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哪是铸就它的材料特殊呢,而是持有它的人特殊罢了。
那叫花子飞升之前,叫花子是普普通通的叫花子,而它是叫花子手里一个更加普通的破旧陶碗,旁人路过时,少许心善的会往里面扔枚铜钱,更多人则是熟视无睹,看都懒得看一眼。
但叫花子飞升之后,它跟着沾染了一些天道气运,身价立马水涨船高了起来,跻身四神器之一,被四大宗之首的凌霄宗带走,好生安置在临仙塔最高层。曾经对它熟视无睹的那些人,如今却是高攀不起了。
照影镜中安安静静,画面仿佛静止了一般,段菱杉睁大眼,看得眼睛都酸了,画面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巡逻弟子平时只在临仙塔前八层梭巡,不会刻意往第九层去,艮山钵静静待在被遗忘的时光角落里,就和从前千千万万个寻常日夜一样。
若非阵法破坏引起了临仙塔的震动,只怕凌霄宗到现在也不知道艮山钵丢了。
段菱杉抵着下巴,若有所思:“你们这个镜子靠谱吗?窃贼必定是有备而来,连临仙塔下面几层弟子巡逻的路线都清清楚楚,没理由不防着塔顶的照影镜……我想想,有几种可以干扰照影镜的法子,比如切断灵力链接,或是直接打碎……”
程昀泽垂眉不语。
这人活脱脱是个老古板,行事一板一眼,严肃而无趣,也不接她的玩笑话,段菱杉撇撇嘴,心想她最讨厌这类人了。
不知道容潇什么时候能到。
照影镜中的画面终于变了。
锈迹斑斑的铁门被人推开,少女探头四处望了一圈,确定没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迈了进来。
她穿着鹅黄色的长裙,明亮如秋水般的眸子四处打量,在满是灰尘的场景中显得格格不入,像是一只误入此地的小鹿。
但她绝不是无辜的小兽,脚下步伐看似随意,实则每一步都避开了可能触发的阵法,虚虚实实之间,她脚步分毫不停,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艮山钵面前。
这时,她终于注意到了塔顶的照影镜。
一瞬间的惊慌之后,她迅速镇定下来,抬起头,冲这边甜甜地笑了笑,那张天真烂漫的少女脸庞被照影镜捕捉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照影镜与主人的灵力链接被人为切断了,画面猛地一黑。
“看她身上的配饰,是凌霄宗的外门弟子吧,但一个外门怎能如此顺利混入这里,她身份肯定不简单。”段菱杉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向在场另一人,“程宗主怎么看?”
程昀泽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笃定道:“不是她。”
“为什么?”
“照影镜黑屏之后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在这之后不久,临仙塔震动,本尊赶到时艮山钵已经不翼而飞。”程昀泽避而不答,“这个角度查不下去,我们必须换条思路。”
段菱杉大为不解:“这个女弟子明摆着有嫌疑,你凭什么确定不是她?好歹叫过来问问啊!”
程昀泽将照影镜收了起来,转身欲走。
“凭她是本尊的亲生女儿,程思瑶。”
第38章 好戏开场
两日后, 程昀泽的生辰宴如期而至。
尽管本人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但作为一个对外宣传的好时机,凌霄宗上下极为看重, 尤其是清河剑派的惨案之后,天下人更需要一次前所未有的盛会,来平复惶惶不安的气氛。
思瑶比她表现出来的模样靠谱多了, 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 居然真的帮剧组这么多人混入了凌霄宗。
他们同凌霄宗弟子一起进入了大殿, 同行人大多没有修为, 若非思瑶的邀请,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迈进天下第一大宗的门槛,不免有几分局促。
容潇将无名剑上交, 跟在思瑶身后进入大殿。
段菱杉坐在对面, 见到她眼前一亮,冲她挤眉弄眼。揽月宗失了贺逸, 宗主又是个甩手掌柜,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压在了白毓一人身上,忙得不可开交,是以只有段菱杉一人前来。
容潇面无表情,视线径直从她身上扫了过去, 权当不认识她。
“无趣, ”段菱杉闷头干了一杯酒,小声嘟囔, “早知道就让我徒弟也过来了, 好歹能陪我说说话。”
七星殿倒是足足来了三位, 掌门天璇已年过九旬,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右手边是代师父开阳前来的洛菁,之前在揽月宗曾与方言修有过一面之缘。
天璇左手边则是一位陌生的黑衣青年,垂眉敛目,只在凌霄宗弟子入场时抬眼扫了过来,微微一顿,继而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种宾客齐聚的场合,座次排行都是有讲究的。凌霄宗居于上首,坐北朝南,其余三大宗居于三个方位,小门派则隔了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时过正午,请帖基本收齐,大殿中顿时热闹了起来,只有属于清河剑派的方位空无一人。
无极门门主马岩率先起身,给程昀泽敬了杯茶:“程宗主,您英明神武,修为高深,领导着凌霄宗日益壮大,实乃修仙界之泰山北斗、天下正道之楷模……今日乃是您生辰之喜,晚辈敬您一杯!”
