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安朝她看过去:“不是。”
他本来是要亲自散播出去,但没想到, 有人先他一步做了,至于是谁, 他已经让人去查了, 所以也不算对她说谎。
周绮元浅蹙眉心, 摸了摸下巴,匪夷所思道:“那是谁散播出去的?”
究竟是谁散播的消息, 在消息传播之前,按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知道这件事, 且这几人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
楚怀安眸色划过一丝幽暗的光,微微提唇,轻声道:“等我查出来幕后指使者,一切就都明白了。”
周绮元感到头大, 索性先不想了,她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话题一转,开门见山道:“对了哥哥,你现在是皇长子了,必然知道自己对当今太子构成了威胁,你可千万要提防他谋害你。”
楚怀安:“……”
“嗯,”
他探身过来,清寒的手指抚过她的髻角,漆黑的眼眸染着一如既往温润的光,含笑应道,“哥哥会防备他的,谢谢阿元提醒。”
周绮元本想说,如果不想卷入朝堂纷争,可以远离这里。
但转念一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又能去哪里?
就算躲起来了,只怕以楚应辰多疑谨慎的性格,必然也会想方设法地寻到他,然后除掉他。
“如果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周绮元有点紧张地舔了舔唇,道,“你不要放过他。”
楚怀安手持茶盏,正轻轻拂着水面上的茶叶,闻言微微一讶,不确定地看向她:“你的意思是……让我杀了他?”
周绮元自然不想杀人,更不想让他杀人,可是……
楚应辰和他之前,最终怕是只能活一个。
如果是这样的话……
她明亮的双眸映着对方清俊的脸,仿佛磐石一般坚定:“是。”
楚怀安眉梢一挑,有些意外,没想到以前看到自己杀人都吓得说不出话的小姑娘,如今竟然会说出这番话。
倒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轻轻笑了一声,放下茶盏,故作为难之色看着她:“阿元的心好狠啊,居然唆使哥哥杀人,还是杀我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周绮元喉咙一滚。
苍天在上,厚土为证。哪里是她想杀人,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吗?
还有,那个楚应辰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要不再威胁到哥哥的性命,死就死了。
“你不杀他,只怕他会杀你。总之,你要平平安安地。”她一脸认真地嘱咐道,说这些的时候,一双眼眸泛着盈盈水色,亮如星河。
两人侧着头,隔着桌子无声注视了短暂片刻——
“好,”微笑绽在男人清俊的唇角。
楚怀安抚上她的脸,温热的指腹缓慢而温柔地摩挲她柔嫩光滑的肌肤,一副认真的神色保证,“你放心,哥哥自有分寸,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
周绮元被他抚上脸颊时,滞了一下。
指腹抚过的肌肤,就好似过电一样,泛起丝丝缕缕的痒意。
她们兄妹两个从小就亲近,小时候对她做这种动作便也罢了,现在大了,尤其一连几年不在一起相处,突然这样,周绮元有点不太适应。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证明了哥哥刚刚对她说的话都是真的。即便他成了皇子也没有对她疏离,他还是从前那个温柔如水的哥哥。
想到这里,周绮元心底沾沾自喜起来。
哥哥,你要保持下去,千万不要被宫中的歪风邪气给污染了啊。
*
