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高将军不愿她去冒险,然而高闻雁却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机会。
她虽有一身武艺,奈何只是一介女郎,未曾真正有过展示身手的机会。
“自然愿意。”
她热切地看着高将军。
“父亲,女儿定不辱使命,将恭王殿下安全送达。”
既然如此,高将军也不再说什么,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高闻溪回来时已近黄昏,听人说了高闻雁的事,当下便去后院看她。
他脸色铁青,不大高兴的样子,一看就是从哪吃了瘪回来的。
高闻雁正研究南秀山的地形图,不愿搭理他,免得触了霉头。
“一夜不归,是要吓死谁?”
高闻雁不耐。
“哎哟,可饶了我罢!好不容易逃过娘的棍杖,你也要来责问我不成。”
“可有出什么事?”
“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嘛。”
“你最好是。若真有什么,也别藏着掖着,大哥总会替你想办法的。”
“知道了。”
高闻雁头也不抬,问他:“大哥这是在郡主那吃的气啊?”
高闻溪稍霁的脸色忽地又冷了下去。
他这妹妹说话是真戳心窝,他只得勉强把这当成是关心。
“你又知我今日是去见郡主了?”
“你不是每次回京都要被郡主叫去吗?”
其实是猜的。
在她一夜未归时,还能让高闻溪必须去赴约的人可不多。
而惠阳郡主心悦她大哥已久,每年总要找各种理由见一见他。
高闻溪为此憋了一肚子火。
家中小妹还没有下落,那边郡主却还要他一大早陪着去游湖。
若是推脱,郡主必然又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大哥若不喜欢,不如大大方方地拒绝了。人家惠阳郡主盼着你这么些年,也别耽误了人家。”
“若是拒绝管用,也不至于到如今这样。”
高闻溪颇感头疼。
自打意识到惠阳郡主的心意,他就已经在拒绝了。
郡主每回都说知道了,然而下次回京又要叫他出来。
惠阳郡主的母妃是太后的亲妹妹,皇上的亲姨母。
惠阳郡主出生没多久,就遇上先皇驾崩,于是自幼被养在太后身边,是皇上看着长大的,多有宠溺。
天下无人不知,一个文安公主,一个惠阳郡主,都是皇上的掌上明珠。
惠阳郡主要高闻溪陪着出行,纵使他贵为大将军的嫡长子,若要拒绝,也需斟酌斟酌。
“大哥可曾想过,若惠阳郡主向皇上请愿,你又当如何?”
“你觉得我当如何?”
高闻溪眸光微冷,显然不喜与她再谈论这个话题。
离开前,他似是不痛快,特意道:“之前听爹说,若无意外,你想和林谦成婚。”
“你当真喜欢林谦?”
“若不喜欢,不如大大方方地拒绝了,也别耽误了人家。”
先前的话被原封不动地扔了回来,高闻雁放下地图,脸色不悦。
“大哥与我能一样吗?”
“我心中没有人,嫁谁不是嫁。”
“你呢?”
“你心里有没有人,你不清楚吗?”
这一席话到底是惹怒了高闻溪。
放到平时,高闻雁早早就服软认错了。
她这次却格外地坚持,顶着一脸的倔强与他对视。
高闻溪终是压住怒火,带着一身冷意离去。
深深地叹了口气,原本雀跃的心情变得糟糕无比。
高闻雁只怪自己不该多嘴。
可是这些话,她上一世没能告诉高闻溪,这一世她想大家都有一个好结果。
他们两自小一起长大,太清楚彼此心中所想了。
甚至连高闻雁的性格塑造,都有一半是来源于高闻溪,而另一半则归功于她二哥。
从小,她和高闻庭最崇拜的就不是高将军,而是这个大哥。
所以她心疼。
与一个不喜欢,却是最合适的人成婚,这种事由她来就够了。
在她看来,高闻溪喜欢的人不过是个普通的姑娘。
虽然拉拉扯扯这么多年都没有结果,但总比他强迫去接受一个不喜欢的人好吧?
可高闻溪认为,既然不能长相守,他这份情意不若拿去换回家族的稳定。
高闻雁尚且可以牺牲婚姻,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呢?
如此,两人自是不欢而散。
高闻庭率先发现他们在冷战。
这情况对他来说实在过于新鲜,以至于不知要怎么解决。
要说吵架,他和高闻雁倒是经常吵,但这两人闹不愉快,倒是头一回。
夜间,高闻庭提着两壶酒,敲响了高闻雁的房门。
高闻雁正苦恼要怎么向她大哥认个错,毕竟一开始的话头是她挑开的。
打开门后,她脸色不禁耷拉下来,嘀咕道:“你怎么来了?”
