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袍翻飞,一如他此刻的内心,欣喜、迫切、喜不自胜。
第239章 贺你也贺我
不等沈寂来到马车前,千澜已经从车内钻了出来,一把跳下马车,半羞半喜的望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两人谁都没有先说话,好像就这样相望彼此就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夏风带起衣袂,也轻轻掠过发热的耳际。
千澜内心的某处似被清风撩拨了下,她终是忍不住先笑开,“好久不见呀,长清。”
自慢云楼开业那天到如今,两人确实有六七日不曾见了,但是,沈寂还是更加错愕她对自己的称呼,滚了滚喉咙,声音带着喜意:“你叫我什么?”
“长清。”千澜再唤了一遍。
她的声音本就轻柔,叫他的表字时不自觉更温柔些,“长清,我不常称你的字,平日都唤大人,可你我都要成亲了,总这样称呼显得生分,你不愿我这样叫你吗?”
“没有。”沈寂唇角勾出弧度,“你如此唤我,我很喜欢,千澜。”
又隔了须臾。
许是见惯沈寂平常冷静自持的模样,现在他带着拘谨和不知所措的样子落入千澜眼中,竟觉出几分可爱来,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别人若硬气大胆,她立即就能躬身叫大哥,若别人表现的胆子小些,她就会莫名想要逗弄。
哪怕眼前人是沈寂,她也克制不住自己想要逗逗他的心。
“瞧我家长清哥哥,这会儿莫非傻了不曾?你来见我,难道不是有话要对我说?”说完她还抬手勾勾他身前的丝绦,将他拉近了些。
沈寂闻言再度愣住,目光望向她垂下的眼睫,忽然见他伸手扣住千澜的手腕,轻轻向前一带,人已被他拥在怀里。
应了千澜往常的性子,他一旦主动,她就开始退缩想逃,挣扎两下无果,她只好仰头对上沈寂的眼。
“我表哥他们还在那儿瞧着呢!”
“且不说是你先招惹的我。”沈寂轻笑,不经意看向不远处的两人正背对着他们看风景,又道:“而且他们两个没看我们。”
千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两人木讷的背影却让人感到一丝欲盖弥彰,她又看回来,“他们真没看我们?只怕是看完才转得身吧!”
说罢她轻轻叹气,“早知我就再胆大些了。”
“嗯?”沈寂觉得惊奇,“你还想怎么胆大?”
他才说完,就见她踮起脚尖飞快的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冰凉的触感带着酥意,他指尖收紧,下意识在她腰上用了浅力。如此,两人的身影又近了一分。
“就像这样?”
千澜笑笑,“大概只能这样了。”
沈寂没多说什么,松手放开她,却又如同不舍一般,将手触碰她的发丝,语气喑哑,“千澜,我此生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听了济安的话,向西南而行,途径了珑汇,遇见了你。”
“或许我所能给你的殊荣或财物并不多,但此后人生,我必定会竭尽所能将最好的捧给你,唯愿卿余生清欢,岁岁长安。”
“你也要平安,”千澜望着他微笑,一字一句十分庄重,“长清,我不爱虚名,银子我能自己想法子赚,我所求也不多,但事事皆与你相关,有你在,此间于我才算有清欢。”
她的笑容在这一刻好像正在一点点填满沈寂的心。心底某处被她拨动,翻涌过后只余下满满的温暖。
“长清!”千澜复又仰头唤他,缓缓道:“贺你有情成眷,也贺我。”
……
当日沈寂没着急回去,而是与千澜等人一同在城外迎外祖一家。
珑汇一别到如今,已是将近半年,半年间,外祖父依然精神矍铄,但外祖母王氏却身子骨愈发不好,两鬓的霜白银发微微刺眼,当她被舅母杨氏扶着下马车,千澜和廖瑜就已经快步过去了。
两人在车前行大礼问安。
沈寂也上前要跪,却被廖望赋笑着制止,他说了沈寂的外祖母那日对千澜说过的相同的话:“大礼就留在大喜之日再见吧!沈大人请起。”
说完又让千澜两人起来。
然后走到他们身前,抬手拍拍两人的肩膀。
“好,好啊!”
他这声好,想是在夸廖瑜不负期望金榜题名,也是在感慨千澜婚期将至,他们上月从珑汇出发,幸好赶上了。
就像离别时不曾有多少不舍要陈,相逢时外祖父也没有多少情意要叙,外祖母与舅母倒将千澜拉着左看看右看看,见她未曾消瘦才落下心来。
千澜笑着宽慰两人,“外祖母和舅母且放心吧,我们在京城过的很好,无灾无难,不说清减,我还得少食,盼着不胖上去,不然连嫁衣都穿不上呢!”
王氏被她如此一说,苍老的脸庞上终是挂上笑意。
“听说你们回京路上并不安稳,才到长沙府就有人刺杀——”杨氏想起传来的书信中说他们遇刺,不禁生出一阵恶寒,“如今见你们全须全尾站在这儿,才敢道一句幸好。”
千澜感受到舅母的关怀,心里一喜,与一旁的廖瑜对视一眼,当下准备开口接话。
怎料舅舅廖沺福率先上前来,道:“这都是几时的事了,他们无碍就好,如今瑜哥儿高中,澜姐儿又好事将近,总拿出来提及又是怎么回事?”
