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艰难地开口,“所以,你放走了一个潜在的……罪犯和她弱小的受害者?”
徐温嘉的心直直地往下沉,他现在知道,他从此罪无可恕了。只好用忧郁无措的目光望着她,祈求她。
柏恩低下头,在一言不发中漠然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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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餐厅的门出来,远远地,柏恩就看见徐献清和崽崽站在异国的街边。那两个人,不管在哪都是那么显眼。
见到她,崽崽立刻撒腿飞奔而来,被柏恩稳稳地接住,又环住她的脖子,凑到她耳边撒娇道:“妈妈,你怎么去了那么久?等了你好久了。”
柏恩感受到她的生机勃勃的心跳,将她抱得更紧。秋风吹在她的脸上,让她直想哭,声音低低地应道:“哎……”
徐献清打开门,静静地望着她道,“外面风大,上车吧。”
车上,徐献清起初还镇定地目视前方,从容得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他憋了一会儿,看着柏恩清淡的侧脸,忍不住地发问:“你们说了什么?”
柏恩捏了捏崽崽肉嘟嘟的小手,不答反问他:“你是不是断了你弟弟的生活费,让他这么可怜?”
徐献清吃惊:“他连这都说?”而后点评:“真没出息。”
柏恩忽然别过脸闷闷地笑出了声,肩膀颤得不停,一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仍然止不住笑声。
她想告诉他,他们一家人全都爱打扮爱得不得了,除非是真拮据,否则才不会穿明显泛旧的衣服。所以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是她此刻笑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心里一点都不开心,一点都不悲伤。可是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源源不断地汇成眼泪落下来。
她伸手擦了擦眼泪,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抽着鼻子道:“唉,这都怪你,害我笑个不停。”
徐献清蹙紧了眉头,他知道自己弟弟肯定是说了什么,但是柏恩的样子显然是不肯告诉他,不禁有些气恼。
可是他一点都不想看见她掉眼泪,他伸手慢慢地把她拉到了怀里,只好先认了自己的错,语气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嗯,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
彼时,徐温嘉在家是被千娇万宠的小少爷,在学校是个一年拿好几张奖状的少先队员。
某天家里的司机被杂事耽搁,要晚些来接他。
于是徐温嘉漫无目的地走在渐渐暗下来的街巷,离学校渐渐远了一些,直到他被几个初中生拦进了小巷子里,还有点愣。
他自小在长辈庇佑之下,事事顺心得意,同学师友都对他极为照顾,故而从来没想到恃强凌弱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领头的黄毛看着他手上带着的显眼的手表,啧啧道,“看着这么新,肯定值不少钱。”这时候电子手表还是稀罕货。
徐温嘉六年级,懂法,有点好奇地看着他们,“你们就不怕我报警吗?”
“报个屁的警,哥几个都是未成年,等放出来不把你往死里打!”显然他们是惯犯,油盐不进。
徐温嘉意识到和他们讲不通道理,便打算把手表摘给他,反正这样的玩意,他有很多,犯不着为了这点东西受罪。
“喂。”后面来了一个人拍了拍黄毛的肩膀。
黄毛不耐烦地回过头,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踹倒到了地上。
徐温嘉赶紧往旁边跑了跑,以防被波及到,然后一个装满书的书包就砸他身上,跟一块砖头一样,让他身上一痛。
女孩抽空对他道:“帮我保管一下,别弄脏了,我妈会说我。”
他抱着书包,定睛一看,嘿,小碎花双肩包,还带来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女孩上去给那三人的裆部各踹了一脚,痛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她动作娴熟地撂倒一个小混混,皮鞋碾在他的腹部,语气慵懒戏谑,“跑不跑,不跑我就废你,反正我是未成年嘛~。”
两个混混拖着另一个跑走了,临走还放了狠话,让她等着!
女孩朝他们竖了中指,“傻×!”
然后她插着兜往回走。
徐温嘉早就看得目瞪口呆,看到她过来,有点不自然地并了并腿,脸上浮上了一片红晕。
她瞥了一眼徐温嘉,向他伸手。
徐温嘉呆了一下,把自己的手表摘下来给她。
“你脑子也跟着坏了?”她好像很无语。
徐温嘉一想,是哦,男款手表,她肯定不喜欢。
又手忙脚乱地翻起自己身上的口袋,找出来了一百块钱的零钱,小心翼翼地展平,递到了她的手里,讷讷道,“我还有很多放在家里。”
女孩攥着这把钱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学生,留着多买点作业本吧。”把钱塞进他帽子里,逗他玩一样。
然后从他胳膊上把自己包给拽下来,徐温嘉这才想起来她包还在他这,脸一时更红了。
见她要走,徐温嘉急急地追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琢磨了一下,警惕地看他,“干嘛?我可不售后,我只是见不惯以多欺少。”
徐温嘉乖巧道,“我给姐姐你送锦旗吧,要是没有姐姐,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锦旗,多有面子啊!
女孩欣然地点头,叮嘱道,“我叫柏恩,宜大附中初三二班,班主任叫李成功,你可别送错人了!”
徐温嘉给记清楚,用力地点点头,脸上尽是崇敬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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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来时,看见徐温嘉,顿时大吃一惊,“小少爷,出了什么事,怎么身上这么脏,还有你的帽子……”
徐温嘉忽然想起来她往自己帽子塞了什么,一伸手,从帽子里摸到了那把钞票。
他不甚在意,把刚才的事跟司机说了,又失魂落魄道,“那一瞬间,我感觉世界都亮了起来。她一走,感觉又暗了下来。”
司机原本一直皱着眉头,听到他这话,忍不住开玩笑道,“小少爷,我看你这是对人家姑娘一见钟情啊,是不是想把人娶回家?”