戳了戳她额头,高闻庭无奈道:“你啊……”
于是两人一人提着一壶酒,去敲了高闻溪的门。
“进来。”
二人推门进去,如他们所料,高闻溪果然正握着一卷兵书。
高闻庭推了推高闻雁。
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小声道:“大哥,还没睡啊?”
“净说废话呢!”
高闻庭在她身后小声啐道。
“嗯,没呢。”
“……”
于是,兄妹俩的第一次吵架就这样轻松翻篇。
三人举杯对月,你一言我一语的,是许久未有的欢乐。
高闻溪十五岁那年,便随父亲前往边疆打仗。
他离开时高闻庭才将将过完十一岁生辰,而高闻雁亦不过才九岁,是个到处疯玩的野丫头。
自那以后,他与弟弟妹妹便聚少离多。
偏偏这两个家伙粘他,于是每回启程回边疆,他们都要红了眼睛。
这样的日子,似塞外的黄沙一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毫无变化。
每当他耐不住枯燥的时候,高将军便会领他登上城楼,让他望着万家灯火。
尽管什么也未说,可高闻溪知道,这是他们需要守护的东西。
然而此时此刻,他还是感到遗憾。
怎么眨眼间,他们就都长大了。
第15章 一定要信我啊
“大哥,二哥,你们真的要信我。”
为了让二人和好,高闻庭是下了血本的,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女儿红。
几杯下肚,高闻雁已然微醺,可还是记得这件重要的事。
于是她又重复一遍。
“那道士给我算的那一卦,你们一定要信啊。”
高闻庭略略惊讶:“你竟真信这个?”
“嗯。信,我们一家人,一定要平安无事。”
“我派了不少人去找,却怎么也寻不到那道士。逃得这么快,应该是个惯犯了,你莫忧心。”
她摆摆手,连连说着“不是”。
那道士本来就是她胡诌的,高闻溪当然不可能找到。
可借那一卦说出口的“灭顶之灾”,却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大哥,你一定要信我啊。”
说完,头一歪,她竟是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高将军下了朝回来,脸色颇为郁闷。
一问,才知是因为楚序。
原来是楚序有公务在身,需要去一趟济州。
济州与普灵寺正巧同路,恭王便提出一起同行,节省人力。
谁料楚序半天不说句,显然是不请愿。
后来,还是皇上不愿两家闹得太僵,劝了劝楚序,又替他做了这个决定。
“那楚十三,也太不识好歹!听闻是高家护送,竟还想回绝!”
高将军愤愤道。
比起同行,更令高闻雁诧异的是,楚序身体都那般了,竟然还去上朝?
翌日还要启程去济州?
从京城到普灵寺一般要五日,高闻雁本想在卯时出发,顾及楚序伤情,最终决定放缓行程。
若巳时出发,日落前将好能抵达盛九镇的驿站。
派两支护卫队分别去接应他们,高闻雁自己则带了小队人马候在安定门。
相府离得最远,是以楚序来得要晚一些。
恭王是个没有架子的,正站在高闻雁身边问她路程安排。
“落脚盛九镇吗?以女郎的性子,还以为会在今日赶到西平。”
高闻雁一时语塞,因为她一开始确有打这个打算。
前半段的路比较顺,若卯时出发,中间少歇几回,戌时也能赶到西平,为后面的险路留出更多的时间。
可高闻雁怕这样赶路,万一引得楚序伤情加重,耽误的路程就更多了,实在划不来。
知行处理得极好,楚序遇刺一事丝毫没有走漏风声,所以这些她都无法跟恭王说。
她笑道:“急性子偶尔也会求稳的。”
恭王想说的不是“急性子”,一时间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去描述,只好陪着笑了笑。
相府的马车缓缓停下。
楚序掀起帘子,简单地与恭王相互问安,却是一眼也未瞧高闻雁。
直到高闻雁向他请安,他才淡淡瞥过,轻轻点头便算作应答,接着落下了帘子。
这是高闻雁第一次在公众场合与楚序见面。
虽料到他会比私下淡漠,高闻雁仍忍不住愣了半晌。
这样的楚序,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那年中秋宴,也是楚序称相的第二年,他衣冠楚楚,端坐在上位,微笑地听着底下对他的祝语。
