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追求大不相同,我就想找个知心人,一辈子和和美美,权不权的不重要,钱也不要挣多了,那玩意儿多了也麻烦。”
“你看钱咏,再看吴坤,钱很多吧?可下场还没有大杨村村口那老刘头好,别人好歹是寿终正寝。”
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既说到钱咏这里。当日那小厮回来将衙门发生的始末都一五一十地说给千澜听,当场她就提出来疑惑,但又能指望一个旁听的小厮为她解答什么呢?
一连憋到今日,恰好沈寂来了,千澜哪里会放过机会,忙侧过身子问沈寂道:“大人,我觉得钱咏案还有些疑点,你难道不觉得吗?”
“什么疑点?”沈寂捡起脚边的一根枯柳枝,拿在手上把玩。
千澜正经起来:“大人可还记得我说过,钱依儿对钱咏的恨意非常不同寻常?”
沈寂点头。
千澜纳闷:“那大人觉得贞娘就因为钱咏酒后那什么了她,以及要把她的女儿嫁给个五十好几的老头子,她就对钱咏这个供她吃穿的人恨成这样?甚至不惜要杀了他?”
“这夸张了吧?首先她要是真恨钱咏,早在十几年前就会动手,还需等得到现在?况且钱咏只是打算把钱依儿嫁出去,终归还是没嫁成呀?”
“她应该不仅是因为这两点要杀钱咏,必然还有别的原因!”她断言道。
说完却发现沈寂一直盯着她,深若幽泉的眸子里带着浅浅笑意,他扬起唇角,像是春风拂面。
她开始不好意思,“大人,你老望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沈寂扯下视线,低头一笑,“就是觉得好看。”
千澜闻言又要开始脸红。
沈寂却又继续方才的话题:“你觉得贞娘要杀钱咏,背后还有什么缘由?”
问题又抛回给她?难道说小沈也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现下她的脸是红不起来了。
“大人,我是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每个人的。”千澜引以名人名言,很严肃的道:“有什么事情会让贞娘这么恨他?这个事情必然不和礼法,比纳她为妾严重得多,甚至连做女儿的都忍不下去的……”
结合时下小妾可随意送人的世道,这件事情好像不难猜。
但她多少有点说不出口。
沈寂静默片刻,说道:“你猜的很对,贞娘想杀钱咏还有别的缘由。”
在这古代,为人妾很身不由己,可以随意送人发卖,不像人倒像是物品。像贞娘这样需要仰主母鼻息过活的妾就更加悲惨了。
自从钱咏在山东回来,每每与人谈生意,就会带上贞娘,若生意谈成,贞娘就是礼品,可供人一亲芳泽,甚至春宵帐暖。若生意不成,贞娘便是钱咏泄愤的工具。
在钱府之中,朱姨娘有朱氏撑腰,钱咏不敢动,只有无依无靠的贞娘,又恰好她尚有几分姿色。于是她便成为了钱咏获得别人信任的工具,毫无尊严的活在这座府邸之中。
哪怕是花楼的行首也比贞娘要体面得多。
沈寂不在大堂之上问出此事,也是为了给她留几分脸面。
闻听此事,千澜半晌哑口无言。
她抓着裙摆的手一紧,“那钱依儿也晓得此事?”
“她知道,一直以来都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
千澜不知该说什么。
只觉得钱咏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蛋!
但这样的事情曾发生在很多不为人知光芒到达不了的地方,可能比这还要过分,比钱咏更要混账,比贞娘还要凄惨。
层出不穷,但却没办法让他们消失。
很让人无力。
千澜叹息,“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问了。”
沈寂抬手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脑袋,轻笑道:“别想了,都过去了。”
也是,总纠结这个事情也不是办法。
此时千澜才真正感受到那句话的意思——当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在这个世间,总有些人无畏艰难,背对着光芒同黑暗作斗争,他们的精神是有多伟大啊,总凝视着黑暗却始终相信光。
哪有什么平安盛世,不过有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耗尽力气散发着热血罢了。
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人相信光明。
“大人,你今晚留下来吃饭吧!”
她深吸一口气,侧头看向沈寂,目光里是以往都不曾有的清亮。
她咧嘴笑,“我让我娘做你爱吃的菜。”
沈寂笑起来,深深地望着她。
“大人要常笑,你笑起来很好看的。”千澜支颐看他。
沈寂瞧着她,目光越见柔和。
千澜心下忽然生起戏弄他的念头,于是大着胆支起身子,凑近他道:“大人不要这样看着我,不然容易……”
声音截然而止。
沈寂含笑凑过去,轻声问道:“容易做什么?”
千澜怔住。
见她不答,沈寂又近一分,“怎么了?”
