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急什么,不是可以逃吗?”他提醒她。
崽崽捏了一枚棋子,小心翼翼地搁在了星位上,白棋逃了出来。
柏恩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觉得徐献清讲东西真无趣,年幼的初学者哪里听得懂。不过他胜在耐心,一遍遍讲解,崽崽倒也学会简单地吃子。
“你那边要我帮忙吗?”徐献清抽空回头望着她问。
“不用,你带好孩子就行。”柏恩连忙道。
她带孩子实在一塌糊涂,还是做饭更轻松一点。
他点头应了一声。
柏恩回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早就提前被塞满了新鲜的食材,用现成的食材随便炒了两个家常菜,摆到饭桌上,又把蒸好的米饭拿来拌香喷喷的槐花,才把他们喊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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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时节,啁啾蝉声夏日长。
乡下生活的节奏非常缓慢,尤其是他们居在山沟里,离村子又有些距离,和外面交往不多。要不是时常有人探访,柏恩甚至有了一种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的错觉。
崽崽偶尔玩累了去午休,世界就更加安静了。
“你觉得这样好吗?”徐献清把平板上婚礼现场设计图拿给她看。
柏恩对这些全然不上心,胡乱地应道:“都好,都好。”
徐献清对她敷衍的态度习以为常,只好自己再多上心一点。
他用手写笔戳着屏幕默默地自己画了一会儿,柏恩被吸引过去,心想他还真是什么都会儿,简直没有他不行的地方。
待到她看清上面画出的图案,忍不住出口发问:“你这画得什么?”
“我想要的效果图。”他随口解释。
“呃。”柏恩面露难色,她只看出一堆潦草的线条,各种奇怪的图形交叠在一块,其中实在没有什么结构可言。跟他的手绘比起来,她女儿可爱的作品简直是神乎其技。
“我觉得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比较好。”她提议。
“我很专业。”
“你哪方面专业?”
“做甲方很专业。”
柏恩沉默了片刻,肯定了他对自己的清晰定位。
“再吃点?”他从旁边的碟子里捏着一颗剥好壳的榛子抵到她唇边。
柏恩抗议地别过脸:“我不要吃,我还要穿婚纱,再吃会变胖的。”
“注意运动是不会变胖的。”
“我不信。”她才不听他忽悠的鬼话。
徐献清只好代替她将这颗榛子吃掉,看向悠远的窗外,远处的湖泊粼粼地盛着光。
他画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把平板放下来,把正坐在旁边看粗制滥造电视剧的柏恩捞到怀里,带到床上道:“陪我午睡。”
“什么?”柏恩无语道,“你要睡就睡,怎么还要我哄?”
她穿了软乎乎的家居服,徐献清抱起来更觉得柔软,舍不得松手。
柏恩心想幸好房间里有空调,否则大热天黏在一起,忒难受。她在他怀里尽力地为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鼻尖猛地撞上他的鼻梁,两个人都闷哼一声,他睁开眼睛气势汹汹地质问她,碰上她含痛的眼睛,又忍不住笑了笑。
“我又不困。”柏恩平躺下,盯着天花板嘀咕道。
“唔。”徐献清将头埋在她的肩膀处,头发都乱糟糟得没有型,腿勾着她的腿睡。
“你那个时候每天在做什么?”他声音略带着困倦的沙哑问。
“嗯?”柏恩思索了一会儿,明白他的意思,“你说去年夏天啊,每天就吃吃喝喝带孩子呗。”
“我不来找你,你会在这里呆一辈子吗?”他问。
“怎么可能,我这是静观其变啊。”柏恩嚷嚷道,“我身上又没多少钱,以后崽崽还得上学,我打算先嗯……韬光养晦,伺机而动……”
徐献清被她气笑了:“你把这些词用在自己身上合适吗?”
