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你今天忙了一天了,已经累了。”眼瞧着他一副‘我其实不累’的表情,千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只好换个话题问:“今夜聂允和你说了什么?”
换话题很有成效。
沈寂果然收敛笑意,抿了抿唇,将千澜扶到圆凳上坐下,才把今夜聂允和他谈的话尽数说给千澜听。
待他说完,千澜先是冷静理了下思绪,等反应过来时,嘴巴已经比脑子要快些了!
“啊!”
顿时,她惊叫出声,一下从圆凳上窜起来。
“所以,意思是当初我会在宫里见到青雨,其实是聂允安排好的,目的是为了让青雨说出隐藏在心底的真相……可那时她语句断断续续,聂允又怎知是真是假?”
沈寂道:“青雨在宫内,又是从太后眼前出去的人,因此西厂审问大受掣肘。侍卫案后,她自己也明白太后和卫欣彤不会再信任她,不得已装疯卖傻骗过她们。”
“聂允设计虽是让她逃脱,但只消得她离开宫正司半步,太后便不会放过她,聂允亦是再逼她从说出真相和平白枉死中选一条路,所以她死前说的,必定是真话。”
千澜又坐回位置,“那……当初我们猜测的,都是真的?”
眼前的男人点了点头。
她一颗心忽然像是飘在水里一般,莫名有些沉浮不定。这大概就像是一道尘封已久的门在她面前打开,门内是一个从未触及过的世界,比她想象的要黑暗危险,如同摸着石子趟河,虽不知前路有多崎岖,但必然凶险万分。
这就不是一件能善了的事!
皇家颜面不可不维护,然而守住一个秘密却比宣扬一件轶事困难的多。
她很想问沈寂是不是他手中还有别的证据,所以才会这般笃定。可有些事一旦引人怀疑,就相当于公之于众,证据并不难获取。
良久,千澜重重叹气,“此局无解,纸包不住火,聂允想要此事不被世人知晓,几乎是不可能!”
换言之,皇家这个脸,是丢定了。
“只是不知道,此事最后会如何落幕。”
沈寂听完她内心所感,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往后的事交给以后,我们无需对还未发生的事忧心,聂厂督执掌西厂多年,想必也能决断。”
“也是。”
说罢,月芷已在外间摆好晚膳。
千澜起身拉他,“走吧,吃完早些休息。”
……
夜深。
更夫在暗暗长夜中敲响手里的竹梆子,打着哈欠往街尾走去。
夜风透着凉意,不经意便带起身后一阵阴冷,更夫素来是个胆大之人,今夜却也莫名觉出一丝惧怕,不禁加快步伐,想着尽快完成差事,回家抱着婆娘孩子睡觉。
就在他第三次感到身后有人跟着时,他忍不住啐了口口水,低骂道:“狗杂碎,死了就回你的阴曹地府去,莫在这世间逗留吓人,去你娘的狗……”
话音未落,却见眼前闪过一阵白影,朝右边飞快掠去。
他顿时惊叫出声:“什么东西?何人在此作祟?”
空寂的街道沉静无声。
回应他的只有自己跳的飞快的心跳声,如同打着鼓似的。正当他准备拾整好心情再度迈步时,一旁深巷之中传来尖锐的惨叫声。
恍惚间他好像再度看见那道如鬼魅般的白影从自己眼前一晃而过。
更夫当即吓得心都窜到嗓子眼上,双腿哆嗦着,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那处地方。
“有……有鬼啊!”
大理寺这夜恰好是伍六七值班,王绪因上司体恤,有三日休沐期,这天他闲暇无事,便带着酒菜在大理寺随同伍六七上直。
两人在门房处同另外一名衙役聊到下半夜。
哪料忽见一名更夫打扮的人跌跌撞撞的从侧门跑进来,直朝三人下跪磕头,嘴里喃喃道:“三位大人救命,有……恶鬼索命,卑职亲眼所见,大人救命啊!”
伍六七并两人一齐愣住。
“你,是不是吃醉了酒?”伍六七一身正气,从小到大就不信这些鬼魅传说。
更夫没来得及回答。
王绪道:“他受惊吓不像有假,既已求到大理寺,不妨带两个人去瞧瞧。”
“正是!”更夫生怕几人不信,忙添油加醋诉说一番,听得伍六七才喝了酒的脑子愈发混乱。
“……你在何处碰见了邪祟?”
“就在隔壁街上,卑职当真见到一个白色鬼影从面前飘过,足有两次,卑职绝无可能看错!”更夫信誓旦旦。
伍六七目光一闪,顿时来了兴趣,“走,带我们去瞧瞧!”
……
片刻后,更夫带两人来到将才的巷口,示意他们,“二位大人,卑职还听见巷内传来男子惨叫,因太过害怕,不敢进去瞧。”
伍六七眉梢微挑,“男子惨叫?在这儿?”
