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要去查黑衣人的事。
自打孙小李一案结束,这城中再无任何风吹草动,赵家人也并未受到伤害,千澜都快要忘记这茬了,不想沈寂却一直惦记着这事。
查查也好,总不能等真出了事再去查。
……
之前让伍六七派人来问过这附近的人家可曾见到有陌生船只出没,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
这便很让人生疑,黑衣人并未渡河,那就说明是消失在了石头巷里,排查巷口那三户人家,都是地道的农户,一辈子老实本分地守着那一亩三分田,而且又都在珑汇土生土长,实在不像是与歹人勾结的模样。
如此来看就相当于直接说明他们是进了那些大户人家的后院,排查起来没那么简单。
这事儿过去好几日,就算是有证据那铁定也是遮掩的一干二净,能在县城里行刺的怎会不谨慎,所以哪怕现在去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寂吩咐让人盯着这些人家,而近日里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动。
伍六七在前一户一户的介绍。
“这巷子极小,本就是院子间的间隔之处,不过看在有条小路的模样,于是这些人家就在后打了角门,供府里下人出入。”
“这些人家也大都是些不上不下的商户,共有三户,左边靠河的这户人家姓钱,他家老爷是近几年在北边做茶叶生意起的家,一家子都为人很本分,卑职找人打听过,待人也和善。”
第52章 送她护卫
“看上去并无嫌疑。”伍六七道。
沈寂打量着这里,见院墙也有丈余,而且地方狭隘不好施展身手,确实也不易跃入后院。
既然不是跃进去的,那可不可能是其中有人刻意放进去的呢?
伍六七转而去介绍隔壁一家,他站在这家门前,声量控制地不大不小:“这里的是户地主,姓王,像是和王绪家里带着点亲,是从广西投奔过来的,置办家产也才七八年。”
“王家在珑汇才势数一数二,自然有抬举亲戚的能力,王地主家的田产大部分都是王家帮忙才买下,这些年得了王家的惠利,行事很低调。”
“对面这家是京官家眷,正经官户,他家大爷在京城詹事府任职中允,是太子辅臣。”
詹事府中允,沈寂凝起了眸,他记得有个姓房的祖籍在南方,应该就是这户人家的人。
房中允这人他也曾见过,饱读诗书出类拔萃,又刚正不阿,很是得太子欣赏,沈寂来珑汇之前还与他商量过将其提为正五品大学士,可见太子对他是真的看重。
他和太子走的近,因此詹事府的事宜也多少知道一些。
“这户大约可以排除,房慎东前程坦荡,他家人无需沾惹些歹人坏其的名声,但也不可什么事都不做。”沈寂目光在房府那里转了一圈,吩咐道:“伍六七,你明日与近墨以我的名义携礼去府上拜见,顺道打听打听,兴许她们曾听到过声响也不定。”
伍六七这里领命,三人又一同往前走。
沈寂得知廖瑜也是举子,想着他对这事该有想法,于是便也问了他。
廖瑜跟着来这儿自然知道是为何而来,事关他姑姑一家,不敢没有想法,便就道:“听闻伍六七曾着人在城中寻找,又和城门的人打过招呼,并无可疑的人出城,可见那两个黑衣人还在城中。”
“既然还在城中,那自然就要有落脚点,否则宵禁之后他们也无处藏身。他们敢对千澜这个堂堂世家贵女下手,又敢监视他们一家,应该是做足了准备的。”
“这条资水河对面是些农庄,若要藏身倒也方便,但隔海棠巷子有些距离,况且渡河引人注目,所以我猜他们还是隐匿在钱王两家中更有可能。”
“眼下我们虽不清楚他们的动机为何?但不难猜出是和我姑父相关,不妨从他在世时所接触,又很有可能结仇的人下手查。”
沈寂点点头,和他心里想的所差无多,想了下他又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明日我带几个人去河对岸看看。之后我也会派两个人过来,暗中守着赵宅。”
“也好,那就多谢沈大人了。”
廖瑜很满意他的安排,作揖谢过。
沈寂点头,似鹰般尖锐的目光掠过王地主家与钱家所隔不远的角门,静立片刻道:“伍六七你回衙后将这钱老爷和王地主发家的一切经过都记录成册,五日之后交给我。”
“是。”伍六七应下来。
……
千澜在沈寂等人走后回到家中,此时念娘正在帮廖氏收拾碗筷,她看见也挽了袖子去帮忙。
刚洗好两个盘子,屋外却又响起叩门声,她急忙放下活计去开门。
门外是折而复返的沈寂,以及伍六七。
她有些错愕,“怎么大人又回来了?”