他笑得满脸褶子,些许发白的头发昭示他早就不年轻了,对着比他还年轻几岁的程昀泽一口一个“晚辈”,却是叫得无比顺口。
众目睽睽之下程昀泽不好推拒,微微点了点头,接过了这杯酒。
马岩仰头一饮而尽,又转向另外两宗的方向:“段宗主,天璇掌门,今日有幸能与二位在此相聚,实乃晚辈之幸,晚辈也敬你们一杯……”
段菱杉脸色有些不好看,下意识瞥向程昀泽后方。
容潇依然是萧无名那身打扮,刻意收敛了气息,同程思瑶一起站在凌霄宗弟子的队伍里。
宴会迟迟没有开场,旁边的方言修扛不住饿,偷偷摸摸拿了桌上一个桃子,被容潇当场逮到。
他赔着笑,低声下气地说了什么,容潇没好气翻了个白眼,稍稍侧过身来,帮他打掩护。
段菱杉:“……”
草。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简直有伤风化!
她想要传音入密痛斥容潇一顿,但念及程昀泽就在旁边——这位可是天下第一,谁知道他有没有修炼到可以监听传音的地步,还是别冒这个险了。
段菱杉愤愤地想着,接过马岩递来的酒,马岩看她表情还以为自己惹怒了她,顿时笑得更加谄媚了。
今天是程昀泽的生辰宴,他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其次是段菱杉与天璇两位四大宗的领导人。马岩于此时大出风头,其实并不是明智的决定。
但联想起无极门的地位,就不难猜到马岩此举的目的了。
四大宗不止是个好听的名头,更代表着对天下苍生的责任,这些年来,四大宗各自镇守一方,除魔卫道,携手护卫着修仙界的安宁。
然而如今清河剑派已满门覆灭,北域缺乏名门大派,而同在一州的无极门发展迅速,短短几十年就成为了当地的土老虎,放眼整个北域,也只是被清河剑派压了一头。
由无极门接过清河剑派的四大宗之名,于情于理都再合适不过。
但清河剑派一百多号人尚且尸骨未寒,幕后黑手不知所踪,马岩现在就跳出来,未免太过心急了些。
段菱杉本想看看容潇的反应,却发现对方注意力根本不在这边。于是她更气了,砰的重重放下酒杯。
马岩被酒杯与桌面相碰的声音吓了一跳,不敢说话,硬着头皮又劝了天璇一杯酒,天璇以年老为借口推辞,由旁边那位黑衣青年代劳了。
黑衣青年是晚辈,而天璇却没有阻止的意思,此举其实相当于落了马岩的面子,马岩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面上仍恭维道:“不愧是七星殿的玉衡长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玉衡在七星中排名第五,近年来声名鹊起,想不到真人居然如此年轻。
玉衡淡淡道:“多谢阁下敬酒,但玉衡身为晚辈插不上话,此事还是询问能做主的人为好。”
洛菁低头转着酒杯,默不作声。
“程宗主,晚辈有一事相求,”马岩只好再度转向程昀泽,“对于清河剑派的遭遇晚辈也感到十分痛惜,但四大宗不能长期缺位,您作为修仙界的前辈,晚辈也听过许多您的事迹,不如……”
揽月宗与七星殿未明确表态,但从段菱杉不耐烦的脸色来看,她对马岩极为不喜。马岩心中惶恐,小心翼翼地觑着程昀泽的脸色。
归根结底程昀泽才是正道魁首,只要得到他一句话,无极门跻身四大宗便指日可待。
容潇敏锐地捕捉到了“清河剑派”四字,猛然转过头。
她终于意识到马岩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可笑,清河剑派还没死绝呢。
一时间,全场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程昀泽身上,等待他的反应。只见程昀泽八风不动,兀自斟了杯酒,道:“马岩门主,论岁数你比我稍长,这声‘前辈’,本尊怕是担待不起。”
马岩只好微笑:“是、是……是我欠考虑。”
“所以这杯酒,本尊亦还给门主。”
马岩脸色有些僵硬:“这个……”
“今日宴席到此作罢吧,”程昀泽起身,“实不相瞒,凌霄宗近来祸事频出,并不如诸位想象中安定……诸位将本尊视为正道魁首,本尊心中有愧啊。”
“程宗主……”
“此事是本尊未与门下弟子交代清楚,诸位若想离去,凌霄宗已安排了灵兽作为交通工具,若想留下,凌霄宗亦会好生招待……本尊就先行告辞了。”
“等等!”
