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央立着一条华美无比的婚纱,蓬松的裙摆缎面上织满钻石与珍珠,花纹繁复,层层叠叠的巨大后摆几乎堆满整个房间的地面。
柏恩眼睛亮了亮:“它好漂亮。”
“是很漂亮,我之所以刚才没展示给你们看,是因为这条婚纱叫‘逃婚’。”沙灵叉着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徐献清皱眉:“你给婚纱起这种名字?改了。”
沙灵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们设计师也是有骨气的,它就叫逃婚。你想一想,在即将完成婚礼仪式的时刻,新娘忽然推开新郎,拎着裙摆沿着地毯跑出现场,或是为了自由,或是为了爱情,浪花一样的裙摆翻动,如同勇士的披风一样,多浪漫。”又倨傲地对他说:“你爱要不要,我才不改名。”
听着她那一套胡闹般的设计理念,徐献清冷笑了一声。
柏恩说:“我能先试一试吗?”
“当然,有点难穿,我帮你。”沙灵走过去将婚纱一层层拆下来,然后帮着她穿上。
柏恩穿到了一半就后悔了,太重了。等全部穿上去之后,在空间不算大的室内,几乎有些寸步难行。
“妈妈,你离我好远。”崽崽站在裙摆边上,甚至够不着她的手,呆了呆。
柏恩气喘吁吁,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穿上它,根本逃不了婚。”
沙灵连忙道:“我到时候再改进一下,一定让你能跑起来。”
徐献清目不转睛地望着柏恩说:“是有些地方还能再改改,但是很漂亮。”漂亮到他能把那个晦气的名字都忽视掉。
“还有头纱。”沙灵将长长的头纱给她带好,上面绣满了蝴蝶蕾丝,在她面容留下了一只只振翅欲飞的光影,很神圣。
徐献清拿出手机帮她拍了几张照片。
“爸爸,我想上厕所。”崽崽伸手拽了拽徐献清。
“嗯,我带你去。”他拉开门带她出去。
沙灵帮柏恩卸下来几层裙纱,好让她轻松些,然后招手让她坐在了沙发上休息,给她倒了一杯凉茶。
她忽然神神秘秘道:“他们都不在,悄悄给你看点有趣的东西。”
“什么?”柏恩捧着杯子将头探过去。
沙灵一脸慈爱,将手机里珍藏的照片翻出来给她看。
照片上的小姑娘约摸六七岁大,头发盘在后面,几缕碎发垂在耳边,眼皮半垂着,有些倦怠地盯着镜头,身上穿着条做工精细的公主裙,神情气质却像一位女王。
柏恩盯着这个熟悉的眉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小时候留着长发,做了我好长一段时间的模特,又乖又贴心。”沙灵怀念道,给她翻了好些照片,各种各样的裙装,完全看不出这原来是个小男孩。
柏恩一张张看过去,渐渐地拼凑出了他童年的样子,这经历属实有些独特。
“大概九周岁的时候吧,他自己用剪刀把长发剪下了来。我那个时候太年轻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气疯了,打断四五根衣架。他不哭不躲,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妈妈,我是男孩子。’我那个时候才知道,他不喜欢,但是他从来不和我说。”
沙灵的声音微哑,有些伤感。
柏恩看那些照片,上面的小孩精致得像个洋娃娃,但是他不开心。
她忍不住道:“他不喜欢,但是您喜欢。”
“是吗?他和我商量,我会同意的。”沙灵不置可否道,“那天我真的很失望,我悉心照料的小男孩不愿意向我敞开心扉。”
“你经常那样打他吗?”柏恩抿唇问。
沙灵说:“不会,他很听话,只有那一次。”
柏恩仰起头怅然道:“他大概会因为自己不愿意满足你而感到愧疚,情愿让你打一顿吧。”
沙灵忽然认真地看向她,直看得柏恩莫名其妙。
“你真的很了解他。”
“呃,是吗?我觉得他还挺好懂的,就是要多花点时间。”
柏恩挠着头道。
“你觉得他会不会怨恨我?我年轻时是有些混账。”
“不会吧,不然他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呢?”