沈寂负手,侧目见到她身后念娘在二门处探头看,不禁扬唇笑了笑,“我是来找你商量事情的。”
“该不会商量爬那棵柚子树的事吧?”千澜觑着他,语气里带着似有若无的试探,好像生怕拉她去爬树似的。
“你很想去爬树?”沈寂挑眉。
“没有的事。”想来不是这事儿,千澜松了口气,侧身将门让出来请他进去。
沈寂却抬头看了眼天色,笑道:“时候不早,就不进去了,在这说罢。”
“方才我们去你所说的石头巷看了看。”他直言道:“那些黑衣人十分谨慎,石头巷应该已查不到别的。但这段时日他们并未出现,我隐约觉得背后像还酝酿着什么阴谋,兴许是和你们延宁伯府有关,你自己可有什么怀疑的人?”
千澜听到这里认真的想了想,却还是摇了头,“我与母亲虽不长袖善舞,但为人并不招人厌恶,自然也没有什么非要杀了我们的仇家。”
“本来思来想去只觉得我大伯有嫌疑,思虑过后又只能否定自己,谋害官眷是死罪,我大伯这人其实无甚么胆子,纵然有几分野心,也万万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所以问题应该还是出在了家父那里,可在我印象中,家父十分慷慨,总与人为善,就算和同僚有矛盾,那也万不会到他殉国后还要来为难其家眷的地步。这么想来我却真不知会有哪些人想要我的命了。”
先帝在位时曾封三伯四侯两个国公爷,在这些勋贵中他们延宁伯府虽然不是什么很打眼的家族,但家风家训严谨庄明,家中子弟都很上进。
在她父亲袭爵后,倒也只有庶出的大房有些心怀不轨的人,这也并不影响延宁伯府在世人乃至皇帝心中的地位,不然西夏来犯,这挂帅领兵的事也不会落在赵绥手上。
说起仇,还真没什么非报不可的仇。
听她这么说,沈寂也知这事急不得,正主任何头绪都没有,遑论是他。
如今敌在暗我在明,若是这些人没有动作,那想要挖出他们来相当于不可能。
他吁出一口气,说道:“黑衣人眼下没有出现,保不齐之后有,你虽有些三脚猫的功夫,但也不见得能保全自己。我来时带了几个护卫,都在府衙,我安排几个人过来暗中保护你们的安全。”
不知为何,他直觉那些黑衣人绝不是简单的要千澜的命,孙小李被毒死才只是开始而已。
好在千澜也清楚自己这一身没有过实战的功夫有多花拳绣腿,沈寂既然说要派护卫给她,哪里会推辞,只问有没有女侍卫。
回答自然是没有。
“没有也无妨,那卑职就代家母与舍弟谢过沈大人了。”千澜笑嘻嘻地道谢。
第53章 我们是世交
这夜里千澜很难得的失眠了,辗转反侧之下走到了窗前,推窗望向屋外。
微冷月色下院子仿佛披了层轻纱,池塘之中水声潺潺,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屋后响起蛙鸣声声,这里是与现代的霓虹灯完全不同的世界。
她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就连乡下奶奶家也少去,但她始终对近山近水的生活很憧憬。
正如现在,寂静无比的夜里,没有车水马龙的嘈杂与喧闹,除却外头更夫敲梆子的声响,一切的声音都来自于大自然,纯粹且美妙。
她像是渐渐爱上了这里的古代生活。
世人只为碎银几两讨生存,又有几人会停下来认真的瞧瞧他们生存的人世间?
夜深了,蛙鸣跟叫唤累了似的渐渐安静下来,千澜听着潺潺流水声入眠,却做了一个圆满的梦。
梦里她从牙牙学语的小丫头,长成蕙质兰心的大姑娘,习读女戒,本分守己。后来男婚女配她嫁得良婿,相夫教子,直到儿孙满堂得享天伦之乐,最后寿终正寝。
这就是这个时代女子一生的写照。
女子存在的意义,仅在于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她醒来时眼角竟然还留着泪痕,不知是因为不舍梦里的镜花水月,还是不甘以后这样庸庸碌碌过一辈子。
廖氏素来起得早,现在已经在院子里喂她的鱼,千澜听见声响,也急忙起身换好衣服走出去。
正在抛着鱼食的廖氏抬头来,面上闪过一丝惊讶,绕着池塘走了一圈,将手里最后一点鱼食撒下。
“怎么今日起的这么早?”
千澜在水井旁打水,将木桶抛下去后也抬头看她,“睡不着了,干脆起来,要是母亲您有事要忙,我也好在一旁帮着些。”
廖氏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的女儿从未和她说过帮忙这样的字眼。
兴许是当年在伯府里她太管束着千澜了,不允许她习武,也不允许她同些哥儿玩闹,更不允许她做出与贵女千金不符的举动,可千澜从小便性子顽皮,不是温顺稳重的人,她拘着她,所以母女俩的关系从来都是不温不火的。
千澜看她不说话,倒也没了下文,打好了水端去房里,等到她洗漱完整,出来时却见到廖氏还站在井边。
“母亲怎么还站在这里,”千澜走过去,“这院里风大,您还是去屋子里歇着吧,担心受凉。”
“我无事。入秋了井水太凉,灶间热着温水,往后就不要从井里打水了。”廖氏道。
“好。”
千澜点头应下。
廖氏折身去灶间忙活,千澜也跟过去劈柴生火。
她现代的父母都是念旧的人,所以哪怕在城市里生活,也还是在家里打了柴火灶在顶楼,有时间也会用柴火烧饭,千澜自小耳濡目染,因此很会烧火。
廖氏流利的刷锅、煎蛋、熬粥,母女俩话很少。
等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廖氏看着她被火光映红的脸颊,忽然道:“你弟弟今日不用去县学,正好也和你们一同去白马寺吧?”
