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水清。”
“水清姐姐生的清水芙蓉般,我猜这碧玉簪及衬你,送给姐姐。”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一只玉簪,二话不说往水清发髻上戴。
对于水月,千澜觉得她知道的更多,却不乐意回答。
但她身上首饰不多,猜着该不爱这些俗物。
千澜叹口气,向水月道:“今日不巧,没拿那么多礼物,姐姐喜欢什么,明日我去寻了来送你。”
水月脸色微变,笑着摇头:“不必了,我本也不爱这些东西。奴家告辞。”
说着便起身要走。
千澜并不阻拦,而是往二楼杵在某间屋子前的凌云打了个手势。
凌云会意,忙往水月的方向走去。
余下两人自然注意不到千澜的小动作。水锦生怕千澜尴尬,连忙道:“她家里原是大户,只是家道中落才不得已委身于此。小郎君别同她一般见识。”
“哪里哪里。有两位姐姐陪着就够了。”千澜满脸堆笑,一口一个姐姐喊得亲热:“话说,孙公子为何要花一万两赎知雨?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水锦嗤笑一声:“哪里晓得她使了什么招数,原来孙公子不是要出那么多的,五千两罢了。”
五千两也不少了!
“那为何之后会加到一万两的。”
水清细声道:“是知雨不乐意,孙公子为此还和她吵了三次。”
水锦闻言疑惑道:“怎么有三次,不是两次么?”
“最后一次就是知雨遇害那日,孙公子从他房里怒气冲冲的出来。恰好我见到了。随后知雨便找方妈妈要了卖身契,租马车离开。”
千澜道:“之后她没有接触过什么人?”
水清摇头:“没有了,那会子坊里人也不多,孙公子离开后她径直去找了方妈妈。”
千澜又问:“她租马车的地方是哪里?”
“是让佑生去租的。”
“佑生是谁?”
水锦下巴朝她身后扬了扬,示意她向后看去。“佑生就是他,与知雨关系很不错。”
第127章 大人怀疑我
千澜向后看去。
佑生是位瘦小的跑堂,穿着破旧的衣衫,相貌平平的一张脸因为经年累月的忙前忙后变得黝黑。与这屋里的其他人形成鲜明对比。
总之,千澜看一眼便记住了他。
水锦继续道:“他这人平时不爱讲话,谁也不怎么待见他,来这三四年了,都不见有什么说得上话的人。也是搞不懂,偏生知雨对他那么好,平日的打赏比佑生的月钱还要多。”
千澜立即问道:“他一月多少银子啊?”
水锦被她的问题弄得愣了下,“差不多二两银子一月吧,但平日有知雨的接济,日子也过的不错。他对知雨更是无话不听的。小郎君你瞧,这知雨啊都走了大半个月了,佑生还是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千澜又扭头朝佑生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他目光呆滞涣散,毫无精神。
“知雨平日可有什么仇人?”
水锦抿唇想了想,“没见有什么仇家,虽然很多人不待见她,但也不至于杀人吧。”
“不过也不排除有些心眼儿小的,被知雨迫害,一时想不开也并无不可能。好比小郎君表姐的死不就与她有关么?”
仿佛意有所指。
千澜道:“难不成我表姐的事情也曾发生在别人身上?”
水锦掩唇笑了下,一脸神秘:“不可说,不可说。都过去了很久了。”
“哎呀好姐姐,就与我说说嘛,大不了我答应你绝不外传就是。”千澜又执壶为两人斟酒,“我向来爱听这些,漂亮姐姐们见多识广,就和我说说嘛!”
水锦笑道:“小郎君嘴儿真甜。”她笑起来有种烟柳女子的风情万种。
她与水清递了个眼色,“那我们与你说,可千万别外传了去。”
“不传不传,我保证。”千澜笑得天真烂漫。
水锦就道:“事情发生在四年前,那会子知雨也才来羞月坊,那时城里有位大财主,姓余,余老爷年岁不大却家财万贯,府中有位自小定娃娃亲的妻子,只是余老爷并不爱这位太太,所以时常流连烟花柳巷。”
“这一来二去便看上了知雨,扬言要出钱赎她,怎奈何家里面太太不乐意,余老爷对其大打出手,余太太一哭二闹三上吊,竟然真的自尽了。”
“这事情杭州传的沸沸扬扬,知雨一时也名声大噪,便就是那时出名的。”
见她停下,千澜忙问道:“竟还有此事,那之后呢?”
“小郎君莫急,且先容奴家吃口茶润润喉。”
千澜忙又执壶倒了茶水,目光闪烁着急迫。
水锦低低一笑,继续道:“之后这余老爷早没说过赎她之话,料理余太太后事之后便离开了杭州,听说是去了余姚吧,我也不大清楚。”
在一旁久久未曾说话的水清这时也凑近过来补充道:“听说他原也是余姚过来的,同卢大人交好,过来做钱庄生意。”
千澜眉头一皱。
余姚这地名她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余老爷名什么?”
