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宸却被沈复留了下来,说让他跟着他五哥一同回京。沈宸自然很乐意这样的安排,没有父亲在身边管束着,十五岁的少年郎更显得容光焕发。
廖望赋似乎很喜欢他,让他坐在自己下首不提,还隐隐有种想招他做孙女婿的感觉。
吓得念娘从头到尾都没好好吃口饭。
幸好沈宸身为礼阳县主的儿子,早前家里就已经在准备为他说亲了。
最后廖望赋拉着沈宸,言语已有些醉意:“你爹与我算不打不相识,爷爷同你说,宸哥儿……你取字没有?——你才十五,想来还没有。”
“你爹此人,刀子嘴豆腐心,心是好的,在朝为官尽职尽责,深谙伴君之道,沈家子弟除却沈敬,能担起沈家的人其实是你爹。唉!是沈家,是侯府拖累了他啊!”
哪怕是沈宸为人子,沈寂为人侄,他们两人也从来摸不出沈复是怎样的人。
廖望赋能这样说,几人不太敢信。
毕竟沈复从来庸庸碌碌。
但庸庸碌碌的他却娶了县主,成了南安王的女婿。如今官拜正三品,位高权重。
这若没几分能力,连千澜都不信。
廖望赋又拉着沈寂,“沈大人,你有时也可多与你叔父交交心,爷爷骗不了你的。我活了这么些年,京城事也见过些大大小小的,在朝堂做事既要昏聩又要精明!面上要待人以诚,然心里不能不防。”
沈寂兄弟二人连忙称是。
廖望赋感叹道:“如今是你们要去奔赴前程了!我已老矣,今后廖家全要瑜哥儿一力撑起,也要仰仗诸位相助。”
说到这里已有些伤感。
廖氏道:“父亲哪里老了,您是正当益年,日后瑜哥儿成家立业,还要您带着曾孙玩儿呢!”
廖望赋听闻,高声笑了起来。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
时间如流水,日出日落间便消逝不见。
很快到了九月廿六,宜嫁娶、纳采、出行、开光,也正是思娘的大婚之日。
一大清早千澜就被廖氏叫醒来观礼,她整个人迷迷糊糊,直到坐上马车那一刻她才清醒。
今天思娘要出嫁了!
对于来到这里以后亲历的第一场婚礼,千澜有着十分的好奇,等马车一停,她便一股脑儿下了马车,往思娘住的院子飞奔。
廖氏叫都叫不住,嗔笑道:“这丫头,这样急做甚,又不是她成亲。”
赵霁一旁哼笑:“她怕是自己想要嫁了!”
廖氏看向自己的儿子,“你很巴不得你姐嫁出去?”
赵霁小小的身躯扭了扭,眉开眼笑道:“她要是想嫁,尽早嫁了也好,我先去找瑜表哥了。”
说完也跟着飞奔下去。
廖氏哭笑不得,只好让凌云跟上他。
千澜由丫鬟带着进入思娘梳妆的屋子,里头已经汇聚了不少的人,都是些与外祖家有往来的亲友。
思娘已经绞过面,由全福娘子在梳头,道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的喜庆词。
千澜环顾屋里众人,大都是些她没见过的生面孔,从小到大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但还是慢慢走到杨氏身边,向她见礼,又向诸位夫人太太屈膝万福。
“恭贺思姐姐大喜,祝愿姐姐与姐夫幸福长久,琴瑟和鸣。”
思娘羞涩一笑,轻轻扯扯她的衣袖以示谢意。
人群里有个穿靛蓝褙子的妇人上前道:“这样标致的人儿,我却未曾见过,是你家那位表小姐吧?”
杨氏掩唇一笑,“正是我那京城来的外甥女。”
“你母亲呢?”杨氏扭头问千澜。
千澜道:“母亲随后就到。”
话音未落,廖氏就从门外进来。
第98章 面若桃花,皎洁似月
千澜母女今日穿的差不多的藕色襦裙,不过廖氏的更深一些。廖氏外头披着绾色如意纹妆花褙,千澜上身则是一件半旧的月白小袄,衬得母女二人都明丽婉约不少。
这身行头十分得体,不失身份也不喧宾夺主。
杨氏见她进门,笑着起身迎她。
廖氏让柳妈妈将锦盒奉上,“这是我和澜姐儿给思姐儿备的添妆……是几个不值钱的首饰件,嫂嫂莫要怪罪。”
“哪里的话,思姐儿还不向你姑母道谢。”
思娘正在上妆,一脸娇羞地道了谢。
随后就有几个妇人上前来,夸思娘嫁得好,日后定是有福之人诸如此类的话。
杨氏道着多谢。
喜房之中欢声笑语不绝。
千澜只能跟着傻笑,偷偷在一旁问杨氏身边的妈妈:“怎么不见念姐儿?”
