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哪家的大娘子啊?听她说话还挺和善的。”季雨棠问。
豆娘笑笑:“是礼部侍郎的夫人,她经常来我们铺子定制衣裳。”
刘一尺看了一眼豆娘,他没吭声,默默的送走了铺子中零散的几位客人。不一会儿,成衣铺中只剩下他们父女和季雨棠一行人。
这个小老头也是个精明人,他将众人领进铺子后头的小隔间里,关好了门才问道:“你们刚才来的时候说是问案子,现在又说是量身材做衣裳,都是诓我的吧?是不是我家娃儿做了啥子不好的事情?”
豆娘再也绷不住,眼泪汪汪的朝刘一尺哭喊道:“老汉儿,我对不住你。”
刘一尺心疼的给她擦眼泪:“莫哭莫哭,有啥子事情给老汉儿讲嘛。我就说你不对劲,从醉香楼回来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给人家的腰围量成了三尺三,人家说你这是要给大象做衣裳呢?”
这位慈爱的父亲试图说个笑话哄女儿开心,可豆娘这回没有破涕而笑,她紧紧抓住刘一尺的手,试图从父亲干枯的手掌中汲取温暖:“老汉儿,我杀人啦。”
刘一尺打了个哆嗦,他的眼里闪过震惊、害怕,最后定格为满满的怜惜。他一把搂住豆娘,抄起手边的一根铁尺对着季雨棠三人吼道:“你们都给老子滚出去!滚!不许抓我家娃儿,我娃儿肯定不是故意的,我知道喽,是房武,他欺负我娃儿,我娃儿反击才杀的他,你们不能抓她,她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没有人给我们做主……”
刘一尺的话颠三倒四,但季雨棠听出了他的意思,他是知道豆娘被欺负的事情的。
季雨棠心里难受极了,看样子刘一尺也想过报官,但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一个小老百姓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吞。好不容易陪着女儿一同走出阴霾,又因为房武的死被卷进来。
思来想去,季雨棠想要开口劝说,她刚喊了一声“刘老伯”就被谢淮初打断。最后面的文明辛极有眼色,悄悄挪动身体挡住季雨棠。
谢淮初朝着刘一尺举起双手,慢慢往前走了几步,眼神真诚的说道:“刘老伯,你别激动,我们今日过来这一遭并不是要抓豆娘走,相反的,我们是为了豆娘的安危考虑。既然你知道豆娘遭遇了什么事情,那你肯定也知道现下房武死了,他背后的那些人肯定会把视线集中到豆娘身上的,这才是最危险的啊!”
刘一尺老泪纵横,声音嘶哑:“大不了是个死,房武那兔崽子死喽,我们俩也算是拉了个垫背的。”
说罢,刘一尺转而将铁尺对准自己。那铁尺薄薄的边缘闪着寒光,看来是不像测量尺寸的,更像是一段铁剑。
“老伯!”季雨棠忍不住开口,她言辞恳切,急得眼都红了,“死是最简单的,眼睛一闭什么都没了。可是您甘心吗?凭什么那些个人渣败类都活得好好的,凭什么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就只有死路一条呢?老伯,您不为别的,为了豆娘想想,她才十几岁的年纪,未来的路还那么长那么长,您忍心就这么断送她的性命吗?我们今日私下来找你们,其实是存了保下豆娘的心思的,不然她杀害房武的真相早就被呈到陆大人案头上了。”