“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做,万一我的丈夫真是十恶不赦大混蛋怎么办?我肯定打不过啊……”她声音郁闷。
他倒还真认真地给她出主意:“干什么要硬碰硬,我觉得你可以趁着手里还有钱,采取正当合法的手段摆脱这段婚姻,然后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再积极地寻求社会救助,总比一直躲在这强。”
“……哈哈,你想的可真周到。”柏恩用力地踹了他一脚。
“我只是说说而已。”他重新凑过去亲了亲她的侧脸。
柏恩原本不想睡,但是徐献清后来从旁边抽了一本书递给她看,她一看见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就打起了瞌睡,比吃安眠药还好使。
等再醒过来时,床旁边已经空空荡荡了,她还未从睡意中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下了楼,柏恩就看见崽崽背着手唯唯诺诺地站在木廊下面,神情委屈得不行,徐献清拧眉似乎在训斥她。
“不许养,不许带进房间里。”他声音冷硬道,“你怎么什么东西都往手里抓?上面带着许多细菌。”
崽崽看见了柏恩,眼睛噌得亮了起来,她早知道自己如果想要什么东西得问爸爸要,但是自己想做什么的时候还是妈妈更好说话。
“怎么回事?”柏恩趿拉着拖鞋走过去。
“妈妈你看,我刚才捡到了青蛙妈妈和青蛙宝宝。”崽崽挪了挪步子,把自己一手攥着一个的绿油油黏糊糊的青蛙递给她看——大的那只她一只手都抓不过来,脊背青绿色带着深色的斑点,眼睛圆溜溜黑乎乎的,小的那个不比手指盖大多少,被小手不知轻重地捏住,看着有几分可怜。
这边一到晚上蛙声不断,全藏在草丛里,不知道今天怎么倒起霉被她给抓到了。
“你要养?”柏恩头疼地问。
崽崽用力一点头,语气很不忍心道:“它们在外面肯定会被饿死的,好可怜的。”
“啊?”柏恩看了一眼那两只被抓在手里的青蛙,心想是有些可怜。
她决定循循善诱,问道:“你知道它们吃什么吗?”
“吃小虫子。”崽崽答。
“嗯,它们要吃蚊子、苍蝇,你能抓到喂给它们吗?”
“我把它放在房间里,帮我们抓蚊子!”崽崽头脑转得飞快。
“咳不是你说什么?”柏恩被呛了一下,赶紧撇开这个话题转而道,“那我问你,是外面的蚊子多,还是房间里的蚊子多?”
“……外面。”她有点闷闷不乐道。
“对啊,院子里面食物很多,你可以把它放在院子里养嘛,干嘛非要带进房间里呢?而且外面才是它的家啊,你把它从家里带走,它难道不可怜吗?”
崽崽张了张嘴:“那我只养一个呢?”
“你想让青蛙妈妈和青蛙宝宝分开吗?那他们得有多伤心啊。”
“那我、我把它们放回去,我还能找到它们吗?”她不舍道。
“你不该担心能不能找到,而是要担心再遇见时能不能认不出来。”
最后又劝了好久,崽崽终于把自己好不容易抓来的青蛙恋恋不舍地放回到草丛里,它们得到自由,蹦跶得很快,很快就找不到了身影。
崽崽心情低落,下意识地要去拉徐献清的衣摆,手上捞了一个空。
徐献清语气严肃道:“先洗手,再去洗澡,身上的衣服赶紧脱了。”神色对她嫌弃得很。
崽崽刚放走自己的小宠物,原本就难过,现在又被爸爸嫌弃,更加伤心。
柏恩安慰她道:“你爸爸他不喜欢青蛙。”
“为什么,青蛙那么可爱,爸爸为什么不喜欢?”
“喜欢这种东西没有什么原因,哎呀,你别用手摸我,赶紧过来洗洗。”柏恩也有点嫌弃脏兮兮黏糊糊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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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觉前,窗外蛙鼓声鸣不断。
柏恩把洗得白白净净的小孩抱到床上,用毛巾将她滴水的头发擦干,见她安安静静地屏气凝神,纳罕问:“你在听什么?”
“我听我养在外面的蛙蛙。”崽崽叹了一口气。
“……”柏恩找来吹风机将她头发吹干,摸了摸她的软发,“你认得出来吗?”
“我、我能听出来呀。”崽崽乖乖地躺倒到床上,抱住了自己床头的一只浅绿色的微笑青蛙,舒服了勾住被子。
哄睡了崽崽,时间也已不早。
柏恩洗过了澡,上了床,徐献清将她圈在怀里,跟小孩子吃糖一样反复地舔她的唇瓣。
眼见着就要有很深入的交流,门忽然被敲响,他们顿时一僵。这情景已经上演过许多次了,他们最近总感觉自己在偷情。
柏恩推开他,擦了擦唇道:“你去。”
徐献清下床开了门,就看见崽崽抱着自己的枕头站在门口,嘴里还振振念叨着:“我一个人睡好害怕哦。”
“……”习惯了。
“进来吧。”徐献清让开位置,对她道,“你睡妈妈旁边。”
柏恩弯腰把她抱上床,狐疑地问:“真怕还是假怕呀?”