徐温嘉像是一下被点通了,猛然地点头,“对,对。”他恍然大悟,“我喜欢她呀,我以后要结婚就得和她,其他谁都不愿意!”
——黑匣子
第35章
柏恩回来之后就发起了低烧,请了医生来看,却又是普通的感冒。她免疫力弱,最近又降温,感冒发烧都不奇怪。
只是他们原本计划回国的时间又因为她的病情往后推迟了几天。
低烧和鼻塞让她说话都嗡嗡的,只能头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不过眼看着考试在即,她不禁有些焦急,便把平板拿到床上来看。
徐献清在她旁边转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把她的电子产品全都给没收了,“你这是自我感动,做的是无用功,等你病好了再给你。”
这是什么大家长做派?
柏恩有点急,“我可不打算去考第二次。”
徐献清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问她,“真考不上,你怎么办?”
柏恩深沉道,“我爸爸在乡下应该还有二亩地,我就跑去务农,总能养活自己。”
徐献清:“……”看来最好还是期望她考上。
但是态度仍然十分坚决,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那等你好一点再给你看,再睡一觉吧。”
柏恩不太高兴他这样的管束,但是又拿他无可奈何,她现在真是砧板上的咸鱼,任人宰割。
闭着眼睛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她本来就是好动的性子,这几天又睡得实在太多了,躺着都成了一种折磨。
崽崽身体弱,徐献清没许她过来陪着柏恩。反倒是把自己的办公地点转移到她的房间,坐在她原本看书写字的位置,桌案的花也都照常换新的。
柏恩耷拉着眼皮和他掰扯,“你要不还是带着崽崽先回国吧,反正我在这也有人照顾吧?”
徐献清背对着她,专心地看着电脑屏幕,头也没回道,“我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丈夫,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异国?”
柏恩轻轻哼了一声:“你这样做是想让我愧疚吗?”
徐献清淡淡问她,“你会愧疚吗?”
柏恩拉着被子看他,“怎么不会,我当然会觉得有负担。毕竟如果不是我,就不会耽误你的时间了。唉,你这种人的时间自然和我这种不同”
“我真感动。”他语气没什么起伏,起身坐到了她的床边,眼睛阴沉沉地紧盯着她,“我应该说这样的话吗?”
柏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生气了,她忍不住避开了他的目光,她都这么善解人意了,他还跟她生什么气。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是什么样的人?”
他平时作风一贯雷厉风行,此时同她计较起来就显得咄咄逼人,但是看着她苍白柔软的侧脸,心又忍不住发软,话却没法再收回来。
柏恩听他话说得这么凶,“啪”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压住眼下的火气抬着眼看他,脸上因为激动浮现出血色。
“虽说众生平等,但是每个人在世界上所占的权重就是有所不同啊。你作为你们公司的董事长,多少人仰仗你的决策,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而我就无足轻重得多,哪怕有一天我在世界上消失了,也根本就不会有多少人在意。”
徐献清忽然叹了一口气,总算知道了她的心结。这么固执地想要世界的一席之地,恐怕老早就开始看不惯外人眼中光鲜亮丽的他了。
她的好胜心这么强,反倒让他怀念,这么过年过去了,似乎只有这一点是完全没有改变的。
他面色柔和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因为觉得她可爱。柏恩觉得被冒犯到,脑袋一抽便不客气地上嘴一口咬住。
徐献清松开了手,看着虎口上圆润的牙印道:“家族企业的兴衰根本就不在我身上,我只是命好被推到这么高的位置而已,能力未必比旁人多上多少。你要是喜欢的话,董事会的位置让出一个给你又何妨。”
柏恩不满道:“你给的,我才不要。”
他继续徐徐道:“我没你心里想得那么重要,你也比你自己认为的要重要得多。这一点根本无需去证明。”
柏恩知道他顾及着自己的想法,说出的话是谦逊了。不过她确实意识到刚才那番话太稚气了,又躺回床上,把被子拉过头顶,仿佛逃避了一般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不催促你就是了。我好好养病,早点和你一起回去的。”
徐献清回到椅子上坐着,电脑上的文字一点都不看进去了。
她从头到尾都想着尽早独立,无非是她始终认为他靠不住,所以干脆一点不倚靠他。他有这么难以让人信赖吗?
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自信心遭到了严重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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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恩自知身体虚弱,便经常有意识地加强平时的锻炼。
她刚在健身室里打完一套太极回来,就看见崽崽早早就坐在房间里等她了。
看见她推门进来,崽崽立刻抱着保温杯迎了上来,督促道:“妈妈,要吃药啦。”
柏恩从前吃药都是想起来才吃一顿,现在家里有个爱操心的小孩,结果顿顿都不落下。
她立刻作投降状,从桌子里翻出来药片吞下去:“看,妈妈吃完啦。”
其实她现在的身体已经好了差不多了,柏恩觉得靠自己的免疫力完全可以支撑过去,但是医生却叮嘱要把药再吃上两天。
吃完了药,她动作随意地翻起了整理起在桌子上面被翻乱的书
“妈妈,你干嘛要这么辛苦?”崽崽皱着鼻子问,“是爸爸养不了家了吗?”
“……”柏恩决定趁孩子小,及时纠正她的三观,思索一番道,“我们每个人活在世界上都是为了拥有自己的生活,追寻自己的价值,实现自己的理想。”
崽崽神色迷糊,“不懂。”
柏恩又问:“宝宝,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崽崽思考了一阵说:“张叔叔说,我以后要继承爸爸的钱。有了钱,我给寄几买脑斧。”
“……”
她的震惊不亚于知道崽崽房间里随便一只玩具熊都要一万多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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