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元拿来了账本,上面仔仔细细记录了每一笔文具的销售情况,并精确到了每一分。
万辞通常是让批发货物的老板在周日把东西送来,然后她周一早上过来一趟吴元的店,清点数目,周五下午放学以后再来一趟,结算这个星期的收入。
晨光文具虽然比其他品牌的要贵一些,但胜在质量过硬,外观潮流新颖。
刚上架吴元的店铺没两天就被学生们注意到了,并快速打开了销售渠道。
万辞看完账本,才从吴元手里接过一百五十二块钱。
这是这周的利润。
“辛苦吴哥了,接下来还得继续麻烦你了。”
吴元摆摆手,能跟万辞这样的人合作,才是他的荣幸。
他一分不出,只需要在店里给她提供个售卖的架子,就能有四成的分成,纯赚。
万辞像来时一样,静悄悄地回了学校。
她在自己的上衣内里缝了个口袋,里面装着先前两次收到的周庆家的赔偿款,后来数学竞赛的奖励和这些天来的收入,也一并被她放了进去。
细细数了一下,如今她手上已经有了将近三千块钱了。
未成年办不了银行卡,万辞只能将这些钱每天贴身带着。
感受到胸口处沉甸甸的重量,万辞心里也越发满足。
教室已经没人了,但门还没关。
万辞刚踏进去,就看到江修临坐在她的位子上,正撑着脑袋看她。
看样子,已经等了她有一会儿了。
“放学了还不走?”
万辞走过来,江修临立马就站了起来挪位置,摸着脑袋解释说:“你刚去吴哥店里了是吧,我本来放学想跟着你一起去的,但是班主任突然找我有事,就耽误了。”
“嗯,”万辞没发表什么意见,兀自坐下来整理书包和作业。
本来这事也和江修临没什么关系,他去不去都不会影响她。
假期的作业她已经写的差不多了,因此带回去的东西也不多,书包轻飘飘的,只装了几本从江修临那里借来的限量真题。
看着她的动作,江修临忽然倾下身来,将下巴搁置在她的课桌上,说话声有点磨牙的沉闷感。
“你的生日是不是农历三月三号呀?”
万辞瞥了他一眼,不明白这家伙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她没理会,拉上书包的拉链就要走。
江修临追在她屁股后面,跟只叽叽喳喳的鸟儿一样求证道:“是不是呀?万辞,你理理我嘛。”
这个问题没有丝毫意义。
万辞不过生日,也没有想要过生日的欲望。
她的出生伴随厌弃,庆祝这么个讨人嫌的日子,无异于有病。
万辞只期待在生日那天接到远在外地工作的父亲打来的长途电话。
“是不是嘛?嗯?”
江修临黏糊得紧,万辞眉头一皱。
他已经跟着自己走了快二里路了,这是打算不说的话,就跟着她回家是吗?
她白了一眼少年,“你脑子有病?”
江修临嘿嘿一笑,“你说我有病我就有病吧,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是不是三月三生日啊?”
万辞只觉得他神经,背着包就往前走。
快要穿过镇上了,江修临还是紧紧跟在她后头,万辞有些烦。
再过一会儿,就是山野路了,他一个大少爷跟着过去,天黑了要怎么回?
“你要跟我回家是吗?”
江修临眼睛都亮了起来,“可以吗可以吗?”
万辞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拍过去,江修临捂着脑袋假装委屈得直抽抽。
“你跟我说你生日是哪天我就不跟了嘛。”
万辞捡起地上的石头,吓唬江修临,“再不走我弄死你。”
江修临知道她不会真对自己下手,笑呵呵地说:“你不打我就说明我说的没错,我知道你的生日了。”
万辞捏了捏手里有手掌那么大的石头,最终也只是随手找个方向扔掉了。
这下江修临终于不再跟着了。
万辞走了几分钟,回头发现江修临就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见到她回头,还热情地朝她挥手打招呼。
“你就放心往前走吧!”
