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初悄悄松了一口气,他一直在为季雨棠担心,怕她不知官家的喜怒,说错话引来灾祸。
文明辛却急得要化作山上的猴子,想代替季雨棠回答。官家都开口了让你随便说了,你要什么银子啊?要什么不比这强?再不济,正好你哥哥是倒卖药材的,干脆申请加入皇商,这不就财源滚滚来了?你这不是白白浪费一个发大财的好机会吗?
文明辛很气,气到三人出了宫,坐到了醉香楼的二楼靠窗位置,谢淮初喊他点菜,他还在生气。
谢淮初无奈:“明辛兄,你不说你想吃什么的话,我和季娘子我们随便点了哦?”
季雨棠插话:“谢大人,文大人怎么像河豚一样脸气鼓鼓的。”
“哦!不如点道蒌篙河豚羹尝尝吧?”谢淮初惊喜的说道。
文明辛终于破防,捏着拳头砸了一下桌面:“我不吃河豚,我怕中毒。”
季雨棠和谢淮初一同笑起来,季雨棠问他:“文大人,你从宫里开始就一直这样气鼓鼓的,你气什么呀?”
文明辛坦诚交代:“我气官家给你赏赐,你却只要一些银两。”
季雨棠不明所以:“不然呢?”
文明辛无奈,仰天长啸:“白白浪费了啊!要是我能得这个赏赐就好了,随便要什么都比要钱好啊。”
谢淮初轻笑一声,打击他:“明辛兄,我可算是知道你为什么直到现在还只是个录事了。”
随后,他压低声音,靠近一脸懵的文明辛:“你以为官家说赏赐是真的想赏赐季娘子吗?不是,他只是需要一个台阶下来。若是季娘子真的狮子大开口,我敢保证官家一定会记恨上她。”
文明辛震惊的张大嘴巴:“不是,这,官家怎么,怎么……”
季雨棠看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捂着嘴直笑。这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还不如她呢?
“小二哥,加个河豚羹。”谢淮初招呼店小二。
“好嘞,您点的是鲜虾蹄子脍、南炒鳝、灸鹌子脯、清炒藕丝、河豚羹、雕花蜜煎这几道是吧?”店小二跟他核对。
“对,再温一壶热酒,加一碗鹿梨浆。”谢淮初道。
鹿梨浆是用鹿梨这种水果制成的果汁,谢淮初怕季雨棠喝不了酒,特意为她点的。
季雨棠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自然知道这鹿梨浆是什么东西。她悄咪咪的打量着谢淮初,觉得这人真是越看越觉得顺眼。
文明辛现如今已经缓过神来,他默默的抗争:“我不吃河豚。”不过没人理他。
几人正等店小二上菜,忽然听到一楼的楼梯口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呀!这人怎么吐了?这是喝了多少酒啊?真难闻,不知道是哪里的下流子东西。”一道娇柔的声音传来,满满的厌恶。
“哪来的小贱蹄子?再骂一句试试?我兄弟吐两口怎么了?碍你什么事儿了,又没吐你什么?”粗犷的男声紧接着响起。
那小娘子丝毫不怕,尖着嗓子嚷道:“就骂他了怎么了?好好在这儿用饭呢,他搞这么一出让人恶心。我不仅骂他,我还连你一块儿骂呢!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你一出生你老子就该把你溺死!”
“奶奶的,老子今天非得教训你个嘴贱的!”
吵闹声愈演愈烈,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向。
季雨棠好奇的凑过去,可惜晚了一步,楼梯处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在围观这场争吵。她只得询问楼梯附近的食客:“这是怎么了?”
