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帮忙找书,以后呢?
高闻雁不禁冷笑,林谦可真是找了棵大树。
知行领着高闻雁一路快骑,耗了两刻钟才赶到郊外。
高闻雁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废弃校场,杂草丛生,是荒废了许久的模样。
楚序坐在检阅台上,俨然已经等候多时。
这检阅台日晒雨淋的,早已破旧不堪,楚序只悠闲地往那一坐,仍旧是说不出的矜贵。
看见高闻雁来了,他微微抬头,被日光刺得眯了眯眼睛。
高闻雁着一袭黑衣,自远处驰骋而来,一人一马,英姿卓越,自信且从容。
她摘下幂篱,一把抹去额角的汗珠,忍不住抱怨。
“早就不兴幂篱了,何不给我备个浅露?”
幂篱冗长,她平日纵马潇洒惯了,一时不习惯多了个束缚。
而浅露既能遮脸,又不影响她行动,分明是个更好的选择。
“小将军英姿飒爽,即便挡了脸,孰人认不出小将军呢?”
高闻雁动作一僵,皱着眉头道:“闻雁惶恐!闻雁不过一介民女,何敢当这一声?”
说话间,又有汗珠顺着她脸庞而滑落,楚序掏出帕子递给她,话语轻轻。
“不想吗?”
她有一瞬的怔然,也不知是因为楚序递来的帕子,还是因为他那句话。
她淡淡地望向远处的箭靶,声音很轻,似是回话,又似说与自己听。
“我朝未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手上触感轻柔,是楚序将帕子放入她手的中。
楚序微微笑道:“会有的。”
高闻雁自觉失言,连忙解释:“丞相误会,民女认为现下就很好!”
许是看穿她的客套,楚序并不接她的话,反而唤来知行,问楚盈为何迟迟未到。
这边话音刚落,就有马车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烈日当空,楚盈素来畏热,这头方下马车,那头就唤人给她戴上了幂篱。
她不情不愿地朝检阅台走来,心情不大好,却又不敢向楚序发泄。
“舍妹骄纵,还请女郎多担待。”
楚盈略略施了一礼,温顺道:“有劳高姐姐了。”
“妹妹不必多礼。事不宜迟,那我们就开始罢?”
一炷香后,高闻雁发现事情不对,这楚盈竟比自己想的还要“草包”!
她不理解,这上马怎么就学不会呢?
想当初,她无师自通,三两下就翻上去了。
“不对。”
“再来。”
“你别怕呀。”
“有那么难吗?”
最后,已是咬牙切齿:“楚盈!”
楚盈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好似高闻雁再凶下去,她便要落泪了。
于是高闻雁忍不住叹息,一时不知是自己不适合当老师,还是楚盈不适合骑马。
第8章 太过清白,也就不清白了
“女郎,茶已备好,相爷请两位过去喝口茶,稍作歇息。”
楚盈忍不住振臂一呼,抬腿就跟着知行往回走,还不忘回头招呼高闻雁。
“高姐姐快点呀。”
高闻雁脸色愈黑。
她算了一下,按照这个进度,便是将将够着骑射的门槛,楚盈也得花上个把月。
她摇摇头,感叹世间果真没有便宜的买卖。
楚序的人情哪能是那么容易就得到的?
无论是找经书、还是教楚盈骑射,一桩桩都是难事。
思及此,高闻雁的脚步一顿,眉头登时又皱了起来。
楚序究竟为何同时接近她和林谦?
如果搭上林谦是为了谋害高家,那她呢?
虽说她精于骑射,但偌大的京城,凭楚序的本事,要找人教楚盈还不简单?
为什么独独要来欠她的人情?
甚至他与她父亲还是政敌。
“高姐姐!可快来呀!”
楚盈左手抓了个点心,远远地朝她喊话。
高闻雁刚坐下,楚序便为她倒了杯茶,道:“女郎辛苦了。”
“楚相客气。”
楚盈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带了些好奇。
“楚姐姐,你的骑射本领可是大将军教的?可真是厉害啊!”
