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墨说:“能用’品种’来形容自己,再度印证了我对此观点的不赞同,你从未将自己当作人类。”
“为什么非要用弱者的身份要求自己?”爱丽丝摊开手,她说,“好吧,你今天能够拦着我,明天就不一定——看起来,你似乎也被自己厌恶的东西所困扰了呢,郁墨。”
郁墨没有回应爱丽丝挑衅的话语,他以一种坚决的姿态,稳稳守住,警告爱丽丝不能再往前走。
爱丽丝不敢违背他,除语言挑衅外,没有继续做出格的事情;走出几米后,她突然停下,反问郁墨:“其实你也不确定洛林能否与基因本能对抗,是吗?”
郁墨说:“你该走了。”
爱丽丝继续哼着那个童谣,在夜晚中悠闲地散步。
“……让你占据我的家,成为我吧布娃娃,我们交换身体呀……”
郁墨安静地站在原地。
初到这里的第一天,这里有一株高大的枫树,满树鲜红殷橙的枫叶,夜晚中和艾薇并肩行走,枫树枝叶落了两人一身。
现在,为了修建新安全区,高大的枫树被彻底砍伐,地面只有平整的树根,一年一岁,郁墨俯身,抚摸着树桩上的年轮,共99条,和郁墨对这个世界的记忆时间相同。
他还会长久地活下去,见证着自诩为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如何自掘坟墓,见证着人类的贪欲引发的战争,见证着人类自相残杀,见证着人类研究着如何对付同类、捕捉其余物种的杀伤力武器。
见证着银杏从旺盛到灭绝,再到荒废区沉睡百年的银杏种子在人工智能培育下重新发出嫩芽,也能再度见证一株枫树长出99条年轮。
“……呃,郁医生,”背后的泰格挠了挠头,费解,“您是在捡垃圾吗?真难为您了,手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坚持做好事……”
郁墨转身。
泰格说:“啊,看您的气色真好,那支军用补血剂果然很有用处。”
郁墨问:“你的腿受伤了,怎么还出来闲逛?我记得提醒过你,不能走阶梯,这边阶梯修得多——”
“是啊,”泰格长长地叹口气,忧愁地回应,“不能走阶梯,电梯还得等,我这几天都只能靠爬水管从宿舍窗户里翻过去……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走阶梯啊?爬水管翻窗户也不太舒服啊!”
郁墨:“……”
“泰格,”郁墨委婉动听地建议,“等回到安全区后,你可以去医院里做个详细的检查吗?尤其是关于脑部和思维方面,我想,这个检查能让你如虎添翼,更加优秀。”
泰格说:“噢!对了,你说起检查……艾薇她昨天跑步时是不是摔到脑子了?我刚刚发现她居然主动归还赫克托上将送给她的军用补血剂……那可是军用补血剂啊!”
郁墨微笑:“我们马上就要回安全区,意味着暂时脱离了危险;艾薇没有人类的贪欲……她自然会将补血剂留给最需要的人。”
泰格想不明白,他只是认为艾薇太傻了。
现在用不到,不意味着以后用不到。
被泰格认为太傻的艾薇,现在刚刚从辛蓝处得到两个消息。
好消息:尽管已经超过十点钟,但现在的洛林应该还没有睡觉;至少辛蓝离开前,对方还没有洗漱。
艾薇知道洛林有上,床前会仔细洗干净每一处的习惯,他似乎认为休息的床必须要一尘不染。
坏消息:洛林现在的身体让他没办法拒绝艾薇的吸引,换句话说,就像某某动物的求偶期。
今天同艾薇的那些接触,已经给他身体造成一定的影响。
心软的艾薇立刻不安了:“因为帮助我吗?他会很痛苦吗?”
辛蓝说:“我也不清楚,毕竟你知道,洛林他不愿意讲自己不舒服的地方,他很厌恶示弱。”
艾薇说:“这又不算示弱……”
“事实上,这就是,”辛蓝将通行证给了艾薇一份,语重心长,“你可以进去,也可以不进去,通行证就在这里。放心,他死不了,只是会痛苦煎熬——不会危及生命。”
艾薇接过那通行证,就像握着一块儿烫手的烙铁。
“平时的话还好……”辛蓝沉稳地叹气,“两天前,他追击’元’的踪迹——噢,忘记说了,就是之前害郁墨和泰格跌下深坑的元凶。”
艾薇惊讶:“不,’元’不是早就被我们控制了吗?”