水清想了想,“似乎……名千凡,余千凡。”
余千凡,余凡?
她记得沈寂说过,当日钱咏案爆炸的火药就是一名叫余凡的男人给贞娘的,恰好余千凡也是余姚人,这是巧合吗?
水锦见她不说话,要以为她是想起来表姐的离世而悲郁。千澜却忽然问道:“二位姐姐,可知孙公子为何要赎回知雨?”
“怎么这么问?”
两人被她问住。
千澜道:“我寻思着孙公子定然常来羞月坊,为何早不说赎她的话,近来却突然看上了她?这难道不奇怪吗?”
“是很奇怪,当初孙公子都不太看得上知雨,他次次来都是叫红袖作陪,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知雨……嗨,男人嘛,还不是瞧了哪个好看就喜欢的。”
说着两人都团扇掩面,轻笑起来,似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入耳,千澜也忍不住眯眼笑这。
“二位姐姐哪里话,好看的自然喜欢,但还不是各花入个眼,我就瞧着这羞月坊中你们两最好看。”
这厢推杯换盏,听曲说话好不恣意。沈寂那处就沉闷得多了。
……
水月在千澜那里辞去,便径直上了楼,可凌云就站在楼梯口堵她。
“公子,奴家今日身子不适,怕是不能……”
凌云打断她:“姑娘,我家大人有请。”
水月眉头一皱,看向楼下那位笑得如沐春风的小郎君,似是明白了些什么。
跟随凌云到了沈寂所在的厢房。
这里是二楼最靠里的一间雅间,在这热闹非凡的羞月坊中最是清净。通常这间屋子只有一些达官显贵会来,或是谈事,或是寻花魁娘子的。
在这隔壁就是知雨之前的屋子。
她出了这档子事也没再住人,房中尚保存着原模原样。
凌云注意到她途径知雨那间屋子时,目光忍不住往那看了几眼。
他默默记下,将人带到沈寂跟前。
水月早猜到来人就是那位才到杭州不久,说要翻查知雨案的沈大人,她盈盈下拜:“奴家拜见沈大人。”
沈寂眼皮轻抬,打量眼前的姑娘两眼,问道:“姑娘知晓我找你来是做什么吧?”
水月很聪明,知道这时该装傻,便仰头问道:“大人是想听曲儿?奴家会抚琴。”模样秀气,神色真挚。
沈寂轻声笑了,“姑娘这么说,倒让我更加好奇你知道些什么了!”
“大人说笑,奴家能知道些什么。”
“无妨,我问你些话,你若知道便答,不知晓直说便是。”沈寂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
水月低头道:“是。”
“你与知雨素来关系如何?”
水月淡淡道:“尚可,也就说过些话的交情。”
“她出事时你在哪里?”
“大人怀疑我?”
沈寂看向她,“若你再这么下去,可能真的会怀疑你。”
水月一滞,“敢问大人凭什么怀疑我?”
“正如我控制不了你不愿意和我说你所知道的,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不能怀疑你呢?”沈寂双眼微眯,眼神冷冽。
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良久,水月才缓缓抬头对上他的眼。不同于其他官府中人那么威严震慑,眼前的人却有一种似与生俱来的贵气一般。
水月颇有些移不开眼,“楼下的小郎君,与大人是一道来的吧?”
第128章 只是吃酒
正说到这里,楼下的小郎君就这么推门而入。
“大人,我同你说……”声音戛然而止。
屋内两人齐向她看来。
沈寂视线放在她脸上一个若隐若现的唇印上,目光一寒,“你要同我说什么?”
语气不善,瞧着是在生气。
千澜认怂:“大人继续吧,卑职不说了。”
话落又朝水月打招呼:“我瞧姐姐怎么一下就不见了,原是在我家大人这里啊!”
水月早便看出她的女儿身,眼下她这么说话,自然知晓她与沈大人关系非凡,当下一笑。
“姑娘说趣,沈大人叫奴家来,是问话来的,但看起来姑娘比大人收获要大些。”
千澜闻言哈哈大笑:“姐姐这反应才对,我还真以为没人看出我是个姑娘家……你啥时候瞧出我是女子的?”
“在楼下,为姑娘捏肩时——哪儿有男子骨骼身架这般消瘦纤细的。”
“难怪啊!”千澜慢慢踱到沈寂身边,伸手捂住自己脸上被水锦嘴一口而留下的痕迹。“姐姐与其他姑娘很不相同,我方才在楼下问水锦与水清,那都是知无不言的。”
水月但笑不语。
千澜轻瞥一眼她,展颜笑道:“那姐姐猜我会不会问她们,平贵巷罗友是谁呢。”
此言既出,水月神情明显是变了变。
千澜与沈寂对了个眼色。
她继续道:“听说姐姐与罗友郎情妾意,怎么不见他今日来寻姐姐吃酒呢?”