少年有力的声音透过树林山谷,清清楚楚荡在了万辞耳边。
万辞抿了抿唇,转过身,朝着家的方向前进。
但没过一会儿,她就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回家要经过不知道好几圈的盘山路,万辞听到脚下她刚上来的那条路上有几道奇怪的声响,像是野人在咿咿呀呀,听不太清。
据说镇上有个不会说话的傻子,四十多岁了无家可归,经常流浪乱窜,这声音可能是他在这附近找吃的。
但这动静听着实在渗人。
万辞回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有树林的遮挡,她判断不了具体声音传来的方位。
冷风一吹,温度忽然就降了下来,身后像是站了个鬼,朝你耳边吹了口冷气,冻得人一哆嗦。
她该快点回去的。
万辞抓了抓肩上的背包带子,刚踏出两步,她忽然听到了一声咳嗽。
像是被扼住了呼吸,从喉管里艰难呛出来的一声。
耳边是刮风的声音,树叶在互相摆动摩擦,那声咳嗽在细碎的风声在面前,衬托的尤为清晰。
万辞整个人当场僵住。
她猛地转过身,开始狂奔,毫不犹豫地顺着斜坡跳下去,举起双臂躲过枯木枝和野草刺,一路滑到了山脚。
下山路上有条很陡的斜坡,拐了个四十五度的弯,走到头才能看到对面的路况。
万辞背着包全速冲下去,双腿发着抖,一点没减速。
鞋子在地面磨出好大一截痕迹,万辞差点摔倒,及时抓住坡上的树枝才稳住身形。
可转过来后,眼前的一幕却是让她瞬间呆住。
前方路上躺着两个人,一个是江修临,一个衣衫褴褛,头发长的盖住了脸,浑身发黑发臭。
是镇上人常提起的那个傻子流浪汉。
此刻,流浪汉压在江修临身上,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去脱他的校服,嘴里嘿嘿直笑,口水快要流了下来。
而江修临整张脸都红透了,两只手用力抓住脖子上的手腕,用力到青筋暴起。
可他不过就是个十二岁的小子,个头体型都比不过已经四十多岁的成年流浪汉,被压制的死死的,双腿不住踢蹬,也改变不了什么。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侧面传来!
江修临无法回头,看不到是谁,但却燃起了希望,在心里祈祷快点来人帮他,他快喘不过气了。
万辞抡起一根木棍,猛地冲上来一脚踹飞流浪汉,然后从地上爬起来,抡起棍子就往他身上砸!
骤然脱困,江修临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翻身过来,捂着脖子,撑在地上不住咳嗽。
万辞几棍子下去,流浪汉被打的嗷嗷叫,只能捂着脑袋,嘴里发出吚吚呜呜的声音。
但流浪汉是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即便万辞一开始先发制人踹了他一脚,没一会儿他就占回了主力,被激怒后的流浪汉甚至开始抢夺她的棍子。
见状,万辞不再恋战,而是将棍子远远扔到一边,飞速跑到江修临身旁,一把把人拉起来,毫不犹豫就往镇上跑。
两人就像被周庆带人围攻那次一样,跑了很久都不敢停下。
冷空气灌进肺里,江修临张大了嘴,呼吸越发艰难。
但他不敢出声说停,也不敢回头看,生怕那个流浪汉就跟在他们后面。
万辞紧紧抓着江修临的手,一口气跑到学校对面江修临的公寓里门口。
停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灯一盏盏亮起。
万辞回头,确认流浪汉没追上来,于是拉着江修临进了楼梯拐角。
两人俯下身子,在电梯前拼命喘气,后背一身冷汗。
这时,万辞终于想起来他们还牵着手,她赶紧松开,这才发现两人手心里全是汗。
站在房门前,江修临拿钥匙的手抖个不停,怎么都对不准钥匙孔,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最后还是万辞一把夺过来,用最快的速度打开门,然后把江修临推了进去。
关上门,打开灯,江修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万辞听到声响,便蹲下来查看他的状况。
哪知,江修临忽然一把抱住了她。
万辞眉头一皱,她很不习惯这种肢体接触,正要下意识推开他时,却听到了一声微小的抽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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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我今晚睡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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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的身躯炽热结实,但也脆弱不堪。
一抖一抖的肩膀暴露了江修临的恐惧。
到嘴边的责骂忽然就咽了回去。
万辞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面前人的后背。
后背的校服外套一片濡湿,摸上去,触感冷冰冰的。
江修临身上沾的全是土,脸上蹭的也是,还有几道挣扎中刮出来的血痕。