她摇摇头。
“我爹常年不在家中,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只想陪着我多玩几天,不舍得抓我练功。”
“所以我呢,自幼便是我大哥教的。”
“后来大哥随我爹也去了边疆,二哥就代替大哥来教我了。”
楚盈是记得高闻溪的,少年将军,一表人才,京中的小姐都爱讨论他。
于是忍不住赞叹。
“大少将军年少有为,自幼随大将军去边疆,二十岁便领兵击退西戎敌军,一举成名,被封镇军将军。”
“听闻前年又被封骠骑将军。此番回来,想必又要高升了。”
高闻雁听了,却眼中一暗,低头苦笑着。
“功名不过身外之物,升与不升都无关紧要。”
“父兄所求,不过家国安康。”
然而事实上,她父亲戎马一生,护得了国,却因此失去了家。
高将军为了他心中的忠义引颈受戮。
然而当高闻庭的血溅到他脸上时,高闻雁还是清晰地从他眼中,看见了滔天的悔与恨。
“活下去。”
这是高将军留给她最后的交代,然而高闻雁还是辜负了他的期望。
敏锐地捕捉到高闻雁的情绪变化,楚盈无助地朝楚序看去。
却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高闻雁,眸色深深。
可惜高闻雁心中忽感哀伤,未曾察觉。
楚盈从不去揣测她兄长的心思,毕竟向来猜不透,也不可能猜对。
她当即转移了话题,问:“往年围猎,姐姐怎么没有去啊?”
“应是有其他事缠身罢。”
高闻雁敷衍道。
事实上,每年秋猎她都兴趣乏乏。
她也去过一两次,然而围猎时,男女子是分开比试的。
纵然高闻雁有再大的本事,也只能与世家小姐们一起猎猎野兔。
赢了她们,高闻雁总觉得胜之不武,后来索性就不去了。
楚盈咬一口手中的绿豆糕,一脸期待。
“若是我能学会骑射,应当能赶得上今年的秋猎,届时姐姐可得来看啊!”
高闻雁忍俊不禁,打趣她。
“看什么?看你翻身上马都不成?届时可别说我教的。”
说完,高闻雁自己也一愣。
别说秋猎不能,便是这辈子,楚盈也不能说是她教的。
她抬头去看楚序,只见他端着茶,懒懒地靠坐在椅上。
听她们说了这么久,他依旧不发一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高闻雁忽然有个不合时宜想法。
既然谁都知道,丞相与大将军的关系不应太好。
那楚序与她父亲之间的“不合”,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感受到她探究的目光,楚序抬起眼来,两股视线相撞的瞬间,高闻雁轻巧地别过了脸。
“我该走了。”
她在楚盈惊讶的目光中起身。
“这么快?”
方才在马边叫苦不迭的人,竟还敢挽留?
看到她眼中戏谑的笑意,楚盈小小“哼”了一声,低头又咬一口糕点,不再出声。
“小晚,去将女郎方才教你的再好好巩固一下。”
小晚是楚盈的小名,她虽不舍得这方荫凉,却还是乖乖起身,自觉地朝马儿走去。
“且宽心,女郎所想之事不会发生。”
楚序站到她身边,看楚盈在远处笨拙地练习着上马。
高闻雁沉默,自觉高家人果真不善官场那一套,自己心中所想,在楚序面前却是一览无余。
她只是害怕这是一个陷阱,看似是楚序欠了她人情,实则坐实了两家交好。
若被有心人告到圣上那里,一将一相,弃谁保谁还真不好说。
见高闻雁不信,楚序又道:“女郎可能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圣上。”
“圣意难测,我从不会将自己也陷入危险之地。”
高闻雁不认同。
“若当真如此,丞相一开始便不该叫闻雁来此。”
难得的,楚序沉默良久。
或许是出于对马的恐惧,楚盈依旧没能利落地上马。
每每抬腿至一半,她就惊慌落地,赶紧将马儿安抚一顿。
一次,两次,三次……皆是如此。
楚序指了指她,缓缓道:“我与舍妹自幼相依,平日里多是惯着的。”
“她仰慕女郎风姿已久,日日相求。”
“我本不愿叨扰女郎,令两家陷入猜疑。于是唯有此事,我对她再三拒绝。”
“然而上次得女郎相护一程,便觉缘分至此,心想不如随缘。”
话毕,他又道:“避嫌是应当,然而太过清白,也就不清白了。”
“如此,女郎还是要走吗?”
高闻雁思量片刻,状似不经意地问:“听闻丞相托林大人寻找经书。”
“起初闻雁还不信,不想丞相竟真的相信缘分。”
他倏忽一笑,道:“林大人果真什么都与女郎讲。”
“缘之一字,本相从前不信,可现下是信的。”
高闻雁点点头,忽然对着远处喊道:“不对!”
“你是要将马勒死吗!?”
说着,她三两步迈下台阶,背影大有几分洒脱之意。
“女郎这是想清楚了?”
