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他回:【女生宿舍楼下。】
【好,乖乖站在那儿等我,我去找你。】
桑岁摁灭了手机电源,找了个地方等他。
她隐约猜到盛以泽有话想对她说,可想不到他会对她说什么。
毕竟他的祝福早就对她说了。
除了这个,还能对她说什么?
桑岁站在那儿等啊等,等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有等到盛以泽。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桑岁心里那仅存的一点点期待也在流逝的时间里,逐渐熄灭。
他或许只是对她开个玩笑。
直到她从黄昏等到黑夜,再从黑夜等到门禁时间,她还是没有等来盛以泽。
心里的失落逐渐溢满心头,桑岁拿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
可对面响了很久,还是没人接。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
他让她等他,或许只是他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
而她,像个笑话一样,傻傻的当真了。
第51章 告别
今天公司里的事很多,盛以泽忙完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了。
取了钥匙,他看见放在办公桌上的朱红色首饰木盒。
盛以泽拿起,指腹轻轻摩挲木盒上的毛绒,触感轻柔。
他打开,里面是一枚钻石吊坠。
吊坠呈不规则的圆形花瓣,一圈的瓣叶上镶嵌着一排小钻石,几个往里走的凹面串联一起,衔接住一枚以中心为主导的大钻石。
镶嵌进托面的钻石,棱面在灯光下,璀璨闪耀,富有灵动时尚的设计感。
而钻石的背面,则刻了四个字——岁岁平安。
“岁、岁、平安?”
身后冷不丁响起陈奕的声音。
“啪——”
盛以泽迅速关上木盒盖子,斜了他一眼:“干什么?”
陈奕笑:“送给桑岁的?”
某人没说话。
“是就是,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盛以泽转身就走。
“干什么去?”
“回学校。”
陈奕从身后跟上来:“我听落落说,今天是桑岁生日,你这是打算今天跟那姑娘告……”
话音未落,盛以泽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起,竟然是盛国桦。
盛国桦极少给他打电话,除非是有什么急事。
他想到了什么,急忙拿起接听。
里面传来盛国桦沉重的声音:“奶奶突发心梗,在医院抢救。她快不行了,你回来一趟……”
-
自从张雪英患上老年痴呆,病情越来越严重,严重到后期认不出人后,她总是问他是谁,他也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回答她说,我是盛以泽,小泽呀,您很爱的孙子。
然后每一次,她都会喃喃着:“小泽啊……我爱的小泽啊,奶奶给你糖吃。”
那时候她还能说话,可总是忘记事让她一遍又一遍地确认他是谁。
有时候即使认不出他这个人,她也会永远记得她最宠爱的那个孙子叫小泽。
他也曾无数次幻想过她去世的画面,也做过很多次准备,如果她走了,他该怎么办。
可当她真的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医疗各种仪器插在她身上,医生用除颤仪一遍又一遍地给她做心肺复苏的时候,盛以泽还是被眼前这一幕狠狠刺到了心脏。
那蔓延过来的闷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在他狂奔来医院病房门口的时候,双脚沉重地迈不开一步。
耳边嗡嗡地响,盛以泽听不见任何声音,双目紧紧地盯着病床上的人。
医生的抢救做了一遍又一遍,伴随着心电血液监护仪上传来的一阵“滴”声,盛以泽陷入了绝望。
他直接呆在原地,目光怔怔地看着医生收起除颤仪,对着盛国桦摇了摇头:“抱歉,我们已经努力了,但老人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还请做好准备。”
盛以泽直接奔进去,抓住医生的衣服:“什么叫做好准备!她不是还有气吗,你们为什么不继续抢救她!”
医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
“小泽!”盛国桦赶紧把他手拽下来。
盛以泽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抓住医生的手,声声恳求:“求您了,她是我奶奶,我求求您救救她!”
医生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摇头:“我能理解您作为家属的心情,但很抱歉,我们已经做了最后的努力了。老人撑着这口气,情况好点能撑过今晚,情况不好,可能活不过今晚。”
“你们就……好好跟她告个别吧。”
医生和护士离开后,病房内寂静无比。
盛以泽身体一踉跄,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小泽。”云漫上前扶住他。
他目光一转,眼里的厌恶溢出,他扭动手臂,从她手里挣开。
“别碰我!”