豆娘软软的喊了一声:“老汉儿,季娘子说的没错,她是想护着我的。而且我纠结了很久,想着我们也不能再任人欺负下去了,凭什么我们就只能被踩在脚底下嘞?我有胆子杀了房武,就有胆子继续对抗他背后的那些人。我是不干净喽,但是除掉了那些人的话,就阔以防止其他的小娘子也遭这个事儿。老汉儿,你想想面馆的阿音,想想宋嫂子的鱼鱼和麦麦,她们都已经被盯上了,她们还啷个小,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被祸害啊。”
刘一尺哽咽的放下铁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捂着脸压抑的哭。
豆娘朝他们笑笑:“让各位大人见笑了,我老汉儿人不坏,就是容易钻牛角尖。”
谢淮初将脸别到一旁不忍心看,却正好看到文明辛抹泪。
季雨棠安慰他道:“若你也觉得他们父女可怜,就别跟陆大人多嘴。”
文明辛气得直打嗝:“你到底是安慰我还是威胁我呢?我又不是那起子拎不清的人。”
说罢,他又凑到季雨棠身边小声询问:“大夏律法可是不许包庇凶手的,真要这么做?我可是有官职在身,这叫知法犯法啊。”
季雨棠没理他,豆娘杀了人是犯了法的,但她杀人另有隐情,她想的是把完整的真相找出来,再看怎么给豆娘定罪。到时候再联合受害者求求情,应该能对她宽大处理。
第34章 假仁假义两兄弟
待刘一尺平复好心情,几人围坐在小方桌前,静静的聆听豆娘讲述事情的经过。
“我与路仁贾从小一起长大,他家原先紧挨着我家的,就在隔壁的绣品铺子的那个位置。”豆娘指了指左边,“那以前就是他家的宅子,两年前他哥哥路义贾发迹之后,便举家搬走了。他家以前还没有我家的日子过得好呢,一个寡母拖拉着两个儿子,他母亲也不会什么手艺,只能替别人浆洗衣物过活。当初我听说他哥哥做了大生意赚了好多银子的时候,我还替他高兴呢,想着他们家的苦日子总算是过到头了,日后我嫁过去的时候也能跟着过上好日子,我老汉儿就不用操心了。”
豆娘自嘲一笑:“可惜我万万没想到路义贾做的不是什么正经生意,而是打着倒卖丝绸的幌子贩卖私盐!我知道后,劝说路仁贾不要再跟他哥哥一条道上走到黑,万一败露,那将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未曾想他答应我后又反悔了,更是将我迷晕后送到房武的榻上。我彻底寒了心,但因为不懂事错过了报官的好时机,又加上我们无权无势,就只能将这苦果自个儿咽下了。之后我与路仁贾解除了婚约,本是决定老死不相往来的,却在无意中和老汉儿发现房武将主意打到了其他的小娘子身上,想要用她们换取那些大官的庇佑,我忍无可忍,去醉香楼给老板送衣裳的时候又见到了房武,一时激动就用针挑了河豚毒扎了房武。”
季雨棠和谢淮初对视一眼,谢淮初道:“季娘子,接下来还是你来问吧,你比我们两个大老粗心细。”
文明辛小声反驳:“谁跟你一样是大老粗,你想夸季娘子心细就直接夸她哈,别连带上我给她做陪衬。”
谢淮初有些尴尬的搓搓手指,示意他好好做记录,别再说话。
季雨棠顾不上他们两人的小动作,对豆娘说道:“我有几个疑问想请你解答。”
“季娘子请讲。”
“第一,你是怎么知道路义贾倒卖私盐的?”
豆娘看了一眼刘一尺,说道:“老汉儿一直跟我讲我们两家现在的差距大了,不知道路仁贾他们家还愿不愿意认这门亲事,所以总拦着我不让我私下再跟路仁贾见面。可我没听他的,经常偷偷去和路仁贾见面。那是今年六月份的事情了,我和往常一样去了他在甜水巷买的宅子里,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人,刚想离开,却听到房武说话的声音,我最烦他,便躲了起来,结果听到了房武和路仁贾两兄弟的谈话,他们正讨论怎么分倒卖私盐的利润,还说要记得孝敬盐铁使顾大人,就是从这里我得知路义贾两年前为何发了一笔财。”
季雨棠又问豆娘:“你没有被发现吗?”