柏恩没怎么思考直接道。
沙灵眼眸微动,难怪他喜欢这个女孩子,她也会喜欢。正欲说些什么,徐献清牵着崽崽回来,看见她们相处融洽,挑了挑眉。
“就这件吧。”柏恩觉得没必要再试其他的,对他道,“我保证到时候不逃婚。”
他唇角弯了弯:“好。”
“这不能挑你的礼服吗?”柏恩四下看了看。
“我专注女式服装设计。”沙灵插言道。
“哦好。”她只好作罢。
“留下来吃午饭吧,我让Jaden点了外卖。”
沙灵推开阳台的门,伸了伸懒腰。
那个外国大叔点了点头,用不甚流畅的中文道:“点了炸酱面。”
柏恩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躺在沙发上休息,又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副扑克,拉着崽崽道:“咱俩来打牌,玩小猫钓鱼。”
规则简单,上手很快,Jaden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加入其中。
沙灵倚在阳台栏杆上,懒懒散散地盯着繁华的人潮,而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盒,细细的香烟夹在指尖。
“有小孩在,就不能忍一会儿?”徐献清从后面开口道。
“我在戒了。”她伸手撩了撩被风吹乱的长发,口吻沧桑,“对了,我打算下个月向你爸起诉离婚,我是喜欢大叔,又不是喜欢老头子。”
“哦。”他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
“你跟温嘉怎么回事?嗯?”她回头看着他问,“我三月份才跟他碰过面,变化好大。”
“这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他透过玻璃看着那三个人打扑克
“行吧,反正你们都大了,我如今是懒得管了。”她咬了咬香烟滤嘴,“怎么样?那条项链她还喜欢吗?”
“挺好的。”
“工期太赶了,下回我不接你的苦差事,找别人去。”沙灵看见他平淡的侧脸,又说,“我看得出来,她跟我不一样,她比我更会爱你。”
徐献清沉默片刻,应道:“我一直知道,她比我更好,所以我能做的,只是倾尽所有。”
第71章
婚纱手工制作的工期要三个月,筹备婚礼也要花费很多时间,所以婚期还未至,崽崽倒先迎来了她人生的第一次暑假。
一放学,崽崽拎着自己的小书包从教室里面出来,然后在门口向老师拜拜,才冲进了柏恩的怀里。
“妈妈!”
柏恩接住她,亲了亲她的额头,边牵着她的手,边问道:“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放暑假,不用再来上学啦,宝宝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呢?”
“哦,”崽崽手指无意识地戳了戳自己的酒窝,害羞道,“我想一直玩。”
柏恩乐道:“怎么,你在学校就没有玩吗?”
崽崽睁大眼睛,急切地争辩道:“我才没有、在学校才没有玩呢,我都学了好多东西。”
“啊?”柏恩头脑宕机了一瞬,“那你都学了什么呢?”
“我学穿衣服、讲卫生、交朋友、懂礼貌!”她蹦蹦跳跳道。
“哦,那你是真厉害。”柏恩竖了一个大拇指。
上了车,崽崽动作急急地拉开了书包的拉链,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妈妈,你看,我还拿了奖状!”
“哦?”柏恩知道班里每个小朋友都会有,大概是什么“计算小能手”、“优秀宝贝”之类的称号吧,但仍是有些好奇她拿了什么奖。
崽崽将奖状铺在了腿上,她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四个方正大字——可爱宝宝。
???
柏恩一时神色复杂,缓声问她:“你知道自己拿了什么奖吗?”
“可爱宝宝呀!”崽崽面色无辜地望着她,又有些忐忑地问,“这个不厉害吗?”
柏恩:“厉害,你第一次上学就拿到了这么厉害的奖,妈妈真感动。”
崽崽贴着她的胳膊,开心地晃了晃腿:“妈妈,我放暑假可以嗯……去和小哥哥玩吗?”
柏恩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思忖道:“你不是一直在和小涿打电话吗?你可以自己问他呀。”她知道他们时不时会打电话说说话,聊聊天。
“哦,好吧。”崽崽点点头。
回到家里,俞管家看到这张奖状,异常激动,在客厅内踱来踱去,嘴里一直念叨着“好啊好啊”,不知道还以为崽崽是他亲孙女。
柏恩挠了挠脸颊,提议道:“要不要贴在客厅里呢?”她小时候爸爸妈妈都这么干,逢人就炫耀。
俞管家用力一点头,年迈的面容都因激动而年轻了几分:“是该找个最显眼的地方贴上。”
柏恩左右看了看,沙发后墙上挂着的油画是副名作,徐令章花重金买下来的,不好委屈它和那张小纸片呆在一块。电视墙用金丝楠木装饰的,上面花纹繁复,贴是贴不上去。其他几个墙上倒是能贴,但是不太显眼。
她略一思索,拍板道:“有了。”
-
下午五点多,徐献清回到家进到客厅,脚步微微一顿,不懂为什么二楼圆弧走廊下面的墙面贴了一张花花绿绿的纸片,在一众典雅淡色的装饰中格外扎眼。
“贴的什么?”他回头问管家。
管家满脸慈爱,递给他了一个望远镜。
徐献清莫名其妙地接了过来,放到眼边,等到看清了上面的字,一时无言地笑了起来。
崽崽原本正在院子捉小猫玩,在花丛里钻来钻去,头上全是花瓣叶片,跟个小炮仗一样扑进了徐献清的怀里。
他伸手帮她头顶的杂叶拂去,问她:“放暑假了吗?”