“……”云漫脸色受伤,默默退到一边。
盛以泽吸了吸鼻子,忍住全身涌上来的难受,转身走过去。
他半弯下腰,轻轻地把老人额发捋到一边,手轻轻地抚着老人的脸颊。
苍老和病痛让老人日渐消瘦,脸上根本挂不住肉,整张脸瘦骨如柴。
盛以泽慢慢蹲下身体,紧攥住老人的手,脸蹭上她手心。
“奶奶……”
老人似是听到他的声音,手指动了动。
盛以泽察觉到了,猛地抬头,眼里欣喜,急忙站起。
“奶奶?”盛以泽试探性唤了声。
盛国桦也探过身来,轻声唤了声:“妈……”
老人太瘦太虚弱了,氧气面罩让浅浅地蒙上一层白雾。
她呼吸很浅很浅,浅到盛以泽凑过耳朵去听,都只听清了一点点。
许是听到声音,老人缓缓地睁开眼。
“奶奶您醒了!”盛以泽一阵欣喜,刚想去叫医生,老人五指紧了紧。
盛以泽微怔,看向她。
她嘴唇蠕动,眼眶红润,一颗眼泪滑下。
她似乎有话要说。
盛以泽心头一紧,凑过耳朵去细听。
其实她目前的情况很糟糕,阿尔茨海默症让她语言功能系统受损,张雪英已经很久不能说话了。
但许是弥留之际,她有万般不舍,老人嘴巴张了张,拼尽了全力,话还是模糊不清。
“您说不了,咱就不说了,我们先好好休息……”盛以泽话音刚落,只见老人突然用力抓他的手,用尽全力才吐出了两个字——
“什么?”盛以泽凑过耳朵。
“出、出轨。”
老人的手伴随话音落下,软绵绵地从他手心滑落,最后跌在床上。
盛以泽双眼睁大,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掌心。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跌在床上的那只手,慌了似地再次抓起贴在脸颊边。
“不要,奶奶,您不要走……”
“您不要不理我啊……”
“对不起,我以后会乖乖听话的,对不起……奶奶,我求求您了,您睁下眼好不好……”
……
可不管他怎么喊、怎么叫,脸颊贴着那只手的体温在慢慢消失,最后直到冷却。
老人缓缓闭上了眼。
时间像是静止了,盛以泽只睁着眼紧紧盯着了无声息的老人。
莫大的悲痛让他陷入自我保护机制,他感觉不到疼痛和悲伤,只感觉脸上有液体滑落。
是很冰很冰的……眼泪。
-
桑岁是在凌晨接到陈奕电话的。
在她知道永远都等不到盛以泽、打算回宿舍的时候。
陈奕声音微颤,透着悲痛:“桑岁,盛哥奶奶……走了。”
第52章 绝望
病房内一下子涌进来一群医生。
医生在给张雪英做最后的抢救,但最后的结果还是不济于事。
确定已经没有生命体征,医生停止了抢救动作,转身:“家属,请节哀。”
盛以泽眼露错愕,看着病床上已经没了气息的老人,那一刻的痛从心脏那里慢慢地往四肢五骸蔓延,跟被人用锋利的刀子割开,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医生和护士已经离开,盛以泽睁着红润的眼,一步一踉跄地走过去。
他站在病床前,抿了抿唇,伸手把老人的手藏进被子里,然后把被子拉上来,掖了掖。
盖完被子,他又整理张雪英的仪容,用手指轻轻梳理老人乱了的头发。
他似乎很忙,又似乎不想接受这一现实,只能用忙碌掩饰自己的心里难受。
他深深地望着老人苍白的脸,随后半弯下腰,在老人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
“奶奶,您那么爱干净,住这里太委屈了。”
“没事,小泽带您回家。”
“回家后,我们就可以睡很大很大的床了。”
“这里的床太小了,房间里还一股味,不好闻。”
他半伏在老人耳畔。
“小泽带您回家,咱们不住在这里,好不好。”
说着,他轻轻摘掉老人的氧气罩,做势把老人抱起来。
“盛以泽!”盛国桦拦住他,“奶奶走了!”
盛以泽置若罔闻,偏执地想把老人带走。
盛国桦见他一直陷入自己的世界里,猛地抓住他手把人拽开。
“盛以泽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盛以泽被拽到一边,撞到旁边的桌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盛国桦把张雪英接过来轻轻地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望着已经没了呼吸的老人,他深呼吸,悲痛地闭上眼睛。
“妈,您走好。”
多年来的病痛把张雪英折磨得不成样子,如今也算是彻底解脱。
“你知道奶奶刚刚跟我说了什么吗?”
