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琛的薄唇一直在颤抖着,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我就当你不存在,从没出现过,可以吗?”
就着片刻的空隙,林倾珞挣脱开了云琛的掣肘,翻身走出浴桶。
浴桶里的水,彻底凉了。惨白的指尖在空中虚抓了两下,然后砸向水面。
曾经那双幽深睿智的眸子,此刻就好想全然没了生气,直愣地看着屋顶。
景院起火了,熊熊大火犹如暗夜里的猛兽,燃着将一切都吞噬的猛劲,汹涌的翻腾着。
景院里的下人都在来回跑着救火,林倾珞却看着那火痴痴地笑着,看见来救火的人还前去阻拦,外人看着,和个疯婆子一样。
孙芝荷是一刻钟以后才赶来的,她前脚一到,陈嬷嬷从后面就绕了上来,附在孙芝荷耳边道:“一时没看住,让那几个奴才跑了。”
她口中的奴才,有三人,沐白,还有翠烟、翠柳。孙芝荷知道林倾珞今日要动手,所以早早就叫人留意这边的动静,终于,听到了“夫妻”二人在屋内争吵,世子妃手中染血,景院着火了的消息。
赶来的路上,她就叫人将景院的那几个下人拿下,陈嬷嬷就是半道去办这件事了,没曾想,还是被人给跑了。
孙芝荷气得牙痒痒,但是一想着,最主要的那根刺被拔除了,心就安定了下来。
来了景院以后,看见了疯疯癫癫的林倾珞,孙芝荷更是放心了,如此看来,那假扮的章景,真的是死无全尸了。
孙芝荷冷冷吩咐:“快去救火,可不能让世子,死得面目全非。”
烧得太难看,无法辨别尸体了可如何是好。
火势扑灭后,王府的人就进去翻找尸体,在一堆坍塌的废墟之中,翻出了一具面目焦黑,难辨身份的尸体。
孙芝荷不知道这具尸体是真是假,此刻林倾珞也因为“受惊”过度,被扶到旁侧的小屋内,孙芝荷也没发质问她,是不是戏耍了自己。
尸体被抬走了,几个仵作汇聚在一起,跟在孙芝荷身后,也一起出了门。
蒋信悄悄跟在身后,随着那几人一同去了景院外面。
遣散周围的人以后,孙芝荷就吩咐那几个仵作开始验尸。
隐匿在黑夜里的蒋信,紧张得头微微冒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那头传来了仵作的回复。
“启禀王妃,这是个成年的男人,胸口受伤失血过多,但是最后是被烧死的,他身上还有贴身的物件。”随后地上了玉佩和一块依稀能看清花纹的布料。
孙芝荷没有接过,而是看向一边的方嬷嬷。
方嬷嬷上前,接过那带着灰碳一样的玉佩和一块有着花纹的锦缎,仔细看了一番,然后朝着孙芝荷点点头。
随后,孙芝荷又看向另一边的管家,问道:“书房里面的暗道确定已经封闭,无人出入了是吗?”
“是的,吩咐了几个人一直守在书房暗道门口,确定没人出入。”
如此,孙芝荷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又吩咐了一句:“把出逃的三个下人给我杀了,不然你们也别想活了。”
周围几人听到以后,噤若寒蝉,埋首不语。
躲在暗处的蒋信,目送这那几人离开,心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云琛的衣服,被他套在了那尸体的身上,还有一块他经常佩戴的玉佩也被他一并压在了那尸体身上,而且那具尸体,是他兄弟蹲了一天才等到的,郊外乱葬岗每日都会有新的尸体堆积,都是一些无人认领的,而这个死去的男子,正好是因为打架失血过度,又被行凶之人放火烧死的。
林倾珞上午嘱咐的时候叫说了,最好是面目全非,刚死的尸体,而这具被捅得重伤又烧得面目全非男尸体刚好符合。
这又被火烧了一遍,想必更难分辨是谁了。
可以回去复命了。
林倾珞回屋以后,倒是先换洗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静静等着孙芝荷的召唤,没想到孙芝荷没有来,倒是蒋信先过来了,朝着林倾珞比了一个手势,蒋信就退下了。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俊喜一直守在林倾珞的身边,一整晚都没有合眼,她想着,这么要紧的日子,主人若是不开心了,想哭,那还有自己守着能安慰一下,可能一切却出奇的平静,主子冷静的模样,陌生得叫人害怕。
主仆二人就这样坐到了天亮。
朦胧的亮光撒入了屋内,林倾珞的眼眸终于动了一下,看向俊喜,道:“时常不早了,我饿了,传膳,用完膳我要去见见母妃。”
“是。”
第85章
云琛发了热,人被送到寒露寺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烧糊涂了,走路都在晃。
伤口也没来得及处理,此刻半个肩头都红了。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没骑马也没坐马车,而是徒步上的山。
睡梦中的萧管被震耳的敲门声吵得火冒三丈,满腔的怒火已经蓄势待发,一开门,却看见了面色惨白的云琛,那血红的肩头和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可真是对比鲜明。
“怎么了这是?!”