他指着周旁,“这可是在平康坊,多少达官显贵的宅邸设立于此,光这巷子两旁的宅院,就住着六部的两位大人,且又离大理寺衙门这么近,何人敢在此行凶?”
“千真万确呀大人,卑职哪敢唬骗您呢!”更夫一脸愁苦。
一旁的王绪望了眼深巷,“进去瞧瞧吧。”
伍六七示意更夫在原地等候,然后虽王绪一同走进这个狭小巷子里。
却不料才进去不久,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愈发接近深巷之中,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越重。
王绪眉头紧蹙,在黑暗中出声道:“只怕当真有人行凶!”
如今这个时候,伍六七也没法子否认,脸色亦阴沉得很,“更夫所说遇见的白影,怕就是凶手,可见其人武功不弱。”
说着,两人的步伐不禁加快。
终于在两人接近巷尾时,一具男人的尸首身穿里衣仰卧在地上,借着月色能依稀看清尸首身旁一摊血迹。
二人对视一眼,伍六七蹙眉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吹燃,火光下视物清楚了许多,可当看到尸首那张脸时,二人却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五道伤口分布在一整张脸上,深到见骨,略看过,竟像是被一只手抓过的伤痕。
而更让二人惊讶的,是死者的身份!
伍六七一脸凝重,扭头看向身边的王绪,“吏部郎中秦漳!”
王绪的神情不比他轻松,“速去禀明沈大人。”
第246章 先查凶器
京城再生事端。
平康坊死了人,而且还是六部的官员,死状及其恐怖,相传是鬼魅索命……此事就跟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便闹得全坊皆知。
一大清早,发现尸首的地方就被大理寺的人围住,周遭的百姓们聚了一圈又一圈,被衙役阻挡在外也阻止不了他们看热闹的心情。
大街上吵嚷得很,十分喧闹不堪。
沈寂神情冷冽地望了一眼人群,随伍六七来到仵作面前。
见状仵作停下收拾东西的双手,上前见礼,禀道:“死者秦漳,男,年三十一,全身并无其他伤痕,脸上五条狰狞伤口,疑似指甲抓伤,尸首舌头呈黑紫色,双瞳放大,眼白处有红血丝,脖颈处有一细长伤痕,皮肉外翻,似细线所伤,乃是致命伤。大致可判断是死于窒息。”
沈寂闻言,眉头未见舒展,沉声吩咐:“将秦大人尸首送去义庄,其家眷何在?”
伍六七应道:“在府内,秦大人妻万氏,早年已故,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年十三,家中还有一五旬母亲。”
“让近墨带人去问讯,再着人查查秦大人在朝中与谁走得近,可有何仇家?”
“是。”
伍六七退下不久,沈寂在四处查看了片刻,见没什么有用线索,便又带着近棋来到义庄。
京城的义庄设在城郊,鲜少有人过来,只有一个五旬老人在看守,见到沈寂二人出现在门口,忙迎上来。
“这位可是大理寺少卿沈大人?”
“正是。”近棋在一旁问道:“刘老有礼,秦大人的尸首可是运来了此地?”
刘老眉梢微动,侧身道:“正是,二位请随小老儿来。”
待将两人带到秦漳的尸首旁,又问:“大人可要亲自验尸?”
沈寂伸手将尸首上的白布掀开,立即露出一张青灰苍白的脸,脸上五道划痕深至见骨,血肉裸露在外,十分恐怖。
见他未曾说话,刘老再次打破沉默,“这凶手出手便伤脸,可这也杀不死人呀,老朽说句不该的话,若说秦大人是位俊俏的公子哥,得人妒忌心作祟伤了他的脸到也罢,可他这……”
言下之意是说,一张相貌平平的脸,毁他容有何用?
近棋很想笑出声,但鉴于死者为大,他忍住了,看自家主子没有验尸的想法,他又吩咐刘老道:“大人这儿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且先去忙别的事吧!”
刘老走后,室内再度陷入寂静。
沈寂站在尸首前沉思许久,不发一言。
近棋上前道:“爷可是有何发现?”
沈寂没有立刻回答,他抬手将白布遮住尸身,却率先出了义庄。
近棋一头雾水的跟在他身后。
屋外的刘老见二人一前一后出来,有些疑惑为何会那么快,难不成两人此来,只是为了瞻仰秦大人的……遗容?
但他还是收敛疑惑,上前拱手问候,“沈大人。”
沈寂朝他颌首,“劳驾刘老近日仔细守着,除了大理寺的人,切莫让其他闲杂人等靠近。”
“这是自然,沈大人请慢走。”
说完二人便离开了义庄,直到见不到刘老人了,沈寂才道:“秦漳是被人勒死,为何脸上还会出现五道伤口?凶手实在多此一举,看着,倒像是要嫁祸于谁。”
近棋听了他的怀疑,立即便明白了。
“爷是说,先查凶器?”
沈寂笑了下,一脸孺子可教,叮嘱道:“行事隐秘些!”