“是呀,我以后终于能天天玩了。”崽崽脸上喜气洋洋,小酒窝格外明显。
徐献清没搭她这句话,问道:“假期想去哪里玩?”
“唔。”她仰着头边想边跟着他进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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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徐献清去哄崽崽睡觉,柏恩这边却接到了沈涿的电话。虽然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他那边联系过,但是崽崽偶尔会向她讲讲他们之间的事情。
“喂,小涿。”柏恩站在落地窗前,撩开窗帘,低着头看向花园里的喷泉。
沈涿嗓音清澈道:“小柏阿姨,崽崽是不是放暑假了呀?”
“对,”她轻快道,“她老惦念着要和你见面的,你那边怎么样?”
电话另一边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开口:“小柏阿姨,我爷爷上个月去世了,在姑姑家里。”
柏恩心脏短促地停顿了一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好。于她而言,这件事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她将手机换到了另一只手,好像借此能放松下来。
“……那你怎么样?”
“我很好,我姑姑和叔叔一起办的葬礼。”他说。
柏恩柔声道:“别难过。”
一时又忍不住懊恼起自己讲不出更好话来安慰他,他还这么小……
“嗯,我知道。”男孩听出她的关切,吸了吸鼻子道,“但是大人们都很忙,我恐怕没办法回去和妹妹一起玩。”
柏恩连忙道:“没关系,以后都会有很多机会,我会向崽崽解释清楚,她能明白,你不要担心。”
他应声,匆匆地说了句“对不起”,末了又加了句“谢谢”。
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要感谢。
挂断了电话,柏恩对着玻璃镜子发着呆,他们一起生活在青草湖旁边的日子,好像并没有经过很长时间,但是有的人永远地离开,有的人在改变成长,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变化的,只有那栋在风雨中摇晃的破房子而已。
阳光洒在木廊上面,橘色的幼猫窝在盆栽里打着哈欠,他们坐在走廊下面,吹着午后徐徐的清风,一起分食一整个甜甜的西瓜,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而已。
柏恩站了一会儿,闷闷地躺回床上蒙着被子睡觉。
没过多久,徐献清锁好门,走到床边,在她旁边躺下。
黑暗中,他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她,滚烫的热意传到她身上,用最原始最本能的方式,直白地向她索爱。
柏恩有些烦闷地挣开他:“你脑袋里每天只装着这种事情吗?”
感受到抱住自己的身体陡然僵住,柏恩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是要伤他的心。
于是匆忙地翻过身,用力地回抱他,嗅着他身上的气息道:“抱歉,我心情不怎么好,我不是故意对你发脾气。”
对方静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哦。”
柏恩想了想,又揽住他的脖子,轻轻地吻了吻他敏感脆弱的喉结:“我绝没有厌烦你的意思,对不起,你别难过。”
他似乎接受了她的道歉,将她重新按回到怀里,问:“为什么心情不好?”
柏恩有些难过地把刚才那通电话的事情讲给他听。
徐献清听完之后,声音从她头顶落下来:“那处的房子半年前就维修好了,你想去看看吗?”
“啊,可以吗?”她微愣,他的工作虽然并不是特别繁忙,但是休过长的假期也不太合适。
他知道她的顾忌,宽心道:“没关系,我会提前协调好工作。不过住得时间不能太长,雨季快来了,你的腿又该疼的。”
“好,我们可以去小住一段时间。”柏恩想念道,又懊恼开口,“我脾气有点差,有时候还口无遮拦,我下回肯定注意。”
“我知道,我没放心上。”
她的心被他暖得热烘烘软绵绵的,想抬头亲吻他,被他先一步用手捂住了唇,将她接下来的动作从根源掐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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