“二姑娘之前来了这,现下只怕是去自己屋子里了。”
“我去看看她。”
说着千澜就飞快地溜出了门,跟逃难似的。
从小到大在这种场面里,她就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在旁边陪着笑,面对一堆不认识的亲戚朋友,被像只猴子一样拉出来评头论足。
哪怕他们是好意,那这种感觉也是糟透了的。
很快她就到了念娘的院子,今日是大喜之日,宾客都聚在正厅,有长辈们在待客,念娘自然讨了个清闲。
千澜进来时她正在院子里荡秋千,身后跟着照看她的女使。见到千澜,隔老远就喊她。
“澜姐姐怎么来我这儿了?”听语气似乎兴致不高。
“我刚从喜房那里过来,都是些我不认识的夫人太太,我在那儿干杵着也没什么事,就来找你了。”
念娘嘟着嘴巴:“本来我也是在那儿的,但那里有我不喜欢的人。”
千澜看着她:“谁啊?”
“祖父一个朋友的女儿,就是里面穿靛蓝褙子的妇人,满脸刻薄样。”
就是千澜进门后说话的妇人。
她大概能记得那人的相貌,“瞧着不好相与——她怎么你了?”
“倒没怎么我。”念娘皱起眉头,“就是她总想着将女儿嫁给哥哥,说了好几次了都,母亲早前便婉拒了,父亲也不乐意,碍于他父亲的面子没有发作罢了,她倒好,装着傻也要将女儿往哥哥身边推,忒不要脸面了!”
“澜姐姐你是不知道她那女儿,长得跟个柴干似的,还粗鲁无礼,本就没什么教养,偏的装出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来恶心人。”
看得出念娘讨厌此女至极。
千澜轻声劝她:“好了,总归她做不成你的嫂嫂就是,日后去了京城,就和他们断了往来,再见不到她们,又何必生这闷气?”
“思姐姐今日大喜,高兴点。”她摇摇念娘的手。
听她这么说,念娘可算露出一个笑,“姐姐说的在理,今日可是我姐大婚,才不要为那女人气坏了自己。”
就是,格局小了。
千澜但笑不语。
念娘又道:“说起来我也去过一次京城,那里真是热闹啊!果然天子脚下,富庶繁华。如若哥哥春闱得中,那我家也能迁去京城了。”
言语激昂,分外憧憬,分外向往。
廖家准备迁去京城,除去为了本家发展考虑,也有一层原由是为了能够护着廖氏母子三人。
千澜知道这一层,不禁心头一暖:“你这么喜欢京城,要不然跟我们一同入京,延宁伯府虽然规制不大,但几间客房还是有的。”
返京的日程定在十月初十,也就十来日的时候了。
念娘一喜,“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了?”千澜架着二郎腿,轻声一笑。
念娘点头如捣蒜,“好呀好呀,我过两日就去同母亲说。”
姐妹俩在院里坐了会儿。
外头响起喜乐的声音,锣鼓喧天,人声喧嚷。
念娘一下站起,“迎亲的队伍这就到了?”
“走,咱们去看看。”
门口自是热闹非凡不提。
千澜与念娘到了正堂,王氏和杨氏等人已经等在那里,各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念娘伸长了脖子在张望,想要看到外院是怎样一副盛况,这种闻得声响却见不着场面的心情太让人抓狂了。千澜也好奇,但她不用踮脚伸脖子也能隐约看到。
无非就是廖瑜带着郑羽等人正在拦门,战况激烈,但无奈柳沂以及他带来的队友势如破竹,一路过关斩将。
这让千澜质疑他们有没有在认真的拦。
外院此时又有好一阵骚动,随后传来一道豪迈的笑声,众人看去,便见一名少年身穿大红喜袍,雄赳赳气昂昂地从二门那里迈进来,可见就是新上任的姐夫柳沂了。
这是千澜第一次见到这位姐夫,不了解所以评价也很简短,总结只有一句话——“没沈寂长得好,没沈寂长得高!”
就在她心里这般打量着柳沂时,沈寂却出现在他面前。
今日的他穿着一身宝蓝长衫,负着手向她走过来,长身玉立,真真是温其如玉。
千澜向他频频侧目。
但他走过来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旁,目光望向正在行礼问岳父岳母好的柳沂。千澜见状也就不打招呼了。
待请过茶奉上,媒婆便在门口高呼一声:“新娘子来了。”
众人自然应声看去,只见念娘手执团扇身穿嫁衣款款而至。凤冠霞帔,步步生莲,端庄优雅。千澜感叹电视剧诚不欺我。
怪道说女人成亲那一日是世上最美的人。
“面若桃花,皎洁似月。好看好看!”