楚怀安重回皇室,成了楚国皇长子,一些臣子在朝堂上请求楚帝遵循国制废储。一时间朝中局势突变,开始暗潮涌动。
楚帝精心培养储君,在楚应辰身上花费了不少心血,而楚怀安生长在宫外,没有受过宫中正统教育不说,且刚刚恢复身份,没有来得及做出
让他认可的成绩。遂犹豫不决,迟迟没有动作,转眼就将废黜一事搁置一边。
楚应辰虽然暂时保住了太子之位,但诸君之位受到了威胁,仍旧日夜难眠。尤其母后还被关在冷宫,更是令他忧心如焚。
底下一帮亲信出现了两个截然相反的声音。
一个是让他少安毋躁,按兵不动。
另一个则是建议他尽快行动,以免错过最佳夺位时机。
楚应辰躁动不安,却也心有顾虑,不想贸然逼宫。
本来犹豫未决,谁知一次退朝偶然遇到了刘公公,刘公公无意向他透露楚帝有换储意向,以及楚怀安尽孝于楚帝身边深得龙心之时,让他终于慌了。
楚应辰彻底坐不住了,连夜召集各府大臣,谋划逼宫。
……
年末腊月底,鹅毛大雪覆盖了杀气,皇城暗潮汹涌,各方伺机而动。
阴风猎猎,当夜子时刚过,楚应辰下令封锁宫门,领兵意图自暗道进入宫城与荣国公等人会合。
与此同时,整条街上布满了黑压压的士兵,掩藏在暗处。
当楚应辰带兵经过时,哗啦啦将其围困在内。冷冰冰的长枪甲胄,数不清的弓箭手,转眼间堵死了他的去路。
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阴风怒号,肃杀之气弥漫整个皇城。
楚怀安一身玄色衣装,身后黑色披风迎风猎猎作响。他嘴角轻轻勾着一抹得逞的冷淡笑意,颜如冠玉,气质清冷,唯有一双眼睛,在黑夜中熠熠生辉,犹显锋锐,仿佛意欲捕猎的苍鹰,终于等到了猎物的到来。
他负着一只手,自一排盾牌后,不紧不慢地走到前面停下,长身玉立,冷冷睨着楚应辰:“荣国公等逆党已被伏诛,太子殿下,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束手就擒,兴许还能留你一具全尸。”
语气从容轻缓,却又不怒而威,恍若居高临下的王。
第67章 拟旨
历经两世, 楚怀安心中清醒,知道楚帝对自己没有任何父子之情,而楚帝在楚应辰身上花费了无数心血, 用心培养他, 纵然有寒心, 却也私心地偏袒他, 舍不得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遂楚怀安让收买过来的刘公公放出假消息给楚应辰,混淆视听, 逼他动手。接着,他便可以打着剿除逆贼的口号将他捏成齑粉。
大雪寒风呼啸,交织成一片白色的帘幕。
楚应辰神色冷戾地盯着楚怀安,目光冰冷如刀刃。
好一个留他全尸,既然横竖都是死, 他岂能坐以待毙!
胜负未分,自是殊死一搏!
他黑眸沉冷, 抬手厉声下令:“杀!”
他不知道, 楚怀安在他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更不知道, 那些声称誓死效忠自己的臣子,以及眼下他身边的多数部将已经被楚怀安拉拢过去, 归顺了楚怀安。
此时的楚应辰,早已孤立无援, 成了瓮中之鳖。
他话音不过刚落,紧接着,大半兵马反戈相向,将楚应辰围困。
有人喊了一声:“太子谋反, 诛杀逆贼!”
喊杀声一片,朝楚应辰冲去。
楚应辰瞳孔骤然一缩, 猛然朝四方看去。
这一刻,他终于恍然大悟。
先前撺掇他篡夺皇位的,几乎都是楚怀安的人。
而他原来从头到尾养了一只狼在自己身边,这只狼精心策划好了一切,就等这一刻名正言顺地除掉他,取代他的储君之位。
他中计了!
楚应辰暴怒不已,俊朗的五官变得无比狰狞。
但他岂会轻易屈服,他是太子,他才是这片江山的未来一国之君。
他要杀了这个狗东西!
楚应辰握紧了手里长剑,朝楚怀安冲杀过去。
喊杀声四起,楚怀安望着他,眸中挂着一丝戏谑地笑。微一挥手,一瞬间,几支箭矢如流云般射来,射穿了他的胸膛。
楚应辰倒在血泊之中,鲜血浸透了他的黑色大氅。
他咽下一口腥甜,垂死挣扎,艰难地持剑站起身,双目嗜血地盯着楚怀安。
楚怀安衣袂飞扬,慢悠悠地走上前,眸底闪烁着一束兴奋的幽光,语气可惜地道:“早就说了,束手就擒,你怎么就不听呢?”
