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淳武:“此事应该与沈兄无关。”
“肯定与我无关呐,”沈书礼郁闷地说到这里,完了佯装不高兴的样子小声嘀咕,“我还没怪你俩不仗义呢。把我蒙在鼓里就算了,出了事竟然还怀疑到我身上,简直气死我了。”
杨典收回猜忌的目光,冷声吩咐下人:“继续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人找出来!”
就在荣国公府陷入一片压抑的气氛中时,永定侯府敬安居这边,少年坐在室内焚香调琴,面上一片从容怡然。
欢喜刚从外头回来,进屋打发了屋内的丫鬟,关上门,对他禀报:“主子,大理寺那边查出是药粉的原因了,但目前并不清楚来源,也没有找到驯兽先生的下落。”
言外之意是,眼下我们暂时无事。
“放心吧,驯兽先生已按照我们的计划,不日被送出楚地,他们是找不出人来的,”周怀安轻启唇瓣道。
说到这里慢条斯理地拾起茶盏,抿了一口,又道,“而且,杨典不会蠢到主动承认是自己放出老虎伤人的。这件事,他只能咬碎骨头往肚子里面咽了。”
那老虎原是杨典养在京外山庄里的宠物,杨典暗中打点好了驯兽先生,教唆他放虎伤人。殊不知周怀安有预防,将计就计,提前让欢喜威逼利诱,迫使那驯兽先生倒戈。
上一世,杨典设计周怀安,逼他前往围场,而后不仅让他出了丑,还害他落下终身腿疾。
这一次,他知道杨典故技重施,索性利用这个机会,令其作茧自缚。
“主子所言极是。杨二公子找不出人,只怕要气得病情加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欢喜说完,不禁佩服地心道:主子这招将计就计,真是杀人又诛心啊。
周怀安放下茶盏,继续挑起青瓷小碗中的香灰:“那双腿被咬得不轻,就算能活下来,估计也是个残废了。”
少年菲薄的唇角微微勾起,笑得邪佞又恣意。
前世他遭过的痛苦,受过的耻辱,理应一一让杨典体会体会。
欢喜看得脊背发凉,转念想到什么,迟疑着问道:“小的听说,这次狩猎中,三少爷也遇到了危险,有刺客对他行凶。您觉得,是谁想要他的性命?”
周怀安低垂着眸,语气淡淡:“
要人命者,一般无非两个缘由,一为仇杀,二为谋利。”
欢喜不懂刺杀周承光能给人带来什么好处,思索着道:“难道是仇杀?他平时和杨典没少得罪人,依小的看,定是仇杀没错了。”
周怀安没说是与不是。
他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欢喜,你帮我安排两人去扬州,找一个名叫‘黛青’的姑娘,此人在魏皇后身边服侍过,你把她接到卞江进行安置。记住,”
说到这里,他侧头看向欢喜,眸色深沉,“在我没面见她之前,不得让任何人知晓她的住址。”
“这不是囚禁吗?”
欢喜讶然问道。
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还有,为什么要囚禁她?
周怀安眼神凉凉地看着他,他心口一颤,连忙应“是”。
狩猎活动结束,时间一晃,已是一个月后。
这日下学,周绮元同周怀安坐车返家的路上,一脸神神秘秘地看向他,让他伸出手来。
周怀安微微一愣。没有多问,按她说的,摊开右手掌心。
下一刻,一只缀着细穗的黄包,轻轻落在他的手心上。
周绮元抬眼看向他,道:“生辰快乐,二哥。”
周怀安眉梢微挑:“送我的生辰礼物?”
“嗯,”周绮元笑着应道,“这个香囊里面装着一枚平安符,是我那日在普寿寺祈来的。我找大师开过光,很灵的。你戴在身上,定能佑你一生顺遂,平安喜乐。还有就是,里面放了先前贞妃送我们的干花,我觉得很有意义。”
周怀安沉吟着道:“很有意义?”
周绮元没办法明说,这是他母亲亲手做的干花,只得换个说法解释:“是,因为这是我们助人为乐得来的。”
周怀安缓缓颔首:“确实很有意义。”
却说陈氏一直恨铁不成钢,几日前,她忽然提议三人一起上下学,美其名曰,既能互相督促照顾,又能为府里开源节流。
此时,同一马车上的周承光听到后,伸手将香囊夺了过来,举到眼前左看右看:“这上面绣的是什么玩意儿?油菜花和大公鸡?”
