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身份搁在那里,不会说?”男人冷笑,“你不是傻,是傻缺了!”顿了一瞬,大声:“喂,那个术者,你要是不想死得硬邦邦的,赶紧滚,趁老子还没改变主意——”
“葛师叔,您是仪璇前辈的亲传弟子,是吗?”她截断他的话。
屋内一下子沉默。
忽然门猛地打开,那粗犷男人大步走到她面前,又把身上的外套随手拢了拢,道:“你竟然知道我师父,还叫我师叔?你是哪个的弟子?”
舒青窈规矩行礼:“葛师叔好,晚辈是濯莲真人的弟子。”
“濯……”他一噎,赶紧扶起她的双臂,“三圣的弟子,哪里用得着给我行礼!”又忍不住大笑:“好啊,好!没想到还能有机会见到玉灵山的人,啧,你这小子,除了身板儿瘦弱了点,底子倒不差。”
说罢,举起大手,朝她肩重重拍去。
沈清越眼疾手快,一把将舒青窈拉过。
葛峥嵘的手拍了个空。
好不容易露出来的笑意,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算哪根葱,竟然敢扯老子的师侄!”他大怒。
第191章 异类
舒青窈心脏一顿,暗道不好。
葛峥嵘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不好惹,唯独在仪璇前辈面前,才温顺听话。自仪璇前辈失踪后,他先把玉灵山派出去搜寻的人骂了个遍,又自己收拾包袱,不管不顾地下了山去。如此行为,玉灵山至今都拿他当反例子教育新入门的弟子。
趁沈清越还在忍耐的工夫,她斜身上前,打着圆场道:“葛师叔,他是我的主子,眼下我是在他手下办事。”
“呵,你这小子是出息了,给皇室的人办事。”他揶揄。
沈清越微挑剑眉,冷眸以对:“阁下这外套,不也是巡察司的样式?”
“老子喜欢,你管得着?”葛峥嵘抬起下巴,满眼轻蔑,“这花纹儿,好看!”
沈清越勾唇讥诮:“是啊,她也喜欢跟着我,所以你管不着。”
“你——”葛峥嵘眼睛大瞪。
舒青窈暗叹一声,扶额无奈。
“葛师叔,我们进去说话可以么?”
葛峥嵘纹丝不动。
她又是一叹。
压低声音:“葛师叔,近来我得到了一些仪璇前辈的消息,不便在外面说,您看……”
一听到“仪璇前辈”四个字,葛峥嵘整个人的气势都软了下来。双眼失神一瞬,旋即收起一身凌厉,点头:“走,咱进去好好说道!”
眼看沈清越也迈步要进,横臂拦住:“关你啥事?你不许进!”
舒青窈低咳:“葛师叔,他不一样的,让他进来可好?”
饶是舒青窈戴着面具,外面又有幂藜,声音也是少年清脆,但葛峥嵘还是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少女羞赧。忍不住凭空打了个哆嗦,咂咂嘴喃喃:“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小子小小年纪还好这口……”
再看一眼沈清越,叹道:“……哎,也怪不得你,这家伙生得人模狗样的,的确是个会勾人的狐媚坏坯子……”
舒青窈:“……”
沈清越:“……”
下一刻,他上前,当真牵住舒青窈的手,趁她尚未反应过来,分开她的五指,与她十指交扣。大大方方的展现给葛峥嵘和“陈昱通”看。
葛峥嵘面露嫌弃。
“陈昱通”倒是眼睛一亮,偷偷竖起大拇指,意思很明显:
——勇士。
舒青窈不免轻笑,手指微动,将他扣得更紧。
走去桌边坐下。
葛峥嵘满脑子都是仪璇的消息,也懒得管其他人,直接道:“你快告诉我,我师父在哪儿?她这些年究竟去了何方?”
提及仪璇,那势必要把魏府的事好好说上一番。舒青窈无意让“陈昱通”一个外人听这些事,便微微向他瞥去一眼。
葛峥嵘啧声。
道一句:“麻烦!”一个响指,“陈昱通”立即垂下了头。
又要对沈清越用此法时,舒青窈拦住了他。
“葛师叔勿急,此事,跟他也有关。”
葛峥嵘:“还是麻烦!”埋怨一句,到底把手放下了。
舒青窈抿抿唇,有些想笑。
随后清了清嗓子,把自己逃婚,被迫冒名顶替苏幼青的事隐去,只道她和沈清越察觉到魏府异样,前去调查。后面与仪璇有关的种种,悉数和盘托出。
当听到仪璇不知何种原因,不仅失忆,术灵被封,还返老还童,嫁给了一个混账,葛峥嵘的脸色是黑了又白,白了又红。
到最后,他捏紧砂锅般的大拳头,起身狠狠往桌面一砸。
桌面不堪重负的四分五裂。
舒青窈忙劝:“葛师叔息怒!”
