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拼命为姐姐解释,希望祖母理解,也希望祖母明白,他和姐姐相处融洽,关系很好,姐姐也对他很好。
但他所认为的努力变成了打在姐姐身上的鞭子,他多说一句话,姐姐就多挨一次打。
姐姐在痛,姐姐在哭,姐姐在向他求助,他发了疯一般推开祖母,试图制止这样无理的打骂,试图帮姐姐扛下那无情的鞭子,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姐姐,不让她受伤。
但他拼了命的反抗,只为姐姐换来一次又一次的禁闭。
他无法想象姐姐在兰园那个昏暗的小房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能接受姐姐逐渐的疏远与嫌恶的警告。
他明明是为了姐姐好,为什么姐姐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为什么姐姐会对他恶语相向?为什么姐姐要推他?为什么姐姐会恨他?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光影变幻,岁月悠长,爱在冰冷的环境中冻结,他开始觉察到矛盾的根源,姐姐痛苦的根源。
是他,都是因为他。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该出生在孟家,不该成为孟舒澜的弟弟。
他用许多年的时间寻找矛盾,解决矛盾,到最后却发现,他就是这家庭矛盾的起源,是姐姐一生痛苦的开端。
也许他就是这般不详的存在,所有接近他的人都会因他而受伤害,所有他爱的人,到最后都会选择离开。
他怎么敢爱?怎么敢对她说爱?
思念在大脑疯狂翻涌,他却要逼自己克制。
他是所有痛苦的根源,他本不应该再靠近她,再用爱的名义伤害她。
可他真的好想她......
好想看看她的脸,亲亲她的唇,再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哪里都不想让她去。
她明明说过的,说过他们是天生一对,要一辈子在一起,一辈子还没有到,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放弃?
第57章
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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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下了很大的雨, 室外雾气很重,沉甸甸压在头顶,莫名让人喘不过气。
周耀撑着伞送江泠月到排练厅, 刚一进门就被一大捧粉色的郁金香堵住了去路。
她记得她之前同孟舒淮说过,郁金香这种花看起来娇弱,不堪折, 叶片脆嫩,花枝一碰就断,但它却是鲜切花里生长最快的花, 只要花瓶里有水,它就会卯足了劲儿向上生长,就算垂头也没关系,换了水剪了花枝它又是最勇敢的那朵花。
他那时说, 郁金香像她。
所以家里的鲜切花全都换成了郁金香。
她想到这里, 一时心思纷乱。
骤然对上陈墨礼神采奕奕的一张脸, 她又收了思绪问:“还没开始演就要先给我庆功吗?”
陈墨礼将手中的花递给了江泠月身边的周耀,笑着说:“这不是特地来感谢我的财神爷吗?”
“什么意思?”
陈墨礼凑近她耳边, 刻意压低了声音说:“今早孟总又给了一千万。”
陈墨礼高兴拍拍她肩膀,这赞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江泠月听了这话却是心尖儿一凉, 唇边的笑几分无奈。
他还是不愿意放手。
陈墨礼往后走, 拍着手招呼其他演员上前待命,她让周耀把花拿走, 自己进了更衣室换衣服。
目前《伶人》已经到了带妆排练的阶段, 江泠月和两位男演员的配合也越来越有默契,她甚至能从陈墨礼的眼神里感觉到他目前对这出戏的满意程度。
如今演员们的熟练度和配合度都很高, 目前的排练只是本着精益求精的态度再去完善更多细节。
江泠月今天的精力消耗得很快,通排了两遍之后, 陈墨礼提前结束了排练。
时间还早,周耀还没到,江泠月换好衣服独自坐在休息室等待,窗外还在下雨,她没有伞,只能等着周耀来接。
周耀刚才来了电话,说路上堵车,估计还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到,江泠月索性窝在休息室的沙发,打算闭眼小睡一会儿。
她最近很累,夜里时常因为噩梦惊醒,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下雨天的白噪音很舒缓,就连平时不喜欢的交通噪音也变得可以接受,如果不是电话响,她应该能睡上一觉。
“孟舒澜。”
她现在已经不想再跟着叫姐。
电话那头的孟舒澜浅笑了一声,问她在哪里。
她淡声回话:“剧院。”
“几楼?”
