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是……今后即将入宫的嫔妃?”
直到此时此刻,李淮泽才明白何嬷嬷真正想要问的是什么,一时间也愣住了。
他其实是明白何嬷嬷心中为何会有这样的困惑,可他此时也不能给出具体的答案,毕竟他压根就从未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奇怪的是,关于尤妲窈的许多事,他压根都没有细琢磨,很多事情就顺心而为了。
可究竟应该将她放在什么位置上呢?
女官是奴婢。
公主是妹妹。
嫔妃?……让尤妲窈?今后入宫做嫔妃?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只冒了一瞬,就迅速被强压了下去。
“三者都不是。
何嬷嬷既是侍奉过三代君主的老人,那这档子小事,朕相信你会自己看着办的。”
皇上这话的意思,就是任她处置了?
何嬷嬷恭送他出门,望着驰骋远去,消失在巷口的车驾,双手交叉互搓了搓指尖,只觉得这小花枝巷的差事,远没有她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头李淮泽回宫了。
那头偏院中,面对着摆了满屋了华贵衣裳与首饰,尤妲窈主仆二人还久久回不过神来。这些东西贵重到什么程度呢?若是放在市面上,至少能换来百亩良田了。
以尤妲窈仅有的权限,只能看到区区这间宅邸的入账与花销。
至于表哥其他的产业,与他个人的花销,通常都是由信任的亲信专门核算,尤妲窈一时间是看不到那些,所以她对于表哥的家底,她内心深处是极为好奇的,所以这几日她一直让阿红去其他婢女口中探问。
可那些婢女又岂会同阿红说实话呢?
只统一了口径,道家中以往是做木材生意的皇商,本就积累了不少财富,在加上今上登基之后,沉迷木艺,大兴土木,重修宫殿……以至于这财富又往上翻了几翻,虽不至于富可敌国,可比起澧朝的累世勋贵人家来说,丝毫不遑多让。
果然只要沾上皇家的一点边,那便是受益无穷啊!
可银钱再多,那也是表哥家靠本事自己赚来的,她不过就做了几日饭而已,收这么贵重的礼心中难免还有些不安。
“这平白无故的,他就对姑娘这么好,总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阿红也在一旁目瞪口呆了许久,捅出了句石破天惊的话。
“瞎说八道什么?”
尤妲窈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反驳。
阿红摸了摸鼻子,略带了些委屈,
“奴婢这么想也不稀奇。”
“还是姑娘自个儿说他是浪荡子弟,经常流连烟花柳巷之地,召唤歌姬舞妓来着的……
他尚且还挣扎在病中呢,就如此做派,很难不让人往偏了想,就像现在,他说是说去京郊养病,说不定就是去瓦市中的勾栏院寻欢作乐呢,他或就是个出手阔绰,擅长用银钱砸妓子面首们的昏脑金主。
反正奴婢瞧着他是不简单的,姑娘可莫要被他蒙蔽了。”
不知为何。
听到阿红这样评价李淮泽,她莫名有些生气。
“今后莫要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
表哥他……他就算在外头行为不端,可在我面前却从未逾矩过一次。
他几次三番救我于危难中,现在还收留我们住在此处,处处帮扶,我们岂可以这样的恶意去揣度他?他对我必然没有什么龌龊心思的。”
嘴上虽这么反驳着,可尤妲窈心里也打起了鼓。
不会吧?
他不会确实是对她另有所图吧?
这颗怀疑的种子,从此刻起种在了尤妲窈心中,
她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心中的忐忑与异样压了下去,继续唬着脸道,
“今后不仅是我,你也要一同跟着那几位嬷嬷学规矩的。
方才她们的训话你也听见了,若今后再敢这样嚼主家的舌根,我便可要罚你了。”
阿红瘪了瘪嘴,只耷拉着脑袋,丧气道了句,
“是。
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正在此时,门外有人传话,道刘武有事禀报。
对这个莫名多出来的护卫,尤妲窈也同样还在适应中,她定了定神,这才缓步踏出房门,
“……有何事么?”