“快告诉我!那要死了的魏行致在哪儿!老子要把他手脚砍了别他脖子上去!”
沈清越淡淡道:“已经不用你去了。”
魏行昭身边的晋蜀找了许久,一无所获,但后面魏老夫人上吊自缢,魏行昭又被揭穿下狱后,魏行勋记恨魏老夫人,也记恨流淌着魏老夫人血的魏行致。他不惜耗费钱财,让整座云州城有时有力的百姓四下留意寻找。
最终,两个上山砍柴的樵夫发现了魏行致的尸体。
不过已经是肠断肚烂,不知道是什么而为。
“哼,死得太容易了!”葛峥嵘冷冷道。
舒青窈略是颔首:“如此折辱仪璇前辈,的确该死。不过,晚辈却有更多不解的地方。”
“你是说那个什么,魅君?”葛峥嵘重新坐回凳子上,“我听师父提过两嘴,不过师父烦他得很,说他是个居心叵测的术者。”
舒青窈微微一怔:“此事从何说起?仪璇前辈如何能确定魅君是个术者?”
“我师父是天生满灵力啊,天生满灵力的人,好像对彼此有相互感应的能力吧,”葛峥嵘想着说,“我又不是,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晚辈能确定仪璇前辈是为何突然失踪了。”
“嗯?”
“她能感应魅君,魅君亦能感应她。察觉到危险,所以先下手为强。”舒青窈眸底闪着明亮的光,“那个术者,是玉灵山的术者,且也是天生满灵力。既然与仪璇前辈同时存在,那么,只会年长于仪璇前辈,或与她年龄仿佛。”
这样来说,濯莲真人便不符合要求。
濯莲真人在所有的长老以及师父辈的长者间,并不算太年长,且她和仪璇前辈的交集,少之又少。大抵是,像空谷刚入门,而葛峥嵘已在收拾包袱打算下山的时间点。
“葛师叔,这样的人,您知道有谁?”
“我想想啊……”葛峥嵘眉头紧锁。
他离开玉灵山实在是太久了。
而且那些年他眼里只有师父,只乐意跟着师父,好像和那些师兄弟师姐妹的,没怎么打交道。脑子里闪过一张张人脸,又记不住他们的影儿。
末了,他摇头:“不行,想不起来,得回去看看记录。那一沓沓的纸,比我的脑子靠谱多了。我的脑子这么些年啊,只记了各种术,师父也说,记术就成。”
舒青窈默了一瞬。
看来回玉灵山,是势在必行。
不过葛峥嵘明显比她和凌桑更有优势,没有人会管他出现与消失,反正在玉灵山所有人的眼里,他就是个异类。
——不受管控的异类。
琢磨片刻,舒青窈开了口:“葛师叔,眼下晚辈不便回去。且有魅君的事在,晚辈行动多有不便。不知……”
葛峥嵘抬手,示意她不必说下去。
“这点子事,交给我,我快去快回!”
第192章 救
“哎不是……”
舒青窈急急开口,但还是晚了。
葛峥嵘那急性子,居然直接施术法去了!
那“陈昱通”怎么办?他们想要知道的,那隐藏的真相又怎么办?
沈清越向她看来。
她亦无可奈何。
叹了口气,道:“既然这个冒牌货执意要来这边,葛师叔又阻碍我们进屋,想必房间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们自己找便是。”
总不至于坐着久等,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于是二人分开细查。
舒青窈运转着阴阳玉子,从左边一一探寻。沈清越则是从右边,一寸一寸摸索。遇到可疑的物件,便拿起来翻开一番。一轮走下来,两人摇了摇头。
显然不在他们目前的位置。
可这房间并不大,除了正厅,便是偏房卧室。二人对视一眼,忽然灵光一现。
当时,沈清越在皓月堂的床铺就有机关暗格。为了应付魏郑氏和魏林氏,沈清越便将舒青窈藏了进去。
那并不是什么奇难机关。
匆匆走至床边,他们掀开被褥。
可屈指一敲,这床,是实心的。
沈清越眉头微皱,四下打量,这卧室的布置更加局促,除了这床可疑,当真看不出其他什么东西来。索性走到窗边,往外探看。不过一片小林而已,并无特别。
正欲收回手,眼风掠过墙壁一处,他忽而怔了怔。
窗畔那边明显是有一些厚度的。
可屋中靠墙的,却只有一张床。
那多余的厚度是什么?
“清越哥哥,墙后有东西!”
“窈窈,墙后有东西!”
二人异口同声。
旋即皆是一愣,会心一笑。
舒青窈收起掌心的阴阳玉子,和他合力,将床帐拆开,露出背后一大片墙出来。没有了床帐的遮掩,墙上的两条细细痕迹显露出来。沈清越再次屈指轻敲,后面明显是空的。
“就是这后面了,”舒青窈一边说,一边示意沈清越退开,“我的器物感应到这里有术法的隐藏封印,你远一些,让我来解。”
说罢,双手作结,阴阳玉子随她意念控制,浮在半空中,散发着柔和的明光。她双唇翕动,低声浅吟,不出片刻,突然一字:“破!”
