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王上不仅亲自设计,还要双手为王姬奉上这枚象征权利的扳指。
长乐低眉顺眼的接过羊皮布,决定先将其送到将作监。
姜姒回到朝华宫第一件事便是叫来如月,这几日如月并未随她出宫,最是清楚宫中之事。
“你说什么?”
如月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前几日盛传季春之赛上,王上对司宁有了别样的心思,决定将其纳入宫。今日宫内又传闻去岁之冬送来的赵国女才是陪同王上出宫之人。
且此女竟在路上被人掉了包,进宫的乃歹人派来的死士,这次王上遇刺也是此女故意为之,现已经处以极刑,皆与那些刺客们皆挂在城楼之上。”
如月解释的明明白白,姜姒却越听越糊涂。
她知晓那个赵国女,但并未与其有过牵扯。
一则以往并未在赵国与那些贵女们见过面,担心身份暴露,二则赵后嘱咐过,不许与任何赵国送去的女子往来。
什么赵国女,什么王上对思宁起了心思,这几日明明是她陪着王上,此事赛场上不少人都知晓,竟一点风声都没有。
不过……姜姒乐见其成。
只要不与她扯上关系,那些宫妃们便无法将矛头对准她。
她也能过上平静的日子。
这次为王上炖的羹汤,姜姒则下了十足十的心思。
她不奢求帝王的宠爱,只想安稳度日。
眼前商阙给她这个机会,她何乐而不为。
一连多日的照料,商阙伤早就好的差不多,这些日子姜姒白日乐此不彼的为他炖羹汤,夜晚守在他身侧,令他十分享受与恍惚,担心这种日子走到尽头。
他低头看着腹部的伤痕,从桌案抽屉里拿出一把匕首,眼睛都未闭,便往里捅。
啪!
姜姒手中的羹汤轰然落在地上,汤水与碗的碎片混在一起,就连她的裙摆上也沾染了不少痕迹。
她不敢置信的看过来,语气颤抖着:“王上这是在做什么?”
她满心欢喜的将汤端进来,却看到王上拿着匕首直直的捅到伤处。
王上竟然在自残!
若不是曾经受过伤害,怎会如此对自己。
姜姒不管不顾的走过来,顾不上尊卑,一把夺过匕首,往后退了几步:“妾不知王上发生何事,但任何事都不值得弄伤自己。”
说完,还将匕首往后扔得很远。
商阙没想到姜姒会看到这一幕,正想着如何解释却听到她说的这般话,他眸子里生满了笑意,姒姒真是一如既往的善良。
“王上笑什么?”
商阙脸上泛起了难言之隐,半响才道:“赵姬误会了。此处太痒,孤忍不住才行此法。”
他不在意的扫过伤处,她来得太及时,匕首并未刺进去多少,故此血也未流出多少。
可惜了。
姜姒疾步走过来,紧紧拉住他的手臂:“王上切莫再伤了自己,妾去问孔医师要一副药。”
“赵姬……”商阙微哑的声音唤着她:“莫要去找孔医师,孤熬一熬便过去了。”
姜姒小时身上时常有伤,最难熬的便是伤口恢复之时,伤口痒的厉害,若是用力抓挠日后便会留下伤痕,她明白那种感受,故此十分理解商阙为何如此做。
用匕首只会让旧伤添上新伤,并不能根治。
王上
一向强硬,此等小事,必然觉得对旁人言明太过羞涩才不告知孔医师。
姜姒按住他的手腕,柔声道:“妾以自己之名要,孔医师不会知晓。”
她的双眸如天上辰星一般明亮,商阙竟忘了如何开口。
姜姒以为他答应,转身走了出去。
孔梵配的药疗效再差也差不到哪里,何况商阙身上的伤本就恢复的差不多,不过几日,伤口便彻底恢复。
长乐强忍着笑:“王上这些日子看着比以往胖了许多,定是王姬贴心照料所致。”
商阙面色一黑,拿起长剑:“随孤打上几局。”
上了年纪的男子大都会大腹便便,商阙无法想象自己也成了那副模样,人皆有爱美之心,若他变成那般模样,怕姜姒更无法喜欢他。
长乐闷声笑道:“诺。”
第六十章
天气越来越热, 进宫的女子也越来越多,光这几日就来了数十位,且一一赐了封号。