话音刚落,云琛的眼睫就微垂下,直接朝着萧管倒去。
半夜的小院内灯火通明,几盘血水出屋,院内才算安静了下来。萧管收拾着药箱,脸上极为难看,看了一眼还穿着女装的沐白,冷冷道:“你给我过来!”随后又吩咐沐青看好人,才领着沐白去了隔壁。
翠烟会一些武功,出王府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外人看去是两女一男私逃出来,沐白担心云琛身体撑不住,交给那两个丫头不放心,于是就扮成了女装,让云琛以男子的身份出王府,翠烟则是另外找机会出来。不过对于一个会武功的丫鬟来说,翻墙出来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不过是想让孙芝荷放松警惕,所以才故意留了一点线索,不然他们几个人,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
到了隔壁,萧管终于不再压制嗓门:“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沐白都不敢抬头,又是委屈又是羞愧,开口:“白天还好好的,夜里世子妃忽然伤了主子,还想放火烧主子,若非我和翠柳她们发现的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短短几句话,萧管大致也知道了来龙去脉,沉默了许久,他摇头:“这丫头也真是下得了手啊。”
“主子若不是为了让她和那世子和离,又怎会留在王府,当真是不知好人心!”沐白气得牙痒痒。
萧管却道:“这话你可别当着你主子的面说。”
晴了半个月的天,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外面惊雷震耳,云琛却睡得极沉,血是止住了,但是烧却一直不退,他肤色算白,此刻发烧,浑身的肌肤都泛着薄红,哪怕不用手去碰,肉眼看也知道定是没退烧。
沐青沐白守了一天一夜,终于是把人给盼醒了,沐白险些哭出来,云琛却满眼茫然,过来片刻,忽然坐了起来,着急问沐白:“我簪子呢?”
沐青茫然,沐白却是知道云琛找的是什么的,急忙回过身去找云琛冒着大火非要带上的东西。
那一一根蝴蝶簪子和一对耳珰,当初世子妃还没出嫁的时候留给主子当做抵消那件披风的物件,如今那披风早没的踪影,可主子却还留着这些首饰,当真是不公平。
沐白将东西递上,云琛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将那东西又攥在了手里,才躺了回去。
见云琛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沐青上前:“主子,萧大夫备了粥,属下去盛一碗给你?”
云琛没有看他,而是又看向了沐白,问:“这两日王府可传出什么消息?”