盛国桦身形一僵,回头。
盛以泽对上他眼睛:“出轨。”
盛国桦瞳仁一睁。
盛以泽盯着他眼,咬肌突起,声音里满是愤恨:“奶奶突发心梗的时候,是不是你们在场?”
盛国桦眸色一紧,脑海里不由地闪过当时的画面。
张雪英手里攥着那一沓书信,气得嘴唇颤抖发白。
她很想说话,但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又哭又叫地把书信洒落一地,手指着他。
她在骂他窝囊,骂他没用,更在骂那个已经去世三年的女人。
濒临界点的怒火让老人陡然升高,张雪英突然昏迷在轮椅中。
盛以泽突然扯开嗓子:“说话啊!”
盛国桦深呼吸,抬眼看向旁边的云漫。
云漫眉头紧皱,很难受地闭上眼。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但眼前这个孩子那么爱他母亲,那些事一旦说出来,只会让他世界全部崩塌。
云漫摇了摇头。
盛国桦收回视线,呼吸一沉。
盛国桦的沉默,让盛以泽仅存的那一点点希望全部泯灭。
盛以泽视线一转,落在云漫身上。
还是为了这个女人。
到底是什么肮脏、心思歹毒的人,才能让年近耄耋的老人气成这样!
盛以泽突然笑了,笑得极其大声。
“盛国桦。”盛以泽手指云漫,“奶奶落得这样的下场,全是因为你和她吧!”
盛国桦一愣,皱眉:“这关你漫姨什么事!”
“不关她的事,我妈和奶奶怎么会死!!”
“你——”
“盛国桦。”盛以泽红着眼,眼里满是对他们的恨意,“你真的让我觉得恶心!”
狠狠剐了云漫一眼后,他转身离开。
云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小泽……”
盛国桦愤言:“不用管他!”
云漫:“……”
-
盛以泽没有回家,而是去酒吧喝了一晚上的酒。
陈奕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醉倒在酒吧吧台上。
替他结了账,陈奕开车把他送了回去。
刚进家门,几名阿姨上前,扶他的扶他,给他煮醒酒汤的煮醒酒汤。
陈奕把架回他卧室,原本想着把人架到床上,结果被他一挣扎,两人直接跌坐在地上。
见他这么难受,陈奕也不好说什么,最后只说了句:“盛哥,节哀顺变。”
盛以泽坐在地上,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曲着,单手搭在膝盖上。
他显然已经醉了,但意识还算清晰,迷离双眼里已经浸了湿润。
“我没有奶奶了……”
陈奕身形一僵,抬眼看他。
室内没开灯,只有外面的月色投射进来,驱走室内的一丝昏暗。
他眼帘微垂,背影孤寂落寞,整个人陷入极大的悲恸中。
跟他认识那么多年,张雪英于他来说多么重要,他这个兄弟自然知道。
盛国桦创立盛氏集团的时候,盛以泽还很小,估计才两三岁。
那时候他很忙,极少回家,即使回家也难得陪着盛以泽。
温雪琳是全职母亲,也因盛国桦的原因,两人长时间分居两地。
后来一个人实在照顾不了盛以泽,她就带着盛以泽回老家,让爷爷奶奶帮忙照顾。
盛以泽从三岁开始就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八岁的时候才被父母接回城里读书。
可那年少时缺少的陪伴,即使盛国桦意识到,也在努力弥补,但都于事无补了。
因为他长大了。
小时候最需要父爱的时候,父亲没在,长大不需要父爱了,也就再也不需要他了。
陈奕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拍了拍他肩膀。
阿姨端着醒酒汤进来,盛以泽喝了后,因已经很晚,陈奕只好叮嘱他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阿姨和陈奕离开后,房门关上,整个房间内安静下来。
盛以泽想起以前很多事。
那时候他还小,早上一醒来就喊饿。
那时候张雪英每天出门买菜的时候,会骑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滑下山坡。
当时他总喜欢坐在那自行车的后座,拉着张雪英的衣服,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掉下去。
路途比较远,张雪英担心他无聊,就唱着五音不全的童谣逗他,回家的时候还给他买个大大的肉包,让他抱着啃回家。
他还记得,下雨天院子里的坑坑洼洼蓄了很多水,他有时候玩得太入迷不知道,一脚踩进去就会摔个狗吃屎。
这时候爷爷奶奶就会笑得合不拢嘴,一边笑一边小跑过来把他提起来,然后踩着地面说:“地地坏,把我们小泽都弄摔了,不哭不哭,奶奶给你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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