“那可是最优秀的人工智能,”辛蓝说,“事实上,它已经脱离控制了一段时间……别把这种事告诉其他人,我本不应该和你说,但洛林的确为这件事受了重伤,内部记者采访他,也是因为此事……不然,你以为那两支军用补血剂是怎么来的?”
艾薇更愧疚了。
这种强效的、昂贵的军用补血剂,原来是洛林重伤后的“补贴”。
“你自己决定,”辛蓝彬彬有礼地向艾薇颔首,“探望他,或者不探望;抱歉,我不能代为转交这份补血剂,因为你们两人的关系比我预设中更复杂,我不应该参与其中。”
礼貌地说完后,他便离开了。
艾薇在原地徘徊很久,才下定决心,握着补血剂,用通行证打开大门。
辛蓝不肯代交补血剂,警卫也不愿意转交——它太贵重了,贵重到警卫都保持着敬意。
艾薇知道进去后会发生什么,她也清楚感受过洛林,知道会是什么情形。
好矛盾,她在这一刻甚至有些茫然。
离婚不就是因为她察觉到洛林选择她只是因为高度的基因匹配吗?因为她能“治疗”他身体的异常。
艾薇也知道他不会付出爱意,知道他永远态度冷冰冰,永远话语锐利,永远脑子里只有工作,战争,永远傲慢无礼,永远自大,永远摆出上位者的架势,永远都要压所有人一头——
她可以说出洛林的一百个缺点。
可她还是会在这个时候,为了这拥有一百个缺点的家伙跨进来。
艾薇真想将原因归结于“泛滥的同情心”。
她好可怜,居然会同情地位权势那么高的人。
他什么都不缺。
艾薇一路走,一路纠结着唾骂自己,唯一的解释就是洛林的长相外貌都很符合她的喜好,他今天真的帮助了她太多太多,她知恩图报,并且不排斥对方——
越想越怪了。
通行证让她一路畅通无阻。
艾薇抱着止血剂,走到辛蓝说过的洛林宿舍前。
轻轻敲敲门,几乎没有开口说话,盛怒的男人就打开门,轻松地一手将她捞进房门。
紧接着就是他厉声质问:“你跑进来这里做什么?谁给你的通行证?辛蓝?他和你说——”
“什么都和我说了,”艾薇飞快地说,“我认为你可能需要帮助。”
他冷硬地说:“不需要。”
艾薇说:“骗子,你的话语可没有动作诚实——刚才是谁那么迅速将我拽入房间的?你的手一直在抖,现在呼吸和心率都很急促,还有你的瞳孔,它一直在扩大,证明你看到我后特别兴奋!”
洛林阴沉着脸:“真希望你能照照镜子,然后就会发现现在瞳孔扩大的另有其人。”
艾薇说:“呃,忘记说了,辛蓝提到你前几天受了伤,所以我更认为,现在应该给你送这个。”
她小心翼翼将补血剂递给洛林:“我晚上吃猪肝了,而且小毛病用不到这种东西,你——”
话没说完,洛林重重地扯住她的手腕,又克制着往外一推。
他说:“你现在就出去——辛蓝应该告诉过你,现在我的情况;不想被——”
“洛林,”艾薇定定看他,“我不介意的。”
洛林说:“你还在贫血。”
“嗯……就像第一次那样,我也可以用其他方式帮助你,”艾薇主动提出,“没关系,现在我可以理解。我已经感受到基因的相互吸引了,也很能感受到你的不适。”
洛林忽然问:“你和谁感受到了基因的互相吸引?”
艾薇停了一下:“……还有其他人和我百分百匹配吗?”
洛林没说话。
艾薇继续大度地说:“没关系,我可以当作是过家家,或者普通的生理教育课。”
“抱歉,我没有你这样的大度气量,”洛林说,“等回到安全区后,你会收到正式的离婚书面文件,上面会有我们结婚时为彼此的信息,你这次可以仔细看一下,其中就包括’不接受婚前X行为’这条,这是我的原则。”
“不接受婚前X行为?”艾薇迟钝了一下,脑袋一亮,出主意,“那如果你和我睡了,之后你永远不结婚,不就相当于从没有婚前X行为吗?”
洛林:“……”
“或者,”艾薇友好地说,“你可以象征性地反抗一下,假装自己是被我威胁——这样是不是就不违背你的原则?”
洛林眼神复杂地看她。
他说:“我真不敢想象,你所谓的普通胜利教育课究竟学了些什么。”
缓慢地呼吸后,洛林沉静地说:“原则不能破,事实上,我有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好主意。”
艾薇竖起耳朵:“什么好主意?”