说话的人居然是思瑶。
“宗主大人的五十岁大寿,怎能草草了之?弟子特意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精心准备了一出戏,只待今日献给宗主大人!”
程昀泽皱了皱眉,视线朝这边扫过来。
“胡闹。”
“我没有胡闹。”思瑶丝毫不惧,对上他的目光,又道,“我已向负责今日宴会的长老申报过,长老也准许了。”
程昀泽冷着脸,重新回到了位置上:“动作快些,本尊尚有要事在身。”
“到我们出场了,无名,”思瑶帮容潇套上戏服,低声道,“安心些,我有分寸,不会连累到你们的。”
容潇皱了皱眉,从她的话语中咂出了几分异样,正想询问,思瑶却将方言修推了过来。
“我还有事,你来帮她画眉吧。”她避开容潇的视线,喊来参与演出的其他人,“哎,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来帮忙!”
思瑶笑着往后退去,迎面而来的人群挡住了容潇的视线,眼看她那片鹅黄色的衣角犹如翩跹的蝴蝶,一转眼就隐入了人潮之中,再难觅踪影。
容潇起身欲追,却被方言修拉着坐回了椅子上。
“没事的,大小姐。”
他穿着演出用的青色长袍,更显长身玉立,领口和袖口都绣有精致的云纹图样,似有云雾缭绕其间,配合他本身带有的疏离厌世之感,仿佛随时都会驾鹤而去似的。
他拾起一根眉笔,先是在手心试了试笔锋,复又抬起眼:“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可这是凌霄宗宗主的生辰宴——”
方言修轻轻叹了口气,这几天思瑶经常安排他干这干那,他被迫学习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技能,其中也包括给大小姐画眉这一项——谁让大小姐怕脸上的面具被发现,屡次拒绝思瑶帮忙呢。
阳光刺得他眯了眯眼,状若无事地抬起手,脸上表情极为专注。
通过眉笔的笔锋,容潇能感受到他手指细细的颤抖。
他心里绝没有表面这般镇静。
于是容潇也沉默下来,眼前青年背后人潮汹涌,目光沉沉,浅得发灰的瞳孔中只映出自己一人。
“这场生辰宴,本就办不下去。”
容潇眉心一跳,眉笔拉出长长一道墨痕。
“为何?这难道也是……”
也是你算出来的么?
方言修用袖子擦去她眉心的墨痕:“是别人告诉我的,至于是谁……抱歉,我说不出口。”
系统发布的任务明确提到,让他想办法破坏程昀泽的生辰宴。
他安抚
性地拍了拍容潇的手背,温声道:“大小姐,再帮我一次——陪我演完这出戏吧。”
虽不知思瑶目的如何,但她费尽心机排练这场戏,显然不只是为了给程昀泽庆生这么简单。
她一个外门弟子却出手阔绰,又能畅通无阻地带着整个剧组混入凌霄宗,必然身份不简单,极有可能是程昀泽亲近之人。
剧本中毒杀结发妻子的渣男名叫“成泽”,方言修在看到剧本的那一瞬间,就联想到了今日寿星的名字。
而成泽的经历也与程昀泽相符,出身大宗门,斗倒了所有竞争对手当上少宗主,在老宗主陨落后继承大统……不如说,这是程昀泽不为人知的自传。
所以他顺水推舟,准备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演这么一出,既能应付思瑶的请求,又能破坏生辰宴,完成系统布置的任务。
而系统和他都是站在大小姐这边的,所以这件事,只会对大小姐有利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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