周绮元一把抢回来,气呼呼地给他解释:“是牡丹花,和丹顶鹤。”
周承光扑哧一声,捧腹大笑起来。
周怀安忍俊不禁,低头无声轻笑。
“我知道绣得不好看,”周绮元对周怀安瓮声瓮气地道,完了补充,“你别笑话我,我已经很努力了。”
周怀安立时想起来,那日她神秘兮兮,有事瞒着自己的样子。原来,是在为自己做这个。
“你做了一个月?”周怀安挑眉问道,似是有些惊奇。
周绮元不置可否,讪讪道:“以前没做过,第一次学做这个,有些不顺手。我手笨,绣得不好看,希望你别嫌弃。”
“怎么会。谢谢你,我很喜欢,”
周怀安道过谢,旋即有些好奇地问,“只是,找大师开光这种事,有点令我意外。我记得,你之前不信这些的。”
“信不信,我都想试试,”
周绮元一双眼睛纯粹黑亮,看起来天真无邪,但透着笃定地看着他,“万一是真的呢。”
两人互相望着彼此,车内悄然陷入一片静默之中。
这时,欢喜打破了沉寂,忍不住插嘴道:“小姐真是有心,迄今为止,除了老爷外,还没人给我家主子过过生辰,送过礼物。”
周绮元立时心疼起来,对周怀安道:“你若不介意,我以后可以每年都陪你过。”
其实,府中没人记着周怀安的生辰。周绮元专门找过管事的询问过,是以记下了,就等这一天给他一个惊喜。
周怀安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好。”
周绮元开心地笑了。
她肌肤莹白,笑起来时,嘴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看起来调皮又可爱。
周承光似是看不下去了,啧啧两声,语气酸溜溜地摇头道:“真是肉麻,改日我一定和娘说,不和你们同坐一辆车了。”
说完,一脸嫌弃地抱着暖手炉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周绮元浑不在意地回了句:“那可真是太好了。”
马车驶到街市最繁华的地方,路上熙熙攘攘,耳畔叫卖声招揽顾客声不断。
周绮元掀开车帘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忽然让车夫停一下车。
车夫将车停靠在路边,周绮元对周怀安道:“哥哥,咱们今日不回去吃了,在外面吃点吧。”
一脸期待地征求他的意见。
第38章 林湘
周怀安欣然答应了。
周绮元选了一家面馆, 普通又不失干净。
她催促众人下车,自称她今日请客。完了转头对周承光道:“三哥,你也一起。”
“你为他过生辰, 干嘛把我也搭上, ”
周承光嘴上说着不大乐意的话, 但下一瞬却懒洋洋地站起身, 又语气勉强地答应道,“算了算了, 我今日心情好,就赏脸陪你们吃点吧。”
一行人进了面店,周绮元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完了点了几碗面后,称自己有点事, 很快回来,之后转眼跑去外面。
不一会儿, 她手持几串糖葫芦小跑回来, 分别给了周怀安, 欢喜,和小桃, 末了,将最后一只递给继续揣手闭目养神的周承光:“三哥, 这只给你。”
周承光懒懒地掀起眼皮,斜眼瞥了一眼,没有接:“我怕酸,不吃。”
周绮元不管, 塞进他手里。
周承光看着手里这玩意儿,想了想, 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口:……
旋即心道:突然觉得有点甜是怎么回事?
周绮元脸上挂着感激的笑容:“先前我听二哥哥说了,狩猎那日,你护了他一日。谢谢你。”
周承光听着这话哪哪儿都别扭,面皮一窘,为自己辩解道:“若不是他求我帮忙,我才懒得理他,”
说完觉得这话也不对,摆摆手打发她,“行了行了,困了一天了,我先闭会儿眼。别吵我。”
周绮元早就看出他是刀子嘴豆腐心,高高兴兴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面全部上齐了,清汤细面,上面飘着葱花,看着味道不错。
周绮元尝了一口,完了不经意转头,看到周怀安正望着面前的面条出神。
她忍不住关心询问:“二哥你怎么了?为何不吃?”是不喜欢吃面吗?