平日里姜姒偶尔被宫妃们邀请共乐, 偶尔被王上召去陪伴, 只不过那些宫妃们似乎从不知晓她与王上有过牵扯,或者说从未将王上与她联想在一起。
“她啊,进宫数月还顶着赵王姬的封号。”
“美则美矣,可惜王上不喜。”
“估计是以前的那些龌龊事被王上知晓,王上故意晾着。”
见她进来,几人才压低声音, 可惜方才说的声音太大, 姜姒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姜姒面色如常坐在席间,过往的那些年她听多了那些人的谩骂与侮辱, 如今这些流言根本不足为惧。
只是……她心中也时常犯嘀咕。
若说王上不喜她,却常常召她,夜里还共睡一榻,更是经常压着她亲来亲去。
若说王上喜她, 进宫数月,旁人都给了封号,她却还是赵王姬。
姜姒勾唇淡淡笑道:“芷嫣姐姐。”
她身穿着简单月牙色曲裾, 墨发高高挽起, 露出白皙而纤细的脖颈,即便如此寡淡的妆容,也能在一群人中最先看到她。
张芷嫣闪过一抹嫉恨之色, 很快笑道:“妹妹来了。前几日听闻你身子不好, 便没叫你,妹妹不会多想吧。”
美则美矣, 可惜什么封号都没有。
若不是为了对付司徒钰与云渺,她才懒得亲近。
这几日进宫的女子封号虽小,却个个对她尊崇有加,她很是享受这般感觉,便没想过邀请姜姒,今日要不是文心提了一嘴,她怕是又忘了邀请。
姜姒本就不喜这般虚与委蛇,张芷嫣不邀请,她能清净许多。
“妹妹自然不会介意。”
张芷嫣抬眸看向她,一一为她介绍几位陌生的面孔。
那几人似乎并不打算理会她,面无表情应了一声,便自顾自的玩乐。
张芷嫣笑了笑:“妹妹莫要介怀。”
“自然不会。”
怕是走出这座宫殿,她就不记得这几人的模样,又哪里值得她耗费心神介怀。
依旧是熟悉的乐人,来来去去只有那些曲子与歌谣,姜姒听的都乏了。
其余人却突然有了兴致。
“再过一月有余,那位便要放出来,诸位如何打算?”
顾醉蓝哼了一声:“那件事被传的人尽皆知,即便放出来又如何!”
以往成天看司徒钰的脸色行事,如今不必再看,她不知道多高兴呢。
张芷嫣淡淡提醒:“醉蓝妹妹莫要如此说,钰姐姐即便有那种事,依旧是宫内位份最高之人……”
顾醉蓝面色不好看,也不知道王上如何想的,司徒钰都当着内官的面如此那般,竟还未削去其位份,而她这段时间太过得意忘形,完全忘记了司徒钰的手段。
想到司徒钰能面不改色了结一个人的性命,她便吓的浑身发软。
就这般胆量,也敢日日叫嚣!
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张芷嫣的讥讽之色。
反正最初是顾醉蓝在宫妃面前谈论,并不是她的过错,司徒钰即便要怨,也只会怨恨顾醉蓝。
与她何干!
其他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你们说王上为何不降其位份,难道对其有情?”
“可王上都未见过她,怎会生情?”
那位宫妃斜睨了另一位宫妃一眼:“王上心思岂是我等猜测的?”
“咱们姐们私下谈论而已,谁会将这等事传到王上口中。”
王上日理万机,忙着国策,后宫宫妃众多,却从未有一人得到王上临幸,前些日子跟随他出宫的赵国女还未得到临幸便被赐死,倒让宫妃们松了一口气。
“或许等王上忙过这段时间便会临幸,王上刚及冠三年,样貌又如此好,也不知谁有幸成为第一个……”
王室最看重子嗣,若能第一个被临幸,日后再诞下子嗣,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后宫女子哪个不想。
突然有道声音开口:“你们说第一个被临幸的人会不会是……燕少使?”
云渺?
一听到她的名字,宫妃们脸色变了几遍。
那位可是刚入宫便被赐美人的称号,入宫不到一月便牵扯上了人命,如今虽是少使,可未来谁又能说得准,万一王上就是喜欢那般肆意洒脱的女子呢?