那两颗黑白子直径往墙上砸去。
分明只是棋子大小的物件儿,却将整面墙都砸凹两个大洞。
而两个大洞后,突然生出一只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来。
舒青窈离得近,这一下始料未及,惊叫一声往身后跌去。沈清越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她。稳了稳,见她呼吸几番,调整过来,又再次看向那只手。
骨瘦如柴,皮肤粗糙。
但指甲十分干净整齐,想必是个爱整洁的人。
沈清越默了默,试探着开口:“陈昱通陈大人?”
那垂在动口的手,手指颤了颤。
下一瞬,竟十分剧烈地抖动,拼命抓挠洞口,似是想要出来。
沈清越将舒青窈护去身后,同时拔出黑金软剑,用剑锋一点一点,把那洞口越挑越大。
到最后,一个瘦小的男人,屈坐在里面,眼神颤动地看着他们。
一见那张脸,沈清越立刻道:“陈大人,您还好吗?”
陈昱通抿了抿干涸的唇,没有说话。
……
半个时辰后,陈昱通才勉强缓和过来。
他被关在这密间太久,久到,他都记不清有多久了。
只知道每日会在天黑后,有人送饭和水——缝隙外有烛光。
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吃几口饭和水,又继续睡。
不是没有察觉到有人似乎在他睡觉的时候,将他带出去清洗沐浴,更甚者,他还能感觉到太阳暖洋洋的光。但他用力想醒来时,却根本醒不来,反而被什么莫名的拽住,越来越困。
直到今日,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外面不同的动静。
正尝试着挪动到声音传来的位置,墙忽就裂了两个洞。
再之后,他就知道了,今日的人或许是他的转机。
陈昱通苍老又沙哑的嗓子,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把这些说完。
沈清越本想趁此时机,继续追问关于沈家的事,但舒青窈感应到陈昱通身上还落着咒术,便扯扯他的衣袖。
对陈昱通道:“陈大人,您先休息休息,尽快地适应这里。”
“老朽想……”陈昱通抿抿唇,“说来惭愧,老朽腹中饥饿……”
舒青窈应承:“这样的小事,交给晚辈去做。”给沈清越使了个眼色。
二人结伴而出。
刚踏出门,舒青窈便主动道:“陈大人身上有咒术,名曰嗜睡咒。中此咒者,不知天地,不知时日,一切生长缓迟于常人,多用于控制。”
“是你那便宜师叔?”沈清越微微挑眉。
舒青窈看他一眼:“他就是那样的人,你怎么还同他计较上了?”顿了顿:“是不是葛师叔我也不知道,还得等他回来。”
沈清越少不得讥诮:“他何时回来?你不知我不知,那便只有天知地知。所以现在需要筹天祭地?”
舒青窈轻啧:“以葛师叔那风风火火的性子,办事效率极高,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还有,我说你能不能别跟他一般见识?沈清越,你好歹是我未过门的夫君,能不能大度一点儿?”
沈清越的眼眸倏然一亮。
他最不能听,又最想听的,便是从那口中所出,轻轻柔柔,又莫名带了霸道占有意味的——
——夫君。
不禁低咳两声,道:“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当夫君的么,的确得大度一点儿,必须得大度一点儿。”
舒青窈不再理会他,脚下步子迈得更轻快了些。
待二人备好清粥,给屋中休息的陈昱通端去时,已经又是半个时辰后的事。
而这次,葛峥嵘回来了。
前一刻,舒青窈走在前面,沈清越单手托粥走在身后,还在简单聊着巡察司。下一刻看到葛峥嵘满身是血的,背对着他们,站在陈昱通身前,他们顿时傻眼。
沈清越手指一抖,刚熬好的白粥,就这么摔去地毯上,白澄澄的米饭粒子还冒着缕缕白气。
“葛师叔,您——”
第193章 推测
“您怎么能杀——”
舒青窈的话还未说完,葛峥嵘缓缓转过身来。
他本就生得高壮结实,又穿着巡察司的衣服,看起来是极度不好惹的存在。
可就是这样的葛峥嵘,脸色竟异常的古怪,像是迷茫,又像是愤怒,似乎他这一去,是查到了什么不该查的。
陈昱通原本才缓和两分的精神,在感觉到这些年囚禁他的人,就是面前的葛峥嵘以后,他直愣愣地坐在那里,望着葛峥嵘不言不语。
舒青窈暗道不好,跨步过去,先并指探陈昱通的鼻息,待确定他还有一丝呼吸后,慌忙地运术保住他异动的魂魄。
再看葛峥嵘,还是木讷的杵在那里,不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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