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内部因为光影的切割,露出一小片光景。
——那是由无数纵横交错的红线织成的房间。
虞初羽突然眨了眨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确定地想:刚刚那红线是不是动了?
似乎在印证她的视觉,一根红线上又传来一阵清晰可见震颤,连带着相交的几根红线也被带着晃了下,仿佛有人正藏在另一端操纵着它们似的。
这时,虞初羽手臂一紧,转头发现苏茶不知何时已经死死抓住她的手,正看着那个方向不住地咽口水。
“苏道友。”虞初羽冷声道。
苏茶回过神来,迅速收回手,脸上带着一层薄红,小声说了句“抱歉”,表情中不知不觉多了几分依赖。
她伸手指了指那间怪异的隔间,嘴唇张了张,显然心中有很多探讨欲想要同她倾诉一番。
虞初羽却恍若未闻,往里挪了挪,将背抵在墙上,眯眼养神。
-
外头几人像是相斥一般,各自离得远远的,分别占据一块位置。
饶因兰因为萧止强调的“队友”关系,被迫一脸放空地坐在他旁边发呆,最后没忍住悄悄跑到幽霁的位置。
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包,解开后递到他眼前:“吃吗?”
幽霁不耐烦地扫了眼,视线一顿,认出眼前的东西后一时间没忍住,难以置信地说:“你吃白食还偷偷打包?”
其余两人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给过来一个眼神。
饶因兰心头一梗,脸色涨红,转身就要离开,这时,房内依稀传出虞初羽的声音。
他顿时脚步一顿,转个身顺势蹲在幽霁旁边,一脸好奇地竖起耳朵听里边的动静。
谁让这个位置离大门最近呢。
“别过来!”另一道尖锐的声音厉声叫道。
幽霁脸色一绷,瞬间起身,然而下一秒又被饶因兰,拉了回去。
他眼神不善地朝饶因兰看去。
饶因兰担心他冲动,径直捂住他的嘴巴,小声说:“初一姑娘都没出声,你别打草惊蛇。”
幽霁将他手重重扯下,注意到他手上的糕点屑,脸上一黑,嫌弃地用袖子擦了擦嘴,但到底将他的话听了进去,没再起身。
在纪夫人的一阵歇斯底里的宣泄后,室内果不其然又重归寂静。
不知何时,萧止也走了过来,站在饶因兰身边一脸沉重地说:“如今形势对我们不利。”
饶因兰眼睛微微睁大,正好奇对方从纪夫人刚刚的嘶喊声中听出了什么高见,就听他缓缓补上后话:“他们两队皆有女子,只有我们被排除在外,如今已是落了下风。”
注意到他恨铁不成钢的视线的饶因兰:“……”看我作甚!
萧止盯着大门的方向,脸上若有所思。
简祯坐在院内的梨树下,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始终不为所动,同往日相比仿佛彻底换了个人一般。
幽霁余光从他身上扫过,随后闭上眼,不再理会。
乌云慢条斯理地从远处飘来,一点一点蚕食梨春院上方的月亮。
直到将整块月亮吞之入腹,干脆赖在原地不走了。
今晚没有半颗星子,整座梨春院径直落入最幽深的夜幕里,仿佛所有的光线都心照不宣地绕开了此地。
几人显然没有互相配合的意思,谁也没提起交换轮班一事,各自分庭对峙地立在一旁。
饶因兰苦哈哈地四处看看,他倒是想开口,但另外几位明显一副“莫挨老子”地架势,脸上的拒绝写得明明白白,不想自讨没趣,于是也只好闭目养生,力求到时候不至于拖其他人的后腿。
他眯着眼睛给自己下心理暗示,然而还没等暗示完,困意就不讲理地一股脑涌了上来,于是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辰,一道惊恐的尖叫声从屋内骤然爆发,像是一个信号,彻底刺破夜幕的沉寂,显得尤为诡异。
虞初羽最先受到这一尖叫的冲击。
她只感觉耳膜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声音近在咫尺,仿佛有人贴着她的耳朵厉声嘶喊。
意识回归的那一刻,心脏开始没来由地在胸腔狂擂,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令她头皮发麻的危机感。
虞初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是苏茶的声音!