他整个脑袋都埋进了万辞的怀里,脸上是什么表情万辞看不见,但能感受出来,他害怕极了。
地上凉,万辞想让江修临起来,去沙发上坐着,但江修临已经吓软了腿,怎么也站不起来。
无奈之下,万辞只好将人捞起来,半抱着搂进了卧室。
卧室的灯更大更明亮,进了屋,江修临眼底闪烁着晶莹的泪花,脸上的惊惶无措一览无遗。
白俊的脸庞,出挑的眼眸,薄红色的唇微微抿起来。
哪怕是受了惊吓,这家伙的模样也是勾人的紧。
简直漂亮的不像话。
万辞定定看了一会儿,起身,拿纸给他擦了擦眼泪。
没一会儿,她又打来一盆温水,学着江修临之前照顾自己的样子,用毛巾擦干净他脸上和身上的泥灰。
江修临鼻子一抽一抽的,显得很不好意思。
万辞眸子微微往下,就看到了他脖子上几圈异常显眼的掐痕。
衣领被扯坏,乱七八糟地敞开,最顶上的扣子掉了,露出一大片漂亮的锁骨。
只瞬间,万辞眼神就变得阴沉无比。
江修临皮肤白,还嫩,特别容易留下印子。
之前周庆那回闹事,他除了断了一条手臂,脸上的痕迹也是过了很久才完全消掉。
青紫交错的淤青蔓延在少年皮肤上,万辞眸色沉了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覆在了那掐痕上。
微微用力,江修临就眉头一皱,极力压抑着溢出来的痛吟。
等再移开手时,少年脖颈上的淤痕似乎更加严重了些。
仿佛这惨迹是万辞作弄出来的一样。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万辞瞳光一闪,不动声色将手又拿远了些。
她想起医院那晚,自己也是像这样在江修临脖子上留下了骇人的掐痕。
但即便她这么做了,那家伙也从未露出过如此害怕的表情。
看来那个流浪汉给他造成的打击不小。
察觉到万辞不悦的江修临缩着脖子不敢吱声,嘴巴一扁,委屈劲儿就上来了。
万辞一言不发地将水盆和毛巾端走,又从冰箱里拿出来冰块,搅和搅和混成一盆冰水。
毛巾在里面泡了几分钟就被拧出来,冰的扎手。
“嘶——”
脖子冷不防被这么大一条冰毛巾贴上,江修临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万辞冷眸睨了他一眼,手上的力度丝毫没有要减轻的迹象,几乎是粗暴地将整条毛巾都围在了他脖子上,冰得江修临一阵阵抽气。
趁着给他冰敷的空档,万辞随手掂过来一把椅子坐下,像是审讯犯人一样盯着他,看得人头皮发麻。
江修临不敢抬眼和她对视,于是便扯了个话题聊天。
“万、万辞,现在这个点你该回家了吧,我给你打车,这样更——”
说着,他还准备下床。
万辞冷漠打断了他:“坐好。”
江修临动作一顿。
注意到她阴森的目光,江修临只能规规矩矩坐好,脸上勾起一抹虚虚的讨好笑容。
“……怎么了?再不回去就晚了,你家里人——”
万辞才不担心家里人怎么想,反正也没有人关心她在外面是死是活。
“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学着人家逞英雄就能变成真英雄吗?”
江修临脸上笑容一僵,装作听不懂问道:“你说什么啊,我不明白……”
“这里就我们两个,在我面前,你的谎言根本没有说服力。”
万辞冷漠的眼睛扫过来,像是猎食的鹰,把江修临这块肉盯得死死的。
江修临不承认,万辞心里却是清楚得很。
见到江修临差点被流浪汉糟蹋的那一幕时,她心里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流浪汉跟在她回家的路上,江修临发现了,担心她,所以一路也跟着。
但没想到,回去的路上就是那么不巧,他不熟悉山周围的路况,反被流浪汉给盯上了。
如果不是她听出来江修临咳嗽的声音,今晚会发生什么,万辞根本不敢想象。
万辞很自责。
从她出现在江修临身边起,他就经常会碰上一些倒霉事。
而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她。
原本万辞并不喜欢听到有人拿她鬼节出身来说笑,可当身边人真的开始一次又一次遭遇不幸时,万辞怎么也无法忽略自己的存在。
她可能天生就是灾星。
哪怕那人是江修临,是天不怕地不怕自己作死要往她跟前凑的家伙,也无可避免地会因为她遭受数不清的麻烦。
万辞深吸一口气,“我今晚睡在这儿,明天一早就走。”
江修临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瞧了她几眼,“你生气了吗?”
万辞面无表情翘起腿,单手搭在膝盖上,“也许吧。”
这副冷漠的样子深深刺痛了江修临。
“那我去客厅沙发。”说着,江修临就要下床,却再次被万辞冷厉的眼神震慑了回去。
“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万辞将椅子放回原位,转身离开了卧室。
没一会儿,江修临也出来了。
万辞正趴在客厅茶几上写卷子,见到他穿着拖鞋开门,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江修临指了指厨房,怯怯解释说:“晚饭还没吃呢。”
万辞一愣,这才想起来,两人自回到这里,就没吃过任何东西。
瞥见江修临摸着肚子站在厨房门口,万辞放下笔起身,到玄关处穿好鞋子。
江修临紧张问道:“你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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