那食客看得津津有味,回她道:“这位小娘子不常来吧?我跟你讲,这俩人颇有渊源呐!像今日这样道争吵已经不是第一回 ,光我见着就是第三回了。那个长得人高马大,一脸络腮胡的叫路仁贾,旁边吐得一塌糊涂的是他的酒肉朋友房武,跟他吵架的是我们这边一个成衣铺子的老板娘,叫豆娘,很年轻呢,才十九岁。那路仁贾和豆娘之前有过婚约,后来不知怎的闹得很不愉快,婚约作废了,从此以后俩人见面就像乌眼鸡似的掐架,哦,不是,是骂架。今儿是房武喝多了吐了,刚好被豆娘见着,就这么又互骂起来了。”
季雨棠托腮:“那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食客笑笑:“够呛,我瞧着路仁贾是个外头硬里头软的,他不会动手欺负豆娘,你瞅他被豆娘骂的连连后退。啧啧啧,这路仁贾也真没出息,都要被豆娘骑到头上了。”
谢淮初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对季雨棠道:“我已经通知附近的衙役了,很快就能疏通。”
季雨棠转身跟他说话:“我说你怎么没过来凑热闹……”
“别动!”谢淮初突然提高声音打断她,并且大声吩咐在场的所有人,“都别动!”
谢淮初摘下腰间的大理寺正令牌,他高举着令牌大声道:“吾乃大理寺正,在场所有人都不许轻举妄动,违令者重罚!”
闹哄哄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诡异,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轻举妄动。
而季雨棠似有所感,她缓慢的转身,看到那个醉酒的房武静静的倒在楼梯上,头朝下沁在呕吐物里,露出的一部分脸庞肿胀呈红黑色,已然没了呼吸。
第30章 陆大人向你发来一条邀请
谢淮初镇住了慌乱的人群后,立刻对季雨棠交待:“季娘子,情况危急,劳烦你先去看一下房武,看他还能不能救治。”
“好。”季雨棠拨开人群,走到房武的身边想要将他挪动,露出口鼻,但房武体格庞大,季雨棠使出浑身力气,也没能挪动他。
旁边的路仁贾这才反应过来房武许久都没动静,他忍着恶心帮季雨棠将房武翻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已经肿胀变形的脸庞,一双白眼珠瞪得大大的,瞳孔已然发散,口鼻处是他呕吐出来的秽物并一些白沫子。
“啊!房武,他死了!”路仁贾大叫一声,连连后退,还撞到了愣神的豆娘。豆娘也被吓坏了,被冤家路仁贾撞到也没发脾气。
而随着他的一声大喊,人群再次骚动,尖叫声此起彼伏,胆子小的已经被吓哭吓吐。谢淮初只得再次高喊控制场面。
季雨棠则是有条不紊的动作着,她先是试图对房武进行急救,麻利的撕了一块房武的衣衫,给他简单擦干净堵塞口鼻的秽物,再进行心肺复苏。见抢救没什么用,又伸手探了房武的颈动脉搏动,凑上他的胸膛去听的心跳,来来回回检测了几次,最终无奈宣布:“谢大人,没救了,房武死透了,死因疑似中毒。”
谢淮初叹了一声,对文明辛道:“明辛兄,这里发生命案了,劳烦你速速去附近的汴京府衙请人来。”
文明辛正被房武的死状吓得呕吐不止,听了这话如临大赦,软着腿跑出去了。
不多时,汴京府尹陆正带着一队人赶来,将醉香楼团团包围。
陆正是个长相斯文的中年男子,手里握着一把折扇,信步而来。
“我说是谁镇住了场子呢,原来是大理寺的小谢大人。”由于谢淮初和父亲谢禛同时在朝为官,所以有时也会在他的称谓前头加个“小”,以示区分。
谢淮初顾不得向他行礼问好,急急说道:“陆大人谬赞了,下官携友来此用膳,碰巧遇到了这桩案子。既然您已大驾光临,这醉香楼的案子就交由您来处理吧。”
“别介。”陆正用折扇拦了他一下,笑道:“正好有你在,现场的情况你也更清楚些,跟我一块儿处理这案子吧?”
谢淮初只得应下,将他的见闻复述给陆正听。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季雨棠去清洗清洗。
陆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位小娘子就是宫里头的那位女太医吧?”