楚应辰艰难喘息着,满身戾气地瞪着他,啐了一口血沫:“成王败寇,少废话!有种一刀杀了我。”
天空阴云密布,楚应辰仅剩不多的人马全部溃散,底下的兵眼见大势已去,纷纷缴械投降。
楚怀安杀意毕现,修长苍白的手指抚在冰冷的长刃上,森然一笑:“太子如此诚信恳求,做哥哥的,自然是要成全你。”
前世就是因为楚帝一句活捉太子,留了楚应辰一命,之后楚应辰卷土重来,致使自己陷入绝境。
这一次,他当然不会重蹈覆辙。
眼神冷冷锁在楚应辰的脸上,楚怀安没有任何犹豫,挥剑划断了他的脖颈。
鲜血四溅,洒了一地。
楚应辰的脖子上骇然一道血痕,嘴里呕出一大口鲜血,血腥气息被凛冽的寒风吹散,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颓然倒地。
楚怀安一身纤尘不染,掏出怀里的白帕,慢条斯理地将长剑上的血迹擦干净。注视着他的眼神,就像注视着一只死掉的蝼蚁,满眼轻视与不屑,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应该感谢我,让你死得如此痛快。”
而你那恶毒的母亲,只怕就没你这般好运气了。
等他闲暇下来,得好好玩一阵儿才行。
……
楚应辰死了,成为一代帝王的梦想就这样被楚怀安无情地抹杀了。
与此同时,皇宫飞銮殿中,浑不知情的楚帝正在睡梦当中。
楚怀安连日来衣不解带地在楚帝病榻前尽孝服侍,眼下伏诛太子一党,刚从外面换完衣服回来。
楚帝连日病重,睡眠轻,一点动静就会惊醒。
此时听到动静,睁眼醒来。
楚怀安进屋,清退了服侍的贵妃和一干宫人,之后跪于榻前,一脸沉痛地对楚帝宣告:“儿臣不孝,太子意图谋反,誓死顽抗。儿臣担心父皇的安危,紧急之下,错手将他斩杀了,”完了对其叩首,“求父皇治罪。”
“你说什么?!应辰他……”
楚帝顿时呼吸紧促,强撑着坐起身来。
楚怀安立时起身,贴心地扶他坐好。
他剧烈地咳了一阵,摊开手心一看,上面一片血沫。
内侍见状,赶忙走过来帮他擦干净,小心劝道:“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
楚帝抬手指向外面:“朕不相信,去,去把太子召过来,朕要见他!”
楚怀安一脸痛心地说道:“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尸首太过血腥,只怕会吓到您。”
楚帝已经失了理智,怒喝道:“那就把他尸体给朕抬过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内侍为难地看了楚怀安一眼。
楚怀安道:“去把太子的尸体抬过来。”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楚应辰冰冷的尸身被抬进了屋,身上盖着一层白布。
侍卫将白布掀开,当露出一张双目紧闭没有血色的面孔后,楚帝痛心疾首地往床上用力捶了捶。
送尸体过来,也是参与清除逆贼事件的一名侍卫低声道:“太子意图逼宫,被斩杀在宫门外。”
话音刚落,楚帝愤然抬手,指着地上已经咽了气的楚应辰,恨铁不成钢地沉痛骂道:“你这个逆子!朕对你如此看重,你竟然做出此等谋逆之事!真是令朕太失望了!”
楚帝心痛不已,眼前一花,跌倒在了床上。
内侍见状,忙扶他重新坐起来,靠在床头。
接着将一碗苦药递到他唇边:“皇上,切勿动气,先把药喝了吧。”
楚帝正在悲痛的气头上,颤巍巍挥开道:“去,朕要拟旨。”
楚帝自知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连夜宣布诏书,改立楚怀安为太子,随时继任储君之位。
长子为储君,楚怀安继承大统本就是顺天意平民心,更何况太子楚应辰已经死了,无人
反驳。
旨意拟完,内侍看了楚怀安一眼,轻声提醒楚帝:“皇上,这药再不喝就要凉了。”
楚帝没再拒绝,由内侍服侍着,将药喝完。
不多时,他呼吸开始紧促,脸色一片青红。
楚帝掐着喉咙仰面躺倒在床上,痛苦呻-吟。
汤药里面加的这副料,无色无味,死后不会有任何中毒迹象,看起来,就像是自然死亡一样。是楚怀安特意为他准备的。
楚怀安平静地看着他,知道他气数已尽了。眸色一沉,站起身来,眼睛睨着他,嗓音懒懒,语气淡淡:“儿臣体恤父皇,知道您为那不成气候的儿子伤心欲绝,索性送你一程,与他到下面相聚吧。”
楚帝抬起颤抖的手指,满脸恐惧地看着他:“你……你什么意思?”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具步入膏肓的老迈病躯,弯下身,轻启薄唇,直接暴露出自己的狼子野心:“儿臣什么意思,父皇听不懂吗?”
他勾起唇角,笑意凛然,“您年事已高,已经没有几多时日,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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