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你不会给我惹麻烦。”
第228章 堆一个雪人
“那你也不怪我擅作主张跑去侯府将沈宽的事说了?”
千澜抬眸望向他。
就让他觉得自己只是登门陈述沈宽勾结扶凌门之事也好,其余的如今她尚难于开口,且先瞒着吧!
沈寂牵着她的手,将她额前的细发理清,温柔笑道:“我怎会怪你呢!沈宽的事瞒不了他们的。”
下一刻,千澜却主动扑入他怀里,说话时语气里竟带了些浅浅的鼻音,“沈寂,你不怪我就好。”
沈寂察觉她的异样,不由眉头一蹙,“怎么了?”
“没有啊……沈寂,你只要记得往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就好,你在哪里受了委屈或与别人有龃龉,我都会在家等你回来,与你一同分担,等我再向挽娘学几道家常菜,将来一道一道的做给你吃好不好?”
沈寂眉头蹙地更紧,拥她的手也紧了些,“到底怎么了?”
千澜在他胸口蹭干眼泪,吸吸鼻子笑了,“没怎么……我爱你!”
她有对沈寂说过这句话吗?
好像忘记了。
但此刻她说出了口,带着满腔的爱意,在此刻这个茶馆的小雅间里,她很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感情。大概她还不懂什么叫做爱,但只要想到此后会和他度过余生,她就对未来充满期待。
赵千澜想象不出以后没有沈长清的日子。
——所以老天爷啊,你可千万记得不要造化弄人。
千澜在心中如是想。
屋外雪色银白,明晃晃地很耀眼。
她抱着沈寂腰身的手骤然一松,看向窗外道:“你今日衙门事忙吗?”
沈寂低眸望着她,“不忙。”
“那你会堆雪人吗?”
沈寂嘴角动了动,却没应声。
“你陪我堆一个雪人吧?就堆在黎安巷那棵海棠树下,此后的每年我们都要堆一个。”
“好!”
“我还想要一个秋千,你能不能在小院里栽一棵桃花树,在树下搭一个小秋千……不对不对,要大一点,能坐下我们俩的,最好还要有一个凉亭,等夏日气候燥热起来,就能在凉亭里纳凉喝茶。”
“好!”说到这里沈寂才明白她的真正意图,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脸颊,“那个小院子就是你我的家,我们婚后就住在那儿,哪也不去,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我都答应你。”
千澜笑着点头。
“好。”
……
雪人堆好以后,千澜给它戴上一顶红色的帽子,形状有些怪异,尖尖长长地,沈寂没见过这般形制,但亲眼看着她用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制作了这样一顶粗糙又别致的帽子,他却觉得很有趣。
千澜抱着手臂在一旁欣赏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
她自夸道:“挺好看,想不到我居然还有这样的一双巧手。”
沈寂在一旁搂住她,点头时笑里尽是宠溺,“是啊,出人意料。”
但这顶帽子被后来过来串门的郑羽评作“大楚手工绝丑”,还拉着近棋嘲笑千澜半日,自此开始怀疑沈寂的审美。
千澜气的当场要抽鞭子。
被念娘拦住以后,她开始一头栽入学习女红的怀抱。
可她于手工一事上到底是没有天赋,易霜教了她三日,结果被她因将一朵花绣成了一张饼而气哭,自此撒手不管,表示师徒缘尽于此,出去别说是她易挽娘的徒弟。
最后千澜选择认命,依依不舍的将那顶帽子摘了下来。
近棋就是那时跑回来报信的。
“沈宽招了。”说完他咽了口口水,“爷呢?”
“哦?”千澜有一点错愕,但未摆在脸上,抖了抖帽子上粘着的雪花,“大人正在休息,去叫醒他吧!”
说完又叹了声,“唉,他又要忙起来了。”
近棋去叫了沈寂起身,在院中等候的时候想起千澜吩咐过的另一桩事,“姑娘,您让我查的伯府大夫人的私产,属下理的差不多了,选了其中几家不上不下的,在铺子附近也找了几个合适的新铺面,改日属下写张单子过来给您过目。”
千澜才想起年前让近棋查吴氏的产业,是为了让吴氏将私吞廖氏的嫁妆吐出来,不过这段时日伯府那些人安分的很,没再跳出来给她找不舒服,她都险要忘记这事了。
“那货源呢?”
近棋道:“京城商贾这圈子说大不大,总共供货的地方就那么几处,属下早便摸排清楚了,从这个月起,保管吴娘子的铺面进不到一点货。”
千澜不由赞道:“干的不错,靠谱,回来给你加鸡腿!”
近棋得了夸,龇牙直乐,“那可不,夫人安排的差事,属下怎敢不尽心。”
“你这个称呼……”
近棋摆摆手,啧声道:“迟早的事嘛!”
千澜心里没由来欢喜,凑近他小声道:“你这个称呼……我还是很满意的,不过暂时只能私下里叫,毕竟还没成婚!”
“属下明白。”近棋点头如捣蒜,“夫人放心!”
