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林打断他:“郁墨先生。”
松旭狂做笔记,问艾薇:“你喜欢吃什么水果啊?”
艾薇说:“呃……我也不知道,好像都还可以。”
“樱桃,”郁墨说,“你最爱吃的是樱桃,如果没有人监管,你会吃樱桃吃到牙龈肿痛、流鼻血。”
“是吗?”艾薇惊讶,“我怎么不记得?”
“你六岁生日那天,吃樱桃吃到难受后,是我陪你去医院取药,抱你回家,”郁墨声音柔软,“之后我就和爸妈说了这点,之后购买樱桃都适度适量,不让你一次性吃太多。你住校时,认为樱桃贵,没有独自买过,所以没有再遇到过这种情况。”
“我不认为现在的场合适合讨论我妻子的隐私问题,”洛林看着前方,“请注意措辞。”
艾薇回头,双手合十,祈求地看郁墨,小声说求求你了。
洛林从后视镜中看得清清楚楚。
她很少对人做出这种可怜的表情,甚至还用上眼神祈求。
郁墨无奈地笑一下,他倾身,抬手,微微调整了下艾薇头上的发带——那根他亲手绑上去的紫薇色发带已经没有了,现在是根很朴素的黑色发绳。
他问:“今晚什么时候回家?”
艾薇飞快地说:“看面试情况。”
今天来招募成员的探险队主要是Iris,其次就是些零散的小队伍,无论是装备还是其他,都远远不及Iris优良。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Iris还是第一选择项——虽然Iris的副队长现在还憔悴地躺在车子后备箱中。
为了避嫌,洛林并没有出现在面试会场,他将人放下后,扬长而去。
上午的面试已经彻底错过,但下午场还在继续。
艾薇飞奔到基地宿舍中,取自己整理好的那些资料,顺带着向娜娜打听上午的面试情况。
松锋“身残志坚”,纵使打满绷带,仍坚持在面试第一线岗位上。
他知道艾薇一定会来。
艾薇是松旭家佣人的孩子,却从不遵守“避让”的潜规则,小朋友们聚在一起玩游戏,她永远都是第一,松锋拉不下脸,小声问她,可不可以让让自己?他是年纪最大的,是哥哥,也想赢一回。
直到现在,松锋都还记得那时候艾薇惊讶的眼神。
“第一是靠实力,不是靠施舍,”艾薇说,“你如果想赢,那就努力打败我。”
……然后愤怒的松锋在这盘游戏中被艾薇打到精神崩溃。
之后,她就是最厌恶的人——没有之一。
那种赢了游戏后的漠然眼神,松锋时时刻刻都记得,铭记于心。
她一定会选择Iris。
松锋做好狠狠拒绝她的准备。
他要激怒她,要看她愤怒的眼神,要她重新体会到当年他的痛苦和羞惭,他要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而不是那种——空无一物。
但每次交锋,都让松锋更恨她一分。
她凭什么永远都是漠视,凭什么不会被他激怒,凭什么不能为他产生情绪?
这种恨和厌恶甚至超过了松锋的终身大事,已经冲淡他失去那个“百分之八十九以上高匹配度”爱人的悲伤。
错失命定之人,松锋想,他大约会怀着对艾薇的恨进入坟墓。
“……咦?”
熟悉的、艾薇的声音。
松锋皱眉,他费力地抬起头,打算开骂,但在看清那女孩的脸庞后,愣住。
是一张和艾薇几乎完全一样的脸庞,身高,身材,甚至于发色——
只是她的瞳色更浅一些,是淡淡的、柔软的琥珀色。
也不是小马尾,而是长长的头发,挽成一个圆圆的小发髻,用了一根白色的发带。
“请问这里是Iris探险队的招募处吗?”女孩一笑,更像艾薇了,“我刚从第五区随叔叔移民——”
松锋震惊:“你是——”
“哦,自我介绍一下,”女孩说,“我叫爱丽丝,这里是我的资料和履历报告——之前我在第五区接受过完整的探险训练,这里有基地给我的成绩……啊,还有。”
她俯身弯腰,凑近松锋,松锋嗅到她身上那浓郁的、椰奶气息的味道,一瞬间的眩晕感令他手足无措,头脑昏胀,嘴唇发干,呆怔在原地,只愣愣地看着她那张和艾薇相仿的脸庞。
“听说呀,”爱丽丝小小声,“Iris对基因有要求,对吗?我之前测试过,是A喔。”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爱丽丝,来这边签报名表!”