“尤娘子,小的方才打探到,萧勐明日要去游园会。”
第三十四章
前些年澧朝内斗不断,诸皇子为了帝位纷纷起兵,更有各地有野心的枭雄逐鹿中原,搅得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可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澧朝终于缓过劲儿来,恢复了与周围国家的通商。
每次异国商会在京城停驻时,就会团围在一起,形成游园商会。
面对萧勐这个潜在目标,尤妲窈自然是要紧咬住不放的。
第二日也追到了游园会上。
园上售卖的东西都是澧朝百姓鲜少见过的稀奇货。
木质的套娃,各异的香料,精致繁复的布匹,四蹄健硕的骏马……四周有被胡商们扎起来的一个个圆圆的帐篷,里头有眉眼高阔的美艳胡姬摔着辫子跳舞,还有彪壮的大汉光着膀子相互摔跤,带着彩色圆顶帽的艺人拉着胡琴唱歌……
眼前的一切都是尤妲窈从未见过的。
可她浑然没有心思看这些,只跟着刘武行到个园区边缘的蹴鞠场上,眸光顺着他指着的一个穿了铜绿色常服的青年身上,
“尤姑娘,那人就是萧勐。”
萧勐身量很高,与同出生武将之家的楚文昌差不多,身形却要更壮实,肩宽背厚,双臂粗壮有力,站在那儿就像是坐小山,相貌出乎意料的比尤妲窈想象中要更好看些,粗旷中带着几分俊朗,就是眉眼间有些懵懂呆楞,宛若稚童。
“萧勐智虽说是宜春侯府嫡次子,可智商停留在六岁,正在孩童最喜欢玩闹的年纪,偏偏这京中无论谁都认识他,世家公子与他相处不到一处去,家中下人又对他毕恭毕敬,所以他只能上游园会来,与这些不认识他的胡人寻寻乐子。”
“他方才混进了蹴鞠队,可力气惊人只知横冲直撞,又毫无战术,很快就被人识破了呆板迟钝,将将被换下场来闹了一通,现正郁闷着…”
那么大个的人,正耷拉着脑袋,驼背懊丧着,显然不知道被人拒绝了多少次……
看上去,确有些可怜。
尤妲窈听完刘武的禀报,一时间也有些无措。
她忽就很想念表哥,若是他在的话,必会手把手教她如何做。
可靠山山会倒,靠树树会摇。
表哥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就算能,他终有一日也有可能发病离开这人世,所以她必须要学着自己处理这些问题才行……
面对赵琅,或要用浑身解数去勾诱。
可如今萧勐不过就相当于个半大的孩子,孩童质朴无华,显然对那些花里胡哨的招数不感冒……孩子最需要的是什么呢?是能开心逗乐的玩伴,能尽心玩耍的朋友。
所以她若是能扮演好这个角色,必然能让萧勐留下好印象。
可她又能与萧勐玩耍些什么呢?依着萧勐的性子,他必然喜欢些冲击力强的对抗运动,比如说赛马,蹴鞠……可这些都不是她所擅长的,毕竟她总不能挽起袖子与裤脚,真的下泥场中与男人奔跑互搏吧?
尤妲窈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个可行的招。
她凑近阿红耳根,低声嘱咐了几句……
…
这头,萧勐在蹴鞠场上碰了壁,再待下去也是无益,站起身来就要朝外头园外走去,可身前却被个女郎拦住了去路,“公子请留步。”
她好生漂亮!
穿了身月牙白的衣裙,在异域喧闹的五彩背景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灿若芙蕖,肌肤粉光若腻,格外活色生香,比那异域的舞姬还要艳美上三分,此时正笑意盈盈望着他。
温柔,良善,瞧着就很可亲。
萧勐不通情爱,只觉得她像个邻家的大姐姐。
他一时间呆了呆,反应过来后愣道一句,
“……你,你做什么?”
眼见有生人靠近,萧勐身旁的两个家丁立即一脸警惕,可或是觉得来者是个女眷,所以也并未立即驱赶,尤妲窈略略放下心来,直直朝萧勐问了句,
“我瞧公子生得这般高这般壮,可会打架?”
这妥妥问到了点上!
萧勐将胸膛挺了挺,“我打架最厉害了!打遍天下无敌手!”
这女子听了这话之后,望向他的眸光锃亮,一脸崇拜。
“公子竟这般勇猛,那我可真真找对人了。
院中东北处有个角斗场,原也是小范围斗着玩儿,可不晓得哪里冒出来个勇士,连赢了八场可厉害了!我原想给家中的兄长赢些药钱,谁知不仅没赢反而将老本全都赔了进去,正寻人救火呢!”