她猛然睁开眼,就在同一时间,刚刚还在狂擂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带起一阵烧心的不适。
但落入眼前的一幕让她彻底忘却了不适,整个人彻底僵在原地。
一把尖锐的剪子尖尖此时正悬在她瞳孔上方,铁质的剪身闪着凌冽的寒光直晃晃照进她眼球,几乎下一秒就要没入她的眼眶。
这一瞬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黑色的瞳孔猝然收缩,眼眶内被银光刺激出的水雾将她的视线变得模糊,虞初羽屏住呼吸,没眨一下眼睛,透过模糊的水雾和眼前放大的可怖剪子,视线在对方的脸上聚焦。
第38章 第 38 章
门外的人几乎是瞬间警醒, 破门而入。
一进门,就看见虞初羽只身站在小塌前。
血液在她长袖的遮掩下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上汇聚成浅浅一滩血洼。
在她身前几步远的位置, 有一把沾满了血迹的银色剪子,剪子旁边躺着一个昏迷的女人,显然便是那未曾露面的纪夫人,而背后则是贴着墙心神未定的苏茶。
饶因兰和幽霁二人因为离得最近,所以此时站在最前头。
饶因兰看清眼前的画面后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初一姑娘, 你还认得我们吗?”
还没等虞初羽给他一个看智障的眼神,就见幽霁先一步朝她走来, 握着她的手腕挽起袖子, 露出她手心的刀痕, 垂着眸轻声问:“姐姐, 疼吗?”
“不碍事。”虞初羽说着就要收手,却被他定定握住。
“别动, 我帮你包扎。”
这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递来一瓷瓶。
“这是生肌露。”简祯毫无征兆地开口。
他看着那滴落的血迹, 只觉得异常地扎眼,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人面前。
幽霁看了他一眼, 也没同他客气, 直接接过。
萧止疑惑地看着四下看看,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是朝屋内唯一一个尚且无事的苏茶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茶收回眼神, 脸色已经舒缓过来。
“我一开始还在打坐, 没想到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前不久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睁眼一看,就看见纪夫人拿着那把剪子,剪头直勾勾对准初一姑娘的眼睛,几乎下一秒就要扎进去,惊骇之下便……”
幽霁闻言眸色沉沉,朝地上的人扫去。
纪家的人啊……
饶因兰此时正蹲在纪夫人身前,听到这话,拿着一个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小树枝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这纪夫人不会是被什么邪祟上了吧?但我看这周遭也没什么危险的气息啊。”
虞初羽本来还在心里呼唤伏尘。
自从研究出了新功能就时不时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此时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此时听见饶因兰的话,她不自觉想到那间奇怪的隔间,目光下意识地朝屏风后投去。
就在这时,她看见一根红线正朝这边延伸而来。
虞初羽一把抓住幽霁的手,在他不解的眼神中,将人往门外推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的行动刺激,红线猝然加快了移动的速度。
“出去,不要进来。”虞初羽没来得及解释,一把将人推了出去,几乎是同时,眼见红线就要勾连上幽霁的衣摆,虞初羽伸手一挡,顺势将门带上。
那道红线顿了下,竟然直接没入她的手腕,消失不见。
“初一姑娘!”饶因兰惊呼一声。
幽霁站在外头不知道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闻言紧张地拍打着屋门:“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虞初羽摸了摸红线没入的位置,没感觉到什么异样。
刚刚触碰的一瞬间她就隐约感觉到了,这东西似乎并不是实体。
就在这时,纪夫人幽幽转醒。
众人从旁人耳中就已经听闻纪夫人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经常紧张兮兮的,如今睁眼看见眼前围着的众多陌生面容,果不其然被刺激得失声大叫。
一阵兵荒马乱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一时间也顾不上虞初羽身上究竟出了什么意外。
“出去!你们想对我做什么?!都出去!”