“和我复婚,”洛林说,“现在,立刻,马上复婚。”
第56章 好吃
无论在哪里,无论是否在安全区中,洛林的宿舍都一如既往的简约。
被子永远叠得整整齐齐,床单没有一丝褶皱,平整到像家具展厅的样板间。
家政机器人不会将被子叠成这个样子,很多人更喜爱温馨的家居环境,会把被子叠成松软舒服的蓬松小面包——洛林就是把被子叠成边角锋利的整齐小方石头块。
在洛林那句话出口后,艾薇的逻辑有一丝的混乱。
她甚至被对方绕了进去:“我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哪里?”
“……我也说不清楚,但就是不太对,”艾薇说,“呃,你听说过荆轲刺秦的故事吗?”
“什么?”
“图穷匕见,”艾薇想到了,她立刻指责洛林,“我愿意帮助您,您应该感激我,而不是恩将仇报!”
“和我结婚,对你来说是仇恨?”
“……因为我的第一段婚姻就很草率,”艾薇说,“我当然不会想要这样的结婚理由了,虽然我很久没有结过婚了,可正常的结婚原因肯定不会是因为这个吧——再说了,结婚还需要冷静期呢。”
洛林始终在镇定地听艾薇讲话,等她说到后面的时候,他问:“如果结婚不需要冷静期,你就会同意?”
“老师,您抓住重点的能力,就像您测验前给我们划重点一样……”
“艾薇同学,”洛林说,“我并不记得给你们划过什么重点,基地严令禁止这种行为。”
“没错,”艾薇说,“所以您也从来都抓不住重点。”
洛林这个新宿舍让她感觉到压迫感,或者说,洛林每一个宿舍都是如此,过于地一板一眼、过于地守着规矩,没有任何情感,冷冰冰地、完美地完成一件事。就像洛林本人,除却不具备情感外,简直无可挑剔,但现在是最大的缺陷。他会严格地、甚至出色地负起所有责任,仅限于责任,艾薇感受不到他丝毫的情感。
感情好像是他的累赘,是他最不需要的东西。
在爱一字上,他是个吝啬鬼。
洛林没有继续说出结婚的好处,只是问艾薇:“你渴不渴?”
“不要转移话题,”艾薇模仿着他平时的语气,严厉地提醒,“洛林老师,现在是我在指出你的错误。”
洛林说:“你的嘴唇发干了,想在水中加些什么?晚上不能喝茶,但我这里有适合女孩喝的玫瑰桑葚,或者,你想加一些红枣?”
“我不要红枣,”艾薇说,“为什么你这里会有适合女孩喝的茶?”
“离婚的事情还没公布,”洛林说,“一些朋友送来的,他们听说我的妻子也在荒废区作战,认为你也需要。”
艾薇说:“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
“我知道,”洛林说,“但这些东西是给你的。”
艾薇没有继续试图和对方辩驳下去,那样太愚蠢了,比和松锋聊天还要愚蠢。
洛林去泡好玫瑰桑葚水,里面加了一点点的糖,艾薇一口气喝掉,发现洛林的手已经微微地变了色。
常年被遮挡的皮肤事实上很白,比很多爱美、出行都要打遮阳伞、包裹得密不透风的男士还要白,他体脂率低,手掌的骨骼感很重,高热令这双手呈现出一种绯红色。
尤其是那上面的疤痕,呈现出比周围皮肤的颜色更深一度的血红。
洛林将手交握,挡住上面的疤痕,皱眉:“你在看什么?”
“疤痕,”艾薇说,“很漂亮。”
“不可思议,”他说,“你从未提过你还喜欢残缺。”
艾薇吃惊:“你会认为伤疤是残缺?”
她忽然间明白洛林刚才拢手的用意:“你一直戴黑色手套遮挡疤痕,难道是因为自卑吗?”
“是不想触碰到蠢货,”洛林说,“愚蠢会传染,这个世界上蠢人多到危险。”
说到这里,艾薇倾身,低头,猛然冲到洛林面前。
“让我看看,”她说,“既然不是自卑,那就让我看看你手上的疤痕。”
“你该走了,”洛林提高声音,“我早说过,愚蠢会传染,辛蓝已经不幸运地中招了,我完全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刻把通行证给你——”
“老师,您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傲慢?”艾薇打断他,“辛蓝做错了什么?他很礼貌、坦诚地告诉我,您身体不适的情况,还给了门禁卡,要让我自己选择,是我选择进来,而不是他把我敲晕了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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