“我是被路仁贾发现的,他知道我那天会去,其他两人并不知情。我那天劝了他一通,他答应我金盆洗手,不再跟他哥哥干了。”
听到这里,刘一尺气愤异常:“我们父女都以为路仁贾是被他哥哥蒙骗了才走上这条触犯大夏律法的路,所以他后来约我娃儿出去见面,我想想也就答应了。结果我等到半夜三更也没等到人回来,等我娃儿终于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出事了。”
季雨棠安抚了刘一尺两句,接着问第二个问题:“路家两兄弟和房武一同拐走普通人家的小娘子是吗?”
“是。”豆娘浑身冰凉,有些瑟缩的说道:“这事儿是我半昏迷半清醒的状态下听房武说的,他颇为洋洋自得,还说‘豆娘啊豆娘,你合该庆幸是我看上了你,不然就要像其他的小娘子一样被送到各个老头子的床榻上了。你可知道那城南卖豆腐的老张头?他女儿现下已经转了五六手喽’。那阵子我们这儿走丢了好几个小娘子,我一联想就知道了其中的关窍。”
“天下脚下也敢拐带良家妇女,真是无法无天!”文明辛愤怒的在簿子上狠狠的书写着,仿佛在用笔戳那些坏人的喉管。
谢淮初将拳头握得紧紧的:“我一定会把她们都解救出来,让那些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季雨棠的心情很低落,她知道哪怕是后世遍布摄像头的时代,也有很多失踪的悬案,更别说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了。但尽人事听天命,她既然遇到了这个案子,就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我的第三个问题,豆娘,照你所说,路仁贾和房武是一伙的,那为什么他要帮你认罪呢?房武可是工部郎中房之微的独子,房之微断不会放过凶手,那路仁贾不就是自寻死路?”
豆娘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替我认罪。”
谢淮初却提供了思路:“若是他认罪并不会死呢?”
“什么意思?”众人不解。
谢淮初道:“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汴京府中有人能保下他,因为汴京府是有权判处死刑并且处死刑犯的,若是有人把事情压下来,应该能给他定个流放;二是刑部有人能暗箱操作,判处的死刑案子要交由刑部复核,如果刑部横插一手的话,应该也能保下他。我觉得背后会有人保下他,不然他为什么敢认罪?嫌自己活的长了?”
季雨棠忽然想起来她之前解锁“推理达人”勋章的时候,获得了一次查看别人八卦的机会,她还没用呢?此时不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系统,我要查看路仁贾的八卦。”季雨棠在心中对吃瓜系统说。
【系统收到。温馨提示:宿主,接下来是一段视频呦,是否邀请您的小伙伴谢淮初观看呢?】
季雨棠看了一笑谢淮初,选择了【是】,然后悄悄的在桌子底下伸手握住了谢淮初的手指。
谢淮初心中一动,明白了这是季雨棠又要施展神通了,他闭上眼睛,一段画面随即展开:
路仁贾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人高马大的壮汉此时哭得满脸鼻涕眼泪,他朝着面前坐着的瘦长男子大喊:“哥哥,求求您了,我不想再做这丧良心的事儿了。求您放过我吧,我保证不会泄露这件事情,我会和豆娘离开汴京,我们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我保证把这事儿捂严实。”
那瘦长男子就是路义贾,他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很难将他跟拐走少女的社会败类联系在一起。
路义贾淡淡的说道:“我的好弟弟,你享受了两年的荣华富贵了,你这时候怕了,想抽身离开了,真好笑,这世上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劝你别想着金盆洗手,知道吗?一般说要金盆洗手的人很快就死了。”
路仁贾再也绷不住了,他跪着爬到路义贾的脚边,伸手去攀扯他的裤脚:“哥哥,我真的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了,上次送给杜大人的那个小娘子,是从小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的云妹啊,她就,她就那样被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糟蹋了,我真的,我真的不想继续干下去了。”
“不要再说了,你当初既然下定决心跟我走上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说法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路义贾踢开路仁贾的手,忽然笑道,“你害怕了,那哥哥就帮你斩断所有的顾虑。”
路仁贾愣了一下,开始疯狂发抖:“哥哥?”