也不知是她太敏锐,还是别人太眼拙。
那双平静的眼里,分明没有一丝真实的笑意。
在楚序为相的前两年,总有些以为他是个平易近人的。
于是争先恐后地往前凑,直到他微冷的目光朝他们投去,才惊觉其中隔了千山万水。
渐渐地,大家才清楚他是个什么性子,开始流传出那句:“宁可抱枝死,不惹楚十三。”
恭王见她脸色稍变,出声解围。
“丞相素来如此,女郎不必介怀。”
“自是不会。”
高闻雁很重视这次出行。
她不仅带了佩剑,还将她惯用的红缨枪挂在了得胜钩上,以备不时之需。
她制定了详细的守卫计划,以及应对遇袭的策略,周密得连高闻溪看了都连连称好。
她从前至后巡了一遍队伍,路过楚序马车时,只觉那檀香是越发浓厚了。
里头压抑的咳嗽令她眉头一皱。
楚序从未说过他的病情,高闻雁也无从估量,只是偶尔往车内一瞥,觉得他脸色比之前还要糟糕得多。
她想,待过了这条路,便寻个有水的地方歇息片刻吧。
楚序可以死,只是千万别死在她的路上。
如此一缓,抵达盛九镇时,比预想中要晚了半个时辰。
好在一切都顺利,是个不错的开头。
盛九镇是京城往西的最后一个驿站。
恭王这种出行惯了的自然对这里不陌生,甚至还能去赴友人的约。
高闻雁点了两个侍卫跟过去,自己留在了驿站用膳。
官方的驿站就是有这点好处,起码饭菜可口、伺候得也周到。
然而这盛九镇的驿站却颇有意思,不是寻常的宅院,倒像是个客栈。
那管事赔笑道:“恰逢修缮,只好将这客栈盘了下来,好供大人们歇脚。”
高闻雁倒是无所谓,她没有那么多讲究。
一路颠簸,楚序下车时,脸上却没有高闻雁路上窥得的病色。
他看起来与平时无异,不过添了几分旅途该有的倦色。
若不是高闻雁亲眼所见,恐怕也会被骗了去。
楚序目不斜视,径直上了楼,管事的心领神会,遣人将饭菜送到他房内。
高闻雁大大咧咧地在大堂坐下。
看见门口的来人,她高高地抬起手,招呼对方坐过来。
林倚山是高闻溪的副将,自高闻溪入军营后便常伴左右。
在高闻溪被封骠骑将军的同年,他也被升为车骑将军。
往年,她去军营找父兄,若高闻溪不得空,便会令林倚山照看她,于是两人也是熟识了。
听闻林倚山也回京了,高闻雁昨日特地向高闻溪讨了他。
万一出意外,她还是希望身边有个信得过的人。
除此之外,高闻雁还有别的事需要拜托林倚山。
“贸然向大哥讨了你过来,可有耽误你与家人团聚?”
林倚山斜斜看她,懒懒道:“倒是耽误了我的相亲。”
“相亲?”
她略感惊讶。
林倚山平日里没个正经,她难以将他和成家联系到一块。
“嗯,李奉常的千金。”
高闻雁回忆前世,并没有听说林倚山成亲了或怎么的。
于是她安慰道:“没事,你们应是看不对眼的。”
“哦?你又知了?”
“嗯。”
高闻雁夹了块肉,含糊道:“猜的,如此你便怪不到我了。”
林倚山笑得颇无奈,却一如既往地拿她没办法。
第16章 丞相可是走错屋了
高闻雁放下筷子,进入正题。
“对了,有一事还需你帮忙。”
“可给我近一年内,被驱出军营的名单?逃兵亦算在内。”
军营里有专人记录人员流动,所以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时间跨度较大,整理起来要费一些时间。
“你大哥允了?”
她咧嘴一笑。
“自然不知。”
前世军营失火,她一直怀疑是逃兵所为。
高家军是出了名的纪律严明,能熟知换值时间,又能精准找到书信所在军帐的,只有军营里的人。
起初,当军营失火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大家都以为只是一场意外,毕竟天干物燥,不是不可能的事。
直到定罪的半截书信被展示出来,他们才后知后觉这是一场阴谋。
高闻雁无法跟她大哥解释军营起火一事,自然没办法开口去调查。
林倚山双手抱胸,痞里痞气的。
“我的大小姐,你可知泄露军中名单是重刑呐?”
“我知道。”
挑了块最大的肉放到林倚山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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