“是,方才是她为房武进行了简单对诊治,怀疑房武是中毒而死,因为他的面部呈红肿的状态,嘴角还有白沫子。”谢淮初回道。
陆正点点头:“有疑似凶手的人员吗?”
谢淮初道:“案情发生的时候,离他最近的是好友路仁贾,以及正在和路仁贾争吵的豆娘。陆大人可以问问当时围在附近看他们争吵的食客们,他们应该能提供一些线索。”
“好。”陆正不再追问谢淮初,吩咐手下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
谢淮初得以脱身,连忙去找季雨棠。此时的季雨棠正在醉香楼的后厨旁的水池边清洗双手,方才情急之下,她没有戴手套就触碰了房武,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回想起房武的惨状,心里多少有点不大舒服。
“给,这里头装的是南洋产的胰子,加了许多名贵香料,用它搓洗之后,双手会格外的香软嫩滑。”谢淮初从荷囊里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递给季雨棠。
季雨棠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块小巧圆润的淡粉色肥皂,闻起来有淡淡的香味。
“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东西?”季雨棠拿起肥皂在手上搓了几下,好奇的问他。难道谢淮初有洁癖到这个地步了?随身带着香皂洗手?
谢淮初轻叹一声,没说什么,只是交待道:“这胰子你收着吧,万一再遇到这种情况用它洗洗,不至于隔应。”
看来他真的有洁癖,只是用了一下就不要了。季雨棠暗中腹诽。
“对了,你精通医术,对毒物有什么研究吗?房武是中了什么毒能查出来吗?”谢淮初经历了红蝶案之后,对毒这种东西很敏感。
“方才人太多,我没敢说,房武像是中了河豚的毒,面部红肿,口吐白沫,这些症状都像是河豚毒引起的。”
“哦,你是怕当着众多食客的面说出来了,会导致影响醉香楼的声誉?毕竟河豚这种食材是他们家的招牌。”谢淮初问。
“正是这个道理!你想啊,现在还不明白房武怎么中了这个毒的,是不是因为吃了醉香楼的河豚菜还不得知呢,我直接在众人面前说出来,那不是给醉香楼惹麻烦吗?他们酒楼老板挺心善的,还收留了几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帮些小忙,若是这酒楼垮了,这些老人的生活就困难了。做人要谨言慎行,一句不经意的话都可能会给别人带来灭顶之灾。”
谢淮初赞许的点头:“你说的对,那这个案子你还想继续跟进吗?这事儿发生在天子脚下,归汴京府衙管辖,我隶属于大理寺,插不上这边的手。”
季雨棠终于清洗干净,她把香皂装好塞到荷包里后,抬头看向谢淮初:“那你呢?谢大人,你想查这个案子吗?”
“想。”谢淮初毫不迟疑的回答,“我是亲眼看着这案子发生的,我不允许凶手逍遥法外,我想给死者一个交代。”
季雨棠笑起来,她知道谢淮初为什么申请去大理寺任职了,他天生就是充满正义感的,想要为不公发声。
“得嘞,我去会会那位陆大人。”季雨棠道。
陆正很欢迎季雨棠,他摇着扇子笑得极其的不值钱:“季女医,久仰久仰啊,我听说有个年纪轻的女太医在红蝶案中立下了汗马功劳,还收到官家的嘉奖和皇后的赏识,真是好奇死了,早就想认识认识你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季雨棠保持微笑听完他的客套话:“陆大人,我来找您是想跟您说说房武的案子。”
“哦,你说,我洗耳恭听。”
“陆大人,我方才试图救治房武的时候,发现他的症状像是中了河豚的毒。但是这家酒楼开了多年,在处理河豚上是个中老手,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而且我发现他的好友路仁贾的反应不大正常,面对这种情况,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应该是‘他怎么了?还有救吗?’,而路仁贾却说‘他死了’。就连我这个陌生人都是努力拯救了一番看能不能将房武救回来,他作为好友,这种反应很不对劲。综上所述,我初步断定房武的死是谋杀,不是意外,具体是怎样被谋害的,还需要仵作验尸,我可以在旁边协助。”
陆正点头:“那再好不过了,正好季女医可以帮忙指点指点我们汴京府衙的仵作。”
说罢,他又神秘兮兮的凑近到季雨棠身边问:“能否劳烦季女医帮忙问问小谢大人?他愿不愿意一同查办这个案子啊?”