路义贾道:“我帮你解决豆娘这个顾虑,不用谢我。”
“哥哥,求你别动她,求求你!我不想着退出了,我再也不想了。哥哥,你说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路仁贾哭着大叫。
路义贾笑容愈发灿烂,他将一包粉末扔到路仁贾的脚边:“行啊,我给你个机会,把这个哄了豆娘喝下,然后把她送到房武的床上去,我就饶她一命。”
路仁贾猛地抬头看着他,眼睛瞪得好大:“不行,不行。”
“你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那你就去死吧!我就全当没有你这个弟弟。”路义贾愤怒的吼着,伸手掐住了路仁贾的脖颈,他的力气出奇的大,路仁贾被掐的青筋直冒。
“我做,我做。”路仁贾艰难的说道,他用力拍打着路义贾的手,求生的欲望还是战胜了对豆娘的爱。
路义贾松开了手,清秀的脸笑得狰狞无比:“这才对啊,我的好弟弟。”
视频到这里结束了,季雨棠松开手。
谢淮初默默的看了季雨棠,此时两人的心情都很复杂。他们算是知道了路仁贾为什么会给豆娘顶罪了,可能有对豆娘的愧疚,但其中更多的是他有逃脱死刑的底气,毕竟路仁贾在最后选择的还是自己。
这时,季雨棠的脑中响起提示音:【宿主,恭喜您达成“普通朋友”成就,系统将进行为期两天的升级,升级后有惊喜呦。】
希望是个正经的惊喜吧,现下糟心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季雨棠看向豆娘:“关于这个案子,你还有什么知情的线索吗?比如路仁贾他们背后的人都有谁,你知道吗?”
豆娘摇头:“我只知道他们将那些小娘子拐走之后,不只是送给了一个人,至于那些人都有谁,我也不清楚。对了,他们接下来的目标是春回面馆的小厨娘阿音,还有宋嫂子的两个女儿鱼鱼和麦麦,宋嫂子就是我们隔壁绣品铺子的绣娘。”
“那我们兵分两路,一路查刑部和汴京府衙中和路仁贾他们勾结的人,一路守株待兔,秘密保护她们几个。”谢淮初提议道。
第35章 陆大人他想挣点私房钱
“那我请求去查刑部和汴京府衙”文明辛毛遂自荐,“刚好我娘子的姑父在刑部当差。”
“季娘子,你和明辛兄一同前去吧?我和刘老伯、豆娘几个负责监视着他们的动静,虽然我不会武功,但好歹是个男儿,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我也能抵挡一二。”谢淮初道。
季雨棠答应了,她摘下身上的荷包递给谢淮初:“这里头是我调配的一些药丸,吃下去可以解迷药,你们拿着,以防路义贾他们使下三滥的手段。”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谢淮初欣喜道。
“豆娘,我猜路仁贾并没有把你知道他们倒卖私盐和拐带少女的事情告诉给其他人,你们暂时还是安全的。现下你们要小心谨慎些,就如同往常一样做事就行,切记不能打草惊蛇。还有,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赶紧离开这里,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季雨棠对刘一尺父女交待道。
“你们有什么可靠的去处吗?”谢淮初道,“没有的话,可以去京郊云梦村,我在那里有一处隐蔽的私产,放心,绝对安全。”
“你还有私产呐?我怎么不知道?”刘一尺父女还未回话,文明辛就凑了过来。
“是齐川留给我的。”
季雨棠察觉到谢淮初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她问文明辛:“齐川是谁?”
文明辛挠头:“他是淮初的好友,之前任大理司议,为人慷慨大方,特别喜欢送别人东西,我现下住的宅子就是沾了他的光以极低的价钱租赁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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