沐白脸微微一僵,嗫嚅了一下唇才开口:“没有,甚至连王府里面着火的消息都没有传出来,更别说探听有关世子妃的消息了。”
云琛没有问林倾珞,可是沐白就是知道他想问什么,干脆一句话说完了,让云琛死了心。
听到这话,云琛又沉默了下来,静静躺在床上,沐青叫了几声,他都没反应。
最后不得法,只能请萧管进来。萧管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一听云琛醒了,但是依旧不肯吃饭,气得大步朝着屋内走来。
一进来,就指着云琛劈头盖脸的一顿说:“你想干什么,当初雄心壮志说来京城做什么的,你还记得不?如今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你对得起谁啊你,我可真是看错你了,真应该叫赵先生和你母亲过来看看,自己含辛茹苦培养出来的孩子,如今是一副什么德行。”
云琛眉眼漫不经心地挑了一下,显得有些不耐烦,随后开口:“拿过来,我又没说不吃。”
这一句话,瞬间堵住了萧管喋喋不休的嘴。不一会,沐青端来了粥,本想喂给云琛,毕竟他肩头受了伤,难以抬手,云琛却拒绝了。
被养刁了,除了他母亲,现在只准林倾珞喂他。可是一想到这,他的心口又狠狠痛了一下。
见他皱眉,萧管忍不住开口念叨:“没人和你抢,这么烫你不能喝慢一点。”
云琛没有理会他,修长的指尖环着碗的边缘,将粥喝完,直接放在了托盘上,道:“喝完了,我想一个人静静,都别烦我,出去。”
这脸,变得倒是够快的。萧管也知道他心情不好,此刻能起来喝粥,还一副曾经的臭脾气模样,他反倒安心。
只要不是一声不吭,和桩木头一样就行。
只是人的心情,难免时好时坏的,外头的雨下了一日,密密的雨丝沿着瓦砾串成了雨帘,给天地蒙上了一层薄纱,云琛就这样坐在了支开的窗前,望着雨幕,坐了一日。
萧管找来给他打发时间的棋子,摆在那一子未动。
假世子死了,王府里的氛围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林倾珞能明显感觉到孙芝荷心情的变化,这女人似是解决了一块心病一般,近日心情都不错。
荣允搬出了小院,孙芝荷给他们另外一处小院,让他们二人居住,昨日那一场大火,似乎烧掉了一切,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那人好似从来没出现过。
真正的世子,看着要好相与的多,林倾珞当初只见过他一面,初见之时,给她的印象是这人难对付,可是如今见着了,却发觉此人沉默寡言,甚至说,你可以当他不存在。
她虽伺候他用膳之类简单的事情,却一点也不费神,因为基本你夹什么,他吃什么,近身伺候的事情有他身边的下人伺候,根本就用不着她做什么。
无事的时候,二人就像不会有什么交集了两尊石像,各自矗在院子里的角落,不会说一句话。
夜深人静的时候,林倾珞偶尔会想起那个假扮世子的男人,那人的性子和荣允完全不同,性子挑剔,一点不顺他的意,他便会让你不顺意,真是不明白,自己为何就对那样的人动了心思。
几天了,那人就真的消失匿迹了,从她的世界里,没了踪影。
不知道他的伤好没好,是不是平安无事了,会不会动了回来找她的念头,亦或者,被她气得一走了之了。
“主子?”
见林倾珞盯着烛火发呆,俊喜忍不住出声提醒。这几日主子总是这样,枯坐着就是一日,俊喜感觉很害怕,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主子若是又哭又闹,她倒是能出声安慰,可是,将所有事情都压在心里的样子,她真的怕主子憋出病来。
“主子,若是想知道他的消息,奴婢去打听,但您别难过却忍着。”说着说着,俊喜就红了眼眶。
林倾珞嘴角牵强地扯了下,道:“我过几天就好了。”
是啊,过几天,她再忍忍,过几日,淡忘了,就会好的。
自小她对喜欢的东西就是格外的能忍,如今,也可以忍住。
荣允回来以后,是和林倾珞分房睡的,这倒也如了林倾珞的意。
夜里,林倾珞睡下了,忽然听到了一声奇怪的鸟叫,紧接着,一道敲门的声音悠悠传来。
林倾珞以为自己听错了,晃悠悠去起身开门,“吱呀”一声,门口,一人身长玉立站在那,朝着她伸出了手:“林倾珞,和我一起走吧,王府我们不呆了。”
林倾珞唇瓣微张,眼眸瞬间红了,颤抖着手看着眼前站着的男人,随后又落在了他被白衣包裹的肩头,沙哑着嗓音问:“伤,好了吗?”
他说:“好不了,你不和我走,这伤就永远好不了。”
说完,林倾珞就看见那洁白的肩头洇出鲜血。
林倾珞慌了,想触碰他的肩头,却在她的手送上来的一瞬,被他紧紧抓住,他带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这次我不会再松手了。”
他执着林倾珞的手,带着她跑啊跑,他们穿过了回廊,绕过了假山,避开了王府的耳目。可是为什么,王府的路那么长,长到他们跑了很久很久,还是没有走完,林倾珞慌了,忽然一把推开了他。
在他错愕着脸回眸的一瞬,林倾珞睁眼了。
假的,就知道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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