高闻雁回头,脸上染了几分骄傲,只见她眉毛一扬,笑得明媚。
“我做事从不半途而废。”
第9章 将军府要成贼窝了
临别前,楚序给了她一块玉佩,说是他的信物。
那块玉柔润有泽,像浸了水一般,饶是她这种不懂的,也能看出是极为罕见的料子。
高闻雁明白,他这是在示好,一是想让她继续教楚盈,二是想让自己打消疑心。
“丞相就不怕我陷害于你吗?”
“高将军一生坦荡,想必女郎也是如此。”
然而她到家后,这坦荡的高将军却脸色凝重。
高闻雁扫了一圈,不仅人齐,且个个脸色如此。
打她一进门,那家仆就眼疾手快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这阵仗,只有她要挨家法时才会出现。
高闻雁心中忐忑,摸了摸腰间,确认那玉佩已藏妥当,这才上前给高将军问好。
“差人寻又寻不着,等又等不着!这是又出去哪里野了?”
高夫人率先呵她。
“诶,别吓着雁儿。”
高将军拦住要动怒的高夫人。
“是这样,你二哥已将昨夜之事与我说了。那木雕放在何处?你且拿来给我们看看。”
高闻雁依言取来木雕,又将那“双龙”场面重现一遍,在场人无不震惊。
高闻溪常年在边关,接触的人鱼龙混杂,因此见过许多稀奇的玩意。
他拿起那木雕端详片刻,道:“应当是胡人那边的把戏,会的人极少。”
他也是偶然见戏班子耍过一次类似的东西,现下才能猜出来。
瞬时,高闻雁有了一个想法。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她需要让家人也都警惕起来。
“爹,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见她神色犹豫,高将军只让她快说。
“不是什么吉利的事。”
“女儿前几日遇到有人摆摊算卦,看老人家可怜便去算了一卦。结果那人说……”
“说女儿家里,恐有灭顶之灾。”
“女儿只觉他一派胡言,本以为是个江湖骗子,便没有放在心上。谁知昨日便出了这事……”
高将军拧着眉毛,想亦不想,当即反驳。
“哼!妖言惑众!不过是巧合罢了!”
他这种上惯战场的人,素来只相信自己,以及手中的刀。
反倒是高夫人站出来替高闻雁说了句。
她劝道:“既然如此,不如宁可信其有,小心谨慎一些,总不是坏事。”
高闻溪也是如此想的:“儿今日便派人去寻那算卦的,看看他还要说些什么。”
“爹这才刚返京,究竟是谁要陷害爹!那张海熬了一夜,还是不肯开口,怕是没这么简单。”
高闻庭才说完,那边庆宇就急匆匆地来敲门,说是张海死了。
“死了?”
大家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一沉。
“好啊,这将军府都要成贼窝了!”
高将军怒极,一挥袖子,大步朝门外走去。
高闻雁与她大哥迅速交换眼神,都认为该将戏演足,才不至于令人生疑。
高闻溪才准备去叫人,身后却传来了高闻庭的惊呼,还伴随着高闻雁的吸气声。
只见她拿起鞭子,按着高夫人平时的力度,一下又一下朝自己大腿挥去。
“好了,可以了。”
高夫人罚她时一向狠心,可见她什么错也未犯却要受伤时,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高将军更是连头都不忍回,心中一腔怒气,只得握紧了拳头。
他推开门,对外道:“去叫郎中,给小姐好生包扎一下。”
那家仆本以为这次没听见小姐的求饶,应该是无事了,结果小姐到底是又领了罚。
高闻庭心疼的很,看着她血肉模糊的大腿,低声道:“你也是真狠。这都下的了手。”
“那不然怎么让人信呐。”
高闻雁唇色都白了,却还笑着安慰他。
高闻溪过来扶她,问:“可还走的了?”
她尝试着走了一步,然而伤口粘着破布,一动就扯得生疼。
“来。”
高闻溪蹲下身子,轻松地将她背起。
“哎呀,真好呀。这么大了还有哥哥背。”
高闻庭跟在一旁观察她的伤势,忍不住道:“你就少说点话吧。”
刚回到房中,将人好好地放下,高闻雁就赶人。
“快去瞧瞧那张海,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他们有些犹豫,她却笑道:“我以前挨打可多了,别担心。”
“大哥去吧。做戏做全套,雁儿身边总得留一个。”
高闻溪走后,两人在房中等待郎中过来包扎伤口,气氛一时沉重。
“是我没看好人。”
“和二哥无关,人在牢里,谁也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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