说起经商,千澜倒还真想到个事需要吩咐近棋去办的。
“对了,你替我问问许掌柜何时有空,我想见他一面。易霜整日待在府里算埋没了她的才华,她出自易家,从小耳濡目染,在经商上有些天赋,我想问问许掌柜愿不愿意带带她,我这些铺子让我来管,怕没几日就败干净了,思来想去只有她替我管着才最合适。”
这事有点突然,近棋不禁一愣。
千澜笑了下,“放心,不白让她干活,我出钱她出力,年底分红,我四她六,也好给她准备些嫁妆。”
“啊?”近棋又一愣。
千澜瞄了眼他神情,嘴角笑意更甚,“你啊什么?易霜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我准备今年托我母亲替她物色几家哥儿相看,先说定亲,将来年岁上合适了立马就嫁。”
“啊!”近棋开始觉得烦闷。
千澜继续煽风点火,“以我母亲义女的身份,从延宁伯府发嫁,应该没人会瞧不起她吧?不过也没事,她要真在夫家受了欺负,不还有我这个义姐你这个义兄在吗?到时候你握着长剑我举着长鞭,我们风风火火的杀过去!”
近棋垂着头不知道怎么接话。
千澜见火点到一定程度,该激将了,于是再次开口,“没事,某些人吞吞吐吐慢慢悠悠地,我还能让自己的妹妹被耽误不成,该出手就得出手!易霜她义兄,你说是吧?”
某些人抬头,神情说不出的慌乱。
千澜掩唇咳了声,提醒道:“近棋啊,缘分可不等人啊!”
第229章 何必妄图
这日是永定四年正月初七。
永定三年年末牵扯最广的一个案子,随着沈宽的招供终于真相大白。
下晌时分,天光乍现,久违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金灿灿的暖阳笼罩了这座风起云涌的都城,四处升腾起一些暖意。
沈寂带着人赶到大理寺,不想西厂和锦衣卫受命派来协查的人已早到一步,由衙役奉上茶水,一杯茶未饮完,沈寂已到了几人面前。
三厢见礼后,身受重伤的沈宽便被人押上正堂,堂审就此开始。
先前沈寂狠心废了他一条腿,如今腿伤愈发严重,行走已成妄想,这些日子刑讯之下,身上又添了不少伤痕,因此昔日侯府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公子,眼下却狼狈至极,甚至只能趴在堂下,如同丧家之犬般。
众人先是唏嘘了一阵。
下令刑讯他的沈寂正坐于堂上,神色如常,却不急着问话,而是着人整理好文书。
堂上又安静了片刻。
西厂派来的人是个生面孔,面容白净略有些阴柔,秦列跟随他身旁,大抵是聂允在宫里的亲信。
他见状扫了一眼堂下趴着的沈宽,掐着尖锐的嗓子道:“沈大人,眼下军田案陛下催的急,听说元凶与侯府相关,本欲御前亲审,今日不巧犯了头痛症,遂将此事交给了大人,您还请尽快审理,好叫我等回宫复命。”
言下之意是人犯都押上来了,他手上那惊堂木也该拍了。
“大人莫急。”沈寂撩袍坐于堂上,“此事牵扯颇广,问查起来不可操之过急。”
那人听出弦外之音,疑道:“大人的意思是罪犯所涉及的案子并非只有军田案?”
说罢,门口传来一阵骚动,近墨押送张戌到了堂前。
沈寂笑了笑,这才为他释疑:“应该说军田案涉及的并不是眼前所指。”
“此言何意?”
沈寂指着张戌道:“本官回京之时,曾于长沙府外遇埋伏,此人便是当时刺杀本官的主谋,正是因为他,我才得知在我去年外任期间,我的堂弟沈宽,也曾不远千里地来到宝庆府。”
“还误打误撞地被我发现了一桩他深埋于心底的秘密。”
说到此处,趴在地上的沈宽仰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冽,透着冰寒。
沈寂挑眉对上他的视线,继续道:“想必诸位对扶凌门都曾有耳闻。”
“这个门派隐于坊市之间,不为人所知,也算是误打误撞,本官在宝庆府任官期间,遇上一桩命案,查办时有人变着法的从中阻挠,更派人刺杀,当昔日钱咏案水落石出,由此才算揭开此派面纱的零星半点。”
他坐于高台,声音不缓不疾的传入众人耳中,却将原本有些明朗的军田案再度带到一个扑朔迷离的地方。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案子,如今在大理寺一道被提起。众人面露不解,但此刻望向沈宽的眼神中就多出些意味深长!