松锋看到,那是一个身材健壮、小麦偏黑皮、金色头发的男人。
“知道啦,郁白!”爱丽丝笑得眉眼弯弯,挥挥手,“我马上就过去啦,不要催嘛。”
松锋要沉浸在那相似的脸庞、和好闻的、极具吸引力的椰奶味道中了。
爱丽丝又俏皮一笑:“不过我还有很多不足啦,如果有幸加入,好多地方还拜托您多多指点,我一定会好好向您学习。”
话音未落,被叫做“郁白”的男人已经走到面前。
他沉默地看着爱丽丝,陪她去正确的地方交表格。
临走前,古怪地看了眼松锋。
松锋的身体还绑着绷带,转脸的角度有限,只能震惊地看着两人远去背影——走出一段距离,不知道郁白说了些什么,生气的爱丽丝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的臀部,像主人在打她不听话的大狗狗。
松锋耳朵轰鸣,他说不清自己怎么了,只感觉那种莫名其妙的椰奶气息将他牢牢包裹,动荡不已,他明明对椰子过敏,但这种用奶冲淡后的气息仍令人持续上头,他大口喘着气,在嗅不到那种气味后,冷不丁又想起艾薇那漠然的双眼。
只是想了一下她那种眼神,他就忍不住战栗一下。
旋即,松锋又想到松旭昨天古怪的话——
当郁墨问出,是不是有个和艾薇很相像、一模一样的女孩后,松旭想了想,又说。
“虽然容貌和身材都很接近,”松旭认真地说,“但艾薇就是艾薇,独一无二,我不会认错的。”
“我不喜欢一模一样这个词,这世界上只有一个艾薇。”
……
松锋等了一下午,等到结束,也没有看到艾薇的身影。
怎么回事?
她难道不想加入Iris了吗?
他心烦意乱,忍不住去找松旭问情况。
松旭:“啊?我不知道啊?”
随后,他又狂喜:“是不是因为规定探险队内成员不能谈恋爱——艾薇是担心这个吧?毕竟我一定要入Iris的……”
松锋第三千万七千二百四十六次思考为什么松旭是自己的弟弟。
Iris探险队负责收集资料的人打算离开,有人过来问松锋的意见,松锋安静地坐一阵,看着桌上那一摞报名表。
他转身,往后看:“队长,明天咱们再延期一天招生吧,我担心有漏网之鱼——不是,我是说,漏掉的人才;可能有人因为事情耽误了……说不定,明天我们能等到更优秀的队员——”
“你今天为什么不去?”
餐桌上,艾尔兰给艾薇夹了最大最肥美的一块儿红烧肉,诧异:“你不是最喜欢Iris了吗?”
她现在还记得,Iris探险队第一届成立的时候,包括队长“H”在内的成员,都是神神秘秘、不露面的,据说是因为好几个成员都是未成年——
艾薇那个时候还小,还不到十岁,就非常崇拜Iris探险队,还在自己卧室里贴了自己画的海报,是队长“H”,副队长“L”和“C”,还有“X”,“D”……
她想象中,这些人自由洒脱,勇敢无畏。
艾薇解释:“因为基因歧视……我想明白了,与其在那个队伍中继续忍受不公,不如换一个队伍——就算装备落后一些,我也不介意。况且,今天,老师告诉了我军方对这些探险队的投资,Iris拿到的资金其实是逐年下滑的。”
她努力让自己忘掉“克隆”这件事,仍旧和以前一样,和父母相处。
父母是无辜的。
无论她们原本是否参与到这件事,但已经接受过彻底的记忆清理,什么都不记得,她就是爸妈的女儿,只是少了分娩这一部分。
艾尔兰诧异:“哪个老师?他连这个都知道?”
“官网上一直都在公开对探险队的投资,今年宣布要加大对一些小队伍的扶持和帮助,”艾薇说,“所以我今天没去。”
艾尔兰说:“你只要开心就好。”
说到这里,她又叹气:“我现在都不知道,当初劝你结婚是不是错了,赫克托长得的确不错,但好像没办法陪伴你……”
艾薇还未说话,听到门铃响。今晚爸爸不在,她跳过去开门,隔着对视屏幕,看到沉稳站在门外的洛林。
她震惊地开门:“你怎么来了?”
洛林平和:“你不是说想和我同居吗?我来接你。”
艾薇:“啊!”