周怀安眸色柔软下来,扬起唇角,娓娓说道:“无事,只是看到这碗面,忽然想起了……”
说到这里略微一顿,“想起了父亲在家中时,每年我的生辰日,他也是这样,陪我一起吃长寿面。那面上飘着青嫩的葱花,就像现在这碗一样。”
音落,他淡抿唇瓣,侧头朝周绮元望了过来。
周绮元对上其深邃的双眸,微绽梨窝,语气关怀:“你是不是想父亲了?”
周怀安只是轻轻笑了笑,没说“是”与“不是”。
但周绮元默认是了。
周绮元记得文中周家发生变故那年,是在周怀安十五岁的时候,彼时周宜已经从赤峰归家三年了。
这样算下来的话……
思及此,周绮元精神一振,突然语气笃定地说道:“我猜,他很快就能回来了。”
周怀安面上笑容不减,附和说道:“我也有同样的预感。”
*
同年五月,正是阳光和煦,翠柳拂堤,百花齐放适宜春游的日子。
这一日,鲜少露面的孟老夫人,忽然召集众人聚在一堂,喜气洋洋地宣称,她的儿子周宜和长孙周长庚,已经在返家的路上了,抵京时间,约莫在本月月底。
消息来得很突然。对于低调已久的侯府来说,一家之主久别而归,算得上是三年来最大的一桩喜事。
尤其是陈氏,从孟老夫人之处出来后,当下便张罗起迎
接事宜。
府中不出几日除尘布新,下人们忙忙碌碌,竟是比过节还要热闹。
在万众期待下,五月底,楚帝于城楼下亲迎功臣周侯。百姓们夹道欢迎,周家带着一队亲兵,浩浩荡荡地驶入城门。
自周宜和周长庚离家驻守赤峰,孟老夫人亦改为吃素后,每逢重要节日,周府的家宴都是简单操办。今日不同以往,陈氏早早在府中准备了丰盛的酒席,恭迎多年未见的夫君以及长子。
周宜和周长庚父子二人面见完圣上,从宫中出来后,马不停蹄地直奔家中。彼时以孟老夫人为首,带领着一府上下站在大门外迎接。
周宜尚未来得及卸甲,下马疾步上前。身后周长庚跟着走上前去。
孟老夫人由人搀扶着,带领众人迎上去,完了喜极而泣地握住周宜的臂膀,“为娘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将你和长庚盼回来了。”
陈氏与周宜早日因为周怀安生了嫌隙,眼下这种场合,却维持着当家主母的端庄,面带微笑地问候道:“夫君一路风餐露宿,风尘仆仆,辛苦了。”
说完回头给了周承光和周绮元一个眼神,示意两人说话。
周承光几年未见父亲兄长,一时生疏,有些别扭起来,但因着母亲的眼神提醒,只得亦步亦趋地和周绮元一同上前问候。周怀安因是庶子出身,自行落步在二人身后。
三人异口同声:“父亲,大哥,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
周绮元第一次见父兄,难免忍不住朝两人多看了几眼。
只见周长庚身材挺拔修长,剑眉斜飞,目若朗星,生得丰神俊朗。兴许是久经沙场的缘故,十七岁出头,身着深色戎装,站姿笔直,发束银冠,莫名给人一种不苟言笑的正义凛然之气。
周宜则给人感觉气宇轩昂,虽然生得一脸慈容,然而一言一行,都是领导者的风范。
周宜瞧着周承光,想到临走前还不争气的混蛋样,不由肃声道:“为父走了三年,你有没有一点长进?可有在外面闯什么祸事?”
周承光眉角微抽,摸了摸鼻尖,忍不住同他小声抱怨:“我说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您就别数落我了,怪难看的。而且,”他嘀咕道,“哪有当爹的刚和儿子见面就一顿数落的。”
周宜人逢喜事心情好,对此一笑置之,没再说什么,转头看向周绮元,眸光瞬间变得和蔼可亲起来,笑呵呵道:“我的元元都长这么大了,”
他一面笑说着,一面宠爱地抚上她的头,“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走路还不大稳当呢。”
说这些的时候,他神色渐渐黯然落寞下来,少不得为这几年来没办法陪伴在家人身边,看着几个子女长大,心生出愧疚。
周绮元对这位父亲的初印象还算不错,慈祥稳重,一身正直儒雅之气。和自己想象中差不多,是个面善好相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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