水月眼神有几下闪躲,但很快便低头道:“姑娘说笑,喝花酒不必日日要来吧,他也不是那种非得日日来羞月坊的人。”
果不其然,罗友就是她的老相好。
她的反应千澜收在眼里。她牵唇一笑,“听说这个罗友他还和孙亦文是好友,常常一起饮酒作乐,姐姐应当也知道这事情吧?”
“自然知道。”
千澜也学沈寂模样负过手来,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那姐姐这会子可以出去了,相信我们去找罗友也是可以问到线索的,姐姐不愿意告诉我们的便烦请一直保管着吧……是在平贵巷吧?”
说罢转身在原先沈寂的位置上落座,斜坐着招呼沈寂和凌云,“大人,你们快来坐呀!大人,听说水锦姐姐琵琶弹的不错,咱们请她上来奏一曲怎么样?”
沈寂瞧她随心所欲的坐姿,内心柔软起来,他笑着走过去,浑似屋里没有个水月一样。
“你啊你,一口一句姐姐,倒叫的这般亲热,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你是来认亲的呢。”他唤来凌云,“去请水锦姑娘。”
说罢瞅了眼地上跪着的水月,勾唇笑道:“再依千澜所言,去平贵巷将罗友带去提刑按察使司问话。”
凌云抱拳领命,退了出去。
水月见状心下不由一紧——不想眼前这位大人对这姑娘竟然已经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千澜向她望去,“姐姐怎么还不出去呢?难不成是改变主意了?”
“我……”水月缓缓开口,却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千澜朝她摆摆手,“姐姐,现在我们可不想问你话了,毕竟兴许罗友会比你更加清楚。所以你快些出去罢!”
“姑娘。”水月急了,跪向前道:“姑娘,大人,奴家说,奴家将知道的都和大人说了,还请不要去找罗郎。”
千澜闻言,莞尔一笑,挑眉问道:“姐姐当真?”
“只要你们不去找罗郎,我必回知无不言。”
“好!”千澜站起身来,“早便这样多好……姐姐也别跪着说话了,起来吧,地上凉。”
“是。”
水月从地上爬起来,又抹去眼角的泪水,自行去一旁的圆椅上落座。
沈寂赞赏的目光看向千澜。
说起审问一事,他使得都是公堂上的法子,千澜在珑汇县衙供职,用的审讯法子会比他的灵活很多。
三厢入座,千澜便问道:“姐姐怎么认识罗友的?”
水月低头道:“能怎么认得,就在这坊间认识的,他来吃酒,叫了我作陪。”
“那罗友是怎么认得孙亦文的?”
“他们二人是发小。”
千澜觑着她:“知雨出事那天,你在哪里?”
水月道:“我就在坊间。”
“胡说!”千澜忽然大声喝道。
水锦刚要进门,听到屋内千澜这么一喝,当下就有点心里发毛,在门口问凌云道:“郎君,要不然奴家还是先下去吧?”
凌云啧了一声,已经推门迈进。
“怕什么!”
水锦无奈只能跟上。
屋内是方才那小郎君皱眉看向水月的场面,一旁还坐着一位清风朗月般的郎君。但眼前之景,怎么看都不像是听曲吃酒的模样。
她心生怯意,抱着琵琶的手紧了紧,她行礼道:“奴家见过诸位郎君。”
千澜看向她,目光缓和下来,她走到原来的位置坐下,“水锦姐姐来了,请坐吧。”
“哎!”
水锦笑着应声,又抱着琵琶在就近的地方落座。
还未沾座,便听千澜问道:“姐姐,您可知道知雨死的那一日,水月姐姐在何处?”
怎么又问这个?方才在楼下她就已经问过了呀!
水锦目光疑惑,在几人脸上转了一圈。她若还猜不出眼前的人身份不一般,那她在羞月坊的几年也算是白混了。
“奴家并不知道,但奴家记得那夜水月出门去了,并不在坊间。”
千澜看向水月:“姐姐说说吧!那夜里你去了哪里?”
水月抓着扶手的手倏地抓紧,她浑身绷直起来,沉默了良久,才听她支支吾吾的答道:“回姑娘的话,那夜我在罗郎在一处,孙公子也在。是他们几个好友办的酒宴,在孙公子的别院里头。”
“只是吃酒?”千澜不蛮相信。
“只是吃酒。”
千澜道:“那姐姐方才说自己当夜没出过羞月坊是为何?”既说自己在吃酒,为何又说自己没出去过,这难道不自相矛盾吗?
水月被问住,迟疑一下道:“是奴家记错了。我记得那夜有些醉酒,亥时末才回来,醒来便听说知雨出了事,我昏昏沉沉的,记不大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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