”
江若臻对吵醒她这件事丝毫没有在意,还继续说:“今天是你妙之姐姐的好日子,一早家里来了好多客人......”
江若臻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说着邻居姐姐出嫁的事情,她在这边闭着眼,大脑放空,昏昏欲睡。
直到听见最后那句“泠泠,什么时候带男朋友回家给妈妈瞧瞧?”她才悠悠转醒。
她翻了个身,撒谎毫不脸红:“妈妈,我工作忙。”
江若臻却笑:“大学四年一问起来就是上课忙,现在毕业了又说工作忙,总不能你真要做个仙女,一辈子不和男人交往?这神仙的日子再好过,也得下凡沾沾人间烟火气才更有趣不是?”
江若臻语气轻快,看得出心情很好。
她却无奈:“妈妈,您就爱拿我说笑,什么仙女神仙的,您女儿哪有那股子仙气?”
“你说这话妈妈可就不爱听了,我家泠泠美若天仙,怎么就不是仙女了?”
江泠月应声一笑,没接这话。
江若臻说:“过年回家,妈妈希望你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好吗?”
每次江若臻这么问,她只会回答,好,我一定,但到回家的时候又总是自己一个人。
她一开始并不理解江女士为何一直要让她找男朋友。
后来仔细一想,江女士这是不想让自己失败的感情经历影响到她,从而对男女之情产生不必要的偏见和抵触。
江女士和那个男人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
开始得稀里糊涂,结束得干脆利落。
她没有结过婚,小半辈子都背着“小三”、“未婚先孕”、“不检点”的骂名。
可在江女士的日记本里,明明是那个男人欺骗了她,骗她说是单身,还承诺给她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
她做着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幻想着甜蜜美好的婚后生活。
但幻境再美,也有破灭的那一天。
得知那个男人已有家室,江女士大哭了一场,主动切断了和那个男人的所有联系。
本该是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但江女士意外怀上了她。
在众多人的不理解中,江女士选择成为一名单亲妈妈,执意生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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