……
秦府内。
近墨与凌云一齐在问讯,因秦家老太太老年丧子,伤痛过度已哭晕过去,所以此刻偌大个秦府只剩下秦家大小姐秦穗支撑。
她撑着悲意吩咐家仆去安排丧葬事宜,又遣人去各处报丧,繁琐之事被她理的井井有条,让人不禁惊叹她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家。
等前院一众事了,她才拖着疲惫的步子去待客的花厅见官府之人。
“让二位差爷久等,先父新丧,府中一时乱了阵脚,祖母又伤了身子,不便待客,这才怠慢了二位,见谅。”
“不敢……秦姑娘,逝者已逝,还望节哀。”
秦穗苦笑着摇摇头,眼眶却极快的蕴满氨氲,“多谢……差爷有什么要问的?秦穗必知无不言。”
近墨与凌云对视,下一刻,转身在圆椅上落座,开门见山地问道:“敢问姑娘,令尊生前可曾与人起过争执?”
秦穗道:“先父性子谨慎,从不与人争论,在衙门为官更是小心,走的是循吏的路子。”
“秦大人在朝中可有什么要好的同僚或好友?”
此时秦穗倒没立刻回复,垂眸想了下才道:“除了吏部诸君……倒是也有那么一个。”
“谁?”
“差爷在京城讨生计,可见也曾听说过赋云阁?”
要说赋云阁,近墨可就听懂了。
大楚除了一些跟随先帝爷打天下的勋贵,也有些是宫里娘娘们的娘家,因此获得封赏。其中风光了好些年的当属当今太后的娘家,黄国公府邹家。
外戚获得封赏,属于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类勋贵没有从龙之功,并非是世袭,荣华富贵来得很快,有时去也去的很快,为了维持荣光,往往会选择从商,然后或多或少会在朝中花银子捐一些并不紧要的闲散官职给家里的后辈,赋云阁便是黄国公府的商会。
所以秦穗的意思是,她爹与朝中之人来往不密切,但是与邹家的人有来往。
且秦漳还是吏部的人。
莫非是捐官的事?
凌云清了清嗓,“不知秦姑娘的母亲是何人?”
听见他问起自己早年逝去的母亲,秦穗眼神中飞快闪过一丝错愕,沉默片刻才道:“不过是一寻常妇人,早年间病逝,外祖父一家也仅剩一个舅舅,身子骨也不好,得靠父亲的接济过日子。”
“敢问姑娘的舅舅患的是什么病症?”
秦穗抬眸看了凌云一眼,回道:“心悸之症,大夫说是先天不足,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怎么治都没能将病灶去除。”
说起此时,她脸上再也忍不住悲痛,在眼底蓄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她悲怆道:“如今父亲身亡,祖母年岁己高,我们一家失去倚仗的同时,舅舅也没了生路,这该如何是好啊!”
她忽然落泪,令眼前两个大老爷们顿时不知所措,纷纷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安静地跟两个锯嘴葫芦似的,不敢发一言。
他们好像除了说节哀,没有别的话讲。
空气似乎凝滞了片刻。
须臾,近墨开口:“秦姑娘,悲痛伤身,如今这府里上下需得仰仗姑娘,还望保重,今日时辰已晚。”望着晴光大好的天色,他开始睁眼说瞎话,“我二人衙门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
凌云补充,“节哀,这偌大个府中,还得靠秦姑娘您来撑着……您要坚强。”
第247章 再起命案
下晌时分,天光乍亮,看天色像是有雨落的样子。
近墨和凌云用完午饭便回到大理寺,将在秦府问到的消息禀报给沈寂。
近墨道:“秦姑娘身为一个内宅之人,怕也所知不多。而赋云阁是黄国公府创立,乃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商会,地位举足轻重,秦大人于经商一事上又涉猎极少,依属下看,秦大人与之勾结的可能不大。”
这话也不无道理,黄国公府背后倚靠着太后这座大山,若是买官,秦漳在吏部不过是位小小的郎中,于他们而言没什么利用价值,那除却这一条线索,秦漳在官场上又不曾有人结怨,究竟是谁会动手杀他?
“秦漳的妻弟如今身在何处?”沈寂忽然问。
近墨应道:“家住在城北,属下已经派人去找。”
沈寂点了点头,沉默片刻,从桌案下的抽屉中拿出一封信,递给近墨。
“我已让近棋去查凶器,凌云你便去查与秦大人生前有往来的人,尤其是他这位妻弟,定要做到事无巨细。分头行事,近墨,稍后你带伍六七南下去趟山东,密信上之事务必要查清,事关重大,避开别的耳目,做的隐蔽些。”
两人领命,立刻退了出去。
……
邹侧妃的命案停滞,秦漳的案子也不好办。
沈寂带人遍查与秦漳来往的人,却仍然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到底还需从凶器上查起。
谁料表面风平浪静的京城之中,会再起波澜。
三日后。
顺天府衙外忽然来了个着急忙慌的樵夫,自言他在北郊砍柴时在山上发现一具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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