还是当着未来外甥女婿的面!
他的语气似有些怪罪杨氏所提之事不合时宜。
廖瑜上前去掺住自己的母亲,又温声叫住他的父亲,“母亲忧心我们罢了,您又怎么用得着跟母亲说重话。”
他话里维护之意明显,却让廖沺福险些下不来台,终了还是廖望赋洪亮带着专制的声音响起,“好了!别的让人看笑话,快些进城罢!”
才算揭过这一页。
杨氏也重新拾整好心情,再度拉着千澜问候起来。
千澜伴着外祖母与舅母同乘一辆马车,久违的旧意拉扯她的心绪,恍然觉得这是在珑汇一般,因此两位长辈所问之事,她皆细致回答。
马车进了城门,便往东行,此时沈寂也该走另一条路前往大理寺,于是在辞过廖望赋等人后,又骑马来到千澜的马车前。
“王老夫人,杨舅母。”他温声道:“晚辈还有事,先行告辞。”
他虽是向两位长辈见礼,但越过她们回应他的却是千澜。
她撩开车窗帘,抬眸望向他,“长清。”
沈寂拉了拉马绳,笑着朝她做了口语。
千澜其实没怎么看清,待到他骑马的身影匆匆消失在视线里,才隐约猜到他刚才说的是什么!
大概是一句:“等我。”
他让自己等他。
第240章 大婚之日
五月初八,宜婚嫁。
先一夜千澜睡的很晚,似乎喜悦过了头,倒让她并不觉困意。一大早被月芷叫起来,前往祠堂祭告祖宗,一进门见廖氏与赵霁就等在祠堂里。
肃穆的氛围之下,她才真的感受到:她要嫁人了。
两世为人,此世终于要嫁给她的意中人,原来是真的会激动的想哭。
赵霁今日穿着一身御赐的锦袍,看向千澜的眼睛发着红,却极力忍住氤氲,向千澜躬身行礼,“贺阿姐新婚大喜,愿姐姐姐夫白头偕老,喜乐无忧。”
初次见赵霁时,千澜记得他还是个会扑进姐姐怀里撒娇的小鬼头,如今已是延宁伯府的世子爷,在不知不觉中个头拔高了些,身姿端方了些,说话也越发沉稳。
她鼻尖一酸,只点头回了一个女礼,不敢多说什么,因为怕自己情绪太盛真的会落泪,听说大喜之日可不兴哭。
廖氏想来明白她这一点,未有多言,只是道:“有什么话,留到回门那日再说!”
她抬手碰了碰千澜的额头,目光中依稀挂着不舍以及翻涌的慈爱,最终只是落成一个欣慰的笑容,“你能寻得良婿,母亲便放心了,也让你父亲知晓,去告祖吧!”
千澜到底忍不住落了眼泪,慌乱地用手背擦去后,拾掇好心情走到祠堂中央。
月芷为她呈来已点燃的三炷香,“姑娘。”
千澜接过,遂行大礼,叩首,面对列祖列宗的牌位,虽声音和缓,却很坚定。
“永定五年五月初八,嗣孙女千澜择配名门沈府长清为夫,今告我祖出闺之日,典礼恭行,循俗遵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子孙,宜室宜家,先祖长佑,惠我无疆,谨告。”
......
铜镜前,千澜被念娘和易霜簇拥着,喜婆才为她绞了面,正在上妆,眼下正到描眉这一步。外头喜乐忽地齐鸣,易霜吓了一大跳,为千澜描黛眉的手险些滑落。
念娘眉眼尽是笑意,在铜镜中对上千澜的眼,“哎呀,这还未到吉时,怎么听着外间锣鼓喧天不绝于耳,莫不是咱们姐夫等不及,已经来了吧?”
千澜正紧张着,陡然被她这么打趣,小脸即便是着了妆面,也还是浮出一抹娇红。
“就你话多!”她佯装嗔道:“吃糕点都堵不住你的嘴。”
原本新妇在大喜这日是没什么时间用膳的,但廖氏生怕她饿着,特地命厨娘头一夜便准备好一些裹腹的糕点,沈寂也想到此处来,托冯源在昨夜也送来了一些果脯坚果等零嘴。
谁知千澜紧张的时候连水都喝不下,于是大多入了念娘的腹。
念娘将将吃完一块桂花糕,说话口齿不太清晰,“澜姐姐羞了。”
千澜闻言,笑着望过去。
却被易霜拉回来,“澜姑娘不要动,待会儿眉要画歪了。”
念娘在一旁笑道:“歪了也不打紧,反正有盖头,出了这间闺房,今日能见着澜姐姐眉画歪了的,也唯有姐夫一人,他啊,是怎么都不会嫌弃姐姐的。”
话落,屋外传来声响,赵霁捧着鎏金錾刻的凤冠进来,晚秋则跟在他旁边,嘴角自制不住地往上扬起。
“千澜姐姐,沈大人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外头瑜大哥正带着伍家哥哥他们拦门呢。”
“他还真已经到了。”千澜也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早,有些错愕,不过一想到今日她就要嫁给沈寂,又觉得早些也没事。
一听见这边拦门队伍这么实力羸弱,念娘一把站起,急道:“姐夫才识过人,哥哥都不是他的对手,伍六七来凑什么热闹啊!不行我得去看着点,一定不能让姐夫那么轻易将澜姐姐娶回去!”