“纪夫人,我是南和苏氏的苏茶,我们以前见过的,您还认得我吗?”苏茶放轻声音企图让她冷静下来。
“苏?”她神情出现些微动摇,迅速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指节由于太过用力绷得死白,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指甲已经掐进对方的肉里。
“他们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房间?滚出去!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苏茶脸上露出一丝吃痛的表情,但到底强忍了下来,生怕又刺激到她敏感的神经。
她抬头看向其他几人,示意道:“已经无事了,这里留我和初一姑娘就好。”
“可是她的手……”饶因兰注意到刚刚初一姑娘因为急着将人推出门外,导致手上的伤至今尚未包扎,正想说要不换个人,就见对方已经利落地咬着不知从哪里撕下来的布条,单手就完成了一系列包扎动作,不由叹为观止。
萧止大咧咧地说:“走吧。”
人一走,房间顿时变得空旷不少。
纪夫人也逐渐安静下来。
“夫人,我们先扶您回床上休息吧。”苏茶说着,朝虞初羽使了个眼神,示意她搭把手。
虞初羽没有动,站在原地端详了会儿纪夫人的面容。
纪夫人是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修士那般只要只要提高就能使容颜永驻的能力,如今她已年近四十岁,还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却依旧面似桃花,比起年轻小姑娘不过是多了几分妇人独有的风韵,反倒为她增添了不少魅力。
不过刚刚那张落在剪子后的可怖面容实在给虞初羽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以至于她现在哪怕看见这张脸做出一副惊慌的模样依旧不自觉产生一股寒意。
苏茶见她没动静,又朝她几番示意,虞初羽这才无语地上前。
没想到纪夫人一把躲开她伸来的手,整个人缩到苏茶怀中。
“不,走开!别靠近我!!来人,快把她赶走!”
见纪夫人这般模样,虞初羽毫无心理负担地站起身。
“看来苏道友只能自己来了。”
都是修士,还是个剑修,平日里不可能少她挥剑份,不过是扶个人,虞初羽实在想不通有什么搭手的必要。
苏茶无措地看了虞初羽一眼,见对方此时已经转过身去没再给她一个眼神,只好委委屈屈地自己将人扶了起来
虞初羽也没闲着,跟在两人身后,直接趁着这个机会往里间走去,打量起里头的物件。
华贵的内廷置式偃月灯台如护卫一般立于架子床两侧,烛芯透过笼罩在外的纸浆,透出柔和宜眠的光晕。靠墙处放着与架子床同套雕花样式和木质的木雕衣柜,旁边还有个雕花衣架,上头随意地挂着几件蜀锦质地的外衫,地上也零星扔着几件衣裙,整体透着股凌乱的气息,倒是很符合纪夫人如今的状态。
往前几步便是梳妆台。
兴许是自从出事后纪夫人拒绝所有服侍之人进入里间的缘故,其上的螺子黛、花钿、口脂等一应物什全部零落地散落在妆台上。
虞初羽一一扫过,视线落在一把梳蓖上。
一把梳落的发丝固定在梳齿尾部。
她朝二人的方向看了眼,苏茶正扶着纪夫人躺下。
透过苏茶弯腰造成的空隙,虞初羽正好看清纪夫人头上乌黑光泽的发色。
苏茶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大概是在询问纪夫人记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事,已经这些天来的异样。
梳妆台的另一边是一处案几,其上用镇纸压着底下的纸张,似乎是一幅未作完的画,案几上还摆放着一个小巧的花瓶,上边的花枝已经枯萎,颓败的花瓣已经变得枯黄,干瘪地落在案几上,只能依稀辨别出是院外的梨花。
将室内的景象尽数收入眼底后,虞初羽终于朝那处令她最为在意的隔间走去。
直至站在这一隔间前面,虞初羽才真正感受到眼前这一幕带给她的震撼。
隔间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无数密密麻麻的线条纠缠在一起,一眼望去,几乎雾化成一片红色的纱雾变得朦胧,带着别样的诡异美感。
她伸出手,试着触碰那些红线。
却见红线在接触的瞬间虚化,线头两端在她掌心消失,但又依旧是连接的状态。
虞初羽没有擅自进去,决定明日找何逐风询问一番他们家是否有这样一种法器。
一直等到天亮,两人才推门走出来。
纪夫人此时睡下来。
见几人要说话,苏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朝何家给他们安排落脚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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