沈寂让近墨将证据罗列,又道:“诸位皆知军田案的始末,自去年起,北直隶临近卫所中有任职之人开始贪墨军饷,用以购置私田,朝廷竟对此毫不知情。直到孙啸虎被羁押,可他的入狱却不是偶然,而是这个险些动摇国祚的阴谋里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他这一席话,令在场诸位更加困惑。
却又隐约觉得自己就要将这桩案件的背后触及到一些了。
他们没有忘记就在几日前,赵千澜在坊间与诸位学子口舌争论,幸得有她,才阻止了那些学子前去北镇抚司理论,也阻止了文人团体与皇权扈从的直面矛盾。
而这一切的起因,是因为孙啸虎刑讯之下招供,而至施昀入狱。
施昀有没有参与军田案尚需要时间去审查,但文人学子却真的险些与锦衣卫对抗,险些引起皇上的震怒。赵千澜行径纵使乖张,却不可否认她阻止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发生。
而到了此刻,说军田案不过简单的一桩武将贪墨案,似乎说不过去。
沈寂既然提到扶凌门,或许这桩贪墨案的背后,是扶凌门从中斡旋。在场的诸位都不是什么头脑简单的人,想到此处几乎是理所当然的。
沈宽是扶凌门中人。
那么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门派,为何他们能将手伸到侯府这样的地方,甚至能将侯府公子撬动,甘愿与之为伍?
对此沈寂并未言明。
毕竟沈宽内心的不平和愤恨是出于侯府长房的不公与冷落,这算是家丑,不必弄得人尽皆知。
堂审至此沈宽并未隐瞒,将自己做过的事和盘托出。
从他暗中前往珑汇与扶凌门中人谋划钱咏案,逼死吴坤的是他,千澜在白马寺听到的墙角是他,甚至派人暗杀沈寂一行人,当日近墨身受重伤亦是他的手笔。
如此一来,便都说的通了。
而他从珑汇回来后,又立即用文清侯之名以低价购入田产,在北直隶周边卫所鼓动武将贪墨军饷,再将手里的田产以高价卖到这些人手中,武将贪的银子其实尽数入了沈宽的手。
此为敛财。
终于此事引起昭亲王的注意,他带人前去卫所问查,眼见事态将要暴露于人前,于是他们计上心头,先是故意让孙啸虎露出破绽,被昭亲王捉拿入狱,而后在狱中招出朝堂中诸位真假难辨的官员。
直到施昀被羁押,他们又煽动在京学子与锦衣卫对抗,目的和沈寂当初猜测的出入不大,他们想要搅乱朝堂!
此为祸乱朝堂。
招供到此处,沈宽一时气血涌动,吐出口血来,猩红的血液就落在案前,有些刺眼。
沈寂目光动了动,并未说话。
他知道自己或许对沈宽下手重了些,他的腿是为兄的他亲手废的,刑讯他的令也是他亲自下的。相比歉意,让他更不耻的是沈宽会与奸佞勾结,缘由竟是他内心的怨恨,目的是向侯府复仇。
用千澜那句话来评价,就是:沈宽的所作所为,她既不理解也不尊重!
他觉得能很好的诠释自己的想法。
大堂之上再度陷入寂静。
众人在等着沈寂开口,也在对他们二人昔日侯府堂兄弟,如今堂上论罪唏嘘不已。
良久,才听沈寂沉声问:“说说扶凌门!”
沈宽红着眼笑了下,缓缓将手肘撑起,半仰着身子艰难的望向沈寂,咬牙切齿道:“去珑汇的事,军田案的罪我都认。我手上有不少人命,命人刺杀兄长,借由军田一事欲谋害亲父,罪无不赦,应当足够判得一死,但有关扶凌门,我不会吐露半点,兄长何必妄图?”
此话一出,堂上唏嘘之声更甚。
第230章 事已至此
何必妄图?
沈寂不由笑了。
好一句何必妄图!
他得要重新审视一番自己的这个堂弟了。
如今的他,狼狈不堪,趴在地上满身污秽,身上更是伤痕遍布,可他眼神中却带着莫名其妙的坚定,仿佛他所说的那个隐秘的江湖门派,是将他灰暗的过去撷来希翼的光。
好像并不能说他此刻很狼狈。
沈寂不禁蹙起了眉头。
如今扶凌门的意图他们大致清楚,私开铁矿、勾结外邦、牟利洗钱、制兵谋反,夜女入狱,张戌被捕,余凡暴露,他不清楚这些人在扶凌门中有着怎样的地位,当初水月供认余凡大概是门中四大阁主之一,夜女的身份只怕也不简单,那么沈宽在他们其中拥有什么身份?
军田案可结,但扶凌门一案却又陷入僵局。
他是不是应该换一个方向去查?
易山要运兵器入京,想来是因为他们快有动作,那就说明扶凌门背后之人极有可能已经在京城之中。
想到此处,沈寂忽然记起那日千澜阻止学子动乱时,曾在临近客栈里有人掷暗器伤人。
他望向一旁杵着的秦列,“那日在坊间掷暗器的人,你们可找到了?”
秦列一愣,摇头道:“不曾。”
“客栈的掌柜呢?”
秦列道:“那掌柜在翌日便失踪了。”
沈寂蹙眉再次望向他。
怎会这么巧?
秦列解释:“那客栈名为云香记,掌柜张德云是两年前独身一人自山东而来,无妻无子,孑然一身,西厂查封云香记第二日他便不知所踪,在客栈灶间米缸之下发现一条地道,通的是离客栈不远处的一间民宅,想来他是自此处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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