江泠月起身走到窗边开了窗,雨声钻进来,稍显吵闹,重重雨幕之中,孟舒澜的车安静停在一个熟悉的位置。
她忽然觉得想笑,纵使她用尽浑身解数躲避,最后仍是逃不过孟家人的手掌心。
“三楼休息室。”她说。
话音落,孟舒澜高跟鞋的声音从走廊传来,由远及近,江泠月没有迎接的打算,她关了窗坐回沙发,孟舒澜也正好在此时开门。
江泠月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问:“找我什么事?”
面对江泠月的无视,孟舒澜也不觉得恼,反倒是笑盈盈问她:“没事就不能找你么?”
她站到江泠月身前,说:“我还好奇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江泠月靠在沙发,声音显得有气无力,“我为什么要找你?”
突然想到一点什么,她又看着孟舒澜问:“是因为梁雨薇找过我之后,我没去找你?”
孟舒澜微挑了一下眉尾,将手提包放在一旁的桌上,赞道:“你还是这么聪明。”
江泠月早已疲于应对孟家姐弟,便又问:“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孟舒澜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看着她,一双眼迎着光而明亮,看上去心情很好。
两人对视片刻,她笑着问:“昨晚孟舒淮跟你说了什么?”
江泠月闻言愣了一下,再看孟舒澜眼中那游刃有余的笑意,她在一瞬间恍然大悟。
“你找人跟踪我?”
孟舒澜轻轻一笑,悠闲拨了拨自己手上的戒指,并未否认。
江泠月撑着沙发坐起来,兀自推测道:“我和景逸的照片是你主动给孟舒淮,我和孟舒淮的事情也是你主动告诉了梁雨薇。你暗示梁雨薇来激我,但我并没有因为她去找你,反而是去见了孟舒淮,你想知道我有没有跟孟舒淮和好,对吗?”
孟舒澜用一种赞赏的目光看着她,略颔首说:“难怪这么多人喜欢你,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江泠月没应声,却突然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她。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她总觉得孟舒澜如今所做的一切已经超出了她对“争权夺利”四个字的理解,好像比起单纯获得利益和权力而言,孟舒澜更加热衷于折磨孟舒淮。
“你......就这么恨他吗?”
孟舒澜听了这话觉得好笑,反问她:“你觉得呢?”
应该是吧,江泠月在心里想。
但有些事情别人不知道,她却一清二楚。
她微垂着眼睫,出神盯着孟舒澜裙摆上的钉珠,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问她:“孟舒澜,如果有一天孟舒淮颠覆了你的认知,你会如何?”
“不会有这么一天。”
孟舒澜的回答无比笃定,江泠月却在一瞬间感觉到心酸。
她算是少有几个和孟家姐弟接触都很深的人,外人都说孟舒淮冷漠薄情难以亲近,可在她眼里,孟舒淮沉稳内敛,宽容温柔,有时候甚至有几分小孩子的纯真稚气。
孟舒澜看似热情张扬,包容又和善,但她的心却是冰冷的,要论上位者的野心和手段,孟舒淮的确不如她。
她唇边的笑意苦涩,几乎是认命道:“我没有跟他和好,也没有任何跟你合作的意向,更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孟舒澜。”
“怎么会呢?”孟舒澜略俯身去看她的眼睛,江泠月也没什么好遮掩,就坦坦荡荡由她打量。
孟舒澜忽地轻笑:“他应该很爱你。”
江泠月藏在裙摆下的一双手蓦地颤了颤,更加确定自己之前的猜想并没有错。
“这样很好玩么?”她故作镇定问孟舒澜:“说他从未爱过我的人是你,说他很爱我的人也是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看江泠月的情绪终于有了起伏,孟舒澜反而笑得很开心,她笃定道:“你其实知道我想做什么,不是吗?”
江泠月一怔,蹙着眉反问:“你为什么要这样?”