话落已经雄赳赳的拉着晚秋往外走了。
千澜有些哭笑不得,向易霜道:“是谁改口叫姐夫改的最早,她倒是一口一个姐夫唤的自然,还说伍六七呢,只怕最大的破绽就是她了。”
易霜笑着将手里的口脂放下,又转身接过赵霁捧来的凤冠,轻声道:“念姑娘性子欢脱,无拘无束,咦……怎么是世子来送的凤冠?”
千澜又看向一旁的赵霁。
“我想来送嫁。”赵霁道,后又盯着千澜盛妆已成的脸瞧了几眼,由衷笑道:“阿姐今日,想是天底下最好看的新娘子。”
千澜伸手想碰碰他的肩膀,却发觉自己喜服繁重,没够到赵霁,好在他上前来半步,握住了千澜的手。
“阿姐今朝出嫁,弟弟愿你余生幸福。”
“这话你今早已经和我说过了。”
“可弟弟依然想说……本来还想着容我再大些,就能亲自背阿姐出阁了,也能护佑母亲和阿姐不受欺负,如今却只能在这里同阿姐说些祝词。”赵霁手心是温热的,隐约还析出一层薄汗。
“阿姐,我不舍你,更有些怕……”
千澜听他这话,心底涌过暖意,她拍了拍他的手背,又将他拉近些。
“傻霁哥儿,家人之间本就该是互相护佑的,你不用想这样多,也不用将一些过于沉重的担子放在自己肩上,等你再长大些,母亲总还要交给你保护的。你不要急,慢慢来,阿姐等你长大的那日。”
话至此,千澜鼻头忽然一酸,但还是强忍着将后面的话说完,“不用担心阿姐,夫婿是我自己选的,他日后也会待我好,我信他一如信你们。可还记得阿姐听你说过的?父亲至诚高节,你也必不会是虎父犬子,所以你不要害怕,你一定能做好!”
千澜的凤冠是由赵霁亲自戴上。
凤冠沉甸甸的,压在脑袋上属实不算舒适,两侧垂下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窗外几缕阳光落进屋内,恰好便将金色的凤冠笼上一层光辉。
屋外忽而传来一阵笑闹声,锣鼓敲敲打打,喜庆的气息似在这所宅子里无处不在。
月芷挑帘子快步进来,在门口便道:“姑娘,吉时到了!”
众人笑闹哄抬声逐渐大起来,已经到了屋门口。
屋内几人一齐向外看去,须臾,见到那身着喜袍的俊朗之人,肩负阳光,仿佛从光里朝她走来。周遭一切已有些远了,那一刻她的眼里心里,都只剩下那一道身影。
千澜尚在发愣,却被易霜盖上红盖头。
眼前是一片红光,但她好像能看见沈寂正在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一样,下一瞬,她手上一暖,一只大手抚上她的。
“千澜。”
他的声音温柔响起,但似掩不住喜悦,连尾音都带着些颤意。
千澜心头发紧,牵他的手也不由握紧些。
沈寂察觉到她的细微反应,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指尖,安抚道:“我牵着你。”
他大概是以为自己蒙着盖头视物不清,会有些害怕。
千澜正要应他,手上却忽然一松,沈寂半躬着的背撞入她视线。
她不禁一愣。
沈寂的声音响起,“千澜,上来。”
这其实是本该由她弟弟来全的礼……
但似乎让他来全,更好。
千澜没有迟疑,扶了一把头上的凤冠,轻轻的靠上他宽厚的背。
人群中,她听见冯源的声音,“沈大人今日是真着急,吉时刚到便迫不及待的要来接新妇,依我看日后可莫要说大人性子沉稳了!”
他这话一起,笑闹声又响了起来。
近棋在喊:“我们夫人这般好,我家大人自然慢不得!”
凌云和近墨纷纷搭腔:“就是!”
郑羽不甘示弱,“今夜大家伙敞开了喝!势必要灌醉了沈五哥。这洞房,也得闹起来啊!”
伍六七附和,“我多年来的酒量只怕是藏不住了!”
……
这些声音大多是她熟悉的人,也有些别的宾客,口口声声说要灌醉沈寂。她轻攀着他的肩膀,依附在他耳边,低声问:“你可听见了,他们说要灌醉你。”
谁料沈寂闻言,倒是轻声笑了。
“夫人是在担心今夜?”
这话让千澜脸上忍不住发热发红。
“我没有!”
她道。
顿了下,又说:“那你少喝些酒。”
沈寂笑意更深。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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