他温热的气息逼近,千澜心间一窒,周槽静的仿佛只听得见风声。
“额……”
两人注视良久,按偶像剧的套路,他理应是要亲上来的。
若真亲上来,她觉得自己不会抗拒,已经准备要闭上双眼,怎知沈寂最后关头又退开,别开目光看向远处已经要落下的夕阳。
“回去了?”
千澜咬咬嘴唇,心中莫名的有些失落。
“哦,回去吧那就!”
第96章 权当是自家人
沈寂此举,千澜猜测不到他的用意。
既然都能凑近过来了,你就亲一口又能怎样?
但这个想法才上心头,她又忍不住要骂自己一句思想龌龊!
没准沈寂就是不喜欢她呢?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呢?想想就觉得丢人。她心里告诫自己,往后可不能再这样!自己整合整合都已经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能逗趣沈寂这个还没二十的孩子呢!
太为老不尊了。
海棠巷里廖氏已经从得真堂回来,还带回一个专司灶间的厨娘,姓柳,据说是王氏特地指给千澜做饭的。
沈寂两人进门,还没来得及问在灶间忙活的女人是谁。后脚郑羽也来了,身后还跟着念娘,两人手里都拿着个竹编篓。
四人在院中目光相对。
片刻之后,念娘莫名脸红一阵,郑羽也目光闪躲。两人脸上都默契的泛着可疑的绯色。
千澜一看什么都明白了。
但也并未说什么。她作为一个未来新兴女性,难不成还会反对自由恋爱?
“回来了啊!”她笑眯眯的看着门口的人,“怎么样?摸了多少螃蟹,够不够吃一顿的?”
气氛和缓,念娘立马高兴地扬了扬手上的竹篓,回答道:“满满两竹篓,岂止一顿,两顿都够了!”
小丫头把喜悦挂在脸上,兴致勃勃的上前来要给千澜看他们今日的成果。
“想不到郑二哥虽然是京城地界上的公子哥,但摸螃蟹这种乡野活计也很厉害。”
说完眼中唯余惊羡。
千澜嘁了一声,打趣道:“那你可别小瞧你郑二哥,他八九岁大就连碗口大的蛇都敢捉。”
念娘与千澜一样,在这世上最怕的就是蛇了。
偶然听见这话,哪还淡定的下,扭头去向郑羽求证。
郑羽嘴角一扯:“少听你澜姐姐胡说八道,哪有碗口大,杯口大都没有。就是一条小蛇,呐,我这还有那蛇留下的疤呢!”
他将左脸上被蛇咬留下的疤给念娘看。其实已经很浅了,在脸上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但念娘仿佛看到盖世英雄,眼睛里绽出光来。
看得千澜啧啧直叹。
郑羽十分不好意思,胡乱将手上竹篓颠了颠,叫来凌云:“……你将这一篓螃蟹给廖府送去,里头有两只大的,可以蒸着吃。”
凌云望望他不太自然的神情,虚握着手掩唇笑两声,接过螃蟹出了门。
在屋里温书的赵霁闻着声响出来,见郑羽在院中,忙不迭冲上去问螃蟹。
念娘笑嘻嘻将自己手上提的竹篓递过去:“在这里,里面有一只很大的,比我拳头还要大些。”
“当真?”赵霁半张着嘴,不怎么敢信。
“真的!”
“你们上哪里去摸的螃蟹?”
“就在你们县学背后的溪流里。”
赵霁半挑着眉,“我们学堂后边有溪流?”
郑羽跟上他们,“后边山上!”
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去看螃蟹去了。
剩下千澜二人相视一笑,在院里又吃起了茶。
这时廖氏从屋里走出来,方才见年轻人在说话,便没出去,省得又要他们见礼,坏了说话的兴致。
她隔老远就喊沈寂:“长清来了……柳妈妈,菜做清淡点,长清吃得惯些。”
沈寂忙站起见礼道谢,廖氏笑道:“权当是自己人,又何须见怪。澜姐儿就是你救的,今后来这儿就当进自己家门了。”
千澜纳闷,觉得自己的弟弟和母亲是不是对沈寂有点客气过头了。就因为她这条命是沈寂救的,所以就成不分彼此的自家人了吗?
这么一想,沈寂已经救过自己好多次了。
他要是要求自己以身相许都不过分,被救的她还是少说些话吧!
廖氏与沈寂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折入灶间帮柳妈妈打下手。沈寂便也退出来,回到千澜身边继续吃茶。
两人沉默一阵,忽然沈寂问她:“你还记得那天在山洞里你问了我什么吗?”
千澜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却紧张起来,身子绷直,拿茶杯的手都不自然的抖了抖。茶汤落到她的裙摆上,但她无动于衷。
这副神情落在沈寂眼中,他又疑惑了几分。
回想起山洞里发生的一切,以及沈寂来不及回答的那个问题——那如果我不是赵千澜呢?