听语气像是在问她的意见。
去玩罢了,带上自己的弟弟有何不可,千澜笑着应下来。
稍微一顿,她又抬起头对上廖氏的目光,踌躇下动了动嘴唇。
廖氏却笑了,“怎么了?有话和我说?”
千澜这才问出口:“您,您最近可是有什么心事?”
廖氏拿锅盖的动作一滞,“怎么这么问?”
“您最近寡言少语,也不怎么笑了,昨日您和舅母说话,也都很是严肃,所以才这么问您……可是京中家里出了什么事?”
“外祖父让瑜表哥参加春闱,这事来的突然,敢问母亲,您是不是起了回京的念头?”
廖氏拿起海碗盛粥,久未言语。
就在千澜以为她不打算回答自己的时候,又听她透着无力的声音响起。
“是该回去了呀!”
“啊?”千澜没听清。
“你已十五,到这个年岁该要说亲了,再往后可就成大姑娘了。而且自己的家总让别人住着也不是办法,日子一久,难免鸠占鹊巢。”廖氏目光灼灼地看着千澜。
“你不想回去吗?”
千澜也不清楚自己想不想回去,因为这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稀奇,所以去到哪里都差不多。
京城繁华,珑汇安宁,实在要问她喜欢哪里她却无法回答。不同的地方总会有不同的活法。
“我听您的安排。”
赵霁将来的前程还是要托付到京城的,让他回去总要利大于弊,至于她自己,回去不回去都好。
……
用过早饭后是辰时三刻,千澜搬出长椅在院子里吹风,赵霁很乖巧的也搬了个小板凳过来坐她身边陪着她。
此时天色灰蒙蒙的,与秋风的萧寂很有几分相得益彰。
千澜望着天边不说话,赵霁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小大人似的怅然出声,“今天怕是要下雨。”
“带好伞不就行了。”
“念姐姐说下雨天去白马寺更好看,这座寺庙建在半山腰,一到雨天便似仙境一般,寺院前面都是云雾缭绕。”
千澜听到这里,忍不住看向他,“既然这么好看,你这语气倒不像高兴的样子啊?”
赵霁摇摇头,一副不想说的模样。
千澜切了一声,“那要不然你别去,我跟着去就行。”
“那怎么行!”赵霁急了,从小板凳上站起来。
“那你惆怅什么?”
赵霁看向她,只好说:“昨日沈大人和我说,若是今天没有下雨,那就和我们一起去白马寺,还说下山后要教我骑马。但下雨就不行了。”
千澜奇怪,“为什么下雨就不行了?”
赵霁向她摊手,“下雨天路滑啊!”
……说的也是。
“你还小,倒也不急着学骑马。”千澜从旁边的小几上抓过一把瓜子。
没磕几颗,她又扭头眯眼看向他,“你什么时候和沈大人这么多话说了?他竟还说要教你骑马?你和他很熟吗?”
赵霁“害”了一声,理所当然地说:“我与他不熟,但咱爹和他爹熟啊,我们两家也算世交了吧!他教我骑马也很说得过去。”
说到这里却听见门口有车轱辘声响起,赵霁顿时两眼放光,欢喜的扑过去大喊道:“瑜表哥他们来了,去玩喽。”
第54章 礼佛(上)
望着赵霁兴高采烈的背影,千澜无奈一笑,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行去正房左边的耳房找廖氏,她正在刺绣,绣面是一副秋日田间图,已经绣好了远处的荒山和灿黄的稻子。
她不由觉得惊艳,这样的一副绣品要是放在现代,只怕要成为名作传世了。
和廖氏屈膝福身,说要出门去,廖氏才停下手中活计点头道:“在外要注意安全。”
千澜应是,“女儿知道的。”
……
白马山在珑汇北面靠东,毗邻大东山,两座山都是有名的佛寺山,每逢初一十五就有许多人上山礼佛,哪怕是在现代,也依然有很多人浇灭不了对佛教的热情。
千澜和思娘两姐妹坐在马车里,廖瑜则带着赵霁在车头赶马,因为今日要上山,所以廖瑜特地选了一辆二乘的马车。
马蹄踢踏伴着车轮声在山路上疾驰,两匹马儿跟许久没曾获得自由似的,一路迈开腿狂奔,虽然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白马寺,但千澜却被颠地晕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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