谈话间,艾尔兰走出。
看到洛林后,也愣住,完全没想到他会在此刻拜访。
这种惊讶随着洛林提出接艾薇离开而消散,他很有礼貌,还温和地解释了前段时间缺席的原因。
他在荒废区驻扎了近半年,成功打掉了几处人工智能的总发电基站,夺回大面积土地,并解救了一部分被人工智能圈养起来研究的人类。
这是和艾薇新婚后就匆匆离开的原因。
他有六个月的休假期,而现在,休养的时间也仅剩下七天——之前的休假期,事实上,他接受了邀请、为基地学员上课。
事业心很强的艾尔兰接受了这个解释。
艾薇发现今天的洛林礼貌得不像他了。
如果不是见识到他平时多么毒舌,今天的她也会信以为真,以为他真是这样温和谦让的绅士。
原来他对长辈也是会谦和恭敬的。
真是不可思议。
她以为洛林是那种无差别、对所有人都摆着一张冷脸的家伙呢。
艾尔兰没有拒绝洛林接走艾薇,她没有心情安置洛林带来的礼物,匆匆回房间,匆匆将一个袋子塞到艾薇手中,叮嘱她们路上注意安全。
直到回到她和洛林的房子,艾薇才发现那袋子里装着润,滑油和扼杀人类幼崽袋。
她立刻又将它们塞回去。
洛林看到她慌慌张张的动作:“什么?”
“……妈妈给的东西,但好像用不上,”艾薇解释,“尺寸不对。”
她亲手填的数据,也试过一次,知道有多么离谱。
洛林嗯了一声,他解下手表,平稳地放在桌子上,金属和木头碰撞后发出细微清脆的声音。
艾薇坐在沙发上,问洛林:“我们谁睡在主卧呀?”
这个问题成功让洛林停下动作。
他正在解领带,闻言,停滞一秒,似在思索;视线所及处,是艾薇踩在拖鞋上的两只脚,训练有要求,她的脚趾甲剪得很短,很整齐,圆圆的,干干净净。
片刻后,他淡然地抽出领带,握在手上,解开两粒衬衫纽扣,走向艾薇。
“关于这件事,我刚好想和你谈谈,”洛林说,“我能坐在你旁边吗?”
艾薇说:“当然可以。”
她感觉洛林在不毒舌讥讽人的时候,有些过于礼貌了。
现在的洛林,看起来就像茶乳前也会礼貌询问可不可以茶乳投布可不可以再进些可不可以再绅乳可不可以再撞下紫贡。
干净冷彻的气味缓缓漫来,洛林坐在她身侧的沙发上,他拿来艾尔兰女士送给艾薇的那些东西,仔细看了上面标注的数字和东西后,又取出那瓶油看了看,仍放回去。
他声音清清淡淡:“我们确实用不到这些。”
艾薇低头,看到他有着严重疤痕的手背,指节发白,血管狰狞,手掌稳稳不动,她想到某个血管同样如此明显,将小椰子褶皱撑开碾平时有强烈的感觉,时常会有椰子会坏掉的眩晕幻错。
她感觉到有点热,可能是这个房子几乎没怎么住过人,也可能是窗户关着——
她问:“温度控制系统坏掉了吗?”
“没有,”洛林抬手,放在她额头上试一试,“是你在发烫,艾薇。”
艾薇有些口渴,她说不出什么,只感觉到洛林身上那好闻的、冷冽的味道越来越重。他衬衫下的皮肤比裸露在外的更白,因为放松解开领带和纽扣后,她能看到那些若隐若现的月匈肌。
和茨里那种夸张的不同,洛林的身体是真正的、属于军人的,日常的锻炼和战争令他拥有着肌肉流畅、但满是伤疤的躯体。
艾薇喜欢。
她喜欢一些战争给成熟身体留下的痕迹,那些东西是伤痛,也是经历的见证。
她想喝水了。
洛林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我之前向你解释过,关于高匹配度导致的互相吸引。”
“我知道,”艾薇说,“而且好像它是单向的,也可能只是我比较慢热……”
好像。
她不确定,不知道该不该使用这个词语。
因为随着他的靠近,她身体的变化动摇了这两个字,口中含着的音节也开始不坚定的晃晃悠悠。
“你流了很多汗,”洛林倾身,他没有用纸巾,而是以手擦拭她额头的汗水,“和婚礼那天晚上一样,看起来很烫。”
说到后面,洛林微微侧脸,问她:“你想和我继续那天未完成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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