她当然记得!
当时那场面她脑子一抽才问出口,但现在沈寂却又问起,可见他是记在了心里。那么她如今要怎么回答?说自己来自于几百年后的未来,沈寂会信吗?他届时只怕会觉得自己是个疯子吧!
她心里正乱七八糟的。
“千澜。”沈寂却轻声叫她。
他很少这样一本正经的喊她。千澜下意识就想躲开目光。
“或许你真的可能不是赵千澜,但你只要清楚你是你自己就行。这世上有些人,不是因为你是谁而留在你身边,仅仅因为你就是你而已。”
千澜听闻狠狠地愣了一把,目光看向他幽深的眼眸,鼻头一酸,瞬间就有些热泪盈眶。
她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是个彻头彻尾的入侵者,她本以为在这里一切都不是属于她的。
但眼下有个人告诉她。
在这里她所拥有的一切,不是因为她变成了赵千澜,而是因为她就是她。
她刹那间顿悟。
因为是她,所以原主和廖氏的心结才得以打开,赵霁不必夹在母亲与姐姐中间左右为难。因为是她,所以周笙想要重启田月娘的案子才能成功。
甚至因为是她,才会在那一天非要回珑汇县,所以在路上遇见沈寂。
或许原主还在,这些事情会有不同的走向,但至少现在有这样一副局面,都是因为她。
“大人……”她低头一笑,用着最真诚的语气,“谢谢你。”
沈寂回看她,虽不发一语但目光柔和。
暮色将至,各家点起灯火,像散落在人间的星子,成为傍晚的光。
玩螃蟹的人终于依依不舍的将一篓美味送入厨房,吵嚷着今夜必吃三碗饭把螃蟹空盘。吃茶的人也将茶碗放下,静静地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
过份地沉沦在一件事里,那不叫留念不舍,而是在为难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
“都快来吃饭吧!”
廖氏在偏厅喊道。
千澜闻声看过去,恍惚之间,她的脸与自己记忆中现代母亲的脸渐渐重合,然后又逐渐明朗。
“来了。”
她笑着应声。
第97章 思娘大喜
往后几日,珑汇平静的就像是一滩湖水,偶尔起了几阵微弱的风,湖面扬起粼粼波光。
也不过是隔壁老刘家的鸡跑入老陈家的家门,可老刘家非说是只鹅。两家从街头吵到街尾,最后闹到曾有才这里。
这类事情在乡野地界十分常见,曾有才很有经验,当下让李叔治了桌酒菜,又有鸡又有鹅,随后将两家人请来县衙。
“你们要是再争,那本官也没有办法,你说是鸡,他说是鹅,索性就在这吃了,随后老刘家出只鸡,老陈家出只鹅送到县衙来。但如果你们还是纠结于蛋的话,那本官确实没有办法。”
曾有才摊手望着两家人。
琐碎的事情虽然烦人,但总比命案来得好,他很乐忠于调解两方纷争。
老刘家一听,自己家本就有一只鸡在老陈家,自己还要出一只鸡到县衙来,岂不亏本?
心里这么一合计,扭捏着将真相说出来,最后鸡也退了,事也完了,当然那桌菜也没好意思吃。
曾有才望着一桌酒菜憨笑,立马派人去请沈寂来吃席。
……
九月初千澜的腿大好起来,已经能够下地走路。
廖府的稻谷也都收割好,今年是个大丰年,廖望赋笑的嘴巴都合不拢,请了千澜一家人以及县衙的沈寂等人来吃酒席。
上月底沈复就因为朝堂的事情回了京城,临走那天去拜访廖氏,哪知沈寂也凑了过去。
那天他们聊了什么不得知,但沈复气呼呼的离开,在门口还吼了沈寂两句“不肖子孙”。可见不是什么大好事。
千澜问他,他也就笑笑不语。
这让她更加好奇,一连几日都去追问,可往往无疾而终。
偏生廖氏也不说,但从此以后她对沈寂的态度好了不少,让赵霁差点以为自己母亲另收了个儿子,不要他了。
当天夜里就抱着被子哭了一场。
第二日县学夫子以为他晚上不睡觉,白天没精神读书还将他私下里狠批了一顿。
赵霁很是委屈,一连几日不搭理沈寂,此番在酒宴上见着,更是瞪着沈寂不放。
众人筹光交错间,千澜小声地问弟弟:“霁哥儿,沈大人近日是不是与你有什么过节?”
赵霁仰头,小脸拧巴的很,嘴巴差点要嘟到天上去。
“哪里,没有啊!”
死鸭子嘴硬。
千澜不信:“你确定没有?”
“阿姐希望我们有点什么过节?”赵霁轻睨她。
“那倒没有。”
千澜没再说话,夹了一块酱猪肘子放自己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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