孟舒澜双手抱胸,悠闲在她面前踱步,几分思量,又站定看她。
说:“因为觉得你很可爱,很有趣,比起折磨他一个人,同时折磨你们两个人比较爽一点。”
江泠月看起来柔柔弱弱很好欺负,但却是个遇强则强的主,她听了这话没由来笑了一下,问她:“你不觉得你很可怜吗?”
“是吗?”孟舒澜饶有兴致打量她,一时好奇。
江泠月依然坐在沙发上,但她说话的气势并没有因为坐着而减弱。
她收回视线,平静道:“你折磨人的方式很奇特,你竟然在你折磨的人面前展现真实的你,还毫无保留对我说你的野心和算计。”
“想来这些年你一定很孤独吧?因为没有人能听你、懂你、理解你,但你遇到了我,而我刚好有点蠢,无论你怎么说、怎么做、怎么伤害我,我都在尝试去了解你。”
“你喜欢看到我因为你说的话做的事而痛苦,你觉得这样是在折磨我,但你有没有想过......”
她起身看着孟舒澜,“你其实是离不开我?”
江泠月能感觉到孟舒澜微妙的表情变化,她起身朝孟舒澜走过去,边走边问:“你刚才为什么要说他很爱我?是因为你怕我伤透了心,你怕我被孟舒淮逼走,被你逼走,而我要是走了,就没有人来听你说这些了。对吗?”
她认真看着孟舒澜的眼睛,温柔牵起了她的手,她笑着问:“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你其实是喜欢我呢?姐姐?”
她轻柔摩挲着孟舒澜的手背,目光坚定道:“同理,你也离不开孟舒淮,不是吗?因为只有孟舒淮才会真正尊重你,肯定你,无限地包容你,爱你,对吗?”
“姐姐?”
她这声“姐姐”喊得很重,孟舒澜猛地抽回了手。
她向后退了一步,一双眼紧盯着江泠月,却又迟迟说不出话。
江泠月从来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孟舒澜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勉强。
她转过身,重新坐回了沙发,轻松道:“不过你应该很快就折磨不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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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舒澜缓了神色,追问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泠月侧身靠在沙发扶手,双手交叠置于耳后,慢吞吞地说:“南城那边有文化扶持政策,各方面的条件都比北城好,我已经向靳总申请项目迁移了,顺利的话,《伶人》五月份就会在南城剧院首演。”
这回换孟舒澜觉得难以置信。
“你觉得剧组会跟着你一起去南城?”
“为什么不会呢?”江泠月看着她说:“南城剧院也是广韵旗下的产业,孟舒淮给了剧组好多钱呢,《伶人》迟早会开巡演,在哪里首演都一样。”
“要是他们不愿意呢?”
江泠月想了想,说:“那我就只好退出剧组了,我带着他们走不容易,他们换个女主应该很容易。”
“你就非得要走?”
“不走怎么办呢?”她看着孟舒澜笑:“你要折磨我,孟舒淮也要折磨我,我好累啊姐姐,我再不走,应该很快就会死在这里吧。”
江泠月的语气很平静,像是一潭死水,难起波澜。
孟舒澜却在一瞬间眉头紧锁,她说不出这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却又像是被人一把揪住了心,胸口闷闷地疼。
好多话堵在喉咙,可到最后她只说了一句:“孟舒淮不会放你走的。”
江泠月默不作声,只是看着她笑,却又在笑意正盛时,无声落泪。
第58章
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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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孟舒澜这么多次的交锋里, 江泠月总算是赢了一次。
可这样的胜利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喜悦,很多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能迟钝一点, 不必感知如此多细微的情绪,也不必为任何人忧心,不必为任何人难过。
周耀接她回城南别墅, 阴雨连绵的天气,总是让人忧郁。
车灯照亮如丝线般纷飞的春雨,车窗表面凝结一层浅白的雾气, 城市夜晚的灯光被雨幕虚化,是潮湿而又凄冷的季节,和温暖的江南大相径庭。
料想这时候家里的樱花已渐次开了,小樱花应该天天都在祸害外婆那几丛萱草, 院墙上的紫藤是不是也抽了颜色?白墙黛瓦上的丛丛小花, 这时候一定生得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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