闻言张芷嫣眉头蹙了蹙:“王上余怒未消,我等还是莫要谈论。”
已经是少使又是废人长得还如此不堪,有什么能力与她相争,她的对手从始至终只有司徒钰一人。
想到此,张芷嫣对宫妃们笑的更加开怀。
姜姒半路就退了场,张芷嫣头也未抬,便让她离去。
如月愤愤不平:“魏八子真是过分!”
“人之常情,随她罢了。”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商阙伤好了后便重回到练武场教她射箭,她这些日子学的有模有样,偶尔能中靶心,这便给了她更大的信心。
离商阙所说的狩猎还有月余,她再多练习,届时或许能拔得头筹。
快至宫门,姜姒突然想起翁孟送去书信已有半月,怎如今也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按他的脚程来算,十日左右便可归来……难道说他进不了宫,亦或者不知道她是谁?
那日做事太过匆忙,倒忽略了这点,想到此,姜姒不由得暗骂自己白白浪费了机会,眼下还是想想如何找到翁孟。
见她垂头丧气,如月还以为她被那群宫妃们打击到了,宽慰道:“那些长舌妇胡言乱语罢,王姬莫要多想。
对了,马厨最近新学了赵国的糕点,奴婢等会拿来给王姬尝尝。”
姜姒心中烦闷,折身去了凉亭:“食不下咽,还是莫要准备了。”
如月身子微顿:“王姬心中若烦闷,可说与奴婢听。”
姜姒思忖片刻,便将那日的话重复了一遍:“齐宫戒备森严,翁孟肯定进不来。”
“听王姬这么一说,奴婢倒觉得翁孟此人厉害非常,来无影去无终,自然也能来齐宫,或许是路上耽搁了。”
姜姒叹了一口气:“只能这般想。”
近日天暖,姜姒练武之余便来此垂钓,如月贴心准备了摇椅,她时常睡在上头晒太阳:“我休憩片刻,晚点再叫醒我。”
如月恭敬的站在一旁,低低“诺”了一声。
待人熟睡,如月才折身去了未央宫。
“孤倒是忘了此事。”
每日有姜姒相伴,商阙乐不思蜀,也忘记了翁孟递信这档子事。
商阙指尖轻敲着桌面:“将信送去南湾别苑,若姒姒母亲在信中暴露住址,便着人重新誊写一份。”
想了想,他继续道:“取一件她的信物。”
如此,姒姒便不会怀疑书信有假。
如月点头应是,迟疑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道:“王上还要欺瞒王姬多久,奴婢观王姬近日对王上十分上心,若知晓一切都为假……”
死士对周围环境最是敏感,故此,她能察觉到说完这几句话后商阙的变化。
她吓得瑟瑟低头,不敢再言。
商阙冷声道:“孤自有打算!”
如月只得怯怯应了一句“诺”,便匆匆退去。
她很少与姜姒这般的女子相处,姜
姒柔软而坚韧,从不因为身份而苛待她,而她除了完成任务便是完成任务。
从未有人待她如姐妹、如家人,她贪恋那丝温暖,也数次想将真相告知,每每想开口却又想到王上的命令。
罢了!
若真到了那一日,她定倾尽所有保护姜姒。
商阙的速度很快,不过几个时辰便将写好的书信拿来。
如月拿着书信和信物,心虚的将姜姒晃醒,对上她迷茫的目光,小声道:“王姬,奴婢方才去殿内拿披风,却看到了这个,奴婢依稀记得孔七字也有相似的木钗,便急冲冲赶来。”
姜姒也注意到了那支木钗,瞪大眼睛坐起身,双手颤抖着描绘上头的纹路,晶莹剔透的眼泪顷刻涌了出来。
这支发钗,是她十岁时亲手为母亲所做。
母亲貌美却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心疼之余,她便做了这支发钗。
收到发钗那日,母亲抱着她哭的厉害,一字一句念叨:“是娘害苦了你。”
娘是世上最好的娘,只要有她在,姜姒便不觉得赵宫的日子苦。
而今,这支发钗送到千里之外她的手中,是不是代表着母亲已经收到了她的来信?
姜姒神色激动的打开书信,薄薄的棉布上写满了母亲的思念。
赵王赵后依旧不喜她,却为她换了新的住所,每日有宫人伺候,吃的饱穿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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