“我们小孩子从来不撒谎。”崽崽信誓旦旦道。
柏恩暂且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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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屋离湖边近,徐献清有时候会去钓鱼,钓上小的就丢回去湖里,钓到大才将鱼放进桶里。他钓上两三尾就收手,从不恋战。
柏恩也挺有耐心,但是跟他比起来就不太够看,要她干坐两三个小时着实有些为难人。况且她技术不好,不是坐一上午都没收获,就是钓上来的鱼太小,反正没有一点正反馈,她很快对钓鱼失去兴致。
“快看、快看!”柏恩把从湖边淤泥里摸出来的河蚌递给崽崽看。
崽崽握着捞网跑过来,用手戳了戳河蚌的外壳:“妈妈,这是什么?”
“这个是河歪歪,里面的肉可以吃的,有时候还能找到珍珠。”柏恩递到她手里,让她拿着玩。
崽崽把河蚌扔进自己的小桶里,撸起袖子道:“我也要找。”
柏恩赶紧拦下她:“你是小孩子不能离水太近,就在旁边看着我就行了。”
崽崽皱着鼻子道:“我什么时候可以长大呀?长大就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了。”
“你急什么?”柏恩盯着慢慢恢复清澈的水面,将能看见的河蚌全捞上来,打算回去煮汤喝,而后慢悠悠地开口,“等你什么时候不想长大了,那一刻才是真正地长大啦。”
“所以,妈妈也是不想长大吗?”崽崽蹲在她旁边像她一样盯着水面问。在她心里,妈妈是大人。
“呃,我倒也没有。”柏恩有点抓狂,自己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有哲理的话,小家伙还刨根问底,真有点不想和她多说话。
这里生态环境好,人又不多,柏恩很快就摸了满满一桶的河歪歪,顺手用干净的湖水洗了把手,她起身对崽崽道:“好了,拎回去吧。”
崽崽点点头,无忧无虑地往前跑着。
柏恩慢慢跟在她后面,太阳底下,她眯着眼看着崽崽献宝一样把小桶递给徐献清看,他指挥她将小桶里的东西全倒进了大桶里,然后向她看过来,两个人心有灵犀般遥遥对视一眼,皆不约而同地笑了。
那一刻,仿佛瞬息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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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清晨,两个人相拥着从熟睡中醒来,然后极有默契地各自洗漱着。
徐献清对着镜子用剃须刀刮胡子。
柏恩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跃跃欲试,觉得自己也能行:“我想试一试,让我试一试吧。”
他就把剃须刀交到了她手上。
“你会用吗?”
“我曾经使用过割草机。”
“要顺着胡子生长的方向刮。”他指点她。
“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话了。”柏恩有些紧张地使用手上的剃须刀,生怕将他的脸刮破。
他平时总是格外注重整洁,早上也会习惯地先刮完胡子再折回来亲吻她,所以当她用手指摸到他唇边一圈硬硬的胡茬,有种挺奇妙的感受,大概就是“呀,男人应该是这样”的惊奇感。
徐献清垂着眼睛看她仔仔细细盯着他的胡茬,喉结动了动,有些心痒难耐,想把这什劳子剃须刀扔到一边,将她按到门板上。
不过他的理智让他没有这么做。
“这样是不是就好了。”柏恩尝试刮了两下,发现还算顺手,于是顺顺利利地将他把泡沫刮去,又伸手摸了摸他刚剃干净的皮肤,软乎乎的皮肉,一点也不扎手。
“嗯。”他抑制不住地伸手抚过她碰过的地方,太痒了。
“我去看看崽崽醒没醒吧。”玩心一过去,柏恩又把手里的东西塞回他手里,脑子里惦念着女儿。
徐献清只好自己将剃须刀清洗一番,然后用毛巾擦干手出了浴室,他脚步忽然停顿住,抬眸望向窗外。
远处天际堆满厚厚的云层,咄咄逼人地压凌而来,要将所到之处全部笼罩。湖面不再有同往日一样清莹秀澈,而是起了一层阴沉浑浊的薄雾,空气中浮动着泥土溃烂的潮闷气息。
——雨季要来了。
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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