赵霁歪头看堂中的一对璧人,小小人儿如斯感叹。
引得周旁之人低笑了几声。
随后就是拜别父母亲,珑汇不兴哭嫁这一套,但思娘也还是因不舍跪在杨氏跟前掉了几滴泪。
杨氏隐约也有泪花,强撑着将她的手交给柳沂,连声道着“要好好的”。看得念娘也躲在郑羽身后眼泪汪汪,马上就要号啕大哭的样子。
千澜也跟着揪心了一把。
媒婆高昂的声音再次响起,喜乐吹吹打打不绝于耳,一派热闹,一派喜庆。只有杨氏,在人群之后偷偷抹了眼角的眼泪,随后振作精神忙活着待客。
晌午时分,思娘的喜轿离开了珑汇,廖瑜随族中两位表叔送亲。
千澜等人则被留下来吃席。
第99章 大人,给报销吗?
翌日是个晴天,一大早日头就洒在窗棂上。千澜趴在床上赖了半刻钟的床,最后在廖氏的威逼之下,才依依不舍的起来。
日头很大,但天很冷。
千澜拉开门就感受到一股冷意袭来,又赶紧返回去加了件厚些的外衫。
“今儿打霜啊,怪不得这么冷。”
她望着草地上霜白的一片惊呼。
赵霁在院里扎马步,闻言轻飘飘看她一眼。
千澜从未见过这样的赵霁,忍不住上前去啾啾他的小脸。
“你最近怎么这么乖?”
赵霁出掌拍开她的手,目不斜视,“我要学好武功,保护母亲与阿姐!”
千澜听闻好一阵感动,撸起袖子准备给他做个早餐。
“母亲方才出去了,柳妈妈做了瘦肉粥温在灶上。”
身后赵霁悠悠开口。
千澜立刻断了做早饭的念头。
……
离期将至,乡绅商户们都想借着最后的时日好好巴结巴结。
于是廖氏最近天天有宴要赴,不是今儿个请吃茶,就是明儿约着去白马寺上香。总之白日里很难看到她。
本来廖氏是想带着千澜一同去的,但千澜推说衙门有事,就都推辞了。
其实衙门没事,人人很清闲。
要说忙的,也只有沈寂兄弟俩和郑羽忙了些,与廖氏一样,都是赴不完的宴,每日都是一身酒气的回来。
就连赵霁也在思娘大婚前就不曾去县学,和夫子请辞就在家里温习功课,或是扎扎马步练练拳,偶尔还会去衙门找伍六七玩,那看上去极不靠谱的拳法就是这厮教的。
千澜吃过早饭准备出门去衙门,刚迈出一只脚,念娘便窜到她面前。
“澜姐姐,我同你说,父亲和母亲都同意让我随你们一起去京城了,说我与哥哥一同入京也好有个照应。”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千澜笑着,把迈出去的脚收回来,“先进来吧!”
“不进去了。”念娘上前来挽住她的手臂,“正好姐姐你穿的是常服,走走走,咱们上街去。我准备要多买几件衣裳。”
千澜掂掂自己腰间的荷包,又要转身,“那我得回去拿点银子。”
念娘热情似火地拉回她,“哎呀不用,妹妹来,当是孝敬姐姐啦。”
说着便将人给拖走了。
……
姐妹俩从海棠巷走到正街,手上已经多了两串糖葫芦,一份糖炒栗子,一斤肉干,并一份山楂糕。
念娘望着手里的东西,叹道:“早晓得就带上小篱了。”
小篱是她的女使。
千澜咬下一口糖葫芦,酸的她立马就给吐了出来。
“小篱瘦瘦小小,力气也不大,来了也拿不到什么东西,就让店家派人送去府上吧!”千澜缓过劲,又赶紧剥了个糖炒栗子放到嘴里。
念娘点点头:“说的也是。”
前面不远就是珑汇最大的一家成衣店,织绣阁。
上次杨氏在这里给千澜也做过一身留仙裙,但衣料有些薄,现在穿显然不太合适。织绣阁以刺绣闻名珑汇,做工也相当精致,据悉念娘她们所有的衣裳都是在这儿定制的。
刚走到此间门口,却未料及,居然能在这街上碰见沈寂。
沈寂一袭鸦青锦袍,衬得他整个人冷冽利落,在街上便引得别人频频向他看来。千澜更是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
“沈大人!”她眼神一亮,高声喊他,一面招手,朝他快步走过去,“大人现在怎么在这儿?”
沈寂刚应酬回来,临街见到腮帮子塞的鼓鼓囊囊的千澜,先是一愣,后又忍不住低头一笑。
千澜往他身后一瞧,近棋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
想必都是些乡绅送的礼。
“大人要回衙门?”
沈寂“嗯”了一声,看向她们手里七七八八的东西,“你们俩出来买零嘴的?”
“是出来选衣裳的,顺便买些零嘴。”千澜咧嘴一笑,“大人,我今日去不了衙门了,正巧碰见您,向您告个假。”
沈寂抬眼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她身后的念娘,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们去逛,我衙门还有事,就先回去了。”他又转身看向近棋,将他手上的东西都接了过来,吩咐道:“我先回去,你在这给她们拎些东西。”
近棋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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