私人角斗与摔跤不同。
摔跤士是经过专门训练出来了,武力值惊人,常是勋贵们圈养的家奴。
可这种私人角斗,却是任何平头百姓都能上场,人们可下注站边,颇有些赌博的意味。实则在澧朝属于触犯律例之事,通常来说只有地下暗坊中有,可架不住百姓们就爱看这种逞凶斗勇的戏码,所以只要范围不大,没有闹出人命,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公子你若当真这般厉害,必能助我翻本!
你若上场,我必买你赢!”
可从未有任何人,用这般崇拜的眼神与语气与他说过话。
萧勐只觉得有些晕晕乎乎,好似有些醉意。
他毕竟是个孩子心性,方才在蹴鞠场上本就心气不顺,正想要找处地方发泄,现在不仅听说有架打,而且还能助眼前这位身世凄惨的小女娘,只觉得浑身的正义感升至了顶点,粗声粗气到,
“在哪里?你这就带我去!”
角斗场上,生死不论。
萧勐到底是宜春侯的嫡子,若是有了个三长两短,只怕是没有办法交差,家丁们面上露出为难的神情,立马张嘴阻拦,用哄小孩的语气道。
“那处腌臢脏乱得很,不如咱们还是回府吧?奴才几个陪你踢键子玩儿…”
“老鹰捉小鸡也行,这次让公子当老鹰,可好?”
萧勐现在哪儿听得进去这些,将拦在身前的两个家丁推开,暴躁道了一句,
“那些都玩儿腻了!
你们让开,我今日就要打架!”
面对这两个家丁,萧勐虽有些生气,可却并未有什么过激之举,没有打骂家奴,也没有威胁暴怒,以权势压人,由此可见他或就只是智商低些,可对于些浅显易懂的道理,他心中还是明白的。
一行人很快就行到了那处角斗场。
此时场外已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呐喊助威声不断,喧嚣声直冲天际,方才那个赢了八场的角斗士,现如今已连赢了十二场,如今正被人们当英雄般簇拥在中间。
但凡是个有些血性的,都见不得旁的男人这般出风头。
萧勐哼声哼气问了句,
“你方才就是输给那个人的是吧?且等着,我这就把银钱给你赢回来!”
说罢。
不顾家丁们的劝阻上了场。
萧勐生得人高马大,浑身上下都是腱子肉,光站在那里就很是唬人,且他也是自小跟着父兄一起习武,多多少少也学了些皮毛,在家中也常与那些家丁侍卫过招,可他们那里敢同他真打?个个都让着他,捧着他……长此以往,竟然让萧勐生出些老子天下第一的错觉。
可以他的身手,怎么打得过身经百战,暗卫出生的刘武呢?
还没有几个回合,就在角斗场上,被刘武按在地上摩擦。
萧勐脸上挨了一拳又一拳,一时间被打蒙了。
以他的智商,直到此时此刻才惊觉,原来那些人以往夸他厉害都是在骗他,原来他竟这么不堪一击,原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往那些都是虚幻,现在才是真正的世界。
可正在这时,他听到场外一个喊得撕心裂肺的女声。
“萧公子!萧公子你不能认输!
振作起来,你能把他打趴下的!你能赢!你可以的!”
他已被打得眼角青红,模糊着不清的视线,顺着那声音望去……
旁人眼见他获胜无望了,都在嘲弄嘘声。
只有她。
只有方才那位白衣女子,她还是那样充满希冀望着他,还在为他加油呐喊,因过于卖力整张脸都涨至通红,丝毫不觉得他狼狈,丝毫不觉得他是是个败者……
一声声呼喊。
一聚聚鼓劲。
仿佛越过了周围的嘈杂,在他耳旁放大到无数倍。
好似化作无数的气力,猛然灌入萧勐的血脉当中。
让本来已经被逼至绝境的他,心中又开始重燃希望!一时间也不知到哪里来的蛮力,一把就挣开束缚,伸手抓住了刘武即将再次落下的拳头,一个翻身,反而将刘武压在了身下!
结果不言而喻。
刘武顺坡而下,最终让萧勐大获全胜。
鼓点气,战果出。
这让刚才围观的人群大失所望,毕竟谁能想到常胜将军最后关头竟输了呢?那些输了钱的人唾骂了几句,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在嘘声中逐渐散去了,正在萧勐心中失落无人为他的胜利欢呼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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