季雨棠疑惑:“你们不是属于不同府衙吗?陆大人你愿意让谢大人加入查案?不怕他抢你功劳?”
“呦,你这真是多虑了,这有什么抢不抢功劳的,我是求之不得。”陆正一脸真诚。
第31章 路仁贾认罪
季雨棠将陆正的话告知了谢淮初。
谢淮初有点懵:“你说陆大人表现得特别热情?”
“是啊。”季雨棠道,“他是不是家中有女儿?是不是看上你,想让你做他的女婿?”
谢淮初愣住了,陆正家里还真是有女儿!而且不止一个,他家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三个女儿都是待嫁的年纪。
“不是吧?”季雨棠看他的表情,猜到了真相,“真看上你了?可以啊,谢大人,你这魅力真大。哎,我听说你被誉为“汴京玉面郎君”,是有名的美男子,喜欢你的小娘子从皇城脚下要排到汴京城外头去,陆大人的女儿看上你也不意外。”
谢淮初拉下脸:“可别。”
“怎么啦?陆大人的千金还匹配不上你?”季雨棠问。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们去看看房武的案子什么进度了。”说罢,不管季雨棠还想说什么,他急急忙忙的去找陆正了。
季雨棠见他这么抵触,便不再说这个事情,默默跟上他去找陆正。
此时,陆正的手下已经将醉香楼的所有人问询了一个遍,基本上是把嫌疑放在了路仁贾的身上。
谢淮初问陆正:“陆大人,仵作验尸的结果如何?”
陆正回道:“仵作说房武真正的死因是中了河豚毒,并不是因为呕吐物蒙住口鼻窒息而死。然后我让仵作验了一下房武吃过的东西,他确实吃了一道河豚羹,但是羹里并没有毒。”
“那就是谋杀无疑了。”谢淮初若有所思,“不过羹里没毒的话,凶手是怎么让房武把这毒吃下去的呢?”
“凶手定是他身边的亲近之人,或者是不容易让人设防的人,这样才能让房武无知无觉的吃下剧毒。”陆正补充道。
季雨棠提议:“审一审命案发生的时候,房武身边的那几个人吧?”
陆正道:“已经让手下去审了,待会儿就会把口供送过来。”
陆正的手下办事效率极快,半柱香之后,一位浑身腱子肉的大汉走进来,憨声憨气的说道:“大人,挨个审问过了。跑堂的店小二说房武是和路仁贾一同用的饭,最后要走的时候,在一楼的楼梯口附近遇上了那个成衣铺的豆娘,房武吐了一地,豆娘刺了几句,路仁贾跟她吵了几句,围观的人都被吸引了过去,没注意房武倒在楼梯上死了。整个事件就是这个样子,然后我又审问了路仁贾,他说房武吃了什么他就吃了什么,俩人吃的东西一模一样,没什么差别。”
季雨棠直觉路仁贾有问题,她忽然想起之前食客告诉她路仁贾和豆娘的八卦,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我听醉香楼的食客说路仁贾之前跟豆娘有过婚约,后来闹得不光彩,两人散了,那豆娘和房武有什么交际吗?”
那大汉粗中有细,还真的调查了这一方面:“有的!房武人长得不是个熊样,心里头的花花肠子可不少,他曾经骚扰过豆娘,那时候路仁贾还没和豆娘解除婚约,为此房武还挨过一顿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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